初恋未遂钱塘路夏炎陆周瑜最新小说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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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夏炎正陷在梦里。

梦境从下机舱开始，他掏出手机，两张电影票被连带出来，打着旋儿下落，忽然变成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

他低头看了一眼，挂掉仍在响的电话，迈过去，走向摆渡车。

蝴蝶跟着飞过来，落在鼻尖，扇他一脸熠熠鳞粉，呛得眼睛都睁不开，周围逐渐黯淡下去。

喂，还有人没走呢，别关灯啊……

夏炎想喊，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喉咙里像是堵着东西，有股腐烂的酸味。

最后一星光泯下去之前，他在一股窒息感中猛然惊醒。

胳膊肘撑起身子发怔，直到整条胳膊都发麻，才吐出一口长而缓的气来，仿佛把那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给吐尽了，然后靠在床头继续发怔。

晨光穿透轻薄的窗帘，屋子被全部照亮，一切都明晃晃的。

他在海城的这个房子不大，朝阳的客厅兼做卧室，靠窗放置一张足够大的沙发床。

铃声偃旗息鼓，是季启林打来的。

他虽然浸染艺术圈几十载，思维走在最前沿，但身上仍执拗地存留一些中年人特质，例如喜好牵红线，以及热衷微信语音。

也许昨天在餐桌上的怪异气氛被窥到一二，未防止被追问，夏炎决定装作没睡醒，忽视他的来电。

聊天页面上停留着一段视频，是他昨天发来的，陆周瑜的装置艺术作品影像。

夏炎捞起一只抱枕垫到腰后，调整到舒服的姿势，把手机横过来点开视频。

画面里，安古兰花被安置在纯黑的水下，花瓣呈透明状，花朵的脉络清晰可见，随着水波一张一翕，隐约能窥到花心有一抹朱红。

花瓣循着越来越密集的木鼓鼓点依次舒展，鼓声渐隐时，一尾红色金鱼从花蕊中一跃而出，摇曳的鱼尾和花瓣交叠在一起晃动，最终归于黑屏，主题ETERNAL慢慢浮现，定格。

难怪季启林对他赞不绝口。停顿片刻，夏炎拖动进度条重新看了一遍。

再次黑幕前，他盯着画面里摆荡的红色鱼鳍，猜测这条金鱼是什么品种。

年初启动蜃楼美术馆的项目之后，夏炎从春城搬来海城长住，某天收工早，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蹲在路边，守着一只塑料鱼缸，路灯把她的影子拉成伶仃一条。夏炎抱着胳膊看，没一会儿，手上多了一只装着金鱼的塑料袋。隐约记得是品种是叫龙睛，正摇头摆尾穿梭在玄关处的生态鱼缸里。

鱼缸很大，只有一条鱼好像有点孤单。

退出视频，他怔了一会儿，点开和陆周瑜的聊天框，才发现昨天传过去那几个文件下面，他回：收到。

回复的时间在零点之后，当时已经陷入睡眠，没有注意到。

夏炎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你的鱼是什么品种？

发之前想了想，又重新打开视频，截取一张红色金鱼的图片，重新输入：这个金鱼是什么品种？我想养一只。

正准备按发送时，聊天框顶部突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指尖顿住，又把字全删掉，等待对方发消息过来。

那行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出现，在他耐心耗尽之前，陆周瑜发来三个简单命名的文件。

夏炎随手点开名为“花”的文件，里面是五张电子手稿图，用展馆内部平面图为底，每一页上都勾画着以花为主题的构想框架。

他画的不多，也不堆砌冗长的理论辅以支撑，只在图画旁添加几个关键词，想法传达到位即可。

三个文件粗略浏览完，夏炎扳正脊骨，挺了挺腰，脖子左右转动，发出轻快的咔嚓声。

微信又响一声，陆周瑜说：“三个方案，你看下。”

夏炎注意到时间，才八点一刻，又联想到凌晨时他发的那句，收到。

“都很好。”他如实回复。虽然仅有线条勾勒，但能按照他的图在脑海里构建出画面，是很出色并且能付诸实践的创意案。

思忖几秒，他又发：“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陆周瑜很快回复：“吵醒你了？”

“没有，我习惯早起。”

“嗯。”

夏炎盯着那个字，说不上什么感觉，实际上他的生物钟极其混乱，没有必要任务的早晨，从不会早起，睡到下午也是常事。

因噩梦意外的早起，使得整个人都十分昏沉，于是将心比心地，他劝慰陆周瑜：“虽然时间紧但不需要太着急，显得我像黑心甲方。”

直到屏幕熄灭又被按亮，始没有新消息发来，聊天页面上也不再显示正在输入中。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聊天记录很短，只用两下就抵达尽头，又滑到底部，仍然没有消息。

难道说错话了？

夏炎手一松，手机丢在被子间，又从床脚捡起一只蓬松的玩偶，抱在胸前，把脸埋进去，试图延长一段睡眠时间。

将睡未睡时的听力是最敏锐的。

他听到鱼缸里的水泵咕噜噜制造氧气的声音，听到窗外缥缈的风声，听到中央空调枯燥的运转声，听到楼上小孩兵荒马乱去上学的脚步声。

偶尔有几次早上外出，会在电梯里碰到那个胖胖的男孩，粗声粗气地跟他问好。

夏炎的小孩缘一直很好，整个小区里的孩子见到他都会叫哥哥。

气势如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夏炎抬头吸了口新鲜空气，又把脸埋起来。

一切归于平静，是睡回笼觉的好时机，意识逐渐下沉，猛地被一道清脆的机械声拽回来。

陆周瑜总算回复：“抱歉，刚刚在画手稿，有张需要修改。”

夏炎恍惚地发过去一条语音：“哪张？”

陆周瑜发来一张图片，点开之后占据整片屏幕。画面里是的一页插图，原本绿色的线条处被勾了个红圈，像老师批改作业时留下的痕迹。

他解释：“这里空间不够，后期不好打光。”

夏炎放大图片，看他圈起来的部分，视线却被右上角的玻璃烟灰缸套住，里面戳着半支瘪了的烟。

他顿时觉得嗓子发痒，咳了一声，打字问：“你方便语音吗？”

刚发过去陆周瑜便打过来，接通之后问：“嗯？”

“我发你的图单看数值有局限，”夏炎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翻身下床找烟，“实际空间应该足够，不过叶子那部分有点儿悬。”

陆周瑜静音片刻，似乎是在看图，顿了顿才说：“我改一下，待会儿再发你一版。”

翻遍家里所有抽屉，只找到一盒水果味的烟，是前几个月小蒋送的，说不含尼古丁，健康又养生。

哪有烟是能养生的。夏炎点上抽了口，嗓子总算没那么痒，白雾裹在喉咙里，说出口的话也不再界限分明。

“不用那么急，你先睡会儿，不困吗。”

“倒时差，”陆周瑜笑笑，又传来笔尖摩擦的声音，“反正闲着。”

笑声不大，通过扬声器传出来，反倒真切的像在身边，有种熟悉的散漫感。

他谈工作和工作之外时像是两个人。

十年过去，他仍然做着喜欢的事，并且似乎乐在其中。

莫名地，夏炎觉得心脏紧了一下。

从事艺术行业要求他对一切知觉保持敏锐，但或许是还没清醒，他暂时无法公允地辨析，只好姑且把那一刻稍纵即逝的感觉归于钦佩。数十年如一日的热爱的确值得钦佩。

夏炎捏着滤嘴，抽出两张湿巾放在手机旁，抖落掉一截烟灰，说：“你没什么事的话，下午我们先碰头讨论一下方案，明天再去美术馆实地考察，可以吗？”

陆周瑜笑着说可以啊，听你的安排。

“那就在……”夏炎想说自己常去的咖啡店名，又意识到陆周瑜刚回国，大概率不知道路，于是重新说：“我去接你，下午两点吧？”

手机那头传来含糊的“嗯”，伴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应该是在点烟。

下意识地，夏炎又捏着滤嘴抽了一口，嘬地狠了，来不及吐全咽进肺里。

他呛地捂嘴咳，眼泪都挤出来，又想到电话那头还有人，只想赶快挂断咳个痛快。

电话那边声音突然远了，“我睡会儿，下午见吧。”

总算挂掉电话，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隔着半透明的白色窗帘，朦胧的像一颗橙子味的QQ糖。

夏炎把烟碾灭在湿巾纸上，想了一秒钟，又把整盒烟扔进垃圾桶。

这盒健康的，水果味的烟，仍然苦得令人难以接受。

中午飘落一场阵雨，出门的时候已经停了，太阳一晒，空气潮润润的，夏炎把车窗降下来吹风。

正值周一上班时间，道路畅通，甚至没遇到一个红灯。他开得尽兴，嘴里不自觉地哼起歌，记不住词，只能含糊地和着调子。

停到酒店门口，陆周瑜正好从旋转门里出来，不像昨天穿的那么正式。

宽大的深灰色亚麻衬衫，肩膀处被他撑的平直，领口散着，袖口挽到手肘，下面是黑色牛仔裤和运动板鞋。

见夏炎降下车窗，便举高手里的文件袋晃了晃，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模样走过来，衬衫下摆随风荡着，像鱼甩尾巴。

忘了问他视频里的金鱼品种，夏炎想。

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车旁，手掌撑在窗框上，俯下-身子，从副驾驶的车窗平视进来，勾着嘴角问：“我坐哪儿？”

“想坐哪儿坐哪儿。”

陆周瑜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麻烦夏老师还专程来接我。”

又听到老师的称谓，夏炎没说什么，偏过头隔着中控台和他对视。

隔了几秒，重新发动车子，顺手打开冷气，一边调头一边说：“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