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野木林森小说

走野木林森小说

林野笑了两声，笑声里掺着讽刺，“从你把我当顾笙的替身起，我们就完了。”他脸色有些苍白，长而卷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像是累到了极点，“不说这个了，热搜的事情要怎么办啊？”

顾从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胶在林野脸上，沉默少时，才很慢地说：“毕成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林野嗯了一声，想询问怎么处理，犹豫几秒，却没有问出口。他相信顾从安的能力。

但下一刻毕成就一脸慌张地推门进来了。他的手里举着那部常用来和林野联系的工作手机，通话界面亮着，并且有轻微的响声通过听筒传过来。

“顾总，顾老先生的电话。”

他看着顾从安，眼神透着少许为难，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地瞥了眼林野。

顾从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抬手压了压林野的肩膀，附到林野耳边小声说：“等我一会儿。”

接着，他收敛了神色，冲毕成点点头，疾步走出去。

卧室门虚掩着，客厅里的冷白灯光透过门缝，照进不太明亮的卧室。林野不好移动，竖起耳朵细细听着门外的动静。或许是有意躲避，除了窸窣的响动和毕成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敷在脚踝上的冰块好似化了，冰冷的水洇湿了深色的被褥，在深灰色的床单上留下一块圆圆的印记。林野盯了几秒，心里无端地生出些不安来，说不清是担心顾从安责怪他弄脏床单，还是害怕顾从安责备他不认真敷脚。

大概两者兼有，林野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撑着床垫，把伤腿挪出床单的范围，化开的冰水又淋到深棕色的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像小狗撒的尿。

林野啧了一声，索性躺平不动，一幅自暴自弃的样子。

十几分钟后，外头传来毕成激动的声音。毕成说：“您再考虑一下，老顾总的办法可能太偏激了，但这对您和顾氏集团都百利无一害。集团的分公司马上要上市了，眼下的舆论，最好还是……”

毕成没再说下去，停顿几秒，他放轻了声音说，“林野的性子不适合混娱乐圈，退圈……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林野有些恍惚，像卡断的留声机，一些情景断断续续地在脑中闪现。顾从安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似乎发脾气了，因为有玻璃杯落地破碎的声音。

怕光线太过刺眼，顾从安离开的时候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橘色的光线很柔软，穿过圆形的乳白色灯罩，投映在白色的墙壁上，像一束很高的向日葵。

如果是顾笙，大抵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他不知道顾闵胜让顾从安做什么，但大概率不是好事。林野用力攥着身下的床单，感到心脏有些微的难受，像被磁制的铁锤砸了一下，沉重的锤体压在脆弱的瓣膜上，血流不通的心脏跳得更快，伴着阵痛，像要罢工的机器。

他坐起身来，听到外面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呆愣几秒，扶着墙壁起身，蹦跳着拉开了门。

毕成垂头丧气地站在墙角，手里拿着一沓A4纸，顾从安背对他，面色沉重地坐在沙发上。

气氛有些凝重，林野手指动了一下，叫了毕成的名字。

“打架的事我可以解释，酒吧里应该有监控。”林野垂着眼皮，“不是上面说的那样，我可以证明。”

停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两秒后又睁开，接着说：“如果要退圈，我也可以。”

在遇见顾从安之前，林野有两个梦想，暴富和一张钟无道的亲签。

他不喜欢娱乐圈，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享受被酒吧的小小聚光灯和台下目光包围的感觉。

但顾从安不一样。他是顾氏集团的总裁，是顾闵胜的独生子，是被众星包围的月亮。

他是低到尘埃里的丑石头。傻子都明白，月亮不可能和丑石头在一起。

可是平庸的林野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而电视剧是这么演的，明星配总裁。

于是，林野有了第三个梦想：当明星。

然而生活不是电视剧，林野拿的也不是傻白甜女主的剧本，他没有虐渣打脸，夺得影帝桂冠，走上人生巅峰。

他甚至扮演不好一个明星的角色。他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成百上千的媒体的闪光灯，也没办法遵从毕成的建议，给同行卖笑敬酒。

有一年音乐节，毕成千辛万苦弄到了入场券，想让他去露个脸，提升知名度。负责策划的导演安排了一个当红小鲜肉和他一起进场，走红毯的时候，小鲜肉暧昧地搂住他的腰，给怼着拍照的媒体提供可供炒作的素材。林野当场黑了脸，大力推开小鲜肉自己入场了。

事情发生后的半小时，林野就被骂上了热搜。

他摔得很惨，即便有顾从安在背后帮扶，他仍旧没办法适应娱乐圈虚假的人情世故。他承认自己做得很烂，像垃圾堆里最臭的老鼠。

所以，如果毕成想让他退圈，他心甘情愿。

丑石头是摘不到月亮的，远远地看着就好。

林野撩起眼皮，顾从安脸色阴沉，一语不发地盯着他。林野抿了下嘴唇，又重复了一次：“我愿意退圈。”

毕成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看着林野，好似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少时，才皱起眉头，低声问林野：“你想好了？退了就不可能回来了，没有退路。”

“想好了，什么时候发声明？”林野嘴角平直，眼睛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语气平淡得好像在问晚上吃什么。

“不发。”

顾从安走过来，压着火气，面色不虞地瞥了眼毕成，抓住林野的手腕，软下声调，“别闹了小野，我会处理好，我抱你回去休息。”

他说完就弯下腰，想托着林野的膝弯把人抱起来。

林野扶着墙壁后退一步，目光倔强地盯着水晶灯落下的阴影。

顾从安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没闹。”

林野有些用力地看着顾从安很黑的眼睛，几秒后，他垂下眼皮，视线停在顾从安薄薄的嘴唇上，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顾从安，我们现在是员工和老板的关系。根据劳动合同，员工犯错导致公司蒙受重大损失，老板有权解雇员工。”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坠满乌云的天空像被擦掉一块，裹挟着寒气的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林野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下去，“既然你不想解雇，我主动辞职，好不好啊顾总？”

顾从安没有回答，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毕成偷偷看了一眼，发觉他的眼尾有些发红，等了很久，才听到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眼睛看着林野，嗓音嘶哑，“你不是替身，林野，你不是，从来都不是。”

林野抬起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

但是顾从安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很快地转过身，背对着林野，肩头微微塌陷，毛呢大衣的领口下堆起很小的褶皱。

他侧身对着毕成，侧脸眉眼深利，鼻骨高挺，就像往常般毫无感情，语调冷漠地交代下属工作：“你看好他，不要让他掺和进来。”

林野睫毛颤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得很紧。

两分钟后，顾从安打开门出去了。

装修精致的公寓再次安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接触不太好，客厅的水晶灯突然闪烁起来，林野垂着眼，眉眼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看起来有些难过。

大概是站不住了，一分钟后，他扶着墙壁，单腿跳到沙发上坐下，半闭着眼倚着身后的抱枕。

混乱的灯光闪得人心烦，毕成走过去摁掉开关，打开了沙发旁的球形落地灯，光线很柔和，如瀑般倾泻下来，林野抬手挡了一下。

这时候，毕成才看见他泛红的眼梢。他哽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抓起茶几上的餐巾纸递过去，伸手碰了林野的小臂。

林野睁开眼，表情有点呆，看见餐巾纸，扯了下嘴角，接过来说：“没必要，我没哭。”

他把餐巾纸捏进手心，无意识地搓成一团，又顺着边缘展开。反复几次，直到它变成一团废纸屑，林野才把它扔进垃圾桶。

沉默少时，他盯着掌心的纹路，语速缓慢地问毕成：“我真的很差劲么？”

毕成想了几秒，语气诚恳道：“没什么差不差劲的，只是你不适合这个圈子而已。”

停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之前跟顾总提过几次，但顾总说了，你玩得开心就行。”

林野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像肺上烧了把火，但不是缺水的那种。他嗯了声，抬眼看着毕成，问他有烟么。

毕成愣了愣，翻遍衣服，才找到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爆珠万宝路，抽了根递给林野，又忍不住提醒：“少抽点，顾总交代我的。”

林野怔了一下，眨眼的速度变得很慢，把玩打火机的手指很轻地顿了下，黑色的烟嘴被他咬出很深的印子，过了两秒，他举起火机，点着了烟。

青色的烟雾徐徐上升，林野用力吸了两口，等尼古丁在肺里过一遍，他才吐出长长的烟圈，按熄了，握进手心。

“顾闵胜让他做什么？”他的情绪有些低落，提到顾闵胜时带着不太明显的排斥和攻击。

毕成舔了舔嘴唇，抬眼看他，“顾总不让我说。”

林野勾起嘴角，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那我来猜吧。”

“是不是让你们发声明撇清顾从安和我的关系，说我想爬顾从安的床。”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你们会找水军骂我下贱不要脸，然后顾氏集团马上和我解约，发声明宣布我和顾氏集团、顾从安没有任何关系，一切纯属我自导自演。”

“是吧？”

毕成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否认，很慢地点点头。

林野嗤了一声，没有说话，拿过打火机重新点着了烟。

带点柑橘味的烟雾顺着冷风吹过来，毕成舔了舔嘴唇，也敲出一根点着了抽。

“不过顾总没答应。”毕成伸手掸了掸烟灰，眼睛看向林野，“所以挨了老顾总一巴掌。”

林野低低地应了一声，柔和的光线打在他的头顶，显得瞳色很浅。

过了半晌，他突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毕成偏头看过去，却没有在他眼里找到半点笑意，“怎么了？”

林野把烟咬在嘴里，眼尾恹恹地耷拉着，含混不清地反问：“我和顾笙长得有多像啊？”

毕成顿了顿，把烟掐了，转头认真地盯着林野看。

林野懒懒地撩起眼皮，撑着沙发坐直身体，大大方方地转过身任由毕成观察。过了几秒，又瘫下身子窝进沙发，有些不耐烦地问：“看出什么没？”

毕成点了点头，“轮廓和眼睛有点像。”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细看也不是很像。”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野一眼，劝说林野：“你要睡会儿吗？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林野下意识摇头，抬手碰到耳尖的伤口，又点了点头。

毕成立刻贴心地扶着林野起身，把人弄到床上，林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拉住毕成的衣角，没头没尾地问道：“那顾从安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毕成有点迷茫地回看林野。

林野松开手，躺进柔软的被子里，重复了一遍方才在客厅推理的对话，然后固执地看着毕成，有些着急地问：“他不按顾闵胜的方法做，那他要干嘛？”

“他……”毕成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思考要怎么掩饰，手机就振动了两下，他低头瞟了一眼，顿时严肃起来。

“看新闻。”毕成一面回复手机里迅速增多的消息，一面对林野说：“顾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