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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gri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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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grima

  • 作者:达尔彭分类:现代主角:良诀 伏亭来源:长佩时间:2023-01-28 16:23
  • 热门评价:重新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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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天气很好,明月高悬,九月的风凉飕飕。

许哲给伏亭发了短讯,伏亭给他设置的是特别提醒,手机铃铃郎朗在被窝中作孽。

许哲:分手吧。

许哲:咱俩不合适。

许哲:就当我这几个月喝多了。

这是许哲连续发送次数最多的一次,短讯字数比他前几回加起来还要多三个字。

伏亭关掉手机,开了空调,将空调温度往下降了四度,调整风速。空调滴滴响声不绝于耳。

室友梦中呓语不清,伏亭停下手指动作。

“你开空调干什么?”室友醒后,轻声问,声音从下铺传上来,好像床下在淌春水,很柔和。

“热。”伏亭回答,“帮我拿杯水。”

他去拿了,递上来给伏亭:“明早有课吧,早点睡。”

他刚入校三天,国外读了高中,待腻了回国读大学,休学一年环球旅行。在他回国之前,偌大的寝室只有伏亭一个人住,另外两个床位据说是学生在外租房,不回寝。

他来到寝室第一天,说自己不适应睡空了一个位置的上下铺,会害怕,最后睡在了伏亭下面。

可能是刚回来,不太熟悉课表,明天早上没有课。

“好。”伏亭慢吞吞喝完水,杯子还给他,借着窗外的光仔细看,杯子不是自己的,上面印了斗牛犬的图案,吐着舌头冲他笑。

他放下水杯长呻:“懒得找你的杯子了。”

“没关系。”

“空调你还要开吗?”良诀举着第二部空调遥控器问伏亭。

伏亭没说话了,缩入被子,拉好床帘。

床摇摇晃晃几阵,伏亭从被子中探出头,良诀掀开了伏亭的床帘,问:“开吗?不开我就关了。”

伏亭皱眉推他肩膀一把:“你别总爬上来。”

“你是不是哭过啊?”良诀骨架比伏亭大一圈,他抓住伏亭床边的护栏,伏亭推不动,收起手,怕他连带着床一并拽倒。

“嗯。”伏亭点头,懒得掩饰,懒得解释。

“为什么啊?”

伏亭叹口气,“分手了,你下去呀,让我睡觉。”

“哦。”良诀却凑得更近了,上上下下端量伏亭,眼珠子转着,伸手摸了一下伏亭额头:“你发烧了吗?所以觉得热。”

伏亭往后挪了几厘米,贴住墙,没办法再动。

“带你去校医室吧?”

“好吧。”

伏亭的室友太热心,一见面第二天,送了他一整套睡衣,长袖深蓝色,上面有许多小狗,咧着嘴吐舌头。

伏亭换掉这套湿漉漉的睡衣,和他去了医务室。

校医开具转诊单。

伏亭坐在良诀电动车后座,呼啦啦的风在滚烫发红耳朵旁吹着,粘在额头的发丝让风吹散了。

医院离宿舍区很近,骑小电驴十分钟就到了。

良诀帮他挂号,伏亭垂头坐在冰冷的排椅上,裹了一件厚重的棕色羽绒外套,像一个巧克力棉花糖。

“要打针。”医生没有多说。

良诀陪伏亭打针,细细的针像线一样,贴住手背肉,即将穿过伏亭干瘦的左手,伏亭上身一下子绷紧,良诀这时遮住了伏亭的眼睛,他的手心有点湿热,闷在伏亭脸上,几欲闷住他一整张脸。

“好热,放开我。”伏亭痛得哼哼几声,针穿透皮肉刺了进去,良诀适时放开了他。

伏亭不喜欢打针,他怕疼,但如果许哲在旁边陪他,他好像不会那么怕打针,他更怕许哲。

想到许哲,伏亭恹恹靠在椅背,棉花糖仿佛要融化了,毫无生气。

良诀端来一杯水,又拿了一只空塑料杯,滚烫的热水在两只杯子中来回倾倒。

“你在做什么?”伏亭问。

“这样凉得快,只有开水了。”良诀兴致勃勃解释,呼呼对热水吹着风。

伏亭笑了一下:“你口水飞进去了,我不喝。”

“你笑起来很好看,多笑一笑。”良诀莫名其妙的一句赞美,让伏亭红脸偏过了脑袋。

他不习惯良诀的热情,是身边人没有的直白的热情。

良诀将水送到他嘴边:“喝吧,凉了。”

伏亭张嘴想要说“自己来”,他柔软的嘴唇微启,塑料杯便贴上他的门牙,他被迫用牙齿衔住,仰起头,温水徐徐滚入口腔,他尽力去吞咽,水还是流了几滴下来,挂在嘴角。

良诀迅速替他擦了擦,用大拇指。

“真棒。”良诀得意洋洋地离开,又端了一杯水,这次自己喝了。

“这么烫,你也能喝?”

“这是温的。”良诀摇了摇杯子,“你还想喝吗?”

伏亭犹疑地摇头,“不是说没有温水吗……”

“刚刚护士说有了。”

“哦。”伏亭半信半疑应下,不出一刻钟便困得睡着了。

醒来后,伏亭看见布满狗骨头的蓝色床帘,那不是他的,他的全是星星。

他想坐起身,浑身发软,胳膊刚撑起来就倒了下去,床板一震。

“你醒啦?”良诀放下手机,撩起帘子,伏亭穿着白色长袖,伸着脖子迷蒙看他。

良诀停顿三秒,说:“要喝粥吗?”

“喝。”伏亭肚子在叫,“把我手机拿过来。”

“给你。”良诀递过去,伏亭握住手机,觉得它面板发热,好像被人用过。他抬眼询问良诀,良诀抓了抓头发:“我的没电了,我拿你的打了一会儿游戏……”

伏亭点开微信,信息齐齐整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社交圈很小,消失三天也不会有人找他,包括许哲,许哲最多问一嘴他怎么样了。

许哲没有发来新的消息,伏亭回复他:为什么?

伏亭和所有人一样,喜欢问为什么,喜欢黏着男朋友,喜欢牵手,但许哲都不喜欢,伏亭只好忍住。

“你别怪我啊。”良诀蹲下身,靠近伏亭,鼻息喷在他脖颈了,他才从有些悲伤的情绪中抽离,抬头时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别看。”伏亭关掉屏幕,气恼道,“没什么好看的。”

“前男友吗?”良诀张着圆圆的眼睛,他的眼尾有些下垂,眉毛扬起时,神态很是乖巧无辜。

“还,还不是。”伏亭不敢直视赤裸裸的征询目光,双手死死握住手机,低着头,“我还没同意。”

“我在外头待了几年,不知道国内分手原来是需要双方同意,吗?”

“不是,”伏亭嘴角浮起一阵笑,良诀好天真,居然提出这种疑惑,“只是……我不想不明不白分开了。”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我想知道。”良诀满面八卦踢了拖鞋爬上床,跪坐在外侧,伏亭在内侧,没有更多的空间了。

伏亭看了看他的脸,只说:“我要喝粥。”

良诀端来粥,又和他坐在同一张床上,搬开拥挤的被褥,双手捧着碗,伏亭拿着勺子自己喝了起来。

伏亭喝得很慢,嘴唇总算染了生气,变得红润,白色的粥有些烫,他吹着气,一点点往嘴里送,时不时抬眸瞧瞧良诀,良诀一声不吭,低眼不知道在看哪。

“你是不是也想喝?”伏亭似乎渐渐觉得不好意思,小声问。

“没有。”

“你喝一点吧,但,要换个勺子,我是病号,我怕传染给你。”

良诀没有动作,好像木头人。

伏亭又喝了一口,煮得糜烂的白粥落了一粒稀米在唇边,“你喝——”

伏亭的话戛然而止,良诀的脸忽然贴得很近,舌尖探出碰了碰伏亭嘴唇,舔掉了渣滓。

许哲传来短讯,手机叮叮当当乱响一通。

良诀很快放下碗,起身躲去阳台了。

伏亭脸色绯红,吞下口中的粥,平复呼吸,读着许哲的消息:我喜欢的人回国了。

许哲:你一直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吧。

许哲:和你在一起是我头脑发热。

许哲:对不起。

许哲第一次道歉,伏亭掉了两颗眼泪。

良诀又回到室内,伏亭收起手机,闷声喝粥,勺子抖了一下,良诀迅速握住他的手,伏亭条件反射要抽开,一用力,勺子甩了出去,材质是陶瓷的,在地上轻易砸碎了。

良诀这才松开手,伏亭在他怀里挣扎,喘得面红耳赤,怒视他,水汪汪的眼睛一动不动,“别耍我。”

良诀无辜地垂下头:“对不起……我没忍住。”

他走到碎勺旁蹲下,拾起地上的碎渣,放在掌心,伏亭望着他宽宽的肩膀,此刻缩成一个小人,蹲在地上背对着他。

“別捡了……”伏亭于心不忍了,去阳台拿了扫帚,良诀无动于衷,仍旧在捡碎陶片,伏亭只好也蹲下来,伸手想碰那些碎渣,却又怕割伤自己,踟蹰不前。

良诀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

“别弄伤手了,我扫掉就行。”伏亭无奈一笑,良诀小心翼翼将掌心的碎陶片倒入垃圾铲。

伏亭扫着剩余的瓷片温声说:“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就好了。”

“不行。”

伏亭一怔,良诀站起来,比他要高许多,靠这么近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沐浴露或洗发水的味道。

味道很熟悉,伏亭想了半晌,是力士沐浴露特有的香精味,浴室只有一瓶力士,是伏亭自己买的。

良诀逼近他,伏亭慌了神,紧紧攥住扫把棍,良诀沉声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他。”

说完他就离开宿舍,良诀离开后,伏亭的肩膀放松下来,把残余的碎片收拾好,收入垃圾桶。

他在宿舍安安静静坐了很久,把良诀的粥喝光,思忖着良诀的话。

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许哲,许哲早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不是伏亭;伏亭,也有,也不是许哲,可惜那个人不记得他了,一离开就是好几年。

和许哲搭伙过日子,情侣套餐吃得多了,心里生些情感,好像挺正常的。分手了难免会掉几滴眼泪,倒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觉得自己又被甩了,挺惨的,许哲身上总有那个人的影子,伏亭好像又被回忆里的人给甩了。

伏亭带着一个平板去教室,途径一条曲折小道,两旁是树林,他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倏地停下脚步。

许哲和良诀在说话,面对面地,好像聊得很开心,他隐隐约约听见笑谈声。

伏亭看了几秒,加快脚步离开。

许哲说的那句话在他脑中轰然撕裂开一道口子:我喜欢的人回国了。

良诀正是刚刚回国。

他喜欢的人是良诀吗?伏亭走得太快,几乎是跑着的,身子恢复不久,胸闷气短,一头撞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去哪上课?我不认得路,你带我一下吧。”

良诀手里拿着一本通识教材,横在羊肠小径之中,伏亭左右过不去。

他略带怨怼地看了一眼良诀,忍了他几日的情绪在见到良诀和许哲处一块儿的时候彻底涌出来。

伏亭用力摇头,吸了吸鼻子掉头往回走,转身又碰到许哲,伏亭发现他脸上表情比往日丰富不少,微微诧异地瞧着伏亭,又抬眼望向良诀。

伏亭费了点力气将许哲推开,许哲想握住他手腕,伏亭眼尖立马缩手躲开,快步离开身后两个人形成的暧昧空间。

伏亭曾经做了许多种假设,重新遇见良诀会是什么样子。

高二那年,良诀买了新的摩托车,在从学校去奶茶店接伏亭的路上意外翻车,住院几天后,医生诊断他失忆了,他不记得伏亭,不记得爸妈,什么也不记得。

良诀只记得自己的摩托车,记得自己要去接一个什么人。

伏亭很难过,每天都在良诀的病房外等一则好消息,哪怕他想起来一点也好,但是一点也没有。

良诀父母于是将他送去国外医治,一去就是三年多。

这期间,伏亭联系不上他,直到遇见许哲,许哲和良诀有点像,刚认识良诀的时候,良诀也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伏亭用十杯奶茶加每天的早餐和作业登记本才换到了良诀的喜欢。

但是这种高中生早恋的小感情,一场失忆就能撇的一干二净,伏亭不对良诀抱有期冀,即便在大学又遇见他,刚刚见到良诀搬进来的那一瞬间,伏亭就知道他依然不记得曾经有个小伏亭巴巴儿地每天在奶茶店等他放学。那时候良诀经常让人罚做值日,伏亭不好意思在教室等他,于是总在奶茶店装偶遇。可能良诀也知道他装的,但是良诀并不拆穿。

可惜,良诀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认识伏亭的前男友,许哲。

那个吻又代表什么呢。

伏亭想不清楚。

他进到图书馆,放下书包,等待通识课结束他好去另一节选修,选修是自己定的,遇不到良诀和许哲。

“怎么解释?”许哲问。

他坐在大教室最后一排,良诀在他旁边的位置,中间隔了一个空位,良诀担心伏亭会突然进教室上课又产生误会。

圆珠笔在课本上反复划蹭,良诀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不解释。”

许哲习惯了良诀遇事不决先逃避的态度,他皱了皱眉:“那我很难做,半年前是你要我去接近他,我很无辜吧。”

“你觉得伏亭会讨厌你还是讨厌我?”良诀沉默片刻,盯着手中的笔,咔哒按了一下。

“你。”

“为什么?”

“反正伏亭本来就不喜欢我。”

“那他喜欢谁?”

“明知故问。”许哲有些疲倦,轻轻叹气,“你直接和他说,你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不就好了。”

良诀没有回应,他也想直截了当地说,但是,伏亭为了许哲掉眼泪了,还为了许哲把勺子摔碎,良诀不认为伏亭一点也不喜欢许哲。相反,伏亭和自己那档子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伏亭说不定早把他忘了。

良诀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半年想起关于伏亭的大量片段,有很亲密的,也有很生疏的,琐碎杂乱,却唯独忘了他是自己的男朋友,治疗期间良诀无法脱身,知道发小许哲和伏亭考上同一所学校后,只能让远在大洋彼岸的许哲去打听伏亭的信息。

良诀没有想过让他们在一起的,他只是叫许哲别让伏亭和别人在一起……许哲说,这是伏亭的提议,他当时只想更好了解伏亭,给良诀传递点有效消息,没过脑子就答应了。

等到他俩在一起之后,良诀才后知后觉伏亭是自己的男友,而且,良诀喜欢伏亭这事儿比伏亭喜欢他要久远得多了。

许哲写了几行笔记,侧目看良诀双目呆滞。

“你在想什么?做笔记啊。”

“伏亭为什么会喜欢你?”

“都说了他不……”许哲觉得眼前的人一根筋无法沟通,他摇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怎么理他。”

“我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怎么理他。”良诀呢喃道,“是方式不对吗?伏亭喜欢高冷的?”

“你真是一撞傻三年,到现在还没好。”许哲翻个白眼,决定不再和他讲话,“之后少见面吧,有事短信聊。”

伏亭在图书馆睡迷糊了,错过下午的课,手机信息不停冒出来,有学委班长的,还好学委人美心善没有记他旷课。但短信里夹杂着……许哲传来的一则:有空见一面吧,我有话说。

伏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拉黑他,他删掉了短信,毫不犹豫将许哲丢进黑名单,分手不是他芥蒂的,他认识良诀这点,足以让伏亭内心无法平静。

前任和初恋在一起,这种狗血戏码伏亭是不敢想的,偏偏发生在他平平无奇连初恋都没有谈完的人生里。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跑圈,一个人回了宿舍,良诀不在,还好,否则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毕竟良诀也没做错什么。

大约晚上十点半,良诀才迟迟归来,伏亭已经在上铺歇息了,良诀蹑手蹑脚关了门,小心翼翼去洗了澡,他动作尽可能轻缓,伏亭能感觉到对方的谨慎,可他还是醒了。

伏亭拉开床帘的一角,窥着在阳台洗漱的良诀。

他看了十分钟,良诀从阳台进入屋内,在他床下铺躺好,整个宿舍都寂静了,伏亭却没有了睡意。

他坐起身,手机光一亮,找到存在云盘里的照片。这些照片最久的大概在五年前,他翻到三年前读高中时候,有几张和良诀的合照,大部分是良诀拍了他发过来的,或者是他偷拍良诀的,不过伏亭从来不将偷拍的照片传给良诀,他有点怕良诀不喜欢。

有一张照片,就是良诀在刷牙,当时是在良诀家里,良诀的父母好像认识伏亭很久似的,都很喜欢伏亭,让他留宿吃饭。

不过那时候,在伏亭印象里,良诀还不喜欢他,他们只是朋友。

伏亭将为数不多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次,一直等着天亮才睡着。

良诀比他起得早,他收到一条快递短信,没过多久快递员便来敲宿舍的门。

伏亭这才醒过来,探个脑袋朝门口看去,良诀打开门,回头对上了他迷糊的视线。

“吵醒你了吗?”

“没关系……”伏亭避开他的目光,门口递进来一个黑色的包裹,特别大,又陆陆续续搬进来几个长方体的大物件。

良诀指了指黑色的包裹,道:“这是小军鼓,那两个是吉他,一个木的一个电的。飞机空运出了问题,我直接让他们送过来这里了。”

伏亭点点头,他想起来良诀是会弹吉他的,也会组乐队玩。伏亭对这些并不陌生,他妈妈是乐器老师,古典吉他弹得特别好,退出表演团之后自己开了家乐器店,偶尔教教有天赋的小朋友。

“我昨晚去面试乐队了,所以回来得晚,有吵到你吗?”

良诀说着,身子趴在上下铺的扶梯上,伏亭稍稍往前再靠一点儿就能碰到良诀的鼻尖,他往后缩了缩。

“许哲是你前男友吗?”

伏亭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嗯。”

“哦,我和他也认识。”良诀心脏通通跳。

他想了一晚上许哲的话,要不就坦白吧,说自己记起之前的事儿了。

伏亭观察着近在眼前的良诀,表情复杂微妙。他又往后缩了一点,说:“你放心,许哲他不喜欢我。”

良诀看了看伏亭,“其实……”

“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

良诀皱眉,话说到这份上,真像临别赠言。

他问:“你真不喜欢许哲?”

“不喜欢。”伏亭想把床帘拉上,但良诀不知道什么时候踩上扶梯,半个身子都陷进来了。

“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良诀一头雾水,如果他没记错,许哲当初说的是伏亭主动追求他的。

伏亭没有回答,“你能不能先下去……”

“你先告诉我。”良诀肃着脸,将光线挡得死死的,他沉默等待伏亭的回答,等了一分钟,只等到了伏亭的啜泣。

伏亭低下头哭,良诀顺势钻进来,把床帘拉紧,床上一片昏暗,伏亭再抬起头的时候,心里冒火:“你怎么还不下去啊?”

“你哭了。”

“我知道,那你为什么不下去?”

“我把你弄哭了,我不能就这么走……”

伏亭感到对方无法沟通,不过,从以前就是这样,良诀的思维一直比普通人要奇怪一些。

伏亭吸了吸鼻子,耐心道:“现在我没哭了,你下去吧。”

良诀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伏亭的肩膀,“你为什么哭?”

伏亭在以前就很喜欢哭,经常没有任何理由地掉眼泪,有时候说话说不清楚能把自己急哭。良诀忽然想到,在自己刚出车祸的那段时间,伏亭应该会一直哭。虽然他看不见。

良诀不喜欢伏亭哭,他心脏抽抽地疼。

所以每一次伏亭哭,良诀都要弄清楚,这样伏亭下一次就不会再因为同一件事掉眼泪了。

“想一个人。”伏亭小声说着,带着鼻音。

良诀喉咙一紧,问:“想起谁了?”

其实不是想起谁,只是想他而已。伏亭摇摇头,“反正都不记得了。”

安静几秒,伏亭觉得很有趣,尽管他正难过着。良诀不记得自己,所以他可以在良诀面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都是和他有关的。

“不记得?”

“嗯。”伏亭无奈笑一下,“你别挡着我,我要起床了。”

良诀没有动,伏亭和他对视片刻,良诀在他幽怨的眼神下讪讪爬下了床。

良诀并非不想告诉伏亭,也不是故意在见面的时候隐瞒自己已经全想起来的事实。

良诀从美国飞十多个小时,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学校,所有行李都让管家帮他处理。

他找到宿舍,宿舍,和伏亭是一间的,似乎是他妈妈在他恢复记忆前就安排妥当了。不得不说,知子莫若母。只是为了更温和的治疗,她不能强行让良诀面对这些事,不能强迫良诀接受有个男友的事情。毕竟良诀起初的防备心高得连相伴十几载的父母都不信任。

在走廊一端碰到伏亭和许哲,二人在宿舍门口不知道谈什么,伏亭转身回去时,许哲在他身后摸了一下伏亭的头发。

良诀知道他们是情侣,良诀回来得有点晚。

“良诀?你终于回来了。”许哲离开伏亭的宿舍,在走廊见到他,“刚下飞机?”

良诀没有这么嫉恨过自己的发小。可他没办法。孽是自己造的,伏亭有自己的选择……个屁。

“嗯,回头找你吃饭。”良诀冲他大大方方一笑。

“我和伏亭,你别多想,你回来了,我就和他分了就是了。”许哲朝身后伏亭宿舍方向指了指。

“哦。”良诀耸耸肩,“小事儿。”

许哲离开后,良诀拿出钥匙打开伏亭宿舍的门。

伏亭从浴室探个头出来,头发湿答答的,水珠啪嗒啪嗒掉,眼睛也红红的,好像刚才和许哲闹别扭哭过。

“你是谁啊?”伏亭愣了一秒,问,“怎么有宿舍钥匙?走错了?”

轮到良诀错愕了。

“我没走错。”良诀说,“我是你新室友,良诀。”

伏亭沉默了很久,“知道了”。

他关上浴室门,花洒声又响了起来,像躲在屋内下的暴雨。

良诀没有再说下去,伏亭洗完澡后,他像个刚入学的小白,送室友伏亭一些礼物,伏亭欣然(在他眼中是欣然)收下了,但伏亭没有提过任何关于从前的话。

如果要装不认识,良诀不认为这情况比曾经认识要糟糕。可能更有意思。

伏亭在阳台洗漱,早晨没课,和良诀闹这么一出,他有些不好意思,全程没有说话,刷牙声也尽可能小,他恨不得隐形。

良诀在他旁边用着另一个盥洗盆洗脸,水花哗哗往他这边飘,弄湿了他半边睡衣。

伏亭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角,牙膏泡沫从嘴角滴下来,沾了上去,他手忙脚乱开水龙头再接水冲,良诀抬起脸,甩干手,握住了伏亭手腕,“我弄湿的?”

“嗯。”伏亭含含糊糊应着,嘴里的牙膏泡沫又滴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让良诀抓着动不了,伏亭管不了太多,别着身子漱口,等他的口腔清新舒适后,良诀掰过他的肩膀,从下往上将睡衣衣摆拎起来:“脱了我帮你洗一下吧。”

伏亭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良诀脱掉了他的上衣,丢进水盆里,伏亭不想表现得太在意,慢吞吞挪进屋,又迅速找一件干净的衣服穿好,良诀在阳台洗衣服的水声哗啦啦。

良诀瞄一眼室内,伏亭出门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水龙头拧紧后滴滴答答掉落几滴便安静下来。

他拎起泡满水的睡衣,没有形状湿漉漉的,很重,良诀低头,脸颊蹭了蹭沾水后冰冷的衣服。

伏亭在饭堂打包了两份早餐,他有犹豫过,不过又想起生病那几天良诀也给自己买了早餐。

从饭堂回宿舍,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月底了,他的妈妈还没有给他打生活费,妈妈的确很忙,偶尔一忘就是一周。

他其实不太好意思跟家里要钱,但是自己也没有工作能力,只好到了月底就节省一些,等妈妈主动转账。除非等不及了。

“妈妈又忙忘了,这就给你转钱,再给你五百零食钱,好不好?”妈妈的声音很柔软,伏亭近段时间的疲惫便通通倾泄了,眼睛红通通地握着手机,坐在宿舍小小板凳上掉眼泪。

“怎么了?”

伏亭不愿意总像小时候动不动就哭鼻子,于是吸了吸鼻涕,小声说“没事”。

“有谁欺负你了吗?”

“都大学了……谁还欺负人……”

“一定要和妈妈说。你自己或许不记得了,但你小学的时候可容易被高个子的人欺负了。我第一次知道还是我一个学吉他的学生告诉我的,说起来也挺好玩的。他说放学碰到你,知道你是我孩子,结果碰到你被高年级的围在一块欺负,他就主动去挑衅呢,结果自己脸蛋挂花了。”妈妈缓缓说着,提起过去的事,伏亭却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的确确易受气,不过好在那些高个子恶霸们也没有真对他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妈妈没说过吗?”妈妈讶异片刻,“我还以为我跟你说过,还好都过去了……那个学生当时也就和你差不多大,以往一直断断续续有短信联系,这几年却突然没了消息……不过的确是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小孩。”

“好吧妈妈,你总说你的学生都很有天赋。”

“他不一样。”

“好吧,我相信你啦。”

又聊了几句,伏亭听见宿舍开门声,便挂了电话。

伏亭回头看,良诀提着黑色琴盒进来。

伏亭将桌上多一份的早餐往良诀方向推过去,眼睛却不看对方:“之前你也给我买了早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一点。”

买了一点你以前会爱吃的东西。

“你又哭过了吗?”良诀放下琴盒,摸了摸温热的大包子,直勾勾看着伏亭垂下的眼睛,他不敢碰伏亭,白花花的包子仿佛就是伏亭的脸。良诀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包子松松软软。

伏亭瞥了一眼地上的琴盒,想起妈妈刚才说的关于琴行的轶事,摇了摇头,“没哭,你趁热吃吧。”

“好。”

良诀便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坐在伏亭身旁,吃起香喷喷的肉包子。

“你会吉他吗?”伏亭明知故问,想找点话题打破俩人双双没课只能待在宿舍的沉寂。

“会,而且好像挺会的。”

“好像?”

“我也不确定,毕竟,”良诀忽然对上伏亭的眼睛,“我受过伤,脑子和手都不太灵敏。”

“哦……哦。”伏亭错开视线。

“你想听吗?”

伏亭看着地上的琴盒,不知道里面是哪一把,如果是木吉他,上面或许还有自己曾经写下的字。伏亭很想确认一下。

“想听。”

良诀便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包子,喝了点水,把琴取出来。是要插电的电吉他,伏亭有些失落,弄好设备,良诀将头戴式降噪耳机连接好,戴在伏亭头上,压住软软的头发。

耳边忽然变得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心跳。伏亭目光一直落在良诀的琴上,良诀的手指攀上琴颈,苍劲有力的,但几秒后耳机里传来的却是很温柔的旋律。

伏亭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他记忆很深刻,他妈妈经常弹给他听,是他妈妈最爱的歌,也是他童年最喜欢哼的旋律,高中和良诀闹别扭之后听到这个曲子就能平静下来。

用电吉他弹出来的声音比木吉他多了一点纯净,像是从梦里传出来的。

一曲结束,伏亭没有缓过神,静静望着吉他上那一双灵巧的手。

良诀全程看着伏亭的脸,伏亭的睫毛好长,眉毛比以前似乎浓一些了,小时候爱长的小雀斑也没有了,嘴唇颜色倒是比小学那会儿淡了些。儿时水汪汪的伏亭现在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当然自己的变化更大。两个人都很好的状态是在高中,可惜让自己一辆违规驾驶的摩托车搞砸了。

伏亭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良诀对视了很久。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很想亲你。”

良诀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伸手想将戴在伏亭头上的耳机摘下来,伏亭听了这话却下意识捂住耳朵,两个人的手在冰凉的耳机旁交叠。

良诀眼神暗了暗,倾过身体,阴影尚未完全笼罩着伏亭,伏亭脑海里只闪过良诀和许哲的身影。伏亭急匆匆往前推了一把。

良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伏亭应激般推开了,毕竟是成年男性,伏亭力气并不小,架在良诀腿上的琴不受支撑摔在地上。

砰。

一声之后,宿舍静了足足一分钟。

伏亭吓了一跳,站起身,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了,他小声丢下一句“我会赔你的”就离开了宿舍。摔坏了良诀的琴,离开前关门也很小心,不敢大踏步地走,轻轻带上锁才飞奔跑了。

尽管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

只是良诀实在是太吸引他了。良诀弹琴的表情——认认真真的样子,眉头微微隆起,弹到复杂的地方需要很集中注意——但眼神似乎总在他身上,伏亭只能用余光去感受,不敢正眼对视。

可惜良诀现在和许哲才是你情我愿。这层关系他怎么想都无法说服自己克服掉,无法满足于和良诀当个朋友也很好。

甚至开始讨厌许哲。

伏亭只能给妈妈打电话,实话实说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室友的琴,需要赔偿。

“我可以去做兼职……但是钱你可能得帮我先垫着。”

妈妈听说是电吉他,有些担忧道:“你去把琴拍一下照片给我看看,我怕你弄错了型号。”

拍一下照片……伏亭现在做不到,他没办法和良诀讲话。

“他肯定知道型号,不用我特意拍照了吧。”

“那万一是个便宜琴你被讹钱了怎么办?”妈妈语气更担忧了,“涉及金钱,还是给我看一眼确认比较好。”

“我——”伏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否则没办法从妈妈那讨到钱。

又要回到宿舍,又要面对良诀。

他坐在宿舍楼下吹着风。中途去上了几节课,幸好没有遇到良诀,傍晚又回了趟宿舍。依然没有碰见良诀。

但远远地就碰到了许哲,显然是在宿舍门口等人。

伏亭掉头就跑了。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他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的椅子歇着,很快就看见了良诀拎着大约是什么鼓上楼,过了半小时又和许哲出来了,许哲提着一个琴盒——伏亭知道许哲不会乐器,那个琴盒只能是良诀的。里面应该是良诀早上摔坏的琴。另一个琴盒不长这样。

如果良诀让许哲拿走了要怎么办呢。他还没有拍照,没有给他妈妈看。

等良诀上课楼,伏亭跟着许哲走了。一直跟到周围人变少了,许哲才意识到有人窸窸窣窣跟在身后。

他脚步一顿,回头便和伏亭对上了目光。

许哲刚想说点什么,伏亭就打断了他:“你知道这个琴的型号吗?”

“嗯?嗯,知道。”许哲皱了皱眉,报出型号,又问,“怎么了?”

“你是拿去修吗……?”

“嗯,有什么事吗?”许哲不太明白伏亭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许哲也只是给良诀跑个腿,良诀不熟悉这一带,许哲替他送个琴给校外的琴行老板,让人帮忙看看这琴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可以给我拍个照吗……”

许哲便找了处地方,将琴盒打开,让伏亭拍照了。伏亭拍了两张照片,又定定地望着这把在许哲眼里平平无奇的东西。

许哲记忆里,伏亭很少这副样子。很怜惜地对待某件物品。

“要不你摸一下。”许哲心里默默叹息,嘴上却不好明说太多。他向来不愿意插手任何人的感情。早知道良诀和伏亭是这样的关系,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伏亭交往。帮倒忙这种事他可不愿再掺和了——换来的只有伏亭的拉黑和良诀酸溜溜的语气罢了。

伏亭摇摇头,收好手机,和他道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伏亭回宿舍路上就将图片发给了妈妈。只是妈妈应该在给学生上课,没及时回复。

天已经黑了。

他并不着急,至少不用直接和良诀讨要琴的照片了,他慢吞吞回到宿舍,宿舍一片黑,良诀大概去乐队排练节目。这几天一直说有校庆表演,各个社团都在努力出节目。

这样的活动,伏亭不爱参加。可如果那是良诀最爱的琴,摔坏了再买一把,赶不上校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表演。

伏亭焦灼地在黑暗中划拉手机,等待妈妈的消息。

等着等着他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伏亭慢慢醒了过来,耳边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是两个人,隔着他的宿舍门,在门外。

“不知道你们还在藕断丝连什么。”

“这不算藕断丝连吧。”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

“那就是藕断丝连啊。”

“没连上,对方好像……不接收。”

“谁说的,听你描述我觉得挺有希望的。”

“我描述带了主观色彩。”

“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对你肯定有感情的。”

“但现在这不是隔着一个小障碍吗。”

“这也能算障碍啊?让他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解释不清楚了,一开始就有点混乱。”

“三个人开个会不就完了!”

“关键是他俩之前是……”

“唉也是哦。算了我回去了,你自己歇着。”

“回见。”

一个声音是良诀的,另一个……伏亭不清楚,大概是他乐队里的人。而良诀的声音也比平日要大些,说话含含糊糊的,好像不太顾及周围是住了这么多人的宿舍走廊。

伏亭竖起耳朵听。良诀好像喝了酒,否则也不会什么都往外说了。连自己是他和许哲感情的障碍都往外说了。

伏亭坐不住了,心口像郁结了一团棉花,连空气都透不过去。

宿舍门被打开后,良诀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地上摆了伏亭的鞋子让他知道伏亭在床上睡觉。

“伏亭。”良诀头晕晕的,今天是正式加入学校乐队的第一天,大家高高兴兴拉他出去小酌一杯。

理论上他不应该沾染酒精,这不利于他刚刚完全恢复好的大脑。可惜乐队的人太热情,拉着他灌水一样灌酒。好在他酒量不算差。

当下酒精上头,晕乎乎的,好像五感都被放大了点,胆子也比平时大。

“伏亭你睡了吗?”

伏亭缩在被子里不作声,假装没有听见。

这时候妈妈发来短信,告诉他琴的价格,伏亭打着字回复妈妈,字打到一半,静谧的室内忽然传出巨大的响声,从他手机传出来的——支付宝到账一万五千元。

伏亭吓得手一抖,手机砸到他鼻梁上,自己的床帘也在这瞬间被良诀拉开了。

“好多钱……”良诀冲他咧嘴笑了起来,趴在他床头,看起来没有力气再爬上去了。

伏亭攥着手机,防备地看着醉醺醺的良诀。黑暗里看不清什么东西,手机的屏幕光还没熄,借着一点点光偷偷打量他。

“你今天,又去见了许哲。”良诀脑袋又往床内拱了一下,伏亭总感觉他是不是顺着梯子往上又爬了一阶。

“一万五……我的琴的价格……其实买的时候没那么贵,一万二,没有一万五。”

“但是……你想赔给我直接找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找许哲呢?”

“……为什么,要找许哲呢?”

良诀的脸埋进了伏亭的被子里,伏亭听见了良诀隐忍的啜泣。

伏亭一直很爱哭。

良诀记得,从小学开始,伏亭就时不时掉眼泪。后来他知道,伏亭不伤心不难过,只是胆子格外小,性格特别内向,同时也有点泪失禁。

起初很讨厌。

良诀放学后有时跟着伏亭妈妈在琴行学吉他,伏亭总是放学过来突然偷偷地在墙角就掉眼泪了。

和自己同龄的小孩,动不动就哭了,要打断他们的教学。虽然伏亭妈妈不会因此提前结束两个小时的课程,甚至会刻意多加点时间。

阿姨问到儿子为什么哭,儿子也不说话。

但是良诀发不出脾气,这个小孩哭起来水灵灵的。他只能自己生闷气,在一旁默默练琴。

只是有一天他哭得太厉害了,嘴里又念叨着怕。小良诀很好奇他到底怕什么。良诀便放学后早早离开学校,他认识伏亭的校服,跑到他的小学跟着伏亭回家。路上想和他聊一下,问他能否不要在阿姨给自己上课的时候跑进去和妈妈撒娇要哭。

但是路上碰到了高年级的学生,他们把伏亭拦住了,说了不太好听的话。

良诀于是才知道伏亭为什么总是去找他妈妈哭。良诀冲着那群高年级的学生大叫了一声“傻逼”,稍稍挨了一顿揍。但是见效明显,之后好多次跟着伏亭去琴行,都没有碰到高年级的学生了。毕竟良诀的爸妈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看了自己儿子挨揍免不了去查一查,收拾一下不学好的街头恶霸们。

之后每次在琴行跟着伏亭妈妈学琴,都能看见伏亭乖乖坐在一角,吃冰淇淋,吃棉花糖,吃爆米花,吃绿豆糕。

唯独没怎么看过良诀一眼,对他们弹什么学什么唱什么也不感兴趣,自己闷头捣鼓绘本或者写作业。很乖。

只有一次伏亭看了良诀弹琴,并不完整,弹了个开头。弹的是《Lagrima/泪》。

那首曲子是他第一首完整的古典吉他曲目,伏亭的妈妈教给他一段开头,他一回家就把后面的谱子自己摸索学完了。

再到琴行想弹给伏亭听,却一直没见到他。

一直没见到他。

直到高中他们又相遇了。

对于伏亭来说,良诀有点难追,足足花了十杯奶茶。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良诀根本不喝甜的,问良诀为什么愿意答应自己,理由是不想再喝甜奶茶了。伏亭听完就掉眼泪了。良诀很开心,他喜欢看伏亭掉眼泪,可内心深处又怕。

又怕又想。

良诀于是经常给伏亭弹《Lagrima/泪》。当年跟伏亭妈妈学的古典吉他曲目几乎忘光了,碰了流行和摇滚之后,良诀只记得这一首了。也只会弹给伏亭听。

“不要去找许哲,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用你写了字的那一把吉他……”

良诀的声音浸泡着眼泪,伏亭这回没有哭了。他觉得自己有点笨。良诀更笨。

“不去了。”伏亭摸了摸良诀的头发,有点担心良诀会喝晕乎了不受力抓不住扶梯而摔下去。不过良诀很快就爬上了伏亭小小的睡铺。

良诀抱着他,不一会儿醉意到达极致便睡着了。

两个人蜷缩在一张小床有些拥挤,伏亭睡不着,打算告知妈妈钱收到了。

但他却收到了妈妈更多的消息。

“这把琴是你室友的呀?”

“好巧啊崽崽。上面有他的名字你看见了吗?良诀。我知道他,就是我之前告诉你,他跟我说有人在学校那边欺负你,然后脸蛋挂彩的小男孩,这几年都没联系我了。”

伏亭愣了一下。

他的确没有告诉过妈妈高中和良诀恋爱的事,只是,良诀也没有提过他认得自己的妈妈。

但是伏亭的的确确忘记这个脸蛋挂彩的小男孩了。妈妈琴行里会来很多不同的小孩,个个都是有天赋的,伏亭看多了也没有太多感觉。再长大一些便不爱去琴行凑热闹了。

所以伏亭没有听到八岁的良诀给他弹的《Lagrima》,但是往后却听了好多年。除了在妈妈的琴声里,还有良诀的琴声里——三年前的,和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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