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by是福不是祸在线阅读

四叔by是福不是祸在线阅读

那天风正大，枯枝落叶到处都是，扬尘四起。

周慕白刚从报社回来，撞见林宇笙便拉着他去了自己小屋。

少年戴了顶鸭舌帽，一身休闲打扮，看来是打算出去玩儿，被周慕白突然拉进屋里，面色不虞，“做什么？本少爷和人约了出去玩儿呢。”

周慕白唇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仿佛被什么吓到了，说话急促得很，“宇笙，知道二爷是什么人吗？”

对方撇一撇嘴，“怎么不知道，道上混的大人物，问他干什么？”

“我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他？”

“谁敢找林家麻烦，我爸这么大的官儿压着，还有二叔那些旧部在，怕他干什么。”

周慕白望着林宇笙，看他那模样，心里的话再说不出来了。

他承认，林宇笙是个草包，十足的草包。

放少年离开后，周慕白没出房间，自己一个人窝在房内发愁。

事情都是很赶巧的，林林总总让周慕白给撞见了。

他不知道二爷是什么人，只从报社领导的话里行间听到了些许，知道林家惹上了什么麻烦。

根源就在于林正弦这个当官的，且是个大官。

而用自己去抵账也不过是一个借口，如今只是双方谈判阶段罢了。

“阿英，在里面吗？”

房门轻轻颤动，铁制门闩与锁头随晃动发出声响。

“稍等，四叔。”他连忙起身去开了门，看到门外之人时也没什么精气神，忧心忡忡道：“怎么了？”

林正书自高处看下来，伸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揉了几下，“没事，来看看你，宇笙跟我说你问江二爷了。”

“嗯，我听到了一些话，您先进来吧。”

进了屋，他极其自然地给对方倒茶，那股怯懦早已不见踪影。

“四叔，都怪我，要不是我爹，也不会被二爷抓住把柄为难林家。”

他站在一旁愁眉苦脸，声音发闷。

男人手指摩梭着老旧的茶杯抬眼看向他，“你就因为这个把自己锁屋里？”

周慕白一时慌神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慕白，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黑白之争和你没关系。”

“那，那跟您有关系吗？”

“也没有，这是大哥的政治博弈，交给他就好了。”

“我能问问是因为什么吗？军火？还是鸦片？”

座上的男人眼神微变，斜睨了他一眼，极浅地勾唇笑起，“怎么，你想参政？”

周慕白窘迫地像立马钻进地缝，红着脸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当个作家，像您一样。”

这话掷地有声，信念坚定。

林正书这才正视少年，看了会儿，道：“我知道了。”

他将杯中茶水饮尽，却没将靛蓝瓷杯搁在桌上，反倒对上周慕白说：“这杯子我就拿走了，物归原主。”接着转身离开。

然而走到门边时又停了下来，眼神停留在架子上，最上面放了本书，正打开着，龙飞凤舞写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等话语。

周慕白急忙过去将书合上，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一个。

房门“喀”一声打开，林正书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般开口：“你可以从政。”

话语落下后便懒懒散散离开了，手中转着那缺了口的茶杯。

林正书猜测周慕白的神情，眉眼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小骗子”，他想。

周慕白喜欢骗人，尤其喜欢骗他，

第一次是关于庆嫂，他说不后悔。

第二次是关于学生运动，他说不感兴趣。

“啊，小猫咪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啊。”

他将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心头涌上一股无可名状的失落感，就好像一位父亲面临自己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无可奈何。

周慕白站在门边看着走远的四叔，总是撇不去那股怪异之感。

他从来不知道四叔是这么关心着他的，从政？他可以吗？

这时候的周慕白突然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作家与政客之间在他的心里展开了激烈斗争。

然而事实是，他最终成为了一名医生，八竿子打不着。

几天之后，周庆又找上了门，不过这次没带江二爷的人。

“周阿英！你个不孝子，你以为你跟我断绝关系就万事大吉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老子我就是要缠你一辈子！”

“……”

周庆已经在林宅外面大喊大叫一天了，饿了或者渴了就去垃圾堆里翻些东西吃，没了半点脸面。

周慕白几次三番想出去，却都被林宇笙拉着了，“慕白，别出去，出去就中计了。”

“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败坏林家名声。”

“哎呀，林家名声要是这么容易被毁，那我们得多脆弱。”

他这才不吭声，坐在厅下支着下巴叹气。

过了会儿，林正敏和林正书一起从楼上书房下来，两人在交谈什么，林正书看上去兴致缺缺，神情冷漠至极。

然而他们却是朝着周慕白这边来，一步一步不慌不忙，仿若踏在了周慕白心上。

林正敏先开了口，“小慕白，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周慕白抬头看着堂上之人，大少奶奶，桂枝，还有秦妈妈都在远远观望，眉间带着愁色。

他羞愧极了，只能摇头，声如蚊语，“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然而一只大手盖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主人的声音冷酷又不留情面，“去吧，在外面说清楚就进来，我们在家里等你。”

他愣了下，点点头，转身就朝门外走。

“哎，慕白带上我，我保护你。”林宇笙匆忙跑过来，扯住他的衣袖。

还不等周慕白开口拒绝，林正书先出声了，“宇笙，别插手，这是慕白的家事。”

“可是慕白早就是我们的人了。”

“不要任性，你爸也在楼上看着呢。”

果然，林宇笙再也不吭声了，不情不愿松了手。

大街上围了一圈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周庆盘腿坐在地上挠着头，破衣烂衫上面还有虫子飞爬，光是看着都恶臭至极。

“呦，小畜生，知道出来孝敬亲爹我了？”

闻声，周慕白捏紧了拳头也不走近，扬声道：“周庆，我和你早就不是父子关系了，回去吧。”

蓬头垢面的男人扶着拐杖站起来，举起了手，“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嫌贫爱富，进了林家后就忘了亲爹啊。”

“当初要不是我在战场上为你们娘儿俩挣卖命钱，你能好好活着？”

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蜷曲着还是怎么着，始终只露出三根手指，无名指与小拇指迟迟不见踪影。

周慕白忍不住细瞧了会儿，瞳孔微缩，倒退了一步。

这人的手指竟是没了两根，难怪拼死来招惹林家。

周慕白冷眼旁观对方一举一动，听着周庆那颠倒黑白的话语，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笑十足不屑，带着无尽鄙夷。

那点胆怯被愤怒逼退，催着他上前迎向男人，声音高昂而又响亮，带着冷意，“看看你这副样子，周庆，你也说过你上过战场。”

“你没回来之前曾是我和母亲的英雄，回来之后却让我们过得生不如死。”

“吃喝嫖赌你样样精通，对我和母亲更是辱骂责打时时发生，我倒是要谢谢你，将我卖进了林家。”

他凑近周庆，鼻间嗅到一股恶心发腻的味道，咬牙切齿地低声：“我永远忘不了你在我娘身上留下的伤。”

“死都不会原谅你！”

他第一次在话中粹了如此多的恨意，一字一句都像咬掉了对方一层皮肉，鲜血直流。

街上人退散了些许，直到最后仅剩周慕白和周庆。

林宅最高层楼上打开了一扇窗，窗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将烟递进嘴里轻轻吸了口后再慢悠悠呵出，雪白烟雾顺着秋风消散，遮不住眉宇间的神情。

他抬起手掌自顾招了一下，身后的林莫便跟上前一步，“您请吩咐。”

“过来。”

房间里一身黑衣的青年附耳过去，听到林正弦话语时眉头一挑，“您是说江二爷……”

“这消息并不准确，但确实与慕白有关，跟那边透露点就好了。”

“可那边会乖乖听话吗？”

“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话能起多大作用，但是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林正弦勾起一边唇角，笑容带着不符身份的邪性。

江二爷，城里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坐在黑暗角落中的王座之上，怎么可能会因为小小周庆专门来得罪林家。

自从前阵日子林正弦下令缴了他那批军火和鸦片，两人之间确实结下了梁子，但也一直按兵不动，此后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僵持了个把月。

如今上赶着来找林家且将矛头直直对上周慕白，显然非比寻常。

一经查探，林正弦才知道这其中另有原因，幕后之人更是令人大吃一惊。

“这下你可算知道风向了吧，死老头。”按灭烟头，他才离了窗口，揉着眼睛坐回办公桌前。

“正弦！你都不去帮帮慕白吗？还不是因为你和江二爷的矛盾，现在为难慕白是怎么回事！”房门被突然推开，玉儿的声音显然带着愠怒。

男人看向在外人面前总是温文尔雅的妻子摇头轻笑，挥退了林莫无奈道：“玉儿，说了不要突然闯进来。”

女人冷呵一声，裹紧披帛坐在沙发上，“你要解决好了事情，我以后就再也不来烦你。”

“玉儿……你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林正弦有些无可奈何，主动走过去搂住对方肩头，“我不出去是因为慕白没事，江老头子那边也不会为难他，这件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真的？”

“我发誓。”

“为什么？”

“嗯……机密。”

玉儿狠狠拍了下对方大腿，斜眼瞪他，“你在我面前能有什么机密，我连你屁股上几颗痣都知道。”

“……姐姐，你不能仗着比我大就一直欺负人，我现在也是当官的人，有点秘密很正常。”

“好吧，好吧，那我就信你这一次。”

周慕白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在一个屋子里解决了，看着面前哭嚷的周庆有心无力。

“周庆，回去吧，别让我更瞧不起你。”冷冷吐出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

地上躺着的男人疯笑起来，身体逐渐蜷缩在一起，自言自语：“瞧不起……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谁都不能瞧不起我，谁都不能！”

秋风一吹，乌云跟着过来，携雨而至，这雨不大，点点滴滴往下落，却也在地面上汇成了小河，就像这动乱的年代一般，一件小事也足以撬动某些阴谋。

周慕白不会知道以自己为楔这座城发生了什么改变。他只知道下雨了得撑把伞，还得给门外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一把，省得他死了，太便宜他。

与此同时，城南临江别墅中一位年轻人冒雨而入，经过重重筛查进了一间屋子。

屋内檀香四溢，隔着屏风，能看到后面榻上躺着一个骷髅架子般的人，那人姿势豪放，他打了个响指，便从另一道门走出一个女人。

女人身姿婀娜，紧致衣衫裹住了她玲珑身材，曼妙妖娆。

屏风后的人并未急色地搂住女人作乐，而是让她坐在身旁，这才摆正身体出声，“说说吧，那边怎么样了？”

年轻人喉结一动，道：“没管。”

房间内一时寂静无比，许久之后老者才轻咳着开口：“这姓林的倒聪明，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能耐。”

紧接着伸手搭在女人腰间，“你啊，别生执念，那小子过得不错，别去打扰他了。”

女人低低“嗯”了一声，也跟着躺下来，靠在江二爷胸膛上不再出声，模样乖巧。

后来周庆再也没来找过周慕白，像是死了一般。

秋日很快过去，寒冬腊月时周慕白在林家的第八个新年来临，也意味着他又长了一岁。

大家族里人多，但林宅仿佛并不喜欢社交，只安安静静置办好了一切，和每家每户一样在厅前廊下挂满了红灯笼。

炮竹声声响彻云霄，皑皑白雪洒满地面，红纸随鞭炮炸开落在雪上，宛如红梅绽放。

周慕白呵出了一口冷气，站在雪地中看裹成球的林宇笙抢着放鞭炮。

“慕白，快过来啊，我们一起放。”

男生好像长高许多，仅仅是一年时间就已经与他一般高了，眉眼更加舒展，没了之前的稚嫩，反倒英气勃勃。

“和大少爷更像了。”周慕白想着便微笑起来，小跑过去。

“喏，你来点，数一二三就开始点，记得跑快点哦。”

接过火柴，周慕白咽下那股紧张感，小心翼翼站到线头那段擦亮火柴，与林宇笙一起数：“一、二、三！”

话音落下，急忙点了鞭炮便慌慌张张跑开。

“啊，要崩住本少爷了，哈哈哈哈！”

疯了一般的少年长臂一伸，拉住周慕白的手往厅子下跑，他冰冷的手瞬间被暖热。

时时炸开的火光明明灭灭，在昏黄廊灯下打在周慕白的脸上，让那本就清秀的脸庞更加唇红齿白。

林宇笙呆愣了一下，胳膊肘撞上周慕白的腰，口吻无比郑重，“周慕白，新年快乐。”

周慕白眉眼一弯，笑开，“新年快乐，宇笙。”

“我的礼物呢？”

“喏。”周慕白从兜里掏出一个锦囊。

“这么小，什么东西啊。”

“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林宇笙满心欢喜的打开，看到实物时面露失望，“就这啊。”

周慕白挠了挠鼻头，有些窘迫，“就这。”

只见对方从锦囊中取出一个中国结，拿出来举到光下端详了半天，认命地叹口气道：“没办法，既然是你送的那我就收下了。”

边说边将小小的红结挂在了衣服扣上，还在周慕白面前扭了几下，“傻吗？”

“……不傻。”

小少爷露齿笑开，又精神十足地去玩儿了。

周慕白看了看厅中众人，眼睫一垂，绕过正院，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拿了本书，径直去了林正书的房子。

原本打算偷偷将书搁到房间就走，可谁知林正书竟然不在书房，反倒在自己那镶满黑曜石的房内。

“过年了，你不去玩儿来这里做什么？”正躺在沙发上看书的人扭脸看过来。

他猛地一慌，将书伸过去，“我来送东西。”

“新年礼物？”

周慕白点了点头，走过去双手将手捧过去，“四叔，新年快乐。”

林正书一歪头，看到书封时极细微地挑了下眉，顺手将方才捧读的书塞到沙发缝中，接了周慕白的。

“谢谢，新年快乐，慕白。”

周慕白抬眼正视对方，脸颊红扑扑的，眼中像盛满了星星。

“这书你怎么买到的？”他记得国内并无生产。

果然，少年神采奕奕道：“我与宗介先生信中说了，他帮我在日本找的。”

“难怪。”他随手翻了两下，神情没有任何波澜。

“那四叔，我先走啦。”周慕白不敢多待，跑到门边穿上鞋便跑走了。

屋内之人闷声轻笑了下，将沙发缝中的书抽出来对比，捂住了额头，“宗介这混蛋。”

当年他与周慕白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国外，彼时同寝室的便是宗介。

这本书是宗介的宝贝，只见他拜读过一两次，直到有一次林正书下了课回来发现桌上放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书，掀开看了看后脸色越来越黑。

这家伙竟然将情色小说的封皮换了层皮，与原版书籍放在一起，需要了便翻开看看，不需要了便束之高阁。

没想到周慕白竟然从宗介手里找书，对方直接将这本书送过来了。

也算是下了血本儿。

新年夜，林正书给宗介写了封信：

【田中君，多谢好意，书已收到，但劳烦还勿教坏慕白，往后拜托了。】

数日后，海洋那头的田中君收到信后哈哈大笑。

“你没听说杨老婆子说么，学校里兴起了不良风气呢。”

学校走廊上林宇笙倚靠着墙柱，对手中的东西不屑一顾。

面前的女生瘪了瘪嘴，脸颊红彤彤一片，眼睁睁看着他将信封随手揉成团扔掉走开。

刚出教室门的周慕白还没反应过来，后背上就挂了个不明物体，叫嚣着威胁他，“背本少爷，否则明日来学校不让你坐车。”

周慕白瞧都没瞧他，将书包往前一扯，待后背腾出了位置便轻轻松松将林宇笙背了起来，嘴里状似讨饶，“还望您老载小人一程。”

“呵，走吧，小仆人，驾！”

于是女生便目睹周慕白与林宇笙两人没正形地走远。

学校里不停有少爷小姐将目光投到两人身上，但又移开了，看模样是习惯了。还有不嫌事儿大的人过来调侃，“慕白，准备背着你这少爷一直到大学里呢？”

周慕白还没说话，背上的人下骂骂咧咧开了口：“滚蛋，关你什么事儿！老子愿意！”

“啧，慕白真好啊，我都想要一个，珍珍，你想要吗？”男学生撞了下身侧女生。

名叫珍珍的女生羞涩笑起，“哥，净会开我玩笑。”

然而说完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周慕白，周慕白笑笑，刻意避开了对方眼中的神情。

两人闹了会儿便没了兴致，林宇笙匆匆跳了下来，不过还是给他身上挂了个纪念品——书包。

他哭笑不得地将挎包分到两边，跟上了前边人的步伐。

那人难得沉默了，思来想去半天才纠结地说：“慕白，你要是收到了情书会怎么办？”

周慕白尴尬笑笑，回：“只能拒绝了，杨校长说了不让搞男女关系。”

“就是啊，况且我也不喜欢。”对方挠挠头，突然重重拍了周慕白后背，说话声音极大，“呀，不过你肯定没有这个烦恼，千万别被人喜欢上，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嗯，我没这个烦恼。”

周慕白声音不大，与平日里无异，可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心虚，然而粗心的林宇笙却听不出来。

晚饭过后，周慕白照旧去了书房里读书，只是这次带了自己的书。那书的厚度有些不正常，中间时不时有些缝隙，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推开门后竟然没看到林正书，周慕白呼口气放松了精神。四叔今天不在，听秦妈妈说又被三催四请出去参加宴会了。

将书在一旁的小桌上摊开，看着面前鼓囊囊的书，他突然无比心累。

一封封信被抖出来，他看着面前粉嫩的信封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造孽啊……”

有同班同学王棉和梁雪的，有隔壁班小胖子心悦的，还有几个不认识的，最后一封最让人难办。

是珍珍的，他最得罪不起的人的妹妹。

拆开信封写好回复，他便再次小心翼翼将信封回归原状，生怕伤害到哪个人。

他特意将珍珍的信留在了最后，然而拆开后还没看一眼却被小五叫走了。

“秦妈妈的膝盖一下雨就疼，有些受不了，你去看看。”

闻言，周慕白看向厅外，沉沉应了声。

16岁已经过了，秋日说来就来，雨一场一场无情下着，确实冷得很。

秦妈妈年纪大了倒是有些依赖他，有些头疼脑热没他陪着基本不行。

信被他顺手又给一股脑塞进了书里，想来四叔不回来应该是没人会进书房，发现不了。

然而他走了不久，门口却停了辆车，从上面下来一个男人，眉眼冷酷，伞都没打地冒雨进了门。

要是周慕白亲眼看了估计又会得出此种结论：四叔心情不好。

“少爷，仔细着凉。”正打扫的女工急忙拿着毯子跑上来。

他伸手挡开，口吻低沉，“不用管我。”

说完，正打算径直会自己房间，但下意识望向二楼亮着灯的书房，多嘴一问：“慕白在书房？”

“刚出去。”

他垂着眼在原地杵了会儿，拿过女工手中的毯子披在身上，去了二楼。

房内灯光温暖，书香浅浅淡淡，小书桌那里的台灯忘了关，孤零零照着一本匆忙被合上的书。

他边擦头发边走过去，觉察出书有些奇怪，刚拿起来就从书缝中“哗啦啦”掉落出一堆信封，凌乱不堪地散在桌上。

眉毛微抬，他歪着脑袋一脸狐疑地将信拿起来瞅了会儿，面色逐渐严峻。

那封还未回复的信封被捏在手里瞧了许久，里面的内容不长，足够他来回看个四五遍。

林正书说不清楚这封信有什么特别的，原本看到开头便应当出于礼节避开，可他却没有。

自己带回来的孩子总得关心一下成长。

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书房里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催命般纠缠着他。

交稿日已到，梁编辑又来催了。

“嗯，我尽快。”

“梁编辑，之后联系。”应付完，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随便换了身衣服，他便又坐在了书桌前开始慢吞吞挥洒笔墨。

周慕白突然看到书房里的四叔时愣了一下，依照往日，没打招呼便直接去了自己书桌前。

信还在书里夹着，但好像不太对劲，他记得当时合上的时候珍珍的信纸是叠着的。

四叔总不可能看他的信吧。

他自嘲了下，将动静控制在极小范围内打开了信。

【亲爱的慕白：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我想到了你，君子如月，纯然如雪，温润可嘉。念我文无可读，请允许我以最朴素的话语向你道明心迹。

初次见你便让我心向往之，因为你，我懂得了什么叫爱之所爱。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爱吃的食物，说过的话都让我……】

周慕白定定看着信，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仿若某种心思被拆穿，一切被剖开后袒露在纸面上。

走过的路，读过的书，爱吃的食物，说过的话……

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敢相信这种东西叫做喜欢，而将之归类为仰慕。

可当那份仰慕逐渐变质，他便再也找不出其他理由来麻痹自己。

“是喜欢么……”他不停去思考这问题，试图将这魔咒一般的想法挥去，却根深蒂固。

“慕白？”

“笃笃”

桌面突然被敲响，他猛然抬头，惊慌失措地将信捂到手下，“您叫我？”

林正书从上方看下来，紧抿双唇，摸了摸他的头，道：“抱歉，不小心看了你的信，好好回复吧。”

“我先走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关灯。”

周慕白攥紧了手中的信，突然站起来叫住了对方，“四叔，您说，这些真的是喜欢吗？”

男人本已转身，听到这话便又扭过来，瞧了他一会儿，轻飘飘开口：“或许吧，或许是喜欢。”

或许是喜欢……

那他对四叔，也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