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杨稚帆问江以曜玩不玩游戏机:“MSI的,显卡一流。”
杨稚帆像是怕被拒绝,他又补充到。
“都行。”江以曜说。
游戏机在卧室,杨稚帆于是被他妈拎去收拾房间。
杨妈妈给江以曜端了一盘水果,电视剧播放的午间新闻。
江以曜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有看过新闻了。
“小曜的是x啊?”杨妈妈低头突然说道。
杨稚帆送的链子不长,江以曜缠了三圈绕在手腕上。
江以曜低头看到自己露出衣袖的吊坠,点头说是杨稚帆送的。
“稚帆不太懂事,很多时候想法和别人不太一样。”杨妈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和他奶奶也对孩子的要求其实不高,人生是他自己的。”
江以曜其实觉得这些对话来得很突兀,但又很符合眼前这个人母亲的身份。
杨稚帆的妈妈眼角有很细的皱纹,头发被毛绒夹子别在耳后。
“过年还来我们家吗?”杨稚帆的妈妈突然问。
江以曜原本想拒绝,但突然意识到自己家里是没有人的。
他妈要再婚了。
“不合适。”江以曜说:“我应该会去我爷爷家。”
江以曜发出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干涩,哑得厉害。
江以曜看着杨稚帆卧房的门,杨妈妈在他耳边说了很多。
很多时候,江以曜本能都会对外界有一些排斥。
拒绝沟通,说到底还是害怕有人会窥测到自己内心的怯意。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愿意放下防备其实是在杨稚帆面前。
因为杨稚帆是很笨的人。
除了一些定理和运算什么都不会,江以曜料定他什么也打探不到。
于是无意识的一错再错,走到了今天。
江以曜张嘴想说话,但是被温暖的氛围卡住了,发不出声音。
“稚帆他从小被欺负得很多,也没有小孩愿意陪他玩。”杨稚帆妈妈还算平静的说:“但是他很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谢谢你啊。”杨妈妈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和被压抑的哽咽:“你为他做了很多……谢谢。”
谢谢两个字几乎已经没有声音了,很沙哑。
江以曜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也不会安慰人。
“我,”江以曜很久才开口:“我做这些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被谁感谢。”
“如果您对我有什么猜测,那可能它真的就是和您猜的一样。”江以曜以前还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其实并没有,他的表达可以说过于平铺直叙:“我的确不那么磊落,是存了私心的。”
至于杨稚帆的回答。
江以曜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得到什么信誓旦旦的东西。
杨稚帆给的,是一个y。
只是江以曜也不是那么需要一个答案,很多事他去做都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愿意。
“还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杨妈妈站起来收了碗筷:“这孩子总是呆在你家就不回来了。”
江以曜看着缠在腕子上的手链,原本想说还好,又觉得有不太对的地方。
“送手链那天杨稚帆他回家——”江以曜的疑问没说完杨稚帆就打开了门。
“我把主机连好了。”杨稚帆走了过去:“你玩罪恶装备还是,还是……嗯,圣魔世纪?”
江以曜看着他。
杨稚帆低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FBAS。”
他很大方的说:“让你挑。”
杨稚帆的房间清爽干净,蓝色是主基调。
床对面的墙纸是一头巨大的鲸鱼,青灰色的背部在深蓝色的墙上显得健美有力。
杨稚帆打开了房间的环灯,然后靠近显示屏。
“杨稚帆。”江以曜走过去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太,太用力了。”杨稚帆递游戏机过去然后挣脱了江以曜的手。
“送项链那天晚上。”江以曜看着他:“你离开我家,去了哪。”
杨稚帆身体微微僵硬,爬到了床上,若无其事的摁懂按键:“……哪天啊?”
“你摔了,送我项链。”江以曜举起左手:“我第一次亲你那天。”
“够清楚吗?”江以曜声音有些冷,像是拷问谁:“你后来去哪了。”
杨稚帆靠到床沿的墙角边:“回家了。”
江以曜没说话。
气氛让杨稚帆觉得压抑,他低着头,眼睛都不敢乱看。
江以曜很久才放缓了语气说“别撒谎”。
杨稚帆房间很安静,显示屏和游戏机连接上了,人物角色逐一显现。
“你那天,说如果不想的话就快走。”杨稚帆抬头的时候眼睛湿了,眼睛通红,出现了很少见的委屈的情绪:“我怕要是走了,你……就真的不理我。”
于是那天杨稚帆蜷缩在江以曜家的楼道里呆了一晚,跟他妈撒了慌。
第二天就开始跟着江以曜身后很远的地方。
走了很多夜路,从居民区走到立交下,偷偷在地下通道的拐角处才看一眼十几米外的江以曜。
杨稚帆被陈锦州凶过,还是死性不改。
其实,他是一个能接受遗憾的人,也知道不甘心是人生的常态。
但是一想到以后可能跟江以曜毫无关联就觉得无论如何都想讨他开心。
眼眶承不住泪水,弄湿了整张脸。
杨稚帆控制不住的抽噎,两只手交替去擦自己的眼睛。
他不管做什么,姿态都有不可掩盖的幼稚。
江以曜靠近了,抽了纸说对不起。
杨稚帆退后一步没让他碰。
显示屏上的开屏特效开始了第三遍重复,炫彩的光闪射在墙纸上的那条巨大的鲸鱼背脊上。
他很快就止住了眼泪,被手蹭过的皮肤有些发红。
江以曜亲了杨稚帆有些肿的眼睛,他们接了一次比较湿且深的吻。
杨稚帆有被安抚到,他说:“那天,不冷的。”
江以曜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那个是蓝鲸。”杨稚帆指了一下。
江以曜说“嗯”。
“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哺乳动物。”杨稚帆又问:“我没说之前你知道它是哺乳动物吗?”
杨稚帆的声音很哑,给人潮湿的感受。
江以曜碰了一下杨稚帆眼下的皮肤,然后说不知道。
“它是属于须鲸亚目……一共有,有四个亚种。”杨稚帆比了一个四:“是地球上生存过最大的生物。”
“不过……也不一定。”杨稚帆用手勾勒了墙纸上蓝鲸身躯的轮廓:“毕竟还有很多海域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地方,也,也不太好随意下判断。”
“很严谨。”江以曜做出了夸奖。
杨稚帆主动亲了江以曜的下巴,然后上到鼻梁。
他的嘴唇很冰,有些眼泪的咸味,然后说:“你有没有觉得,海洋里,越大的生物越孤独?”
杨稚帆因为接吻一句话分成了很多段,姿态缓慢认真。
江以曜没有回答他。
“生物链就是这样的,越庞大的生物相应的数量,就越少。”杨稚帆又看了看蓝鲸:“像它们,平均下来可能好几万公顷都不一定有一头。”
江以曜好像不为所动。
杨稚帆想要增强自己的说服力:“海水不像陆地,很冷的。”
“阳光也只能到达,比较浅的水域。”
“所以它们就会在黑暗中生活很久都遇不到同类。”
“要这样生活五十,或者,八十年,很孤单吧。”
江以曜看着卧室对面那头墙上的蓝鲸,游戏特效的光亮像是穿透海水的阳光,波澜的分布在蓝鲸青灰色的背脊上。
“我看到这个墙纸的时候想——”杨稚帆一字一顿:“如果,江以曜是蓝鲸的话,我想去当他的同类。”
“因为,深海真的很冷,我想呆在你身边。”
江以曜偏了一下头,把杨稚帆抱得很紧。
像是想贴在一起。
手碰到了杨稚帆的小腹和胯骨。
江以曜很久才开口,他说:“表白是不用这么含蓄的。”
江以曜除夕那天买了东西去爷爷家。
小姨给他开的门。
“不是姑说你,”大姑从厨房端了菜出来:“刚刚停楼下那车是你的吧?轰隆隆响……”
“危险的嘞。”小姨替江以曜接过了大衣挂起来。
“小姨新做了指甲啊。”江以曜看了一眼说。
“就你会说,”姑姑笑了:“你姨现在就喜欢别人说她那指甲。”
堂姐比江以曜来得还晚,一进门就抓着他手说:“楼下那车你的啊?”
“哎呦,多危险啊?”
“一个人骑什么机车?又不搭人。”
“谁说我不搭人?”他想到杨稚帆笑了一会:“搭的。”
江以曜去了卧房喊爷爷吃饭,然后收到了杨稚帆发过来的照片。
杨稚帆说自己吃完年夜饭就来找他。
江以曜回他“我来接你”。
桌上聊的大多是家长里短的事,江以曜不太插得进话,就搁一旁听着。
堂姐在刷朋友圈,眉毛蹙了一下,有很明显的开始生气。
江以曜问怎么了。
堂姐说没什么。
“我妈?”江以曜问她,然后又说:“咱俩坐这么近,我刚看到她那头像了。”
堂姐说话变得小声起来,她问江以曜看过这条没有。
“没。”江以曜夹菜:“她好像把我屏蔽了。”
那条朋友圈好像是去重庆那边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人,江以曜一眼看见了他妈和那个男的。
堂姐欲言又止。
江以曜喝了半杯果汁,说“没事”和“我不在乎”。
堂姐说:“你别这样。”
“我认真的。”江以曜说:“我可以一个人,她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家有选择的权利。”
江以曜又停了一会,纠正了自己:“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 ”
江以曜以前是想留住他妈的,所以也勉强自己做了很多不太喜欢的事。
生命里的这场雨下了太久,久到他已经长大了,会打伞了。
久到他真的无所谓了。
身边是谁都没关系了。
可在他已经要接受自己一眼望得到头的一生的时候杨稚帆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还自以为浪漫的话。
他就觉得,其实都还好,也没那么不可忍受。
江以曜十一点多到了杨稚帆家楼下,靠在楼道里等他。
上门有关门的声音,杨稚帆小跑着下楼,挨过去碰了碰江以曜的手。
“……你好早。”杨稚帆声音小小的说。
“不是你说想一起跨年的吗?”江以曜毫不客气的说。
杨稚帆跟着江以曜上车然后又想是突然想起一样说:“想和男朋友一起跨年,很正常。”
声音被晚风吹散,可江以曜还是听到了。
他在头盔下脸因为男朋友三个字有些发烫,然后低骂了一声操。
“……你瞎叫什么?”
杨稚帆脾气很好,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录像。
江以曜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往江边骑。
杨稚帆的摄像头拍到了江以曜的脸。
镜头里,男孩子带着头盔,只看得到眉眼里细微的不爽,但是在目光对上前置摄像头屏幕里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全都转换成了还算温柔的色彩。
“你看,你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杨稚帆一手抱着江以曜的腰,一手举着手机:“多不好。”
江边,风大了很多,但好在现在没有雪。
杨稚帆举起手机说:“我们要去私奔啦!”
江以曜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迎着风叫了一嗓子。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江以曜对镜头做了一个还算帅气的敬礼收拾,然后说“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