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当替身小说

不再当替身小说

历时一个多月，踏着风雪，各地秀女纷纷抵京。

储秀宫内，谢景棠裹着白皮狐裘，揣着手炉子，和百里南衣分坐在殿内上首。

殿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谢景棠咬着饱满的青枣，很快被熏出了困意。

他懒散地一扬手，“带上来吧。”

太监传令下去，很快，排列整齐的秀女便被带上了大殿。她们穿着一水儿的湖水蓝宫装，梳着简单的发髻，盈盈朝上方一福身。

“皇后万安，公主万安。”

南秦选秀向来看重门第，秀女们都是高门贵女，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检查后，才来到最后一关，既是殿选。

谢景棠虽恼怒百里御，但不至于迁怒到这些无辜的秀女们身上。

“抬起头来。”

他慢慢地直起身，大致扫了一眼下方，微微颔首。

“长得倒是不错。”他冷笑着对百里南衣道，“你皇兄有艳福了。”

百里南衣知道他心里不高兴，有心哄着他，便立刻道。

“皇嫂莫要妄自菲薄，论出身、论相貌，秀女们还有能必过你的不成？”

谢昉是南秦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完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未能及也。

百里南衣难掩话里的兴奋。

“要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识选秀。”

挨了谢景棠一记眼刃，才悻悻闭嘴。

皇后因难产而亡，秦明帝悲痛万分，从此不再选妃纳妾，选秀也就此停止。

三皇子百里成，是宫里出生的最后一个孩子。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后宫内院没响起过孩子的啼哭声。

秦明帝纵然有万般不好，但他对皇后的深挚感情，任谁都要感叹一句“痴情帝王”。

谢景棠冷冷地勾起了唇角，这一点，连他的亲儿子百里御都比不上。谢悯才死了多久，他就又是娶新后、又是纳美妾的。

百里南衣颇有些欢快道：“快些开始吧！”

殿选，主要考察秀女们的德容貌工。

第一轮发了剪刀绒布下去，一炷香的时间，让她们做一个简易的荷包，考察女红。

做好的荷包被放在托盘上呈上来，百里南衣爱不释手地翻看，不由感叹。

“做的可真好。”

谢景棠兴致缺缺，掀起眼皮瞅了一眼，懒洋洋道。

“你皇兄若是练上一练，保准比她们做的还好。”

“你胡说什么呢。”百里南衣把荷包放下，“我皇兄还会做针线活？”

“有什么他不会的？”

百里南衣眼睛一亮，缠着他要追问，但谢景棠就是不说。

“先把正事办了。”

女红考过了，便是问话，考验一下秀女们的文采德行。

谢景棠随便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家里可有请先生”、“读过女四书”之类的。

秀女们的回答很是谨慎，大都是答“女子无才便是德”。

谢景棠抽了几个秀女问诗句，也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他的神色逐渐凝住。

“我和公主乏了，歇息片刻。”

等所有人退下去后，百里南衣也严肃了起来。

“皇嫂，可是有什么不对？”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谢景棠慢慢道，“我怀疑，她们不是真正的秀女。”

高门贵女，不擅琴棋书画、不通四书五经，倒是一个两个擅长绣荷包，就算是庶女，也说不过去。

皇后是不能生育的男人，后宫空虚，在这等情况下，各家应该是挤破了头把嫡女往京城里送，谁会舍得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谢景棠仔细翻看了花名册，此次入选的一批秀女，并没有玉京当地的，最近的也是来自襄州。

都是外放高官之女。

他若有所思，让太监重新召了秀女们进来，随便指了一个秀女问。

“你父亲今年高寿？家中姊妹几人？”

那秀女神色便慌乱了起来。

“我、我……”

谢景棠丢下花名册，冷笑一声，压低声音对百里南衣说道。

“他们也真是大胆，不把亲生女儿送来也就算了，居然替代品都找的这么敷衍。怎么不干脆送几个妓、女过来？”

百里南衣神情也很微妙。

“我看不见得。”她讷讷道，“我觉得他们许是真的送了妓、女过来，不过在检查是否完璧的时候被刷下去了。”

“下一批。”

谢景棠皱着眉，在“襄州”上重重地圈了记号。

扬州的秀女和襄州的并没有多少区别，像是这些子官员们约定好了，把家里的烧火丫头、绣花丫头当成嫡女送了进来。

在诸多丫鬟里面，那个叫沈楹的姑娘，就格外打眼了。

扬州刺史之女，沈楹。扬州，乃是江陵郡的首府，现在是百里成的封地。

她站在人堆里，就被平白地衬托出了大方贵气，回话时也是不卑不亢，举止得体。

沈楹的模样也算周正，笑起来很是娇憨，惹人怜爱。

“你倒是大胆，也不怕我。”

旁的秀女见到他们，都吓得直哆嗦。

沈楹笑意甜甜，“臣女在家时，便听闻凤凰公子举世无双，对殿下甚是仰慕。如今得以一见，臣女也算不枉此行。”

听着她奉承的话，没由来的，谢景棠对她生出了几分不喜。

百里南衣也悄声道，“这个还是不要了罢，太过心机，不像是个安分的人。”

仰慕嫂子的人不能要，皇兄后院起火就不好了。

谢景棠和她相识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怎么想的，似笑非笑。

“不，我就想留着她。扬州才女，饱读诗书，也算是个能给我解闷的人。”

百里南衣不满地抗议。

“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何地？”

“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主。”

“噫，你还好意思数落我？你小时候挨的板子可比我多了去了！”

秀女们在紧赶慢赶地绣荷包，两人在上首小声拌嘴。

只听太监高唱：“陛下驾——到！”

所有的秀女慌乱起身，“臣女参见陛下。”

谢景棠的笑意迅速冷却了下去。

啧，莫名消失了一个月，一听这厢要选秀女，就这么热切地赶来了？

他和百里南衣老神在在，一点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百里御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常服，头发束在玉冠里，眼中不带任何温度地扫过台下的秀女。

“平身。”

秀女们起身，继续做着针线活。

百里南衣自觉地把上首的座位让了出去，“皇兄请。”

百里御也不谦让地坐下，窸窣地拿了一个小玉瓶递给谢景棠。

“药。”

他和谢景棠距离太近，怕他会起反应。

谢景棠不情愿地接过，取出一颗服下。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剪刀“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沈楹泪眼汪汪，娇嫩的手指已经被剪刀戳破，正往外汨汨地流着鲜血。

百里御很自然地从谢景棠面前的果盘里捏了一颗青枣，百里南衣喜滋滋地邀功：“这是我宫里院子的树上刚摘下来的，是不是很甜？”

百里御颔首，轻瞥了谢景棠一眼，赞道。

“甜，像你嫂子一样甜。”

谢景棠蹙着眉，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拉开和百里御的距离。

莫不是被这天气冻坏了脑子？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三人倒是同时选择了忽略了沈楹。

一个秀女受伤，还犯不着让帝后亲自关心。掌事太监让人传了医女来，给她的手止血包扎。

处理好了伤口，但沈楹也没办法继续做荷包，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一旁，等待这轮结束。

百里御轻嗤一声，压低声音对谢景棠说。

“你看她那蠢样子，是不是和你很像？小时候夫子要打你手板，你也是……”

谢景棠忍无可忍，冷冷地打断他：“陛下自重。”

他提起笔，要把沈楹的名字从花名册里划去。

“这般蠢笨的秀女，还是打发回家罢。”

百里御按住了他的手，“留下。”

“我才是皇后，你既是把选秀一事交给了我，就该由我来做决断！”

“朕是皇帝。”百里御眼眸中满是威压，“留下！你是皇后，自是要大度，难不成你是怕沈楹分了你的宠？”

两厢对峙片刻，谢景棠狠狠地甩下了笔，心里甚是愤怒。

百里御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他难道不知道，一个百里成封地上来的秀女究竟意味着什么？

合着他就该什么都不管，一个挂名的皇后罢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成？

亲眼看着谢景棠留了沈楹的牌子后，百里御这才施施然离去。

好像他这番前来，只是为了沈楹一人。

谢景棠紧盯着百里御的背影。

“你有没有觉得，你皇兄有哪里不对？”

“啊？”百里南衣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吧？”

谢景棠把花名册往百里南衣的怀里一推，起身就向外去。

“嫂子，你要去哪儿？”

“御书房，找你皇兄。”

百里南衣慢吞吞地翻开花名册，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景棠到了御书房外，果不其然被圆公公带人拦了下来。

“殿下。”圆公公苦口婆心道，“陛下有要事，您不能进去。”

谢景棠并不信，他冷笑一声，“方才还在储秀宫里兴致勃勃地看秀女，这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有要事了？”

圆公公苦不堪言，但又不敢真的下重手去拦谢景棠，只能和他半推半就地堵在御书房门口。

“吱嘎”一声，御书房的门开了。

亲王常服的公子从门内出来，看到是谢景棠，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臣段牧之，参见皇后殿下。”

“免礼。”

段牧之端的是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笑得勾人心魄。

“今日天气正好，不知小王可否有幸，邀殿下……”

一阵呼啸的北风卷过，“砰”地一声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谢景棠似笑非笑，“天气正好？”

段牧之不着痕迹地裹紧了大裘，从容不迫道。

“殿下这般一笑，便是晴天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