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在线阅读

晨钟暮鼓在线阅读

万诗意是被吵醒的，楼道里脚步匆匆，哭声连天。

人总是这样，明知道就是这几天的事，但真正去了，却好像不哭不孝顺似的，总要哭几声。

万诗意顶着发沉的脑袋，一步深一步浅的往楼下走。周语辞站在门口，不往前走，也不进门。

万诗意知道他难受，但没理由拍拍背，或者抱一下安慰，只是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人没了病也没了，挺好。”

周语辞咬了咬牙，转过头贴着万诗意耳根说：“你怎么这么狠啊。”

温热的鼻息扑在耳侧，万诗意不言语，进去跪下磕了个头。

.

葬礼选在周六，到了这天才知道是个雨天。

周普和唐芝这两天憔悴了不少，肉眼可见的衰老。

俩人撑一把伞，周语辞垂着的手被雨水淋了很久。万诗意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擦。”

周语辞没接，抬眼看着人来人往的黑衣黑伞，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上气。

万诗意看他不接，自己也别在伞底下恶心人了，把那张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朝山上走。

他快走了几步，恰巧听见前面一男一女在说话。

“都是小少爷出柜气的，本来挺硬朗的身子骨。”男生低声道。

“那姓万的也真是脸大，周家养他这么多年，是让他搞得周家断子绝孙来了？”

万诗意扒拉开他俩，从中间过去，路过时压着声音说：“说闲话回家说，别在我奶奶墓前嘴不干净。”

一男一女他不认识，应该是什么商业往来的人。他说完这句后面那两人明显尴尬地停了步。

雨点越下越大，唐芝看他淋成这样，紧忙抬手给他擦脸上的雨水，“伞呢！”

万诗意挡住了：“妈，先送奶奶走吧。”

周语辞几次想上前，最后还是停下了。

晚上参加葬礼的人请出去吃饭，家里只剩下了周语辞和万诗意。

周语辞本来要去的，唐芝怕万诗意要感冒，让他留在家里照顾。

什么狗屁照顾，就是周语辞在楼下喝酒，万诗意在楼上睡觉。

万诗意都睡一觉醒了。周语辞还在楼下灌酒，吧台上好几个空瓶，他歪歪的靠着。

周语辞见人下来倏地一笑，万诗意一看这样，就知道他喝多了，竟然轻松了几分。

“万诗意…”周语辞叫道：“万诗意！”

万诗意凉凉说：“怎么。”

“你姓万不姓周…”周语辞拉着他手腕到面前：“我疼，万诗意。”

“哪疼？”万诗意问。

周语辞点点心口，哑声道：“这儿，疼得喘不上气。”

万诗意挣开他，把手抽出来摸了摸他脸，“你找个女孩过日子吧，给周家留个后。”

周语辞扔开他手，万诗意一个没收住直接磕在了吧台边，疼得他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的是你！”周语辞突然大吼：“你他妈是男的！”

万诗意忍痛摸着手背，笑说：“你高中时候还看av，又不是不起反应。”

“更何况，我不是说过，我在你家待够了，我一个异姓终究是融不进去。”万诗意言语坚定：“最后心存的一点儿良知，没让我做的太绝，我对你也没有半分喜欢，我就是想看你家鸡飞狗跳，看你艰难出柜，然后再被我抛弃。”

万诗意狠心道：“我就是想玩你，知不知道？”

这样难听的话，万诗意是第二次说。每一次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千疮百孔。

周语辞抬手抽在了他脸上。

万诗意吃痛的半边脸都是麻的，耳朵阵阵发鸣。

.

那一夜的不欢而散，万诗意和唐芝说自己赶回A国做项目，实则还在当地。

他那天之后连着病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叫人按时送牛奶，必须本人签收。

他怕自己死在家里没人管，一天被发现的话，尸体还不至于臭了，就是要麻烦牛奶投递员了。

万诗意吃了一碗粥，估计吐了半碗。冯元奚敲门敲得指节通红，这门才开了。

“我以为你死里面了！”冯元奚气鼓鼓地骂道：“你就作，等你死了我立马陪着去！周语辞那个牲口，能把我分尸了！”

万诗意给他倒了杯水，推到面前，“你别和他说你知道。更何况，他现在见面恨不能抽死我，估计到时候也没什么感情了。”

“滚！”冯元奚一个头两个大。

万诗意本来谁也不打算说，但那天第一次发病，恰巧和冯元奚在一起，恰巧检查出来了扩张型心肌病。

第二天也是冯元奚陪着做的详细检查，这病是遗传，万诗意二十三岁发病。

医生说了很多，翻译过来就是。

运气不好的话能活一年，运气好的话能活五年，运气无敌爆炸好的话能活十年。

但万诗意觉得自己运气，在被周普和唐芝捡到时用了一大半，和周语辞相爱用掉了一小半。

这会儿估计什么都不剩了。

五雷轰顶，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居然得了遗传病。这个笑话比学校门口卖的月刊上的笑话要好笑。

“你怎么打算的？”冯元奚喝了口水，沉下气问。

“吃药，走一步算一步。”万诗意说：“你闭好嘴。”

“行……”冯元奚说到一半，突然去扒拉万诗意的脸，“嘴角怎么青了？”

万诗意扔开他的手，“别瞎摸。”

“周语辞打的？！”冯元奚一猜就中。

“我逼他的。”

冯元奚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他们三个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周语辞和万诗意的相处关系，突然变成这样，他不知道怎么去接受。

“让你一起，和你好好治病。”冯元奚说：“别这样了。”

“他只能恨我，这样他后半辈子才有办法过。”万诗意说：“你想看他后面几十年抑郁寡欢，天天想着一个死人？”

“你不死不行吗！”冯元奚破口而出，眼泪是霎时间崩出来的。

万诗意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笑着揉了揉他头发，“早点儿回去，我得睡了。你有空去看眼周语辞，他心情不好。”

冯元奚咬了咬牙，中间人难做，朋友难当。

.

夏天过得快，日子过的也快。中秋节唐芝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回来过节。

团圆节，家里一般不缺人。

万诗意说新项目走不开，最近身体不好，但也没再坏。从奶奶过世之后，他没再和周语辞联系。听冯元奚说，周语辞在准备考博。

挺好。

万诗意想他了，但见面注定不愉快。

“他工作忙，不回来我们过呗。”周语辞躺在沙发上播着电视，上下两个台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了。

唐芝说：“跟妈说实话，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周语辞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天天摊在我这干嘛，回你家去！”唐芝拍了他一巴掌。

周语辞不是不愿意回，可回家难免触景生情。

“我明儿回去，这不想陪陪你。”周语辞说：“现在看来也不需要陪了。”

唐芝被儿子随口一句话，开心的笑了好一会儿。

中秋节总是很多回忆，比如第一次吃绿豆月饼过敏，第一次进医院，还有…和万诗意表白。

.

“你行不行啊，这么大了自己居然不知道对绿豆过敏？！”万诗意一进门放下书包就开始唠叨。

周语辞躺在床上，这会儿烧要退了，但眼见着要被万诗意唠叨晕。

“你是我哥，求求你了，别说了。”周语辞捂脸无奈。

万诗意撇嘴，隔着被子拍了一下他腿，“周语辞你不知道好赖是不是？”

周语辞见人要生气，紧忙说：“我知道啊，诗意最关心我了。”

“我关心你做什么…”万诗意嘟嘟囔囔地动手削苹果。

“你喜欢我呗。”

周语辞话一出口，万诗意刀没收住，苹果瞬间被浸成了“血苹果”！

“你说…什么？”万诗意好像觉不出疼似的，抬眼看着他问。

周语辞要不是输着液，就要从床上弹起来了，“我说你有病啊，流血了流血了！”

万诗意不管，用另一只好手按住他，“我问你，你说什么？”

周语辞喘了一大口气，说：“我说我喜欢你！能看伤了吗！”

万诗意笑了，站起来把苹果扔进垃圾桶，去卫生间冲水。

周语辞动弹不得，只能远远的叫着，询问状况。

“深不深啊！你要心疼死我了，去找护士包上！”

知道伤口处理好了，万诗意举着手指回病房，见周语辞一脸怒气，才觉出来疼。

“哥，手疼。”万诗意撇着嘴把手伸到周语辞面前，“呼呼。”

都上了药了，周语辞就那么隔着纱布吹。

“我脑袋都要吹缺氧了，还疼？”周语辞问。

万诗意突然靠近，小心翼翼的把唇贴了周语辞脑门一下：“还…缺氧吗？”

周语辞浑身僵住，后知后觉的双耳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