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白芃芃
白芃芃十六岁,生来反应慢半拍。
车窗外,细雨如丝,他坐在副驾驶上,枕着雨声睡得安稳。
小轿车从昏暗的隧道中驶出,天光泻进车内,洒在酣睡的白芃芃脸上,斑驳光影在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他醒了。
驾驶座上是一个女人,干练的黑短发,不带笑的凤眼,笔挺的不服输的鼻梁,尖削的下巴,和紧抿的唇角组成了她。
她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从收纳盒里取出包湿纸巾扔给白芃芃,语调冷淡道:“擦干净脸。”
白芃芃懵懵地眯着眼,好半晌才去捡滚落在脚边的湿纸巾,取出一张捏在手里,仔细地擦脸。
女人好似很见不得他慢腾腾的作态,拍了拍方向盘,声音带上丝怒气。
“你在学校里为什么给同学带早饭,带零食?”
女人的问话让白芃芃擦脸的手一顿,他把湿纸巾捏成小团攥在手里,思绪飘回了上午。
他提着两袋沉重的零食在教学楼三楼的三楼的走廊上时,正好撞见了他的班主任——
一位刚毕业两年的年轻女老师,姓金。她富有激情,热爱自己的岗位,对自己的学生严厉中不乏关爱。
金老师瞥了眼他被塑料带勒红的两只手,说了一句,“下节物理,抓紧回教室预习。”
说完,接过他手里的两口袋零食,踩着高跟鞋走了。
午休时,白芃芃正在食堂给同学跑腿买酸奶,突然被找来的金老师叫去办公室。
他跟在老师身边,略落后半步,腼腆地问老师要不要喝酸奶。
他真心喜欢金老师,虽然对待每一门的学科他都很认真,但金老师教授的数学他却最想学好,可惜数学这门课只有努力是不够的。
天生的慢反应让他学得很吃力,即使拼尽全力,在每次的考试中也只能拿到一个不高不低的分数。
但金老师没有忽视他的努力,还让他做自己的课代表。
越厚爱越不想辜负。
除了收发作业,领取试卷,白芃芃从来没有被老师单独叫去办公室的经历。
他忐忑极了,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金老师脚步不停,有节奏的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尖上。
“芃芃,酸奶是买来自己喝的吗?”
白芃芃如实回答,“新月想喝酸奶,只是跑一趟,不累人。”
杨新月是个女孩,他的同桌。
金老师没说话了,带着白芃芃走进了位于另一栋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
推开门,白芃芃看见正当门的空地上,一人神情严肃地望向他。
思绪拉回到现在,雨下大了,噼里啪啦的雨珠砸在车身上,车里能听见连片嘈杂的雨声。
白芃芃有些紧张,脚趾蜷缩在一起,垂眼道:“妈,不费什么事……”
开车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姓白名涔,白芃芃向来怵她。
“都有谁使唤过你?”白涔冷冰冰地问。
白芃芃用指尖抠弄屁股下垫着的织花坐垫,不肯说。
“白芃芃!你犯不着和我装哑巴。你们老师和我说得很清楚,说你给班上那几个住校生小痞子跑腿,早上带早饭,中午带中饭。每天下晚自习带十几个充电宝回家充电,这些没冤枉你吧?”
白芃芃把织花坐垫抠得发了丝。
白涔见他的鹌鹑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一句听起来诛心的话。
“让你去念书,不是去当下人,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的儿子!”
话一出口,白涔登时后悔了,但她性格强硬,从不道歉服软,黑着脸没再说话。
白芃芃鼻尖发酸,泪水在眼眶里积赞,但他妈最烦他哭哭啼啼,倘若哭了,她就会更生气了。
他难过地忍耐,用指尖拧自己大腿上的软肉,仰起头不想让眼泪留下来。但是一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他看见了垂吊在车上的黄穗平安结,随着车身颠簸,垂下来的黄绦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的脸上扫过。
这是他八岁的时候,送给白涔的生日礼物。
前功尽弃,他没忍住,还是哭了。
听见儿子吸鼻子的声音,白涔到底有些心软,说道:“我送你去外公家住几天。”
白芃芃此时才知道了,这次突如其来的行程的目的地。
他也顾不上哭了,鼻音含糊地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白芃芃沉默了一下,继而狠心地说:“看你表现,如果你还是这副软弱的模样,就不用回来了。”
泪水大颗大颗往外掉,濡湿了他的脸。白芃芃清楚,白涔讨厌他的软弱,讨厌他的泪水,讨厌他不像个男人,他越哭,白涔越狠心。
他很努力地憋,憋得直打嗝。
白涔做的决定没有改变的可能,过了大概半小时,白芃芃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开始思考外公是谁。
是的,他对白涔口中的外公一无所知。白涔是单亲妈妈,带着儿子独自在大都市中打拼,他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
而白涔也没在儿子面前提起过别的亲人。长时间以来白芃芃都误以为,世上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亲人了。他甚至想过外公外婆是不是都去世了,所以母亲绝口不提。
得知外公健在,白芃芃在心里双手合十。
阿公对不起,祝您长命百岁。
旅途的终点不是全然的陌生,有外公在那里。尽管素未谋面,彼此间也是全然不了解,白芃芃仍然稍微安心了。
他好奇的问,“妈,阿公是怎么样的人?”
白涔紧了紧方向盘,凤眼里蒙上层暗泽,她没有立即回答白芃芃的话,而是隔了很久,久到白芃芃几乎倚着靠背再次睡过去,才惜字如金道:“忘了。”
白芃芃打了个哈欠,茫然道:“什么?”
他已经忘了自己问过的话,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梦境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身材微微佝偻,脸上严肃的表情和白涔如出一辙。
人影突然向他呵斥,“白芃芃!你又在帮别人带东西!”
“芃芃,芃芃,白芃芃!”
白芃芃被摇醒,半睁眼皮,看见白涔放大的脸,揉着眼角嘟囔,“妈妈,我不帮同学买东西了。”

车子停在服务区加油,白涔抱着笔记本坐在食堂里争分夺秒地处理工作。
白芃芃去食堂窗口买了两碗温热的青菜肉丝粥,和两个鸡蛋。食堂打饭的阿姨见他生得漂亮,又礼貌懂事,两碗粥装得快从塑料碗里漫出来。
白芃芃端着托盘走到他妈在的餐桌,坐在对面,把一碗粥推到白涔面前,捏起一个鸡蛋仔细的剥壳。
他一双手生得纤长,做事很细致,剥好的鸡蛋白白嫩嫩很是娇憨可爱。
他把剥好的鸡蛋递给白涔,说,“妈,你胃不好,趁热吃点东西垫垫吧。”
白涔把笔记本稍推远,接过鸡蛋,一口半个,囫囵咽了下去,又草草喝了几口粥。
全程没有花费五分钟,一顿饭就算是吃完了。
相较之下,白芃芃还在慢条斯理地用一次性竹筷挑粥里的姜丝和肥肉。
白涔没催他,继续用笔记本办公,她的目光偶尔从光屏后移到白芃芃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完饭,两人继续上路。
之后的路程,高大的楼层建筑被阡陌田野取代,土狗互相在田埂间追逐。远处群山连绵,隐约能看见人家袅袅的炊烟。
此时雨已经停了,白芃芃摇下车窗,吸了口雨后田野间微苦的清香。
他突然的不再忐忑了,他感觉到自己被绿意接纳。
出了高速公路,后面的路程不再舒坦了。
乡间土路坑坑洼洼,白芃芃感觉自己脑仁像被一只手握着摇晃的生鸡蛋,全散了。
他全力趴在车窗上,感受着向后的急风,压抑喉咙里翻涌的酸水。
白涔盯着后视镜,和前方驶来的车辆错车。
“停停停,再退一点!”
前方车辆的副驾驶坐上下来一个人,站在路边招手指挥。
短暂的停顿,白芃芃有了出口气的机会,软软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白岑瞧着倒半点不难受,她边往后倒车,边说,“去了外公家,你注意不要和某些人来往。村支书的儿子,叫杨成林的,多和他学,等会儿也是他来村口接你。”
白芃芃还在难受,他用湿纸巾捂着自己的嘴,含糊地从鼻腔里发出小猫样的哼声,“嗯。”
他都习惯了,从小到大,白涔强势地安排他的一切。从报什么课外兴趣班,到上哪一所高中,再到今天强制给他休学带他来乡下。现在还要加一条,只能和她指定的人做朋友。
他现在想的是亲近杨成林,远离白涔口中说的某人。不过他有些弄不清楚,白涔说的某人是统泛的对坏孩子的指代,还是单指某一个人。
“妈,不要和某人来往。某人是谁?”
白芃芃把染上闷味儿的湿巾纸扔进废纸篓,重新抽了张带花香的捂住口鼻。
“大妹子,再退点,又来车了!”
指挥的人操着口带乡音的普通话。
白涔继续退,一位好心的村民见错不开车。拉开了自家院门的篱笆,小跑到车边,敲开车窗说道:“妹儿,把车子停我屋头来。”
白涔向他道谢,到这车进院门,她抽空说:“一个叫左斗的野孩子,在村里偷鸡摸狗,手脚很不干净。”
有了村民的帮助,车子终于错开了,他们重新颠簸上路。
白芃芃又难受得厉害,白涔瞥了他一眼。
“别想在晕车,越想越晕,想其他的事分散注意力。”
白芃芃很听话,用手指去绞绦丝,思维发散开了。
他先是想,妈说不记得外公了一定是在骗人,她连村里谁家孩子是小偷都知道。
为什么明明在意却要装作漠不关心呢?他理解不了,对自己的亲人,在意的人,喜欢的人,不应该加倍的好吗?
他试图理解成年人的复杂,这么一想,头更晕了。
他连忙捂住嘴,又想,左斗,左斗,好特别的名字。
“他会揍人?”白芃芃忍不住问,没有指名道姓,但母子两人都知道这个他具体指谁。
岑母语气平淡,“打断过别人的肋骨。”
闻言白芃芃苦着一张小脸去摸自己的肋骨,好像被打断肋骨的是他。
他暗下决心,远离小偷!远离暴力狂!
天色已黑,温度降了下来,时值四月,晚上天气还有些未褪的寒意。
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在一条小公路上,车灯往前照出两束光,借着光线白芃芃看清了公路两边的田地,灯光的范围外,漆黑一片。
“汪……汪”不知哪来的野狗,扯着嗓子此起彼伏地嚎叫,叫声被黑魆魆的环境拉得凄长。
白芃芃双手环抱往从车里往外看,小腿肚子一阵接一阵地哆嗦。
他可怜兮兮地问,“妈,你能送我去阿公家里吗?”
白涔铁了心要治他,冷漠无情道:“行李在后备箱。”
磨蹭半晌,白芃芃壮着胆子下了车,后背箱已经打开了。白芃芃取出自己的行李箱,放出滚轮,嘎吱嘎吱拉到车前。从摇下的车窗看进去,正好对上白涔正在抽烟的侧脸。
他抿着唇,说:“您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
白涔用指节夹着烟,吐出口白烟,说:“四月倒春寒,多穿件衣服。”母子俩像在例行公事般的问候。
说着她把抽了半支的烟,按进烟灰缸,伸手解下了平安结的挂绳,从车窗扔给了窗外的人。
“带着吧。”这几个字带着少有的温柔,母亲的温柔。
白芃芃单手接住,平安结带着点温暖,他放在鼻尖嗅了嗅,有白涔车里熏香的味道。
有些辣,辣眼眶。
车窗玻璃啪一声合上,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留下两道黑烟。母亲的温柔像做了个梦,被车尾气冲没了。
白芃芃忍不住了,攥着平安结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行李箱倒在一边。
哭了会儿,他想到了白涔说的来接他的人,止住了泪。慢腾腾地站起身,四处张望。
他打开手机,用屏幕微薄的光线照明。小小的光线驱不散黑暗,反而更衬出黑暗的浓重。
突然,一道小小的黑影从一边的田地里蹿出,猛地扑向了他,他急忙抬臂去挡。
因为有手机的光线,他看清了黑影,是一只三花小猫。
小猫动作迅捷,咬住了他手中平安结的丝绦,落地飞快向远处奔逃。
等白芃芃反应过来,手中已经空了。
他顾不上行李箱,撒腿就追。
他追在后面,看见小猫钻进了片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菜畦。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抬腿,笨拙地翻过了篱笆。
他怕踩到菜,特意用手机照了照,左边种的是某种不知名的植物,密密匝匝,散发着野草般蓬勃的生命力。
右边是稀稀拉拉的几根杂草,这么一对比,他放心的踩上右边的泥地。举着手机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块地方,嘴里轻声呼唤着,“咪,咪咪——”
骤然,一股巨力从后腰传来,像被谁推了一把,白芃芃往前趔趄了几步,狠狠摔了个狗啃泥,被稀泥糊了一身一脸。
他懵了。
紧随其后,一道带着点凉意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你居然敢踩死小红!”
3 坏蛋
那句话是用方言说的,语速很快,白芃芃没听懂。
他从小就读在双语教学的国际学校,身边老师同学用普通话和英语交流,白涔在家中也从不说方言。
这些导致白芃芃虽是c市人,却只能听懂很简单的日常用语。
他疑惑的“啊?”了一声,撑着地从菜园里站起来,想转身去看后面的人。
说话的人又靠近了些,他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和陌生的吐息。
突然,膝盖弯被人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白芃芃又扑进了菜泥地。
他听见身后的人充满戾气的说了句什么话,他还是没听懂。
但两次跌进泥地的经历,饶是以他的温和的性格,也感到了一丝迟缓的生气。
他保持着跪撑的姿势快速转身,捏起一团湿润的泥巴丢了出去。
噗一声,黑暗中,泥巴像砸在了一堵墙上,稀稀拉拉地往下滑。
效果很好。
白芃芃感到了临近的风压,旋即鼻梁一麻,他眼前一黑,两道温热的鼻血汨汨流出。
十分钟后,小菜园后,挂着白炽灯的屋檐下。
白芃芃鼻孔中塞着两团被鼻血浸湿的白纸,规规矩矩地坐在小马扎上,姿势像个小学生。
他被大片的阴影笼罩,阴影的主人是个挺拔的少年人——四月的天气,不怕冷地穿着短裤背心,脚上靸着橡胶人字拖。裸露在寒凉空气中的皮肤是漂亮健康的小麦色,在白炽灯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少年人的五官端正俊逸,但左眉尾上的一道白色断痕却利落地将正气斩断,整体的气质再谈不上安分守己了。
他从高处俯视白芃芃,像审问凡人一样问话,这次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姓名。”
“白芃芃。”
“打哪儿来。”
“C市,堂华区,槐树街道,京城国际小区。”
他吹了声口哨,“哟,城里人。”
接着,少年人的声音低了八个度,森森地冒寒气,“为什么踩死小红?”
白芃芃头快埋进胸腔,他此时已经知道了,小红是一株西红柿苗的名字,芳龄十一天。
说到这事他也很觉得委屈,谁家菜园子是野草好吃好喝地伺候,正经西红柿却遭受虐待啊。
他用指甲按自己的拇指肚,小声地说:“草盛豆苗稀。”
这句话却叫人听见了,他头上又挨了个重重的爆栗。
白芃芃捂着头不敢啃声,眼里包着两汪泪花子。不止是被欺负,还有扔下他的白涔,被猫抢走的平安结。各种委屈的心事,接着被敲一下的借口,倾泻而出了。
站着的少年人,眼睁睁看着,“轻轻”碰了一下的人,眼泪越淌越凶,红着眼尾哭成了只响哨。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上面有些发热,他头一回为打人的行为感到后悔。
许是哭得凶,白芃芃的鼻血再次像打开了阀门的水,流得欢。
两团纸巾控制不住场面,很快缴械投降,放任鼻血一滴一滴往外流,鼻血滴滴答答在染红前襟。
白芃芃不敢哭了,一声接一声地打嗝。
站在他身前的凶巴巴的人,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踢踏的脚步声在夜色中逐渐模糊。
白芃芃想开口叫住他,但张开嘴却只能打嗝。他更害怕了,他性子软,没有主见,习惯性倚靠别人,听别人的安排。放任他孤身一人,慌乱会逼得他走投无路。
所幸那人并未离开多久,很快,白芃芃听见了脚步声,他捂住鼻子往前看。
白炽灯下出现了那人的身影,他表情镇定,垂下的两条手臂里,一手拿着湿润的毛巾,一手拎着黑色的塑料袋。
他走到白芃芃身前,蹲下,塑料袋放在地上,手里拿一条白毛巾。他不顾白芃芃的挣扎,骨节分明的麦色大手分开了他捂鼻子的白嫩小手,然后取下两团纸巾,单手卡着白芃芃的下颌骨,迫使他仰头。
耀目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疼,白芃芃半阖上眼。在慌乱中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冰冷的毛巾贴上后脖,冰凉的触感激起鸡皮疙瘩。
鼻血被人粗暴的擦干净,鼻孔里被塞进了两团泛着苦味的不知名浆糊。
他听见卡着他下巴的人在说话,“比女孩还娇气。”
白芃芃讨厌别人拿他和女孩比,虽然没敢反驳,但心里对眼前粗暴的陌生人的反感又多了一层。
他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
坏蛋!
某坏蛋塞进他鼻子的浆糊很管用,三分钟后鼻血止住了,卡在下巴上的手倏地收回,白芃芃整个下巴都没知觉了。
他听见坏蛋问,“为什么进我的菜地。”
白芃芃揉着发酸的眼睛,老实地说:“有只小猫抢了我的东西,跑进了菜园,我追着它。”
某坏蛋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再次离开了。这次他去的时间有些长,约莫十分钟后才提溜着一只三花猫后脖子的皮走了过来。
三花猫挣扎得很厉害,一边喵呜地叫唤,一边在他的手背上留下道道抓痕。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个平安结扔进白芃芃怀里,弯腰把小猫按在地上,说:“给别人道歉,说对不起。”
小猫挣扎得更厉害,漫天猫毛乱飞。
白芃芃把平安结挂在脖子上,慌忙去扳坏蛋的手,“它只是一只小猫什么都不懂,你不要连猫都欺负!”
小猫趁着这功夫,一溜烟挣脱跑了。
坏蛋挑挑眉和白芃芃对视,理所当然地说,“那你给我道个歉吧。”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白芃芃是反应慢,不是傻子,天下哪里有受害者给凶手道歉的道理。
“第一,你闯进菜地吓到我了。第二,踩死了小红。”
坏蛋弹出两根手指在白芃芃眼前晃,一桩一桩数落他的“错”。
白芃芃被晃得眼晕,按住手指反驳,“是你的猫先偷拿了我的东西,我才会闯进菜地。”
坏蛋抽出手指,耸肩道:“你也说了,小猫什么也不懂,要不我再把它抓回来给你道歉。”
白芃芃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是呀,小猫能有什么错。
“菜地是我家的,你未经许可闯进来,这在你们城里是不是叫私闯民宅?”
白芃芃迟疑地点头,说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对非法闯入的歹徒,我正当防卫没毛病吧?”
白芃芃已经快被歪理忽悠瘸了。
“所以忏悔吧,为小红的命。”
坏蛋肃穆的表情如同手捧圣经的神父。
“对不起。”白芃芃诚恳地说。
……
坏蛋大方地借了套自己的衣服给白芃芃替换。
白芃芃抱着自己的脏衣服,沿着菜地离开,这次他下脚很仔细,生怕踩死又一株小红。
快离开时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在菜地里锄草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下巴杵在锄把上,笑得肆意飞扬——
“左斗。”
……
白芃芃下车的位置,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留蘑菇头的矮个子男生,一边扶着行李箱,一边对着天,崩溃道:“人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