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原彻回来后,搭讪方式变成了送酒,一杯杯五颜六色的液体端上来,杯垫下写着联系方式,都9102年了,我却忽然置身选妃侍寝现场,扮演了一个皇帝身边大太监的角色。
“皇,不是,你不喝吗?”我问。
原彻摇头,“不,你想喝就喝吧。”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我随便挑了杯玛格丽特,拿起杯垫一看:请大帅哥旁边的小可爱喝一杯,交个朋友吧,加V……
原彻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卖片的。”
“线下还要做业务,真敬业。”
“这杯可能下了药,还是别喝了。”原彻把酒推远了。
“好吧。”
我每杯喝一小口尝个味道,没想到送来的酒实在太多,这样更容易喝醉,喝到最后脑子都不清醒,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民宿。
醒来我的脑袋还隐隐作痛。
男班在外面敲门:“起床啦起床啦,半小时后楼下集合开会。”
他的脚步声远了,我顶着一头炸毛从床上坐起,打个哈欠,又倒回床上准备再赖会儿,头却磕到了什么东西。
我抬起眼皮一瞥,哦,是原彻啊。
等一下。
我们怎么又睡到一起了?
我猛地睁眼,原彻侧对着我,睡得很安稳,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他没穿上衣,结实的手臂伸过来,被我枕在脑后——直到刚才都是这样。
我掀起被子一看,我干脆连裤子都没穿。
刺激了,酒后乱X!
接着就该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学业中断,辛苦带娃,人老珠黄,小三上位,扫地出门,品如归来,虐渣打三,家破人亡,全剧终。
原彻醒了,我在脑中演练着凄惨一生,迟迟没接收到他复杂的眼神。
“你喝多了,昨天半夜吐在床上,衣服都脏了,所以我把你搬过来睡……你在想什么?”
哦,是这样,我果然还是普通的男子高中生。
我说:“一个噩梦。”
原彻轻咳一声,我看到他耳尖红了,他道:“你饿吗?我们动作快点,赶紧下去吃东西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的很饿,我好字刚说完,啊字还没发声,原彻已经完成起床、抓起昨晚准备好的衣服、冲进浴室这一系列操作,优秀得可以在幼儿园评上内务小标兵。
我在他的示范作用下跟着起床,准备收拾昨晚留下的烂摊子,结果发现我的床被扒成了毛胚,床单和被子在窗口晾着,旁边挂着我的睡衣睡裤。
我想象了这么一副画面,夜色正浓,当我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原彻正扛着瞌睡给我洗衣服。
这是什么感动中国好室友!
男班再好,也不可能帮我洗吐过的衣服,我要和原彻住一辈子!
我们一班人三三两两在餐厅里吃着早餐,男班用汤匙敲了敲碗,“干嘛呢?好了都别弄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了,我们都过来讨论一下。”
我端着粥碗挪了个地,还帮原彻抢了个前排位置。
男班说:“今晚回来以后要去下个景点的客栈,都是两人间,现在随机抽签分房,大家多和不那么熟悉的同学接触,不要老是缩在安全区里。”
哦嚯,完蛋,不能和原彻一起住了。
“男女混住吗?”
“有这种想法的同学,建议来体验下男女班混合双打。”
我抽到了5号,将和抽到五号的男同胞成为室友,而原彻抽到了1号。
我恨,是哪个天选之子抽到了一号。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瞄到男班手里拿着一的号码牌,我突然不知道该羡慕谁。以男班严守纪律的秉性,这意味着,换房是不可能换房了。
天无绝人之路。
这样的话,我就去偷亲下一个对象。
吃好早餐收完行李,我们出发前往湿地公园。
我慢了一步,原彻上车后和老五坐在了一起。
老五,我班知名话痨,原彻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坐?嫌弃我不够吵吗?
男人心海底捞。
我盯着这两个人,坐在他们后面。我倒要听听你们说些什么。
体委金刀大马地在我旁边坐下,“故啊,昨晚玩得开心吗?”
我扭头一看,早餐时没注意,体委半边脸都肿了,“还行吧,你怎么挂彩了?”
体委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委屈得像个十八岁的孩子,天花乱坠地和我说他是怎么和那女孩看对眼的,女孩又是如何如何美丽动人,以至于一个自称是她男朋友的人过来,他还没说一句话就被揍了一顿,压根没来得及还手。
真是个令人唏嘘的悲惨故事。
吵得我都没心思听原彻和老五对话。
“人家男朋友揍你不是很正常吗?”
体委哭丧着脸:“但我问的时候,她说是一个人啊。”
我拍拍他的肩膀,应付式安慰:“没事,都过去了。下次狭路相逢,哥几个帮你弄他。”
“好兄弟。”体委和我撞了下拳。
我再去听,发现他们已经说完了。
这和数学课上捡了个橡皮擦有什么区别?
但是,秦思故绝不轻易言弃。
下车后的第一个项目是游湖,可以两人一组划小艇,男班刚说完集合时间,我立刻拉住原彻,“走,让我们荡起双桨。”
“好。”原彻说着,看了眼我挽他的手。
他是不是觉得太娘了?
意识到这点,我马上松手。
我们戴好救生装备,在近岸处摸索清楚划船要领,向湖心进发。
天高云阔,湖光山色迷人眼,最要紧的是周围没什么熟人了,是个谈话的好场合,我问:“你看那朵云,像不像老五?”
原彻顺着我指尖一看,又回头看我,阳光晒得他俊美的脸泛起微红,眼睛像波光一样闪动着揉碎的星,整个人像蒙着一层清爽的夏日滤镜,连带着背后的风景都愈加动人,他说:“我刚问老五,能不能……”
“那个女孩长头发,眼睛像新垣结衣。”体委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他又抓了个人来听他的悲惨爱情故事,将气氛毁灭得一干二净。
我怒而回头,体委看过来,忽然瞪大了眼睛:“是他!”
原彻问:“是谁?”
我又回过头去,只见两个女孩正在不远处泛舟,旁边跟着一个只身划船的社会大哥。其中一个女孩,真别说,确实与女神有两分相似。
我指着那位大哥:“是‘男朋友’!”
体委大喊一声:“兄弟们,弄他!”
体委一呼,我班男士群起响应,呈掎角之势前去包抄社会大哥,嘴中斥道:“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大哥看这架势,生生把小艇划成了快艇,我和原彻凭借出色的默契一马当先,牢牢锁定前方目标,迅速将距离缩短至一米以内。
只见原彻手中桨一拍水面,掀起一层近两米高的大浪,水花直朝大哥背后袭去,将他淋了个湿透。
大哥被这突然一击打懵了,回过头来,露出饱经社会毒打的沧桑面容,“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时原彻才想起来问我:“这是谁男朋友?”
我答:“酒吧新垣结衣。”
我和原彻在远处吃瓜,风把上游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到耳朵里。
“不好意思,是我和他闹分手才说自己一个人的,没想到他居然追到丽城来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连累你被打真是太对不起了,这是医药费,你拿着吧。”女孩把钱塞到体委手里,“今天看你们堵他,我才知道我还在乎他,现在我决定和他复合了,谢谢你们。”
我远远望去,体委肿起的半边脸在阳光下更鲜艳了。
女孩牵着大哥幸福地离开,两人走在一起画风严重割裂。
我用手肘碰了碰原彻,“诶,是不是你们好看的都喜欢普通人?”
原彻说:“不知道,但我喜欢的人很可爱。”
我听到了什么!
原彻有喜、欢、的、人?!
我小声问:“是谁是谁?能告诉我吗?”
原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吗?”
我拼命回忆,确认他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不知道啊,是谁?”
原彻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良久,他叹了口气:“算了。”
虽然他说算了,但我总觉得他看着这么失望呢,还有点生气的样子,甚至回归了他的高冷人设,飕飕往外释放着冷气。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不是我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原彻无缝顺滑切换回春风拂面状态,“没有,是我的问题。”
我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所以你到底喜欢谁啊?”
我话音刚落,原彻又开始放冷气,我能从他那两块清澈的晶状体里中读出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说:“你好好想想。”
整个下午大家兴冲冲地在古道骑马,唱着《当》cos还珠格格,我一个人骑在后面,皱着眉头思考。
我是不是不该问原彻喜欢谁?
为什么呢,因为他曾被一个可爱的女孩伤了心,他之所以觉得我该知道,是因为我无意中夺取了这个女孩的芳心,他今天才发现我并不清楚内情,他开始否定自己,我从旁加以刺激,所以他生气了。
这是我能想到最合理的情况。
但这位可爱的女孩是谁呢?
让我好好想想。
我实在想不到哪个女孩眼神这么不好。
不想了,放弃。
我驱马走快两步,骑到女班身边,轻声问:“班长,你知道我们班哪个女生近视度数最高吗?”
女班推了推眼镜:“你问这个干嘛?”
我故作神秘地往四周张望,说道:“帮个忙,任务需要。”
女班一脸了然,也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我,我700度。”
过去的蛛丝马迹在我脑中串起一张复杂的逻辑网:为什么我刚问完女班要不要一起许愿,原彻就出现了?为什么起初说的是两个人逛街,原彻却中途邀请了女班?为什么原彻受了伤,第一时间找女班拿药酒,却不来找我这个罪魁祸首问责?
天啦。
原彻喜欢的是女班!
可是他误会了,女班根本不喜欢我!
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人头而已,虽然我平时和女班走得比较近,但我和她真的是普通的催交作业关系。
女班问我:“你怎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我敷衍地摆手,“没事,多做眼保健操。”
我正准备撤退从长计议,转念一想,不行,还得助攻一下。
“班长啊,你觉得我们班哪个男生比较顺眼?”
“都还可以,但要说最顺眼,肯定是……”
“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强扭的瓜不甜,追星也别忘了珍惜身边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说完我骑着我的小马就跑,好,我已经隐晦地提示过了,接下来就看造化了。
我一溜烟回到我的狐朋狗友群,体委正在添油加醋地诉说那个女孩当初是如何温柔地对他笑,最后是如何残酷地拒绝他。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我内心涌起一股惆怅。
体委说:“目送心动对象和她的心上人远去,他们浓情蜜意,而你形单影只,这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你知道吗?”
我的心动对象?
无非就是打瞌睡时突然喊你起来回答问题的老师,刚拿到手就发现复习盲点的试卷,走在路上猛地跳出来吓你的同学,还有,开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的原彻,军训时剃成平头的原彻,被我误伤也不会生气的原彻……机场里对我笑的原彻,借我衣服穿的原彻,酒吧里唱着歌的原彻。
因为他长得帅,心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可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不是早该麻木免疫了吗?
体委说:“但如果她可以获得幸福,我选择放手,成全他们。”
我问:“你怎么像个伟大的情圣?”
体委瞥了我一眼,幽幽说:“因为离得太遥远,不放手不行啊。”
对哦,原彻这样完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的人,和我这样普通得没有特点的人,不也是很遥远的两个人吗。
而且,我们都是男的。
我意识到问题了。
如果我喜欢原彻,而原彻是个男的,那么我就喜欢男的。如果我不喜欢男的,而原彻是个男的,那我就不喜欢原彻。
这个逻辑应该没有毛病。
但如果我问发小,我好像喜欢原彻怎么办,他肯定会建议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我得问他,我好像喜欢男的怎么办。
我差点就被自己绕晕了,但总算得出了结果,现在可以联系发小进行咨询了。
已经是晚上,我们坐车来到了此行的下一个景点,正在前往客栈的路上,我放慢脚步,跟集体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给发小打电话。
我说:“那什么,我今天感觉有点奇怪,你帮我参谋参谋。”
发小问:“和原彻有关吧?”
“嗯。告诉你个事情……”
发小很兴奋:“我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原彻喜欢你!”
“啊?你说什么?”我停下脚步。
“难道不是吗?他没有亲口告诉你?”
“怎么可能,他今天还和我冷战了。”
“啊,可恶,这个秘密居然被我提前告诉了你,我真是个罪人。”发小那头发出砰砰的声响,好像在锤枕头,“你们是怎么冷战的?”
我把过程交代了,“他喜欢我们班长。”
发小嚎了一声:“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你的分析肯定是错的。”
可能是同个产房出生的缘故,他一嚎,我也想跟着哭,“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喜欢男的该怎么办?”
发小立刻不嚎了:“喜欢男的也没关系啊,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love is love。”
“我可以接受别人是,你是,但如果我自己是我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你先测测这个,戴好耳机注意背后啊。”
他给我发了部钙片合集。
“行吧,我晚上躲被窝里看。”
“哥们挺你,而且叔叔阿姨挺开明的,你跟着心走,我们都在你身后。”
我一抬头,大部队已经不知去向。暮色四合,路边昏暗的灯照下来,我的影子在脚底形成怪异的椭圆,我望见远方的湖,无垠而深沉,夏夜单调的虫鸣声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被遗忘了。
跟着心走是不可能跟着心走的,只能开导航这样子。
我跟着提示往前走,有个瘦高的人影逆光向我走来。
是原彻。
他说:“快过来,我等你。”
我吸了吸鼻子,一路小跑过去,原彻朝我喊:“行李箱!”
七里香?
什么东西?
他奔向我身后,提起被我遗忘的行李箱,我恍然大悟:“哦!我自己拿就好。”
原彻拖着两个人的箱子,“我提,你带路吧。”
路上谁也没再说话,我们在导航的指引下成功抵达客栈,大部队还没到。
老板正在柜台后激动地讲电话:“哎呀,你们走错路了!回来回来!诶,你们是不是有两个人已经到了?”
我和原彻面面相觑。
老板问:“谁给你们指的路啊?”
我说:“郭德刚啊。”
老板:“不是问你啦,我讲电话啊。算了,你们听郭德刚导航的吧,我说不清楚。”
老板又说了几句,把电话挂了,跟我们说:“你们是不是那个毕业旅行团的?身份证看一下。”
检查完证件,老板将一大叠房卡给我们,在桌上摆出有事外出的立牌:“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你们先拿着房卡,住的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按照今天抽签的结果,我住305,原彻住301。
我拿房卡开了门,原彻也跟进来,他说:“我看见老五抽中了五号,问他能不能换房间,他答应了。”
原彻想和我住一间!
原彻又说:“我不喜欢住走廊尽头的房间。”
哦。
是我想多了。
班长他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到,大家累得筋疲力尽,没说几句话纷纷回房休息。
原彻也睡了,我拿被子捂住脑袋,戴好耳机,研究发小给我的欧美两男赤身互搏全记录。
被窝里又闷又热,我掀开一道缝隙透气。
噫,怎么一言不合就扒衣服,噫,这个姿势难度也太高了吧。我看两秒放空三秒,好不容易熬到了搏斗激烈处,满耳嗯嗯啊啊中忽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可以放小声点吗?”
我眯眼一看,耳机线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扯掉了!扯掉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外放了多久?
原彻都听到了什么?
求原地无痛去世的方法,在线等,急。
我手忙脚乱去按熄屏,却按错了音量键。
不堪入耳的叫声瞬间盈满了房间。
我迅速熄屏关机。
世界安静了。
世界从未如此安静。
世界安静得像埋葬我的坟墓。
我把自己关在被子里:“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彻应了声:“嗯。”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我维持着目前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原彻睡着了吗?
我还在胡思乱想,房里不知为何回荡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我侧耳听了一下,那声音越来越大,听着有点像刚才的动静。
我的手机确实关机了,我立马撇清干系:“不是我放的!”
原彻没睡,他回道:“隔音不好,是306。”
我躺了一会儿,306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还隔墙传来咚咚的撞击声。
这谁扛得住啊?
我下床翻行李。
原彻打开床头灯,“你找什么?”
“耳塞,我带了多的,你要吗?”
“好。”
我拿了对新的耳塞给原彻,他并不像声音听起来那么淡定,灯下俊脸都红透了,眼睛一直往地上看。
“晚安。”他快速戴好,又躺回床上,背对着我。
“晚安。”
我把灯关了,戴上耳塞以后清净不少,但我还是睡不着。我睁着眼睛,黑暗里原彻的背影轮廓像一座起伏的小丘,立在我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我忍不住小声说:“我知道我挺傻的,活该惹别人生气,但你生气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你可不可……”
原彻翻了个身。
吵醒他了吗?我赶紧噤声。
原彻从床上坐起,面朝着我的方向。
他要干什么?
我还是装睡吧。
故故不知道,不关故故的事。
我闭着眼,手边的床陷下去一块,然后我的耳塞就被拔掉了,原彻很无奈地问:“你听见了吗?”
我迷茫地睁眼,原彻坐在我床边,我说:“啊,你刚刚说话了?我戴着耳塞没听见,你再说一次好吗?”
“我说我不生气了,你不要难过。”
“你难过的话,我也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