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by听雨茶阁小说免费阅读

有所思by听雨茶阁小说免费阅读

一夜的雨洗去了那些污糟痕迹，空气里已没有那么浓重的血腥味了，驿站也是焕然一新，许是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今日的驿站格外安静。

驿站主事敬小慎微地给打理着车马，看见肖寒霖出来，忙迎上去问他是否还要添点什么。肖寒霖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无不妥，给了一锭银子便让主事的退下了，叫来属下去请顾璄，自己则上马等着。

不一会顾璄便出来了，今日他穿着三品朝臣的官服，头发全高高束起，乌纱帽规整地戴在头上，却显得他越发冷淡，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不怒自威的感觉。

肖寒霖未再下马，直接拱手说到：“顾大人，请。”顾璄同样拱手说到：“幸苦了。”说罢，直接上了马车。

一行人终于走了，驿站主事松了口气。

大约至午时，他们到了蓟城，因为提前给蓟城官府知会过不必在城门口接见，崔致和便带众人等在府衙门口。顾璄从马车上下来，宣读完圣旨，心思各异的众人跪拜接旨。

“顾大人，肖大人，下官订了酒宴，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崔致和觉得不管来的人究竟有什么计划，宴请一番总是没错的，也可以顺便探听一下虚实。

可顾璄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主，况且他急着见沈叔凕，哪有心思吃什么饭喝什么酒。

“不必了，劳烦崔知府陪本官幸苦走一趟玉琼台采珠场。”

崔致和见顾璄不吃这招刚要说点其他的时，旁边的蓟城同知吴雍给他递了个眼色，崔致和便不再强求，然后吩咐人备马车准备去玉琼台。

肖寒霖觉得今日的顾璄略带焦躁，难道是“近‘乡’情更怯？”

马车颠簸，路途风景极佳，天空透蓝明亮，树木葱郁，官道上往来的匆匆行人，可顾璄无丝毫心思欣赏。

他的心里只想着等会要见到沈叔凕了，他该怎么说呢，沈叔凕愿意随他回去吗，要是不愿意他又该怎么样？

他是有点怕的。

“麦冬，我看起来怎么样？”顾璄犹豫许久，低声问到。

“主子今日气色还不错。”

麦冬没明白他家公子的意思，以为他是担忧自己气色太差难以镇住底下官员。

“……”

顾璄难得的不知说点什么，算了，姑娘还小不懂这些，他不能怪她。

其实姑娘已经是二九年华了，要在普通人家都嫁出去了。

这边顾璄心绪不宁，玉琼台那边更是胆战心惊。

贡珠一案牵涉复杂，新任钦差大臣又是顾家人，他们是进退两难，又是官小言微，愁煞人啊，好在平安到达了玉琼台，顾璄整了整衣冠便下了马车。

玉琼台主事名叫刘武，此人脸盘圆润，下巴厚实，不胖不瘦但个头不高，他与下属张清文和赵甄见顾璄从马车上下来，赶忙上前见礼。

一切虚礼流程走完，一行人进了玉琼台

“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命人备好热水酒菜，待大人洗漱过后便开宴。”

“不急于此一时，烦请刘大人去把采珠场所有人都召集在大堂，本官半个时辰以后便到。

刘武明白顾璄这是要开始查案了，他什么都没问就开始查究竟是何意思，是已经知道点什么了吗？

“白术，刘大人幸苦，你去帮帮忙。”

“是，主子。”

崔致和在旁边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刘武照办，刘武捉摸不透顾璄究竟何意又得了崔致和暗示，就只能先按他吩咐的办的事

众人散去，肖寒霖直接问到：“这样做是不是太着急了？”

“没事，一是我时间不多，二是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我自己上，官官相护的道理你比我懂。”

顾璄确实是很想见沈叔凕，甚至是思之如狂，但他知道他是来查案的，只有事办好了，他才能带回沈叔凕。

“您说的也对，但也别小瞧这些地方官，他们要使绊子能累死人。”

“好，知道了，谢谢，劳烦肖大人带些人去准备一百只毛笔，半个时辰后大堂见。”

肖寒霖虽不解，但也不没多问，他的本职不是查案，况且等会就知道顾璄要做什么了。

沈叔凕看见白术的时候，便知道贵人是心中惦念之人，白术也看到了他，只是，他牢记主子叮嘱他的话未敢轻举妄动，只站在刘武旁边。

顾璄觉得半个时辰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应该说的再短一点。

人就是这样，当你心心念念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身边所有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你或是心忧难捱，或是甜如蜜糖。

顾璄两者兼而有之。

麦冬过来提醒他时辰到了，顾璄叫了个杂役带路。

房间里大堂很近，外面日光温暖，惠风和畅。越走越近，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仿佛他与沈叔凕只是少时那般的平常见面，仿佛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五年的时光。

原来，前程再远再黑，他都不怕，因为沈叔凕站在尽头，他便是有了着落，有了归处。

心安之处便是吾乡。

久别重逢之人无论是隔着山水还是时光，终究会久别重逢。即使一辈子等待，心心念念之人的久别重逢也是值得的。

终于，顾璄走到了大堂，他一眼就认出了沈叔凕，极力克制住了那一瞬间便涌上的眼泪。

眉眼还是那双眉眼，还是那副多情又风流的样子，哪怕是一身粗布麻衣也不同于普通人。

一双含情桃花眼，修长的眉毛隐入鬓角，像极了已故的长公主霍稚，只是比出征那年更加成熟了，也比以前黑了点，已然是脱去了少年稚气，身量也长高了不少，但依旧还是比他高不少，顾璄心酸地想。

沈叔凕也看着高台之上，公案桌后一身华服的顾璄，依旧还是那么令人惊艳，背后那副日出图都被他称的好看了许多，但这人还是那副冷淡且无所欲求的样子。

小时候的顾璄也冷淡，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又软和，然绝不是冰冷的人，如果他愿意他很会讨人的欢心，可现在这个人站在这个位置上给人一种冰冷彻骨的感觉。

五年而已，物已不是昨日之物，人已非昨日之人。

崔致和看顾璄坐下后，开口说到：“这位乃大理寺少卿顾璄大人，皇上亲点的钦差大臣，来此查贡珠一案，尔等不得隐瞒，所知之事皆据实上报，否则罪同主犯。”

采珠的海人多是一些因罪流放的囚犯，也有家里一穷二白实在交不出税便来采珠，以珠易税，每月还能领二十文铜钱。

都是为了活着再看看世间风景，都是为了家人有一口热汤，否则谁愿意来做这要命的活。

“所有人都到了吗，可有遗漏？”顾璄清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回大人，都在这里了，玉琼台从管事到海人总共五百零三口人，其中管事三人，杂役三十人，海人三百，驻守士兵一百八十，这是户籍册”刘武照实说完并将一沓黄册交给顾璄。

“贡珠一案，事关社稷，只要尔等如实相报，有功则赏，有过必惩。现在我会给诸位下发笔墨，请诸位将七月二十六也就是贡珠丢失那日以及前后两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事无巨细的写出来，且标明身份姓名以及你在采珠场的亲人好友。”顾璄说完示意白术和麦冬发放笔墨，然后自顾自的看起了户籍册。

“识字会书写的请站左边，反之站右边，安静肃立，切勿言语。”

白术将人分成两列，会识字的人并不多，麦冬和戚恒等人下发笔墨后便开始帮那些不识字的人写供词。

崔致和等人面面相觑，觉得坐立都不合适，打算屈尊去帮忙的时候，顾璄头也不太地直接说到：“崔大人，我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想请教一二，可否替在下解惑答疑？吴大人也一起吧。”

崔、吴二人无言以对，只得讪讪一笑，“请教不敢当，为大人解惑是下官们的荣幸。”

顾璄这才抬头说了句：“有劳了。”

刘武本也想上前，顾璄貌似不解的问到：“刘大人，你咋还在着？”

刘武愣住了，他为何不能在此？

“刘大人，我说的是采珠场的所有人都得写，你不是吗？”顾璄一本正经的问道。

本来在认真看册子的肖寒霖“噗嗤”一下笑了，看来顾璄之前对他算是嘴下留情了。

远处的沈叔凕自然也没放过这一幕，还是那样一本正经的骂人，这一点没变，不由得笑了笑，笑完又觉得自己没意思得很。

刘武瞬间脸就红了，但他有所顾忌便只能灰溜溜地去写供词。

顾璄看到下面的人已经有一半多写完了，他走过去拿起写完的供词看了看，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都是按他的要求写的。

走到沈叔凕哪里的时候，顾璄不知该怎么办了，觉得自己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好，但他又舍不得走，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哪里装作看其他人。

沈叔凕看他过来呼吸一下就轻了许多，他有些紧张，但他发现那人比他还紧张。沈叔凕忽然有些不忍心了，罢了，不管他背后到底是谁，为谁而来，他再妥协一次，最后一次，谁让他就是见不得顾璄在自己面前这副仿佛被欺负的样子，便拿起自己的供词直接说到：“大人要看吗？”

顾璄只是轻微的动了一下嘴唇，他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声音都是抖的，他呐呐的点了点，姿态神情没比木头好多少，伸手拿起沈叔凕递过来的供词。

沈叔凕捏过的地方还带着点余温，五年了，第一次离他这么近，顾璄低下头以掩饰眼里所有情绪包括微红的眼眶。

他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总共就八九句话，刚好一页纸，简单枯燥，可这就是沈叔凕一天的生活，日日复年年，年年又日日，乏善可陈，却又是顾璄日复一日的梦里求不得、除不掉也从未想过除的心魔。

良久，顾璄心情平复下去，对着沈叔凕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公子的字写的真好看。”说完便把供词还给了他。

沈叔凕看着顾璄离开的背影，想着他极力掩饰的微红眼眶，他觉得他又心软了。

日暮降临，大约已至戌时，所有人的供词都写完了，白术全部清点整齐后交给了顾璄。白术再次帮刘武把所有海人送到了牢房。

“今日幸苦诸位大人了，我心忧难安，命人在观潮阁定了美酒佳肴，以此感谢诸位相助，请诸位务必移步前往，就当赏顾某一个面子，一同欣赏佳人佳曲和佳景。”

顾璄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崔致和等人被他这种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做法给彻底搞糊涂了，一时难以看透顾璄想法，再说了哪有上司请吃饭下属无故拒绝的道理，他们只能前去赴宴。

一顿饭表面上吃的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但背地里人人心思都转成了九曲十八弯。

戚恒等手下送喝醉的人回去，肖寒霖还和顾璄坐在酒楼。

肖寒霖看着外面的海浪，感叹这真是个好地方，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碧海蓝天。

“顾大人好手段，好计谋，在下佩服，那你猜猜你这招能用多久？”

顾璄初来乍到就打了崔致和那些人的脸，席间为了拉近关系强撑着喝了几杯酒以此示弱，后面麦冬偷偷给他换成了水，虽然也就三四杯但顾璄还是有些醉了。

“过奖了，不猜，那些人又不傻，过两天他们反应过来，有了对策，我们只会更难办。”他这会头有些蒙，所以对于肖寒霖的嘴欠反应不大。

肖寒霖看着顾璄，心想这人果然醉了，喝了三杯酒剩下都是水还能醉，也是个神人，他唤了白术进来照顾，自己便独自走了，他也有些醉了，想起今天顾璄看到沈叔凕的模样，自己若有朝一日见到那个人，也会这样吗？

他不知道，只是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顾璄太可怜了。

顾璄喝醉后不闹，只是任白术扶着他，他嘴里喃喃自语，白术仔细一听自家主子叫的是“阿凕”，白术无奈的叹了口气，哄着人上了马车，往玉琼台驶去。

沈一看着主仆二人驾车，他则一路小心跟着，知道看顾璄进就房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