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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医院时，姜扇余一眼看到坐在长凳上的景孜禾。

他身上那件天蓝色套头衫还能看，干干净净的，下面校服裤子就灰一道黑一道的，还有剐蹭拉扯的痕迹，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小型肉搏，脸侧还有块脏，正一面无表情地玩他的手机，看手法，应该是那个“野狗逃生游戏”。

感觉到有人来了，景孜禾抬眼一扫，随即愣了，无措地、飞快眨了下眼，下意识缩了缩右手臂，也就是这一下，姜扇余才看见他撸起的袖子下面有几条白色的布胶带头，显然是侧面被包扎过。

姜扇余皱眉。

景孜禾站起身，面上已经恢复了一惯的淡然，手腕不着痕迹地往外翻了一点，挡在身体后侧，

许择安寻人心切，走在前面，见他这个灰头土脸的样子，急匆匆道：“小景，怎么回事？打架了？没伤着吧？蔻儿……就是刘玉子吗，她怎么样？人呢？”

他问题贼多，加特林机炮似的，一股脑往外喷，景孜禾言简意赅地“没事”了一下，用好着的那只手指了指病房：“里面。”

许择安草草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事，转身就往病房去了。

姜扇余站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和景孜禾对视，没两秒，这刚刚还八风不动的人就变成一个做错事的毛孩子，率先躲开了目光，低着头不吭声。

姜扇余板着脸，伸手往前一翻，撩了撩指头，说：“胳膊。”

景孜禾没动，手有意无意又往后别了点，淡淡道：“没事，刚刚包扎过了，医生说……”

“手，”姜扇余依旧举着手，要是忽略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简直就像在接一位别扭的小公主，“伸出来我看。”

景孜禾顿了顿，这才慢慢把手侧着伸了出去。

姜扇余捏着他的手腕，力道称得上轻柔，只见景孜禾右手小臂上裹了几层雪白的纱布，用布胶带贴着，没有血渗出来，从外面看半点看不出有什么大碍。

姜扇余拎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一扫，觉得这小东西应该是真的没事，这才去找了个小护士问注意事项，又买了点碘酒和纱布，和许择安打了个招呼，带他回家。

一路上，姜扇余不说话，景孜禾便也不说话，一个心事重重地开车，一个心事重重地看窗外，两个人就像一对儿假装谁都不认识谁、别扭的小情侣。

其实姜扇余昨夜根本没喝几口酒，他光是在吃，一边愁自己和景孜禾，一边听许择安一杯接一杯地追悼他逝去的爱情，按道理，他应该不会有这种宿醉一样差劲的心情，可他开着开着，觉得胸闷气短，哪哪都不对劲，最后烦躁地把车往路边一停，下去透了两口气。

他觉得这是气的。

景孜禾坐在车里，牢牢地盯着他，那神情僵硬极了，是他一惯生硬的倔强，咬着牙不肯松口，像对着阶级敌人，可仔细看还有点委屈，反正各种复杂。

姜扇余就走到副驾旁，隔着玻璃和他大眼瞪小眼，没一会，景孜禾在里面说了句什么，姜扇余觉得这小子好像是说他饿了，最后只好一闭眼睛没了招，乖乖绕过车头，坐了回去，恶狠狠地瞪他：“我可真是欠你的！”

姜扇余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这人拿景孜禾没有办法只能跟别的过不去，他买了三大袋子东西，本意是惩罚惩罚景孜禾，让他提去，心想，谁让他放学不回家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就该收拾！

可一看那小伤胳膊，姜扇余瞬间打脸，最后还是亲力亲为了，也不知道是惩罚了谁。

他用钱发泄了还不够，非要计划再冷落景孜禾一段时间不可，让他长长记性，可一上饭桌，又只能给伤员夹这个夹那个，用凶神恶煞的脸做着表里不一的事。

景孜禾话不多，这种时候，很难机灵地来上几句让人消气的话，也不怎么会撒娇，只能把姜扇余做的菜都吃了，尽量再安静一点，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这屋子上上下下就两个活物，他就是隐形了姜扇余也能想办法检测到他。

姜扇余问他：“我不问，你是不是也不说说怎么回事？”

景孜禾摇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把饭咽下去，说道：“是我不小心。”

事情其实很简单，景孜禾放学准备吃饭，正好被一奔跑的小姑娘给撞了，那小姑娘就是刘玉子，她后面两个男的，一个是个膀大腰圆的卤肉店店员，另一个是个西装精英男，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怎么就打上了，景孜禾完全是被殃及。

“她扒着我校服不松手，那男的要来抓她，我没能跑掉。”

景孜禾并不擅长打架，他其实也没打，熊一样的店员来拉刘玉子，被精英男拦腰抱住了，后面还有围观群众上去劝架，景孜禾本来完好无损，可偏偏刘玉子受了惊吓，拽着他就跑，脚下不留神，被台阶绊了一跤，害的景孜禾在后面摔，撑地的一下被地上的碎酒瓶子伤了。

说起来也没他什么事，就只是倒霉而已。

刘玉子手腕上也划了一道，见血人就晕过去了，精英男打得够呛，体力不怎么样，站都站不利索，景孜禾自己也挂彩，伤员们只好结伴去了医院。

至于为什么打给了许择安，那只能说是巧了，刘玉子的学生证里夹着一张许择安的证件照，景孜禾见过，是姜扇余大学毕业那年拍的，姜扇余还拿那张照片给景孜禾看过，说他许哥白长了那么男人一张脸，拍出来真丑，头大身子小，跟个蝌蚪似的。

景孜禾对这事印象格外深刻，那是姜扇余第一次夸谁长得男人。

来龙去脉一捋顺，姜扇余听明白了，却依旧一张臭脸：“你怎么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景孜禾如实回答：“我怕你不接。”

“我会吗？”姜扇余气的手抖，压着脾气，“我什么时候不接您老电话了？”

景孜禾不说话，盯着他看。

“算了算了，洗洗澡去吧，”姜扇余气没处撒，伸手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又戳了戳他脸上那块灰，嫌弃道，“看你小脸脏的。”

姜扇余一说完这句话，景孜禾脸颊那块便肉眼可见地粉了起来，他侧头避开，一言不发地乖乖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