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三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
林野不知道。他记得曾有人说过,人体的血液每四个月更新一次,而三年恰好是九次。每一次更新,新鲜红细胞的内核里都运载着一个顾从安。
身体记忆也不会骗人。顾从安吻他的时候,他总会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张开嘴巴,等待顾从安的侵入。看见理发店新到的发色,想尝试时,又会突然想起顾从安不喜欢他染头发。
就像刚才,看到顾从安有些难过地拎着保温桶走掉,他的心脏还是很痛,腿忍不住想追出去,然后垫起脚尖抱他、亲他。
这辈子是忘不掉顾从安了。
但总要努力。林野这么想着,调出老吴的电话拨了过去,约定两小时后店里见。
老吴的店铺在林野从前住的老街巷子口,乳黄色的卷帘门,荧光红的招牌——老吴美发。
店门口的石阶前有一只被小吃店泔水污染严重的乌黑井盖,顺着井盖往下,是一条落满污垢渣子的排水沟。
整条巷子老旧、破败、脏乱,是顾从安不会光顾的地方。
但林野在这住了二十四年,搬进顾从安的别墅后,他就很少来这儿了。倒不是嫌弃,林野记得顾从安和他来过一次。那时候的巷子比现在干净许多,但顾从安还是很轻地皱了下眉,缩在高级轿车里,不太愿意下车。
林野垂眼在老吴的店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里面传来老吴吆喝的声音,才抬脚走进去。
老吴歪在躺椅上,斜眼看着林野笑,“大明星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破烂地方?”
林野没什么表情地在一把红色塑料椅上坐下,指着桌上的染发册对老吴说:“要红色。”
老吴笑了两声,有些吃力地从躺椅上起身,“染头发?大明星不是有专门的造型师嘛,干啥找我?”
“我不是大明星。”林野低声说,“开始吧,老规矩。”
老吴啧了两声,拿起小推车上的工具对着林野的头发比划两下,不太确定地问:“我给你染了,你们公司,就那个顾总,会不会找我麻烦啊?”
“不会。”林野有些不耐烦了,冲老吴挑了挑眉,扬声道:“行不行啊你,不行我去巷子里面的王阿姨家。”
老吴白他一眼,动作有些粗鲁地敲了下林野的后脑勺,指责他没大没小,而后便不再说话,拿起工具专心染头发。
老吴的镜子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透过模糊的镜面,林野看到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变红,说不上什么感觉。
三年前在DIOR酒吧,林野登台献唱,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台下失魂落魄的顾从安。
DIOR是一个很破很小的主打乡村风格的酒吧,顾客多是周边村镇上的二逼青年。在林野眼中,这些二逼青年全是土鳖流氓,看久了就反胃。
因而当衣冠楚楚的精英顾从安走进来时,林野的眼睛亮了几秒。他一面心不在焉地唱歌,一面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顾从安。
在林野的自建评价体系里,顾从安属于帅的范畴。眉眼凛冽藏风,寸头干净利落,骨骼分明的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黑色机械表,有钱有型,那方面技术应当也不会差,不知道附近的酒店他会不会嫌弃。
林野想得入神,唱错歌词和跑调也没有意识到,守在台下的老板瞪了他好几眼,口型警告他要扣两百块工资,林野才回过神来。
一首歌结束,林野抬眼看台下,对上顾从安意味不明的眼神,他笑了下,转身下台。
在效果球灯的暧昧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他被顾从安按在墙上,牙齿磕破嘴唇,混着伏特加和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开来,林野又惊又怒,用力推开了。
顾从安的眼睛里有很多血丝,眼底乌青,下巴上有新冒出的青色胡茬,呼吸间的酒气很重,像是从某个角落冲出来的落魄醉汉。
但他看向林野的眼神很悲伤,漆黑的瞳仁里只映着林野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伤痛是他,爱意也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那几秒,林野心跳很重。
也许暗光容易产生错觉,也许太久没被爱过,总之,林野第一次尝到了爱情。
染发过程持续两小时,最后一撮头发被风筒吹干,老吴拿起桌上的塑料梳子递给林野。
林野没接,站起身来,对着镜子随意抓了两把,余光瞥见耳尖的发尾,皱了皱眉。
“这怎么颜色不一样?”他侧过身子,低下头让老吴看。
“哪不一样啊?”老吴啧了声,戴上别在衣袋里的老花镜仔细看了看,不满地:“不是说老规矩么?你以前就这样要求的啊。”
林野愣了几秒,有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很轻地问:“是吗?”他觉得记忆像是断续播放的黑白电影,滋滋啦啦的画面里只余下关于顾从安的部分。
“是啊。”老吴嚷嚷起来,好似害怕林野不给钱,“当初我要给你弄个全红的,你说不好看,非要这色的。”
老吴的店采光不好,白天也要点一盏白炽灯,烧红的灯管接触不太好,惨白的光线抖擞着落满暗处,林野盯着镜子里的红发,抿抿唇,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给老吴转了两百块。
老吴的店往上一百米,是林野从前打工的DIOR酒吧。林野在店前站了一会儿,敲出一根烟点燃,抬腿走了进去。
酒吧的装潢改了几次,大概是顾客群体变成了附近中学的高中生,老板有意往年轻化发展,昔日的粉紫色调变成了主打海洋色系的蓝白色。
吧台换了新的调酒师,酒水单上的酒品也改成了颇受高中生欢迎的低度鸡尾酒。林野没什么兴趣地翻了几页,依照从前的习惯点了一杯龙舌兰。
这个点酒吧的人不是很多,但仍然有人认出了他。
林野自认很糊,出道两年,也只在顾从安的帮助下发了两张专辑和一首单曲。上个月参加了一档综艺,靠节目组的营销和顾氏集团的打点,才勉强在发新歌的时候闹出点水花。
认出他的是一个长发女孩,头上戴着姜黄色的生日帽,桌上摆着一个双层生日蛋糕,身边围了一圈人,似乎在过生日。
女孩的眼睛很亮,但很矜持,礼貌小声地询问林野可不可以签名。
林野有些错愕,呆了几秒,才很慢地点头,说可以。他还是不太适应被仰慕追随的目光。
女孩发出激动的尖叫,颤抖着手掏出一支迪奥最新款口红,示意林野签在她的白衬衫上。
林野没怎么停顿,握紧口红速度很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女孩的嘴角漾起满足的弧度,她朝林野鞠了一躬,又跑回桌边大方地切了一块很大的蛋糕送给林野。
林野笑着拒绝了,推说自己最近减肥。女孩遗憾地笑笑,看起来依旧很兴奋地回去了。
算得上愉快的小插曲,林野垂眼笑了笑,端起杯子喝酒。
时间刚过七点,酒吧就渐渐热闹起来,没来得及换下黑白校服的高中生挤满了酒吧,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声笑谈着今天发生的趣事。害怕惹出其他麻烦,林野挪去了角落的卡座。
但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野喝完一整杯龙舌兰,放下透明高脚杯的时候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玻璃碎片很轻地擦过耳廓,接着一个纹着花臂的彪形大汉举起一张高脚椅猛地砸向他身后。
林野皱着眉侧身,余光瞥见身后瑟缩惊惧的瘦小男生,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在男孩逐渐放大的瞳孔里,林野看到了木质高脚椅擦着他的小臂飞到了舞台上,演唱的歌手被不慎砸中,当即倒地不起。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饱含惊恐的叫声,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抬头和大汉对视。
没由来地烦躁,林野盯了大汉几秒,拽起手边的酒瓶冲上去。
场面越来越混乱,酒吧的服务员报了警,在警察赶来之前,林野戴上帽兜,从后门溜了出去。
许久没打架,小臂上泛红肿胀的伤口阵阵闷痛,耳廓冒出的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手掌心里还残留着属于大汉的粘腻血迹,这一切都让林野感到陌生,他有些无措地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向对面路口的二十四小时药店,纠结片刻,最后却选择什么都不做,叫了辆车回家。
回程的路上,出租车的广播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八点过一刻,女主持人用清脆温婉的嗓音念了顾从安的名字,闭目养神的林野顿时清醒过来,他坐直身子,微微前倾,想要听到更多关于顾从安的内容。但一分钟后,主持人播报完顾氏集团旗下某
品牌下周即将上市的新闻,就念起了天气预报。
林野皱了下眉,重新闭上眼睛倒回去,直到下车前,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而微博上,关于林野打架泡吧的热搜犹如窜了火箭,一路攀升,最终稳在热一的位置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