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晚上躺在客房的床上,准备入睡。
床垫太柔软,不再是硬邦邦硌人的木板床,没有隔壁床的呼噜声,散不去的脚臭,24小时亮着的15瓦的走廊灯,肖舟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仍然睡不着。
由于白天接触到了Alpha信息素,他现在身体还能感觉不适。脱力,疲惫,还有燥热,心烦意乱,好像空气里还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酒气和一点橙花香,一闻就浑身软弱。
他翻了个身,新换上的T恤黏答答地贴在后背,刚刚的澡又白洗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今天的针还没打。
撑着床褥爬起来,赤着脚踩上地板,从柜子里的双肩包中摸出注射器和塑封盒,里面有一排针剂。蹲坐着,借着从窗户投入的月光,曲起胳膊,熟练地挽起袖子在手臂上找到位置,将透明液体推入。
他手臂上都是一个个细小的针眼,为了维持Omega体征,需要长期规律注射这种激素,再辅之以服用药物,定期去医院接受检查。
他身体内还被植入了生**,刚做完手术的那几天,麻醉的效力过去,他夜夜被疼醒,双腿无法合拢,腹腔内好像有一台打桩机日夜不休地运作,异物感时至今日也没有完全适应。
他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肌肉变得松弛,喉结也在变小,身上的体毛掉得厉害,肤色在变白,五官轮廓都在变柔和。
他有时候洗漱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会有一瞬的怔忪,几乎认不出自己。
然后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一番境地。
仅仅四年前他还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中产家庭,顺利考上大学,选到了理想的专业,竞选学生会,假期都在准备建模竞赛。
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
他16岁的时候经历分化,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分化为Alpha。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都是Alpha,所以他也不觉得这个性别有什么稀奇或者占优势。
但爸妈特别高兴,带他好好庆祝了一番。
18岁的时候上了大学,同时他弟弟肖平嘉分化为了beta,当时肖平嘉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砸坏了不少东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出来。
自己晚上从窗户里翻进他房间,肖平嘉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自己蹲在床头,有些无措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肖平嘉很快就惊醒,黑亮的眼睛瞧了他一会儿,然后委屈地喊了声哥,紧咬下唇,眼里摆明有水光。
肖平嘉好强,事事要争一争,这次分化成Beta着实让他吃了个大亏,几乎一蹶不振。
自己就趁着暑假拿以前打工攒的钱,带着他去各地旅游了一圈,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往自然景点里走,中途还跟几个朋友去参加了攀岩俱乐部联赛,拿了速攀赛的季军。肖舟喜欢户外体育运动,一直希望有机会能登上阿尔卑斯山的勃朗峰。
这趟旅游回来,肖平嘉瞧着想开不少,老老实实地回去上学。
肖舟收拾收拾去外地读书,是国内有名的工程大学,选了建筑设计,想着出来以后能跟他爸一样进建筑院做设计。
大二寒假回来,被以前的朋友叫出来聚一聚。
吃完饭出来时间还早,有人提议去酒吧。那天酒吧里正好有人过生日,人多又闹,都围拢在一起。过生日的女生是个Omega,高挑漂亮,紧身短裙热辣惹火,惹得酒吧里的人纷纷排着队过去敬酒。肖舟那几个朋友也互相攒动着要去,眼里都冒绿光了。
方阕鼓动,“舟儿,一块儿去玩玩?”
肖舟摆摆手,对这没什么兴趣。
一道儿来的蒋文星是个富家少爷,平日里各种Omega换来换去,普通的Omega勾不起他兴致,就勾着肖舟肩坐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
敬酒的人多了,队伍排长了,难免有人眼红、有人不耐烦、有人插队,推来搡去,发生肢体碰撞和言语摩擦。
只听砰的一声酒瓶被砸碎,酒液四溅,一堆人已经乱哄哄地厮打成一团。
肖舟猛地站起来,看见方阕被两个人围着打,他想冲上去,被蒋文星拉住了,“你干嘛?这种时候逞什么强?”
肖舟扭头,正看到一个人锁住方阕的胳膊,另一个人拿了瓶啤酒就往他头上砸,来不及多说,“要出人命了。”
他几步上去,抓了那人手腕,顺势往旁边一扯,酒瓶砸在旁边的屏风玻璃上,玻璃碎片乱飞,其中一块弹到肖舟眼角,瞬间出了血,淌下来,糊了满脸,他本就面容不善,眼下更是有些狰狞。
后头又有人握拳打上来,肖舟侧身避过,一手抓住那人胳膊,另一手扣住手腕,以肩部为支点,猛地使力,潇洒利落地一个过肩摔。一张茶几被砸得粉碎,被摔的人在地上哀嚎痛叫。
他个头高,身手好,下手也有点没轻没重,很快就震慑住了那群早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
过生日的Omega是跟着一群小混混来的,为首的那个叫李新,穿着皮裤和一件亮红马甲,瘦瘦小小,吊儿郎当,态度十分嚣张。
方阕敬酒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往前扑了一下,李新暴怒,非要说方阕骚扰他女朋友,对他女朋友咸猪手,要他跪下道歉赔钱。
方阕不乐意,对骂了两句,两堆人就打起来了。
方阕捂着乌青的眼圈,一瘸一拐地走到肖舟身边,之前被揍惨了,好不容易找回点面子,“看见没,这肖舟,我朋友,武警院里长大的,你们再动我一个试试?”
李新这人就禁不起激,往地上啐了一口,提溜了一瓶酒又冲上去,凶神恶煞,“试试就试试。”
肖舟眼皮都没抬,一把抢过酒瓶,手往李新脑袋上呼了一把,把人打蒙了,直接扑摔在地。
“行了,走吧。”肖舟皱皱眉,看着人蜷在地上呻吟,过了会儿,才被身边的人扶着站起来。
方阕嘻嘻一笑,回位子上拿了外套,招呼蒋文星,“蒋少爷,回去啦。”
蒋文星懒洋洋起身,笑了句,“出来喝个酒还挺值,白搭了场猴戏。”
出了酒吧,一堆人也没了玩乐的念头,各自分散走了。
蒋文星招呼肖舟和方阕跟着他,他们几个家在一个方向,可以一块儿搭个车。
肖舟点点头,插着兜走在最前头,方阕从后头追上,跳起来搭他肩膀,“舟啊,你是真能打啊,跟你呆一块儿就是有安全感。”
蒋文星从兜里掏了包纸巾递给肖舟,“擦擦,一脑门子血,走在路上怪吓人的。”
肖舟接过纸巾,闭着眼胡乱抹了两把。
蒋文星看他动作粗鲁,直皱眉,“你这擦得啥玩意,越擦越多,全抹脸上了。”说着又抽了张纸巾,站在肖舟面前,凶巴巴地让他站好别动,自己给他擦,血抹掉了,又摸了摸那疤,“靠近眼角划了一道,快挨眼珠子了,挺险的。”说着又笑了笑,“本来就不好惹,现在看着更凶了,跟吊梢眼似得。”
方阕有些愧疚,“舟,都怪我连累你了。”
肖舟闭着眼说,“不关你事。”
“要说都怪那流氓头子,跟个炮仗似地一点就着,不就摸了两把吗?一个Beta占着一个Omega,头上绿帽都不知道戴了多少顶了。”方阕骂骂咧咧,过了会儿又贱兮兮地笑,“不过那Omega摸起来还真软乎。”
肖舟猛地抬起眼,瞪着他,“你他妈真是故意的?”
肖舟眉毛浓黑,目光如刀,方阕被他吓了一下,笑得有点尴尬,“也不是,后面真有个王八蛋推我来着,但那Omega太香了,我可能脚有点软,也没站稳。”
肖舟只觉得一股血气往头顶涌,挥开蒋文星的手就自己往路边走,去拦车。
蒋文星在后头喊,“舟,你干嘛?他招你的,我又没惹你。”
肖舟觉得自己打错了人,心里烦闷,“我自己回去了,你们两走吧。”
他酒也喝多了,在出租车上昏昏沉沉瞌睡了一会儿,下了车付了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家,就扑床上睡了。
结果第二天还没睡醒,一帮人就冲进来,把他铐起来带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们说那个被他推了一把的年轻人独自驾车回家后,凌晨时分感觉头痛难忍被送往医院救治,结果在送医途中死亡,经法医鉴定,李新是钝性外力致颅脑损伤死亡。
公诉机关很快对肖舟提出指控。
在庭审期间,肖舟的律师一直想用防卫过当来辩护,但由于Alpha在面对Beta时的力量优势,检控方一再强调死者瘦弱的体格,对被告人无法造成紧迫危险,最后正当防卫没有成立,只作为普通斗殴厮打,判定为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15年,附带民事赔偿。
肖舟父母认为原判量刑畸重,提起上诉,二审认为原判认定的故意伤害,事实清楚,但因肖舟系初犯、偶犯,能如实供诉犯罪事实,可以从轻处罚,其父母也愿意尽最大努力对被害人家属予以赔偿,最后改判有期徒刑10年。
结果刚进去半年,肖舟在牢里的时候又犯了事,把人打进医院,又加了三年刑期。
针剂瓶空了。肖舟拔出针头,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放下袖子,然后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他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窗户没关严,房间里的窗帘被吹得四下飘荡。
那一晚上的记忆回忆了太多次,从刚开始的纤缕毕显,后面反而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凌乱的碎片,可能身体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回避那些可怕的事情。
他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坐久了,腿发麻,脚底板像针刺一样。
激素吸收,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龙舌兰酒味儿好像更浓了。肖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决定出去找点水喝。
他打开门,却看到江成远笔直地站在门口。
来人双眼赤红,盯着他看了会,突然身体虚软下来,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