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2021-10-20 14:38
- 小说《爱神眨眨眼》是作者ranana正火热连载的小说,蜀雪业皓文是小说爱神眨眨眼中的两位主角,主要讲述了:蜀雪他之前对于业皓文也是有幻想的,但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不能让他有希望了。网友热议:趁早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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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指数:8分
爱神眨眨眼byranana
好几次,业皓文都打定主意再也不接孙毓的电话了,可每一次,最终,他都还是会接。
4月3号。我和盒盒一起去上晚班,我们从宿舍出来,盒盒说想吃炒米粉,我们两个就去了天星小炒,本来只有我们两个吃,后来业皓文发消息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天星,碰巧他就在隔壁街的夜店,一场酒局才散,他带着一身烟酒味过来了。他来了之后加了五道菜,咸菜猪肚汤,清蒸多宝鱼,美极牛仔骨,扬州炒饭,西柠鸡。业皓文下单的时候,阿铭看了看我,我们总共才三个人,我和盒盒吃米粉,喝例汤,早就半饱,已经开始抽烟喝茶,消食,点这么多菜,业皓文一个人绝吃不完,而他又不喜欢打包,纯属浪费食物,浪费金钱。我耸了耸肩,阿铭也就照着下了单,走开了。既然业皓文来了,单肯定是他买,钱是他的,他想怎么浪费没人管得着。盒盒把碗里的米粉吃干净了,开业皓文玩笑,说:“大少爷,非洲好多小孩,米饭都吃不起。”
业皓文问他:“你去过非洲?”
盒盒摇头,笑了笑,反问他:“你去过?”
盒盒在桌子下面踢了我一脚,还发了条微信给我,我正好打完一局蜘蛛纸牌,输了,点开盒盒发来的微信。他问我:大少爷饭还没吃先吃了火药?
我们私底下都管业皓文叫“大少爷”,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少爷,只是业皓文车多,宝马奔驰换着开,有一次,我还看到过他开电车,特斯拉,而他又不像是高档百货商店门口代客泊车,乘机自己爽一把的泊车小弟;他的手表也多,镶钻的,镶红宝石蓝宝石的,我们顶多认识个劳力士,欧米茄,其他那些牌子,名字老长,我们谁也记不住,叫不出,而他又不像是开当铺,关店之后戴着店里的拍卖品招摇撞骗的小老板;他经常出国旅游,经常能掏出些花花绿绿的外币,我就收过他的欧元,美金,加币,瑞士法郎,而他又不像常年风吹日晒,一张嘴口若悬河,比驻外大使还要懂外交政策,国际形势的导游。他长得不赖,穿得更不赖,穿西装时一表人才,作休闲打扮时随性潇洒。他在意自己的仪表,他的仪表也很值得别人多留意几眼。小宝和我说,他猜业皓文是融市某个隐形富豪的独生子,那个富豪家里多半是搞文艺的,因为业皓文不说话的时候会流露出些许忧郁的气质,这就让他和普通的富家子区分开来了。我问,区分成什么了。小宝说,区分成拥有世界上有用钱解决不了的烦恼的那种人。我说,哦,无病呻吟那种。我又说,他说话的时候有种歇斯底里的气质。小宝翻了个白眼,不理我了,去别的地方收集业皓文说过的只言片语,试图推测出他的身家背景了。我不清楚业皓文家里的事,我知道我们住在贯穿融市的融江的这一边,老城,他住在融江的另一边,00年才开发的新区,从他家开到老城的幸福小街55号好再来养生会馆需要四十五分钟,堵车的时候可能要花一个半小时。
融市只在晚上堵车,尤其是深更半夜,可能是因为跨江的缆车十点就停运了,新老城区往来就只能靠一条窄窄的两车道大桥,而每天晚上,有很多人要从老城区回到新城区,他们的家在那里;还有更多的人要从规划整齐,修饰整洁,藏不下污,纳不了垢的新城区涌入老城区寻找一盘配料可疑,烹饪环境堪忧的凉拌面;寻觅传说中一间只在夜间营业,招牌上挂的是:邵氏经典电影,欢迎光临观影,而里头却在播男人强////奸隔壁熟妇,女人哭着敞开腿,一边嘴里嘟囔着不要不要一边把男人越抱越紧的电影院,传说,每个周六,它会播希区柯克,是真的希区柯克,周日有时播男人在森林里幽会男人,有时播女咖啡店员和女老板在更衣室磨大腿,有时播人和驴,人和马,人和穿黑皮衣,手舞皮鞭的另一个人。什么样的欲望在这里都有机会得到满足。人人平等,显得动物有些可怜。
影院好像在迎春路上,离幸福小街不远。老城里很多地方都拆了,互联网越来越发达,世界越来越开放,人越来越懂得隐匿自己,也不知道那间电影院还在不在了。
我来融市的时候,新上任的张书记宣布融市老城进行整改,道路整改,商铺整改,旧楼整改,违章建筑整改,到处都在拆迁,过了两年,张书记贪污落马,新上任的高书记说老城区要重新开发,要做得像上海的田子坊,厦门的曾厝垵,成都的宽窄巷子,融市有所融市大学,一直在老城,高书记计划在那里也搞一条芙蓉隧道,诚邀融市能人艺士绘制画作。走在融市的老城,好像观摩一个人在你面前近距离演绎人格分裂——街的一边永远在拆迁,另一边永远在起新楼。走在老城里,能望到新区的高楼,新区高耸的电视塔,笼罩在新区上空面纱一样的雾,很快,老城就会焕然一新了,这里会变成新老城,成为19年新开发的区。
至于好再来,张书记大张旗鼓搞整改的时候,大红的拆字已经写上了墙,后来文物保护单位来鉴定,说这里是清朝古建筑,拆不得,拆字就被抹去了,还说要给好再来发一块“保护建筑”的牌子,挂在门口在周遭一片不知是在拆迁还是在造新的废墟里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可牌子迟迟不发来,范经理就给员工开了会,先给有牌照的技师开,告诉他们,要是好再来没了,他们会合并去新区的分店,新区的分店开了很久了,不叫好再来,叫欧泊spa会所,护发护肤,护肝护肾,哪里都能护,再来给我们这些无牌无照的技师开,好再来要是拆了,我们就“就地解散,各找各妈,各回各家。”
这是范经理的原话。
好再来不是范经理开的,大老板以前是个歌星,一开始在电视上唱歌,后来在舞厅唱歌,再后来被大货车撞死了,范经理一开始是电视台的编导助理,后来是歌星的经纪人,再后来就成了范经理。好再来开业的时候很热闹,墙上都挂着呢,那些花篮的照片,某某唱片公司敬贺,某某影视公司恭喜,范经理站在一堆男孩儿女孩儿中间,笑得和和乐乐。我没在好再来见过女技师,听说楼上有几个,我不去楼上。楼上是那些有牌照的技师待的地方,而我,我们,我们没有牌照,不用考核,不受健康法规约束,我们要遵守的是晚上六点到凌晨十二点是早班,凌晨十二点到清晨六点是晚班,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一个月请假不得超过三天,否则视为辞职。我们轮班,好再来提供住宿,四人一间,我,小宝,盒盒,s住一间,两张上下铺的床,好像大学寝室。宿舍有小客厅,小浴室,小厨房,什么都很小,但什么都有。s不常回来,他在别的地方还有兼职,小宝告诉我的,说的时候神神秘秘,s有在专门做那个。他说。我说,哪个。他说,就是那个啊,所以叫他s嘛!我懂了。小宝又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什么人都有。
我们还要定期体检,钱自己出,要查性病,查肝炎,查艾滋,报告交给范经理审核。
我们可以私下接触客人,客人也可以私下接触我们。我记得我上班的第一天,范经理很郑重地提醒过我:一定要要钱。他还说,感情是一时的。
小宝搞到过一件楼上的制服,白上衣,白裤子,麻布的,像淘宝上会出现的“日式简约风格睡衣”。胸口绣字,绣的是:好再来养生会馆。
我们的是黑色上衣,黑色裤子,像武馆拳师穿的文化衫,前面全黑,背后印着:好再来,67853621。
电话可以预约,约自己熟悉的技师,约时间,叫外卖。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就在休息室里等着,有客人就做生意,一个小时起算,这一个小时里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世界上真的什么人都有。
我看过一次业皓文的名片,听过几次他打电话,他在广告公司当创意总监,他不住家里,每个月会和家人聚餐。他是独生子,只有父亲,母亲。不是继父,继母。他结婚了,出来鬼混,无名指还戴着戒指。
我曾亲身经历,我和业皓文在酒吧喝酒,半小时里,不下十个人来找他搭讪,有男有女,留下十几串电话号码,他看上一个戴单边耳环的年轻男人,我们一起去酒店,事后他去洗澡,我抽烟,年轻人看电视,我问他,他结婚了,你知道吧?你看到他的戒指了吧?
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电视,说,知道啊。更刺激啊。
他问我,已婚男人更有吸引力,你不觉得吗?
我不觉得。我觉得他们在比赛谁比谁更不知羞耻。
年轻人又问我,不然你干吗和他一起?
我不是要和谁比赛无耻,我只是被业皓文点出来的外卖,吃之前,我们去喝一杯餐前酒,醉醺醺得比较能开胃。
我不需要刺激,也早就不再寻找吸引。另外,论无耻,我觉得他们谁也赢不了我。
我抬眼看了看业皓文。他在抽烟,拂了下裤子,撑起胳膊肘,举高香烟,昂起下巴,斜着眼睛打量盒盒,道:“去过。”
盒盒又踢我,我低着头看着手机笑出来。业皓文问我:“你笑什么?”他靠近我,“你看什么搞笑视频呢?分享分享快乐啊。”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给他看。他撇撇嘴:“你说你老玩这个,有什么意思?”
我抽了口烟,没说话,陪笑。盒盒用吸管吸可乐,哧哧地响。业皓文看着我笑,说:“你可以啊,穿上裤子连亲爹都不认了,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盒盒在边上说:“乱伦犯法啊,你们别瞎说。”他看时间,冲我努努下巴:“十一点半了。”
我冲业皓文努下巴,把手机,香烟,打火机一一塞进裤子口袋。走了啊。我和他说。
业皓文看着我:“你们不是十二点上班嘛,走过去才十分钟,菜还还没上,吃点再走。”
我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起身往外走,和业皓文说:“我让小宝过来陪你吃吧。”
小宝上早班,今晚生意惨淡,没什么客人,他闲得发慌,眼巴巴盼着下班,从十点开始每隔五分钟发一条微信骚扰我。业皓文听了,一把拉住了我,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盒盒,盒盒站着,冲我使眼色,表情很坏。而业皓文低着头,不说话了,光打嗝,酒嗝,臭得要命。
盒盒说:“不然找个代驾吧,别自己开车回去了。”
业皓文说:“我有事和你说。”
盒盒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重新坐下,重新点烟,问业皓文:“什么事?”
业皓文还是低着头,低着眼睛,他吞了吞口水,喝了口茶,说:“你大学……”
话到这儿,他的手机响了。从我坐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孙毓。
这个孙毓一打电话过来,业皓文立马掐了香烟,拿茶水漱口,撇下我去了外面。我看到他站在天星小炒门口讲电话,走来走去的,手上小动作不少。这通电话不长,我才抽了半支烟,业皓文就回来了。他要我和他换衣服。
我和他往男厕所去,路上,我问了句:“手表也换吗?”
业皓文抓抓我的头发,说:“你做梦。”
我们在男厕所的隔间换衣服,我穿他的衬衣牛仔裤,他试着穿我的t恤牛仔裤,他健身,有肌肉,有线条,我三餐不规律,胃口总是很差,抽很多烟,有时候接外卖单,喝酒喝得好像要把自己从身体里完全吐出来。我的裤子尺码比业皓文小一号,他憋着气拉拉链,试了几次成功了,但是样子不好看,他不满意,皱紧眉头。我早换好他的衣服了,皮带扣到最末那一环,我上下打量他,说:“你和阿铭换吧,他和你的码一样。”
“你怎么知道?”业皓文看我,我眨眨眼睛,舔舔嘴唇,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低低骂了声街。
我去外面把阿铭叫了进来,业皓文换了他的运动裤。换好衣服,我们两个往外走,他拉起衣领闻我的衣服,让我离他远点,我还在抽烟,他不想新换上的衣服染上烟味。我以为他赶着去评十佳青年,结果他说:“我要去机场接人。”
他显得有些无措。
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业皓文走之后,他点的菜一道道上桌了,就剩我一个人,业皓文已经买了单了,我就把这些热汤热菜全部打包,带去了好再来犒劳小宝和范经理。
好再来的晚班时间,客人多,怪客人尤其多,两点半时来了一个顶着啤酒肚的光头男人,四十多岁,点名找我。我们店里没有花名册,也没有内部网站可供客人提前浏览技师外观,生辰八字,特长优点,更没有单面玻璃,我们列成一排,任人挑选。好再来的经营模式比较传统,讲究一回生,两回熟,讲究缘分,遇到看得中的是缘分,一见不中的,那就换一个,总能换到满意的,一般指名的客人多是来过几次的熟客,可是那个光头男人,我根本不认识。我们见了面,打了招呼,我往按摩床上铺毛巾,光头开始脱衣服。他身上的肉味很重,我怀疑他是个屠夫。他光着身子就躺下了。他问我,能不能把他的脚抱在怀里。
房间里就有个淋浴间,有些客人喜欢先洗澡,有些客人喜欢事后洗澡,这个光头没有洗澡。我坐到按摩床的床尾,把他的脚抱在怀里。我没有学过脚底按摩,抱着他的脚的时候随便地按着,他说,你不要动了。我就不动了。他的脚起先有些冷,被我抱暖之后,他提出要把我的脚抱在怀里。我脱了袜子,他说不行,要脱光,裤子衣服都要脱了,得和他一样。我就脱光了,和他挤在按摩床上,我抱着他的脚,他抱着我的脚,他舔我的脚趾,把我的右脚大脚趾含在嘴里,好久。我舔舔上颚,鼻尖碰着光头的脚趾,他说,你不要动。我点点头,说,好。大概半个小时后,他说好了,够了,他起身穿衣服。我谢谢他照顾生意,往浴室去,我想洗个澡。
就是那个时候,光头男人从后面偷袭我,把我扑在浴室地上,拧着我的手腕,把我的双手扣到身后,摁着我的后颈,压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地干了一顿。
我的手腕和肩膀扭伤了,一直到那天下班还在痛,那天也是倒霉,最后一个客人拖钟,到我正式下班,已经七点了,我很累了,换衣服的时候,范经理过来敲门,说,你那个大少爷来找你。我没多余的精力应付业皓文,让范经理打发他走。范经理出去了片刻,回来后和我说,他和业皓文说我已经下班了。他说,业皓文听了就走了。我换好衣服,穿上业皓文的衬衣和裤子,在更衣室抽了根烟,从后门走了。谁知道我在后门遇到了业皓文。我有些佩服他,他可能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
他看我:“请假了,早上才回来的。”
“哦,对,你去机场接人了。”
“上车吧。”他的车就停在附近,我看到了,那辆两门的白色宝马。
我跟着他走。他开了车门,示意我坐后排,然后他也挤进后排。他在车上扒我的裤子,和那个光头男人一样,自己搓了几下,硬了就插了进来。我觉得痛,闷哼了声,他捂住我的嘴,我也伸手捂自己的嘴,我的手压在了他的手背上。发泄过后,他换回自己的衣服,把我的t恤和阿铭的裤子扔出了车窗,我看了看他,他说,你下去。我下了车。不巧的是,衣服裤子躺在了一个水塘里,又湿又臭。业皓文开车走了。我捏着鼻子套上裤子,这才意识到我的鞋子在他的车上,钱包和手机在他的裤子里。我往外走了几步,业皓文的车早就不见了踪影,没办法,我只好走回宿舍。
小宝在宿舍里看到我,吓得够呛,洛阳和他在一起,也吓得不轻,那天小宝搬家,要搬去洛阳家,洛阳来帮忙的。洛阳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打劫,劫财加劫色,还问我报警了没有。
我头疼得厉害,被那条裤子上阴沟味熏得不轻,脱下来丢在地上坐在客厅抽烟。小宝翘起兰花指,把裤子扔进了垃圾桶。我说:“别扔,阿铭的裤子,我洗好了要去还他。”
小宝说:“阿铭劫你的色?”
我摇摇头。洛阳说:“你换身衣服,我们陪你去派出所报个案吧。”
我还是摇头。我说:“不至于,下班的时候遇到个熟客,他好像被人甩了,找我出气吧。”
洛阳问我:“那你就这么走回来的啊?得走一个多小时吧?”
我说:“是的。”
“啊?”洛阳很惊讶。他可能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一个衣不蔽体,脚上没穿鞋,闻上去还臭烘烘的人走在马路上,多少人会注意到他,多少人会议论他,多少人会对他指指点点。他可能觉得那很丢人。
小宝给我倒了杯热水,他拉拉洛阳,示意他不要管了,洛阳还是不理解,他说:“哪个客人啊?他凭什么啊他,他……他仗势欺人!”
小宝拉着洛阳出去了。洛阳不懂,但是小宝懂。我不会去报警,下次再看到业皓文,我也不会去找他算账,也不会躲着他走,他找我,我会见,他和我说话,我会回应,顶多提醒他一声车上那次他还没给钱。他是消费者,他可以是对的,是不容拒绝的,但他不会成为我的上帝,我不会向他祷告,不会寻求他的庇护,我也不渴求他的爱,他不是我的信仰,我做不了他的信徒,不会用自己的苦难美化他的形象,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不会成为我的救赎。感情是一时的,我和业皓文连感情都没有。我是一个点,而业皓文这样的人——这些客人们是一根又一根线,他们经过我,继续行他们的线,我呢,我们呢,继续点集在好再来。在楼上,在地上,在雪白的制服下面,在朗朗的天空下,在钢筋丛林里生活的人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阳奉阴违,虚与委蛇,得过且过,什么都好,什么都和我们无关,我们有我们的丛林,它扎根在充斥着紫粉色光芒的地下室,它在黑夜里呼吸,它靠本能和兽性生长;为过路的人、短暂停留的人,它保管伪装,提供掩护,为在其中游荡的我们,它毫无保留地庇护,为了这庇护,我们出卖我们可以出卖的任何东西,我们成为它的养分,我们遵循它的法则:我们的过去不值一提,我们对未来只字不说,我们妥善照料别人的欲///望,我们自己的欲///望无关紧要,我们是徘徊在后台的演员,等着扮演小丑,花瓶,泄///欲工具,倾诉对象,父亲母亲,兄弟姊妹。
我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之后在手腕和肩上抹了点正骨水。我爬到上铺,躺下,业皓文发了两条消息过来。第一条:尹良玉自杀了。第二条: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4月5号。我去融市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看冯芳芳。一般上早班的隔天,我就会去看看她。业皓文说想见我。我们在医院碰了面。他把我的手机和钱包带来给我,和我说:“你检查检查。”我说:“不了吧。”
我钱包里那几百几十的,业皓文怎么可能看得上。可他执意要我检查,我只好打开了,把所有东西翻出来,钱,身份证,银行卡,超市会员卡,便利店集点券,上礼拜买的,没中任何奖的彩票全都在。手机没电了。
业皓文问:“没少东西吧?”
我说:“没有。”
那张集点券过期一年多了,集满二十五点可以换一只茶壶,我集了二十四点。我把点券和彩票都扔了。
业皓文还带了一把粉色康乃馨和一只装得满满的果篮。他每次来看冯芳芳,都会带这两样东西,康乃馨有时是粉色,有时是黄色,果篮里总是挤着很多火龙果,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吃火龙果对中风偏瘫恢复很有帮助。
冯芳芳在睡觉,我们就在她床边坐着,很长时间没人说话,边上病床的一个中年男人昨晚去世了,家属在收拾东西,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哭哭啼啼,业皓文坐不住,过去给他们搭了把手。我用手机玩贪吃蛇——另外一只手机,一只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十多年前流行过的诺基亚滑盖手机。隔壁病床的家属走之后,照料这个病房的护工王阿姨过来收床单,收枕套,用酒精给病床和床头柜消毒。业皓文坐回来,看我,问我:“你这个诺基亚怎么还能用,你怎么还在用?”我点了点头。他属于没话找话,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我还在用这个手机,我明白他想以这个手机为由和我说说尹良玉。
我没接话。
他又问我,你诺基亚的号码是不是大学就没换过。我还是点头,不接话。尹良玉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尹良玉是我大学时的副教授,我们在学校图书馆厮混,被人拍了照,放上了校园网。一传十,十传百,尹良玉丢了工作,没多久就自杀了。
业皓文和我同校,比我小一届,不同系。业皓文又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在等尹良玉的电话。我听说他回老家了。我没想到他自杀了。”
贪吃蛇咬到了自己的尾巴,死了。我打了个哈欠,把诺基亚揣进兜里,伸长了腿,伸长了胳膊,伸了个懒腰。业皓文欲言又止。
周主任来查房了,业皓文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笑得很开。周主任说:“小业又来看冯阿姨啊。”
业皓文笑着点头:“还要麻烦主任多照顾了。”
周主任转头看我,我和他点头致意。周主任带了一群来轮转的医科生,他和他们介绍冯芳芳的情况。
“这个病人呢,第一次发作之后,送来医院有些迟了,万幸的是救了回来,当时我们给她清除血肿,之后又发作了一次,这种失血性脑卒中……那我问一下那针对缺血性脑卒中,多少小时之内进行溶栓治疗,效果会比较理想?”
我答:“六小时以内。”
周主任看了看我,我笑笑,走了出去。
出血性脑卒中比缺血性脑卒中致残率要高,冯芳芳现在半边身体瘫痪,话说不出,表情不由自己控制,她的右边眼睛的眼角总是吊着,右边眉毛总是耸着,好像一只提线木偶,操控她的人只赠予了她这样一副“憎恨”的表情。但她的意志坚强,近乎顽强,护士说她现在在学用拐杖,用还能掌控的左边身体拖着右边的身体走路,上楼,下楼。她每天都要练习,都在适应。她讨厌轮椅,见到就发脾气。
我去住院部外面抽烟,业皓文跟了出来。我们在花架下面说话。花架上挂下来许多紫藤花,一串一串的,一串挨着一串。两个年轻人在我们边上拍花、自拍,很开心的样子。
业皓文问我:“你怎么不和我说尹良玉后来自杀了?”
我抬头看那些紫藤花,它们好娇嫩,阳光能透过它们照出它们的脉络经纹。阳光有些刺眼,我低下头,揉揉眼睛,说:“人死都死了。”
业皓文说:“我没想到他会自杀……”
我说:“是啊,我都没有自杀。”
业皓文说:“我没想到……”
年轻人的手机卡擦卡擦响,我说:“你别多想。”
他说:“你有点冷血。”
我笑了笑:“不至于吧。”
他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你妈才中风的。”
我说:“我妈?”
“冯阿姨啊。”
“哦,那是尹良玉的妈妈。”
年轻人们拍够了,走开了。
业皓文说:“我没认出来。”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我比划着:“她以前不是去我们学校静坐,拉横幅,还揪着我打啊骂啊的,说我勾引她儿子,同性恋,烂屁股,从食堂一路骂到宿舍,骂到我退学,你没见过?你不记得了?”
业皓文摇头,嘴巴微微张开着,薄薄的眼皮翻动着,一会儿盖住他那两颗黑亮的眼珠,一会儿把它们完全露出来,他似乎在尝试回忆什么。
“现在你在照顾她?”他问我,一边眉毛稍稍挑起。
“不算照顾吧。”我说。我指指住院部:“我再去看看她,说不定她醒了。”
业皓文没说什么了,我们一起回进了住院部大楼。冯芳芳真的醒了,不过不在病房里,护士说王阿姨陪着她去楼道上练习爬楼梯了。我们就去了楼道,冯芳芳穿着病号服,左侧腋下夹着拐杖站在上一层楼梯上看我,她边上是王阿姨,王阿姨看到我们,笑着和我们挥手,说:“今天挺好的!”
她看冯芳芳,还是笑着,说:“大姐!来,我们走两步让他们瞅瞅!”
业皓文和冯芳芳挥手:“阿姨,你醒了啊,外头天气不错,我陪您去外头走走?”
王阿姨说:“那好啊!来,大姐,咱们往下来,先这只脚……”
冯芳芳没动,光盯着我,她的嘴角抽搐起来,脸上憎恨的表情更深。我也没动,业皓文往上走,作势去扶冯芳芳下来,王阿姨便退到了她身后去,业皓文扶住了冯芳芳,王阿姨在旁笑眯眯地指点:”对,欸,对,先让她走这儿……“
他们其乐融融,一团温馨,像一串挨着一串的紫藤花,热热闹闹地悬在高处。我站在原地仰望着他们,业皓文小心地搀着冯芳芳,冯芳芳小心地走着,姿势僵硬,表情凝固,业皓文把她一路扶到了我边上,就是那时候,冯芳芳的喉咙里忽然发出咕哝一声。她推了我一把。
我没料到,躲闪不及,摔下了楼。我觉得冯芳芳那一身咕哝应该是在骂我。
贱人。臭不要脸。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
也可能是在诅咒我。你不得好死。你去死吧!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尹良玉说,他妈妈是知识分子,很讲道理,很有涵养的,她会喜欢我的。他自杀之后,我感觉出来了,冯芳芳确实很有涵养,她每天打电话给我,骂来骂去都是那么几个词,都不带脏字的。她还写信给我,长篇大论,旁征博引,有理有据,中心思想永远不变,无非就是要我死,无非就是她恨我,无非就是我是魔鬼,地狱来的——尹良玉死后,她就信了耶稣,她觉得世界上到处都是像我一样的魔鬼,我们在地上爬,咬人的裤子,我咬走了他儿子的裤子,拖他进了地狱,害死了他。
我躺在医院地上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尹良玉,我觉得那是死亡的先兆,我的眼皮开始变得很重,但我强撑着睁着眼睛,我还是想看一看。我要看一看。
我看到尹良玉坐在图书馆看书,我走到他后面,往他领口吹气,他说,不要闹。我说,你脖子上有只小虫子,我帮你吹掉。我又吹了一口,他抬起手,手往后,摸到我的脸。
我还看到业皓文,起先他急急忙忙地往我这里跑,嚷嚷着喊医生护士,他还一直喊我的名字,蜀雪,蜀雪,后来他的手机开始响,我被他喊我的声音,他手机的铃声弄得头很痛,我想让他接电话,让电话铃声停下来,让这个世界静一静。但是我说不出话,我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变黑,四周在变冷。我渐渐看不清业皓文了,但我还能听到他,他接了电话,他说:喂。他说,有空,有空,你等等,我现在过来。
我渐渐听不清他了,我听到脚步声,我听到周主任问我:你朋友呢?小业呢?小业跑哪里去了?刚才不是还在的吗?让他帮忙挂个号啊!
我的眼前完全黑了下来。我知道,业皓文走了。后来我知道了更多,业皓文接的是孙毓的电话,孙毓在商场买东西,买了太多,找业皓文去接他。
还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帮我挂了号,陪我拍CT,一直和我说话,让我不要睡。她怕我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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