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周缓这几天跟何棽形如陌路。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每天见不上几次面，更别提讲话，即使是上课、即使身处同一间教室，两个人之间连个对视都没有。
尽管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周缓心里还是克制不住地酸涩。
罢了，罢了。他放松心态，既然缘分至此，便就这么散了吧。
好似江湖侠客般洒脱快意，说得倒容易，心里可是难受死了。
以免再去回想那些糟心窝的事儿，加之周缓也发觉自己最近越来越松懈偷懒，便可着劲儿往自己身上揽活儿。一整天没个休息的，晚上还去酒吧。
付医生的一条短信打乱了他不要命一样的生活节奏。
周缓请了个假，乘上公交赶往镇医院。
一步两个台阶跑上楼，气儿还没喘匀，就抬手敲响了医生的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有点急，带着阵儿风，刚要开口就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翘着腿坐在付陵川面前。
“于……于策？”
翘着腿的男人转身，也很是惊讶，毕竟爬山漂流时都见过面。
“你们认识？”付陵川疑惑地问道。
于策简短地解释道:“今年国庆的时候认识的。”
周缓明显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也没深想他们为什么像认识了许久一样，就抬眼看向付陵川:“付医生。”
于策及时地离开了，走时还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我妈的病，怎么回事儿？”
付陵川拿出刘美静的治疗报告:“不太乐观。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就要做手术了。”
“可是……这病不是治不好吗？”
医生微皱着眉:“是治不好，但治疗情况也会影响到病人的……还会活多久和离世时的状况。”
周缓抿着唇:“做手术……有多大风险？”
“一半一半，而且手术费用很高。”医生的大褂在此时竟显得惨白，“你还是要跟她商量一下。”
周缓走出办公室，脚步不停地来到607病房门口，想要敲门的手却顿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去。
“哎呦，稀客呀。”一道女声从身旁传来，刘美静从卫生间方向走过来，“站门口不进去干嘛呢？什么时候转行当门神了？”
周缓没理他，跟着进了门。
挺久没见，刘美静瘦得明显。脸颊开始微微凹下去，眼睛周围的青黑也很明显，全然没有年轻时候的漂亮温婉了。
其实早就没了。
周缓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给刘美静调了一下病床高度，犹豫片刻才开口:“付医生有没有跟你说……”
“说了，”刘美静剥着橘子，毫不客气地睨了他一眼，“当然要做手术。”
周缓看着他，慢慢吐出两个字:“三万。”
“怎么？舍不得？”刘美静把橘子皮往他手里一扔，“可真是我的孝顺儿子，三万块钱都不舍得给他老娘花，攒着以后娶媳妇儿呢？就你这样谁要？”
周缓听着她越来越尖利的嗓音，沉默着把橘子皮扔到了垃圾桶里。
刘美静继续说道:“周缓我告诉你，这手术老娘做定了。就是要死，也要舒舒服服体体面面地死。”
这话落在周缓耳朵里可谓是讽刺到极致，他特别想回一句“那您怎么现在不立刻就花三万块打一针安乐死呢”。
连刀都不用动，高效实惠。
他垂下眼眸，从床头柜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就要离开。
“哎哎哎干嘛去？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刘美静不满地瞪着他的背影。
“开。”
一个字模糊在“砰”的关门声中。
隔着病房门，也能听到刘美静在里面嚷嚷:“怎么的怎么的？你还生气了？！我欠你们爷儿俩的是吧？都盼着我死是吧？！……”
探出头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周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匆匆跑来管理秩序的护士和他擦肩而过。
去办公室和付陵川说了刘美静要坚持做手术，周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又腆着脸皮跟付医生欠下了三万元。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如同落荒而逃，哪怕付医生不会那么想，他也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还真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货色。
周缓在心里自嘲道。
可能老天爷也不待见他这幅模样，就倒下了一盆冰凉的甘霖让他清醒清醒。
站在医院门口，周缓见这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势，便也顾不得等了，外套帽子一戴就要往外冲。
一双手及时地拉住了他。
于策拿着一把伞递给周缓:“入冬了，别糟践自己身体。”
周缓愣住，喃喃地说了句“谢谢”。
突然想起于述跟他们讲过，他哥面冷心善。
周缓看了看手里的雨伞，笑了笑。
多好的人啊。
下了公交车，周缓往学校走的脚突然转了个方向，未到晚上八点就敲响了“凉丨丶無痕”酒吧那布满涂鸦的大门。
出乎他意料的是，没有人开门。
周缓拿出手机给顾垣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没办法，只能发短信问一下同事。
才知道顾老板被家里人的夺命电话逼得一早就飞回了祖宅见未婚妻。
周缓在酒吧门口站了一会儿，心想:顾垣还是个大少爷，真是闲得蛋疼来这种破地方开这么个酒吧。
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顺着屋檐掉落，滴滴答答，打得墙根处的野草都垂了头弯了腰。周缓十分合时宜地生出一种凄凉感，莫名希望这时有个人打电话给他:“喂，少爷！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被自己的想象中二到笑出声，周缓呼了一口气，抬起冰凉的双手搓了搓脸，透过雨幕，还能看到北街那个仓库的顶，已经锈得不成样子。
这个地方背阴，此时就格外的冷。但周缓就是不想回去。
或者也可以说，他无处可去。
他本就没有家，学校宿舍也再没什么能让他期待回去的。好不容易有个小酒吧可以来待着，不靠谱的老板却不在。
但周缓没那么多时间耽误，他看了眼时间，便直接撑伞去了下一个打工地点。
饭馆里倒还暖和些，还没到他的班，就坐着休息会儿。他盯着菜单，奢侈地给自己买了杯姜茶。
他伸出双手捧着杯子，姜茶的热度传到掌心，反倒激了他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半晌才缓过来。双手又捧紧了些，待暖得够了才端起来喝一口。
雨下大了，一颗一颗砸在玻璃门上，汇在一起顺着门往下流，不少匆匆推门进来的人都带着一身寒气，雨滴溅上了衣袖裤脚。
周缓捂着姜茶望着外面发呆，手指好像又开始发凉，便又捂紧了一些，指腹都发了红。
虽然顾垣不在，晚上还是要去酒吧打工，毕竟周缓现在身上负债累累。
只是到了酒吧，他还是想说一句老板不靠谱。
让他暂时管理酒吧？
周缓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本欲拒绝，顾垣又发来一句:工资翻倍。
周缓:……
搓了搓手指，他回了个“好”，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老板还真是人傻钱多。
说让他当老板，但周缓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确认好每个职位都有人，接下来似乎就没什么事儿需要老板干的了。
毕竟是来打工的，周缓没让自己闲着，站在吧台边学着调酒。
这手艺还是他最近向酒吧里的调酒师阿仲学的，觉得有意思就想试试。
酒吧里的工作人员都有统一的制度，亏得顾垣眼光好，一身黑白正装在这里竟不显突兀。
周缓身段好，细腰长腿，比例完美，吧台上的灯光一打，穿着这一身正装像参加宴会的。只是眼神不够温柔风流，就想让人给他递支红艳艳的玫瑰，盼着能柔和了那凌厉的目光。
这里的人参差不齐，什么样的都有。几个坐得近的男人看到在调酒的周缓，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的笑都带着酒气。
周缓刚调好了一杯酒，正要试喝一下，手中的杯子就被人半路截胡了，来人手还抖得洒出几滴。他的目光从杯子里的酒移到桌面上的酒滴，再到被男人深深吸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的酒上，就像在看一个被苍蝇叮了一口的失败品一样。
阿仲遇见这种情况的次数多了，连忙轻轻推开周缓示意他赶紧走，随即脸上带着笑容去接待那几个男人。
周缓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擦干净手就要往旁边走。
那男人连忙探过头来，伸出一只手挡住他:“别走啊小弟弟，你不是要接客的吗？”
周缓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走了？”他绕过男人的手臂，走到吧台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计算器，特意摆到那几个男人面前，一个键一个键按着，“你刚才喝的那杯酒，我加了进口牛奶40元，进口蜂蜜70元，我们老板珍藏的五七年的红酒5000元……总共算下来，先生，您需要支付两万元，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计算器是那种比较老式的，按一个键那女声就会大声地报出来，恨不得让全酒吧的人都知道这儿有个傻货买了杯两万元的酒。
周缓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得大方又得体，眼睛弯起来，看向人时无害又可爱。
男人显然被这强盗行径给震住了，放下酒杯时手抖得更厉害了，好像握了个手榴弹一样。
“你……你这是碰瓷……”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你强买强卖！”
周缓仍保持着笑容:“不好意思先生，是您从我手上拿走的那杯酒，也是您喝的第一口，我们可是有监控的。”
阿仲偷偷看了他一眼，周缓冲他眨了下眼。
男人也没想到自己来酒吧消磨个时间都能被讹，自己还不占理儿，方才他眼里这个性感迷人的调酒师立刻变成了一个不要脸的讹人骗子，气急攻心，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试图用自己的拳头打碎这两万元。
周缓顷刻间收了笑容，一把握住了男人挥过来的拳头，狠狠往下一扭一别，男人顿时痛得卸了力。周缓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拉，正正好卡在吧台上，手肘对着他的后背就毫不客气地来了一下。
男人死鱼一样地趴在吧台上，他的同伴正欲发作，酒吧里顿时吵闹了起来，不少顾客跑了出去。
周缓没空理那些逃单的人，反而给他留下了不少的空间。
背过身扣住来人的手臂，左脚往后一踢，周缓当场就给人来了一个过肩摔，还顺手踢倒了一把椅子砸那人身上。
有人抢了壁橱里的一瓶红酒，举着就要往下砸，周缓惊雷般突然炸出了一句“哎！”，那人一愣，周缓早已钳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了酒瓶小心地交给吧台后的阿仲，冲那人勾唇笑了笑:“九千呢。”下一秒，周缓提膝顶上了他的肚子，一脚踹到了刚才那人坐的沙发下面。
对于他来说，解决这几个垃圾太容易，很快就把人统统打了出去。
看着凌乱的桌椅，周缓捋了把头发，“啧”了一声:“麻烦死了。”
收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些人是不是没给钱？”
阿仲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还要钱呢？你可饶了他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