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张沛白方烨by桑鲤小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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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沛白推门而入。

几乎是踏入的一瞬间，那鬼手上动作终于停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将手里笔往桌上一掷。

“砰——”

万籁俱寂里，一声闷响。

却不是笔落桌的声音。

而是沉闷的，仿佛肉体撞击到硬物的声音。

张沛白的目光陡然变了，猛地转身往走廊扑，身体探出栏杆往下望。

黑暗对她的视线并无影响，能清晰看到灰色的水泥地上，溅开了一地鲜红的血，乳黄色的脑浆顺着破碎的脑壳淌下来，流入浓稠的血里，混在一处。

是一个穿着玫红色短袖的女人。

死者安静地躺在状元楼楼下，几乎与上个一模一样的位置，鲜血漫过地上的符纸灰烬一角，那朱砂的符文被血掩盖，早就模糊不清。

令人惊异的是，空中还在飘飘洒洒落着纸钞，都是百元面值。有不少刚巧落在尸体附近，沾了血沫。

张沛白嘴里低低发出一声咒骂，回过头去。

教室里的鬼影已经消失了。

她在原地站了会，随即掏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挂断后，她抬脚走进教室里原本鬼影坐着的位置，低头扫向课桌上的试卷——是一张数学试卷。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的字：我恨！

油墨的气味被浓郁的血腥气覆盖，张沛白沉静的黑眸晃了晃，随即将试卷拢了，团成一团，塞入了口袋里。

“呜——唔——呜——唔——”

刺耳的警笛声将做试卷的方烨惊得回过神来，她停下了手里的笔，站起来走到阳台。

有陆续的讨论声从其他楼层的寝室阳台传过来。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警车声了。”

“我也听到了……越来越近了！”

“好像是教学楼那边！”

“真的！又发生什么事了？”

……

身后传来敲门声。

方烨收回了视线，望向门口。

“砰。砰砰。”

那敲门声像是有些不耐烦似的，回荡在寝室里。

方烨缓步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手，深吸口气，随即将门拉了开来。

门外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张沛白。

她一言不发地走进来，转身进了浴室。

方烨偏头望去，看到对方打开了水龙头，正在洗手。清澈的水里冲下一片鲜红，淡淡的血腥气飘过来，传入鼻间。

方烨的目光沉了沉，话语脱口而出：“教学楼那发生什么事了？”

她没记错的话，对方就是去了那里。

张沛白头也不回丢下话来：“死人了。”

方烨的心里一惊。

虽然听到警笛声，她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真的听到对方这么说，又是另一件事。

她的眉头皱起来，直直盯着对方指尖淌下来的血，那里并没有什么伤口，看起来像是别人的。心漏跳了一拍，方烨出口的声音有些奇异的平静：“怎么死的？”

洗手液已经快没了，张沛白神色有些烦躁地用力压了几下，才勉强压出些泡沫，仔仔细细地搓着手指的缝隙，望着流淌的澄清净水冲刷过脏污地方，话语冷漠：“跳楼。”

又是跳楼？

方烨的神色警惕起来：“自杀？”

“大概是吧。”

“你在哪里干嘛？”

闻言，张沛白的头忽然侧过来，望向她。苍白的脸上，一双幽黑的瞳孔愈发深邃：“你难不成怀疑是我杀的？”

厕所惨白的光线笼在对方头顶，将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映衬得愈发惨白，方烨沉默地望了对方半晌，忽然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怎么会呢？你连蟑螂都怕，还能杀人？”

张沛白：……

她望着眼前这张无懈可击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抬脚往外走，一步步朝着方烨逼近。

方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依旧在逼近。

张沛白比方烨高了半个头，不知是不是穿了宽松的黑色卫衣缘故，从浴室踏出来时，身形有些压迫。

待近得只剩下一步距离，张沛白才止住了脚步，沉声问：“你觉得我去干嘛了？”

“我怎么知道？”方烨的目光晃了晃，没有再退，身体挺得笔直，脸上笑容不曾减退，“只是关心下新同学，毕竟这大半夜的，你不在寝室休息，跑去那黑咕隆咚的教学楼很奇怪嘛。”顿了顿，“你手上沾的是血吧？”

张沛白的唇抿得很紧。

两人的视线对在一处，分毫不让。

半晌，她才出声应了：“的确是血，我翻看了尸体。”

方烨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对方：“是谁？”

张沛白并不隐瞒，转身往座位走去，留给对方一个背影：“死的人是那个女生的妈妈。”

方烨神色愈发惊愕：“怎么会？”

“我转过来的那天，在校长室碰到过那对父母。”张沛白一屁股坐下来，身体往后仰靠在椅子上，眉眼间有些疲倦，“不会认错。”

虽然那张脸已经摔得五官都凹陷进去移了位，张沛白还是依稀能认出来对方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几天前的那身，有些花里胡哨。做工并不好的红色短袖，胸口还用亮片点缀了两只蝴蝶。

看来女生的死，和这对父母脱不了干系。

“怎么又是自杀……”耳边传来方烨疑惑的声音，“她们一家明明是基督徒。”

张沛白的思绪被打了断，偏头望去：“什么基督徒？”

方烨跟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倚着书桌，将之前在食堂听到的事说了出来。

张沛白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顿了顿。她当时下楼看了尸体，手上的血就是那个时候沾上的，死的时候，对方掌心的确有个十字交叉的伤口，她并没有往基督徒方向想，现在听对方提醒，才有些恍然：“她手心倒是有个伤口，是十字架模样。”

“既然是基督徒，一个自杀也就算了，怎么母女俩都自杀了……”方烨小声嘀咕了句，又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一般人看到尸体，别说翻看了，怕是逃都来不及。

张沛白依旧保持着偏头望着她的姿势，反问了句：“你呢，不怕吗？”

“怕什么？”方烨眼底有些疑惑。

张沛白无语地望着对方，话语哽在喉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自然是怕自己。

她知晓自己看起来像个异端，即便是在以前的学校也是如此。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人人对自己敬而远之，偶尔听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八卦，也是称自己怪胎，唯恐避之不及。

事实上对他们而言，她本就生来是个怪胎。

与其说是被排斥，不如说是因本能而趋利避害。

张沛白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张略有些苍老的面容，布满皱纹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彼时她不懂，如今终于明白，自己这一生，也许注定孤苦无依，直到终老。

方烨尚沉浸在思绪里，便被敲门声打了断。

“这么晚，谁啊？”她收回了视线，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是两个女警，深蓝色的警服笔挺，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多岁，一头利落短发，另一个还要年轻些，警帽后露出一小截马尾，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模样。

“你好，我们是警察。”两个人亮了下自己的警号，年纪稍大的目光扫过寝室内，在张沛白身上停留了会，随即开了口，“请问是哪位报的警？”

“我。”张沛白转了转椅子，望向门口。

“麻烦配合去一趟警局做笔录，”女警话语放了轻柔，似乎生怕吓到学生，不等两人开口，已经望着方烨道，“害怕的话可以叫同学一起陪着，等会我再送你们回来。”

方烨：……

她可以拒绝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烨回头望去，望向张沛白，等她摇头说一声不需要。没想到对方脚步在自己身侧停了下来，垂眸看她。

方烨脸上的神色有些崩，勉强才扯了扯嘴角：“好啊，我陪她去吧。”

今晚的复习看来泡汤了。

方烨坐上警车时，满脑子都是没有做完的试卷，她奇怪地望了一眼身旁一言不发的张沛白，这人独来独往的，竟然没有拒绝对方提议。

张沛白没有看她，透过警车玻璃正在往外看。

楼下闹得厉害，能看到不少人聚在校门口，身上都穿戴整齐，旁边还有警察护着。

“都在等家长来接。”年纪稍小的女警转头同她们解释，“估计吓得不轻。”

另一个女警在驾驶座负责开车，接了话道：“别害怕，死的是前两天自杀女生的妈妈，估计一时半会不了女儿的死想不开吧。”

方烨转头去看张沛白，对方脸上哪里有害怕两个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钱自杀。”年轻女警小声嘀咕了句。

“什么钱？”方烨好奇问了句。

“嗯？你同学没和你说吗？”

“还没来得及细说。”方烨飞快望了一眼张沛白，解释道，“她也吓坏了。”

话落，原本看着窗外的张沛白忍不住回过头，望了方烨一眼。回应她的又是一张纯真的笑脸。

“应该是学校给的赔偿金。”年轻女警并不怀疑，对方本来就是目击者，也就坦言说了，“那妈妈把钱全部洒了，然后才从一样的位置跳下来。哎，好好的一家子……”

方烨想到了食堂里听到的话，试探问：“我记得赔偿金好像是十来万吧？全都撒了吗？”

“应该吧……”年轻女警转回了头，重新望向车前，“现在学生压力大，你们也挺辛苦的，你们读高几了？”

“高二。”方烨乖巧地应了话，“那警察姐姐，明天学校还能接续上课吗？会受影响吗？”

这才是她关心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女警摇了摇头，“到时候看学校通知吧。”

说话间，警车已经停了下来，方烨跟在张沛白旁边，一同进了警察局。

她还是第一次过来，听对方的话在一旁座位上坐好，便看到张沛白面无表情地跟着年纪稍长的女警进了房间里，年轻女警则留了下来，坐在她身旁，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警察姐姐。”方烨双手捧着热水，脑中是一团迷雾。

这事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一对基督徒母女先后自杀，自己的同学张沛白还无故出现在案发现场，事后报了警。对方手上有血，回到寝室才冲了干净，看起来并不想警察知道。赔偿金被洒了，难道是不满？可如果真的是要抗议，白天当着学生的面不是对学校而言杀伤性更强？如果只是因为伤心，为什么偏偏要跑到学校来自杀呢？

“别紧张，很快就好。”女警开口安抚，“如果不想回寝室，我到时候送你们回家也行。”

“没事，送回学校就行。”方烨抿了口水，柔声应了。

“你到时候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我看她都没怎么说话，亲眼看到那场面肯定不好受。”

我瞧好得很。

方烨在心里嘀咕，面上却点了点头。房间隔音特别好，听不到里面的谈话，不过她隐约觉得，对方大概也不会透露太多。

这个新来的插班生，总是奇奇怪怪的。

屁股还么坐热，大门又被推了开，进来一个三十左右的男警，身后跟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男警将头上警帽给摘了，走到自己办公位上丢下话来：“随便坐，里面有人，等组长来了亲自会再问你话。”

方烨下意识望向对方。

男人身形有些矮小，头顶已经秃了不少，剩余的也是些白发，整个面容都有些憔悴不堪。明明离得已经有点距离，却还是能闻到传来的臭味，像是好多天没洗澡一样。

“是那个女生的爸爸。”女警小声说。

话音刚落，那男人突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往后一缩，瞪大了眼，嘴里嘟囔着颤抖的话语：“不要……不要！为什么……”

像是活见鬼似的。

“胡全，他怎么了？”女警望向男警，好奇问。

被唤做胡全的警察叹了口气，手里翻开蓝色的文件夹：“可能是受刺激了吧。组长知道死者身份后就让我联系家里人，你猜怎么着？”他瞥了一眼形若疯癫的男人，“他就在学校操场那边游荡！大半夜的，吓死个人。”

“啊？”女警睁大了眼睛，“他是和他老婆一起来的？”

“可能吧，问他也不回，一直这样疯疯癫癫的，等组长来了亲自问吧。”胡全压低了声音，确保对方听不到才说了下去，“死的那个女生，王什么来着？哦对，王珏，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卷子，写满了恨字，这得多大的怨气啊……你说怎么现在的小孩子这么想不开呢？她爹娘可是砸锅卖铁将她送上云高的，这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人是一跳了之了，这爸妈可咋活？这下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作孽哦……敢情都是还子女债来了。”

方烨背对着办公桌坐着，从胡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头顶，并不知道坐着的是个学生，以为是哪个同事呢。女警听了连忙给对方使眼色，缓和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老师不都说王珏是个好孩子嘛，就是心眼实了点，不知道这人生长着呢，眼里只有高考这件事。”

胡全低头去翻手里的文件，没有接收到对方的提醒，顾自说了下去：“蒋艳你还是太年轻，生过孩子就懂了。当爸妈啊就是上辈子欠了债，孩子这辈子来讨咯！就说我家那个才刚上二年级，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反正别人有什么就想要什么，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又不是富二代，能这么折腾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上动作顿了顿，“两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培养出个重高生多不容易。听说她妈为了她，专门从乡下跑来云市，就住在平安巷的合租房里，每天早上四点起来弄早餐，再骑一个小时电瓶车接送，打双份工，钱全给孩子学习用，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吧？就这，结果换来啥？要我说，真是个白眼狼……”

“胡全！”蒋艳终于忍不住低声打断了对方说出更夸张的话，望向沉默的方烨，“别放在心上，他也是为了你们好。学生虽然主要任务就是学习，但是归根到底，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胡全愣了愣，下意识站起身来，当看到穿着校服的方烨时，脸都微微一僵：“这小姑娘是谁？”

蒋艳瞪了胡全一眼：“云高的学生，目击者同学，陪着来做笔录的。”

胡全尴尬地伸手去摸桌上的烟，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好好学习才是出路，别学那些傻事。”说着朝蒋艳努了努嘴，“你陪着，我去抽根烟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