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回到房间后郁恃安看着床头柜的照片,想起刚刚那看着自己可怜眼眸,心里因为说出去的话过于无情而烦躁。
可在看到照片里同样拥有漂亮桃花眼男孩的笑容时,突然又有些释然。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收留他过夜的。”
照片的男孩不会给出回应,可天真笑容是安慰的良药,像是在告诉郁恃安,无论做什么都会永远支持他。
这一夜郁恃安睡得不踏实,本来入秋的寒夜本该冻得他裹紧被子,可身边像是有个移动热源不断靠近,最后还挂在他身上。
“对子别闹。”迷糊中郁恃安用手想把贴近的热源推开。
对子这惯犯经常半夜偷偷开门放着帮凶顺子进来,两只齐齐钻被窝,每次关门都关了个寂寞的郁恃安以为这次又是橘猫黏身上。
可手摸上去的触感不太对。
没有对子那一身肥肉,也没有柔顺的毛。
郁恃安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被高大的身躯搂住,埋在他肩上的脸看不清是醒还是睡着,可鼻尖喷洒而出的气息,带着滚烫温度在寒夜里一下让人清醒。
沃日!
郁恃安下意识的一脚,直接把人踢下床。
“你他妈……”被吓醒的郁恃安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却发现倒在地上的人眉头紧皱满脸痛苦,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紧闭的双眸下,浓密的羽睫在不断轻颤。
苍白无血色的薄唇微张,微弱地挤出一声:“哥哥,难受。”
郁恃安这才发现闵脩脸上泛着比之前更强烈的红晕,身上的温度明显比收留的第一晚还要高。
怎么会这样?不是吃退烧药了吗?
郁恃安思来想去,最终把原因指向今晚闵脩冒着大雨去接自己上面。
刚刚没收力的一脚更是雪上加霜,躺在地上的人动作越来越小。
郁恃安认命地把人重新拖回床上,没想顺子在这个时候过来凑热闹,眼看就要把狗压到,他拽着闵脩用力一拉,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他被压在下面。
那颗脑袋又重新埋在他肩上,鼻息变得更粗重,每一寸掠过敏感脖子和耳朵的气息,都在挑拨他的神经。
郁恃安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两具身体紧贴一起,烫得郁恃安呼吸跟着变乱,他咬咬牙铆足力终于把人推开。
这个大动作让处在高烧的人更加难受不已,下意识去抱住让他觉得安心的东西,鼻子里发出两声闷哼,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发出不准把他推开的信号。
几年前郁恃安收留顺子时,小家伙躲在草丛里奄奄一息发出痛苦呻吟,那时再难受眼神都是警惕。
连顺子都知道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心,这小狗崽到底有多信任他敢这样抱着他不放。
郁恃安的起床气都不知往哪撒好: “松开。”
察觉到自己要被再次甩开,‘昏迷’中的人手倏然用力,把郁恃安搂得更紧,闷闷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可怜:“哥哥,抱。”
软软的撒娇一击毙命。
郁恃安被砸得心有一瞬失了节奏,浑身力气被勾人心魄这一声抽走了般,突然没了动作。
视线里的人双眸紧闭,带着滚烫气息朝他靠近,脑袋还轻轻在肩上蹭了下,像是讨好。
哎,说到底还是只可怜的小狗崽。
郁恃安叹了口气手无奈搭在脑门上。
这一晚郁恃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身边移动热源一直没离开。
隔天起来见人还在高烧中,郁恃安全然忘了昨天撂下话让人今天滚蛋的事,还帮闵脩请了一天假。
“发烧?怎么会突然发烧?”办公室内,听到闵脩发烧的老林满脸的担心。
郁恃安不好说是因为在他家门口蹲了几宿冻到,更不敢说是因为昨夜冒雨给他送伞而加重,半天才把这事糊弄过去。
离开前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老林,现在还能申请宿舍吗?”
“怎么了?突然想住宿了?”老林诧异地问。
郁恃安的特殊家庭情况老林是知道的,所以当初同意他高三走读。
“不是。”郁恃安到嘴边的那个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见郁恃安欲言又止,老林以为他又遇到什么难处,也没继续追问:“多大点事,老师今儿帮你问问去。”
郁恃安回到教室,等了半天的狄元立马凑过来:“你昨晚怎么回事?电话打不通短信也没回,你是要吓死姓姜的还是要吓死我!”
“昨天下班没电,回去一忙就扔着充电忘记开机了。”听狄元这语气,郁恃安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出手机。
上面果然好几通冷哥的电话和短信。
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询问,到最后隔着屏幕都能感到深深自责和绝望。
想着冷哥的高大形象又开始崩裂,郁恃安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你又打电话骂冷哥了?”
“骂他还算轻的,是他让你突然加班,我兄弟在他那出什么事,姓姜的切两半都不足以赎罪。”狄元很明显不想提到这人,见郁恃安同桌空着的座位才想起重要事:“他今天怎么没来?”
“说起来我还要问你,昨天你没带他去医务室?”
“他自己不去的啊。”说到这个狄元十分冤枉:“昨天本想带他去的,结果他好像不愿让别人碰到他,连你的椅子都不让人坐。”
狄元没说昨天感受到的可怖眼神,毕竟转学生乖巧形象太深刻,让他回去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自己看错了。
郁恃安想起闵脩曾经对自己说过不习惯和陌生人住一起的话。
那时以为只是想求收留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在抗拒陌生人。
许是刚刚已经问了老林住宿的事,郁恃安这会心里更堵得慌。
郁恃安给自己放宽容忍度,只要退烧立马让人离开。
可连着两天,郁恃安发现闵脩一直高烧不退,有时半夜还烧得更厉害,说什么都不愿去医院。
这天放学后郁恃安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只剩两颗的退烧药陷入沉思。
他这是……买到假药了?!
“同学,请您抬头看看墙上的营业执照,您可以质疑我们的服务,但绝不能质疑我们对药的监督。”
“如果病人吃完还一直高烧不退,说不定有更严重的原因,建议去医院检查。”
本想去投诉的郁恃安,在走出药店后越想越不对劲。
感冒发烧都有个周期,就算体制差的人一个星期也该有好转现象。
不会真跟店员说的那样,有更严重的原因?
听到他回家的声音,一猫一狗最先出来迎接,紧接着是最后面那只大的。
小狗崽额头贴着退烧贴,手里端着准备好的饭菜,看到他立刻像个乖宝宝站在原地,露出天真笑容:“哥哥。”
短短几天时间,小狗崽完全把这当自己家,厨房里每件东西摆放位置都比他这个主人清楚,顶着高烧也能把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别说嗅到‘同类’气息的顺子有多热情,连平时得他抱着强撸才给摸的对子,都显得很亲近。
郁恃安实在不明白同类之间的共鸣为何能相通得这么快,因为店员的话而心事重重,在吃完饭后开口道:“明天再没退,去医院。”
闵脩眉头一下皱起,把对医院的抗拒都写在脸上:“哥哥,我不喜欢医院。”
不单单是他,两小只像是听懂这个词,‘嗖’的一下藏到沙发底下,大胖墩顺子因为对自己体重没点逼数,钻不进去后还急得哼哼叫。
郁恃安因为几年前的事对医院有抗拒心理,在得到拒绝后没再提,可躺下后越想越觉得不妥。
为了预防对子再当叛徒,从那天晚上过后郁恃安都会锁上房间门,等他再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熄灭,没有被窝可钻的两只,一前一后蹲在沙发的热源旁。
他的脚步在沙发的人均匀呼吸中不觉放轻。
就当放弃劝人去医院准备回房时,余光突然看到倒在地上的垃圾桶。
一地的垃圾显然是惯犯对子去扒垃圾桶,顺子去里面捡漏的杰作。
郁恃安走过去刚准备把东西收拾掉,倏地看见里面被丢掉的退烧药盒。
睡前闵脩明明当着他的面吃下/药,这两片完全没被开封过的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猜测猛地涌出脑海,郁恃安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蹲下身把所有垃圾倒出来。
果然,里面有个被丢掉的糖果包装,形状和药片一模一样。
郁恃安黑眸危险眯起,两片药就这样硬生生捏碎在手里。
‘啪’——
趴在沙发边不知所云的两只被巨响吓一跳,同样被惊醒的还有身上被砸了药盒的闵脩。
睁眼就迎上一双被愤怒充斥的眸子,已经被扔进垃圾桶却突然出现在身上的药盒,很好给出了解释。
闵脩薄唇微张,垂落的目光紧张看着药盒:“哥哥,我……”
郁恃安冷声打断:“是现在自己滚去医院,还是我直接帮你打120?”
这是今晚非得把人送走不可。
半天没得到回应,郁恃安毫不犹豫走向房间拿手机。
可才迈开一步,他的膝盖被紧紧抱住。
那只手强劲有力,甚至给他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拳头刚握紧,下面传来低低一声——“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低闷的声音像是被风吹起又重重砸下的砂砾:“我不是故意想骗你,可我怕我病好了……你就会赶我走。”
“从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因为这双眼睛所有人把我当怪物,他们打我,欺负我,我的童年除了孤儿院就是医院,我害怕医院,害怕别人的靠近。哥哥是这么多年唯一对我好的人,这里是唯一让我感到温馨的地方,我不想离开。”
这是郁恃安第一次听闵脩提起自己的事,也是第一次听到沉默寡言的人说这么多话。
埋在他膝盖的脸看不清,可到最后越发下坠的声音,甚至带着微不可觉的哭腔。
像个无助的孩子,抱着自己哥哥低低哭诉。
“我什么都听哥哥,能不能不要送我去医院。”越发微弱的声音带着划破黑夜的悲恸。
刻在骨子里的害怕通过轻颤的手,每一下让郁恃安清晰感受到。
为了弥补当年的愧疚,郁恃安这些年除了日常开销,银行流水账里基本都是他转给慈善机构的记录。
因为去过,了解过,所以很多时候产生的共情让他一次又一次放低底线。
那里的孩子没有家,每次看到有陌生面孔去看望都充满期盼。
期盼被领走,期盼能离开那个孤寂之地。
他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小天使,生来本无罪。
眼帘中的脑袋始终没抬起,微微耸动的肩膀拉出无限落寞无助。
郁恃安已经爆发的宇宙在沉默中坠落,可这次不会再轻易心软,他讨厌别人骗他。
“医院可以不去,但明天必须离开这里。”郁恃安几番深呼吸,才让胸口起伏恢复平稳:“我已经让老林帮忙申请宿舍,明天就可以搬进去。”
抱住他的手颤了下。
抬起望过来的眼眸里带着几分震惊,像是不可思议他很早就做好准备,好半晌哽咽的声音才传来:“哥哥,真的要这么做吗?”
眼尾拖拽出的猩红像在极力克制,眸底最后那点光坠落在郁恃安的回答里。
“记住自己刚刚说的话。”郁恃安故意挪开视线,不去看那双可怜至极的眼眸。
这声落下后抱着他的手终于松开。
郁恃安甚至没去听闵脩给出的回答。
再次关闭的灯卷起黑暗,很快把沙发上的人吞噬。
郁恃安以为闵脩会因为逃避住宿而离开,可隔天起床时发现客厅那抹身影还在。
只是平时起床都会迎来一声充满开心的早安,今天只剩沉默。
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狗崽只跟在他身后,却不敢开口。
就在两人穿好鞋准备去学校时,郁恃安的手突然被抓住。
“哥哥,我不想住宿,我无法和他们相处。”闵脩抬眸直直看着郁恃安,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一人:“但我说过,我会永远听哥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