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
最后一节课，大家已经有些松懒下来，盼着早点放学回家。
不过显然，现实给了一记重锤。数学老师陈惠踏着喧闹声，抱着厚厚一叠雪白的试卷进了班级。不用她开口，底下已经是一片丧音。
“不会吧！我的天！”
“又要考试？”
“杀了我得了！”
……
陈惠板着脸，像是没听到一样，将试卷往讲台上一砸，头也不抬地丢下话来：“都给我回座位坐好。”说着，食指飞快地沾了沾舌尖，动作娴熟地开始数卷子，一叠一叠丢到第一排的课桌上，“发下去。”
同学们个个如丧考妣。
铃声此时才刚刚响起来。
陈惠板着脸扫了一圈：“放了三天，怎么，皮就松了？忘记自己该干嘛了？”
这数学老师在整个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凶悍，结婚几十年了，却一直没小孩，据说老公早早就分居了，在外面有了情妇，大家在背后喊老巫婆，抱怨她将火发泄到学生头上。有时候脾气起来了，体罚也是常有的事，众人敢怒不敢言。要知道这老巫婆是学校的特级教师，能力是没的说，学校宝贝着呢。
“高二了，以为离高考还远呢？”陈惠挺直着背脊，视线充满了压迫感，“也就几百天了，再不抓紧，到时候后悔药都没得吃。越是好的班级，越要知道好好利用优势！别以为在实验班在学校排个前一百就知足了，放在全国看都不够看的。”
底下人噤若寒蝉，乖乖将试卷取了。
方烨将最后一张试卷转身递过去，回头发现张沛白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眼看陈惠的视线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无奈叹了口气，低声唤她：“张沛白？醒一醒，考试了。”
人像是睡死了过去，一动不动。
陈惠的脚步开始往这边走过来。
一旁的李坚颇有些幸灾乐祸。
这陈惠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甭管你有钱没钱，只要不认真，就没好果子吃。
方烨深吸口气，探出的手极快地掐住了张沛白上手臂内侧柔软的肉。
这下终于有了反应。
张沛白猛地抬起了头，那幽黑的眸子寒光四射，几乎要将人冻成冰雕。
视线里映出前桌女生温暖如春的笑容：“上课了，张沛白，喏，这是你的试卷。”试卷两个字，特意加了重音。
几乎是话音刚落，陈惠已经在一旁站定，丢下话来：“你就是插班生吧？”
张沛白望着方烨笑着回过了身，手臂还有些隐隐作痛，掐得实在有够狠。她其实听到了，但懒得理。
“嗯。”她闷声应了。
“试卷好好做，等会第一个批改你的。”陈惠的手敲了敲课桌，严肃说，“了解下你的水平。”
说完，才绕着过道，往另一边走去了。
张沛白幽幽盯着方烨的背半晌，直到周围都安静下来，只有写字的“沙沙”声，才垂下头去看题目。
方烨刚写完选择题，椅脚就被轻轻踢了踢。
她手里的笔在纸上划出一道不明显的痕迹，眉头皱起来，没有理会，继续做下一题。不过显然，对方并不打算放过她，这一次，脚踢得明显重了点，发出轻微的拖拉声。
她终于无奈停下了写字的手。
“没带笔。”身后传来张沛白低沉的声音。
方烨：……
怎么会有人上学不带笔的？这一天课都结束了！
张沛白倒不是故意不带，她的笔落在寝室，因为有那只蟑螂尸体，死都不愿意回去，离开方烨寝室后就径直来了教室继续睡觉。
要不是讲台上那个女人老是奇怪地盯着自己，才懒得写。
方烨抿着唇，视线在笔袋里转了圈，随即取了一只水笔偷偷往后面递去。
张沛白不疑有他，接过后也没道谢，就在试卷上方龙飞凤舞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刚一落笔，脸就绿了。
好家伙，写出来的字是绿色的，在洁白的试卷上，张沛白三个字宛如一道璀璨绿光，照射在苍白的脸上。
她沉默地抬头盯着方烨的后脑勺，那漆黑的马尾在视线里晃动着，总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算了。
张沛白收回了视线，认命地开始继续做题。
她没看到，身前方烨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陈惠坐在座位上，低头批改其他班的试卷，当看到其中一张时，神色微微凝了凝。她放缓了速度，几乎是一题一题地扫过去，改得格外认真。
直到最后一题改完，她才翻到前面，写下了最终的分数：114分。
陈惠盯着分数旁边的名字，有些出神。
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王珏。
这么看了一会，她将那张试卷抽了出来，仔细收进了文件夹里。
并不算特别厉害的分数，尤其是在尖子班里，也就普普通通中游水平。只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对方最好的一次成绩，数学一直是那个人的弱项。
“叮铃铃——”
放学铃响起来，原本宁静的校园顿时喧闹起来。可怜的一班，却还沉浸在数学的噩梦中无法脱身。
陈惠停下手里的红笔，抬头扫了一圈：“做好的可以先交卷，”眼看有几个人屁股已经抬了起来，又补充了句，“先交的先改，如果被我发现是因为大意失了分……”
那犀利目光硬生生将抬起的几个屁股压了下去。
方烨倒是没注意，她做得快，又全神贯注将所有检查了一遍，第一个站起来交卷。
今天还是早点回寝室复习吧，她想。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人都松了口气，连忙纷纷紧跟其后。
方烨回到座位开始整理书包，瞥了张沛白一眼，她竟然又趴着睡了，试卷被她压在手臂下，露出半张闪着绿光的卷面。那字颇有些潦草，像是匆匆挥就，绿意一片连着一片，那叫一个生气盎然。
方烨眼底的笑意有些深。
正乐着呢，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张沛白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望过来。
像是被当场捉奸一般，方烨脸上难得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给错笔了。”
张沛白低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慢悠悠地站起来，捏着试卷也走过去交卷。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惊天爆笑响彻教室，引得陈惠皱着眉抬起头，望向王成轩。
“对……对不起……陈老师……”王成轩的脸涨得通红，想要憋住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最后反而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猪叫。
这下所有人都哄笑了起来。
王成轩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指着张沛白刚交上去的卷子说：“你怎么用的绿笔，太晃眼了。”
张沛白一言不发，放下卷子就往下走。
陈惠下意识往桌面瞥了一眼，脸瞬间也绿了：“张沛白！”
张沛白停住了脚步，幽幽望了远处座位上的方烨一眼，才回过身解释：“带错笔了。”
陈惠的脸看起来吓人极了，王成轩连忙偷偷溜了回来。原本站起身准备交卷的，见到这样的情况生怕被殃及，都默默坐了回去，半个屁股黏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张望。
陈惠紧盯着张沛白。
眼前的女生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穿了厚实的黑色卫衣，愈发显得整个人阴沉。她脑海里忽然闪过王珏的脸，那原本的怒气顿时散了干净，眉眼间有些疲意，只挥了挥手站了起来：“算了。都交卷吧，没做好的也拿上来，差不多了。”
想要看好戏的李坚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张沛白再次转身准备回座位，正撞见方烨背着书包从后门溜走，只留下一串马尾的背影转瞬即逝。她眼底泛起一丝精光，平静的心境难得有了些起伏，泛着冷光的白牙一闪而过。
夕阳的余晖洒满宁静的校园，人渐渐都散了干净。
方烨心情不错，从食堂踏着悠闲的步子往寝室走，笑容还没从脸上消失，刚拐上楼梯就看到门口矗立着一个熟悉的黑色人影。
张沛白懒洋洋地倚在门上，手里捏着最新款手机，屏幕的光将她的脸照亮，依稀能看到紧缩的眉头。听到了脚步声，她打字的动作一顿，偏过头来。
那目光并不良善，如冷箭一般刺过来。
可惜方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怔了怔就明白过来，连笑容都不曾淡去半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了抬手招呼：“怎么，等我呢？”
张沛白一言不发。
方烨不客气地挥了挥，示意张沛白从门上直起身来，掏出钥匙开门：“你不会打算一直赖在我这吧？我倒是不介意，不过看你一直趴在桌上睡觉挺累的。”
“没关系。”张沛白面无表情地丢下话来。
她找了人去清洁自己的寝室，蟑螂尸体已经收拾掉了，此时应该都是杀虫剂的味道，至少还要过一晚上才会散干净。如今又暂时不能离开学校，除了方烨寝室，还真的是没其他落脚的地方。
门开，方烨走进去放下书包，又问：“我在食堂没看到你，没去吃晚饭？”
“不喜欢。”碍于寄人篱下，张沛白勉强都应了。
“那你吃什么？”方烨的腰靠在书桌上，手撑在两侧，有些好奇，“是不是嘉英的饭菜太好，来这里不习惯？”
话落，就看到张沛白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晃了晃，将锡纸剥了，一只手飞快地在手机打字，一只手将巧克力往嘴里塞。
“吃这能饱么……”方烨小声嘀咕了句，瞥见对方手机，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换手机了？”
她记得昨天晚上看到对方摔在地上的手机是黑色的，今天的却是灰色。
“摔坏了。”
啧……真的是财大气粗。为了砸一只蟑螂，竟然将手机砸了坏，也不修，直接换了一只新的。
方烨耸了耸肩，没有再理会，坐下来开始自己的刷题之旅。
夜色渐渐深了。
方烨做得专心，加上张沛白几乎没什么动静，也忘了寝室里还有大活人，直到脚步声响起，才回过神来，暂时停下了手里的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回过头去，正好瞥见张沛白往外走。
“去哪里？”她下意识问。
张沛白的脚步顿了顿，丢下话来：“有点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了。
方烨下意识看了眼手腕的表，愣了愣。
指针指向八点五十分，大约正好是昨天看到张沛白出寝室的时间。
方烨站起来拉开了窗帘，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寝室门口的路灯幽幽照出一小片光亮，很快，熟悉的人影便踏着灯光出现了。对方将黑色卫衣的连帽罩在了头上，脚步轻盈，几乎听不到。
有点意思。
方烨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只是目送着那身影融入黑夜，依旧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了。
张沛白知道方烨在看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己呆在人家寝室，离开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横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不过倒是没想到，对方这般省事，别说跟踪了，连问也不打算追问，一门心思全扑在学习上。自己在做什么，完全不关心。
张沛白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张写满了绿字的试卷。
一阵冷风突兀地刮过，将张沛白的思绪刮了回来，她直直望着越来越近的状元楼，神色沉下来，在一处地方站定。
如果此时有人在，定能认出，这里正是自杀的那个女生摔下的地方。
张沛白从宽松的卫衣口袋再次掏出了一张符纸，依旧同上次那般皱巴巴的，两指并着，弯腰贴在了地上。
风忽的大了。
明明没有用什么粘合剂，那符纸一端却像是牢牢钉在了地上，只剩下尾侧在寒风里颤动，发出簌簌的纸张声。
上面朱砂写就的符文，在这漆黑中，显得有些诡谲。若是有人看到了，必定吓个魂飞魄散。
这次她念咒的声音响了点，不再怕被某人听到：“令行禁止，百鬼显形，急急如律令！”
那符纸“腾”地着了火。
风吹得她的帽兜鼓起来，却吹不灭这微弱火光，张沛白环顾了一圈，依旧同昨日那般，没什么动静。
当真不在这？
张沛白眉头微蹙，不再理会那渐渐燃灭的符纸，目光缓缓扫过身侧的三幢教学楼。黑黝黝的走廊和铁门在寂静里矗立，她自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罗盘来。
那罗盘造型精致小巧，乍一看仿佛精美复刻的玩具，上面细细标着天干地支，那磁针却不同于普通的罗盘，竟是鲜红的赤色。
罗盘刚取出，磁针便疯狂晃动起来，像是没头苍蝇一般胡乱转着。张沛白指尖在回形针上轻轻一划，顿时崩出一颗细小的血珠来，随手按在了罗盘中间。
血光一晃而过，那磁针也戛然而止，指向了勤学楼的位置。
张沛白忽然咳了两声，伤口被牵动，耳膜像是被什么刺穿一般，又尖锐的啸声一晃而过。她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勤学楼，转头往门口走。
晚间，这楼道门口已经被铁栅门锁了住，张沛白探手将锁握在手心，盯着锁孔看了会，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回形针掰直。
还好是普通铁锁，要真是防盗锁，自己还真没办法进去。
高科技当真是驱鬼的第一阻碍。
清脆的开锁声响起，张沛白将铁链扯了，随手丢在地上，踏入了黑黝黝的楼道。
楼道里的风比外面的还大，如同穿堂风一般，呼啸着挂刮过去，张沛白步履轻松，那些风像是径直避开了她一般。
楼梯一层接一层。
张沛白走了三层，就发现了不对劲。虽然楼道看起来并没什么不一样，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有些细微的墙壁脏污痕迹，在重复出现。
鬼打墙。
不过是小儿科。这鬼想来也不是厉鬼，只是想要阻止自己前进找到她。
风越发大了，呜呜作响。
张沛白拇指一掐食指指端，苍白的肌肤上又沁出一颗血珠，她随手往虚空之中轻轻一弹：“破。”
风猛地停了。
耳边清静下来，方才那风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张沛白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跃至了五楼，随即停下了脚步，微微蹙了眉。
怎么会在这里？
这条走廊她并不陌生，这两天每日路过，正是她们班所在的走廊。
那自杀的人分明是高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高二？
张沛白怀揣着疑虑，一步步往前踏去，当路过自班教室时，脚步倏地顿了住，又丢了一张符纸出去。
燃起的火光里，只见一团白影端坐在教室的第一排，身形矮小，一头短发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洗了，一缕缕的，身上是洗得领子有些变形地白色短袖校服，正伏案在写什么东西。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脚似乎有些松了，时不时抬手去扶，又紧张地抬头去看黑板上方的时钟，像是在考试，争分夺秒地做题。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