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伞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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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派对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艾德加，刚开始我是从那种将信将疑的状态去思考他的离开，但到如今，我已经心如死灰，这个金发绿眼的男生像蹿过我指间的一缕风，不留下片羽。

我应该想到的，他的离开理应可以没有任何借口，我也不应责难，但是随着他的背影逐渐深沉，我的心也开始钝痛。

我应该忘记他的，但神思与困于心中的意识却牢牢的承受着这段记忆所给我的一切。

我开始习惯于用宿醉去麻木清醒所带来的痛苦，早上从酒吧醒来已经是常态了。洛里经常一家一家酒吧的找我，然后扶着我去他的公寓。

洛里说，我在神志不清时一直在叫着艾德加的名字。

“让，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可洛里，就算是这样我也忘不了他，不是吗？最初我就知道我和艾德加在一起这是错的，可我劝自己就在此刻就行了，为什么要想未来呢，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有些人遇见了，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洛里看着我，然后把我揽到怀里，连同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他亲吻我的发稍一路吻到耳尖，我似乎一刻惊醒，而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我，像一支箭温柔深情的箭剖开我的肉体刺穿我的灵魂。

“洛里，这样不对.....”我挣开他的手。

“有什么不对，你和艾德加不是分开了吗？让，你不喜欢我吗？”他挨得我更近了一些。

“洛里，你是我的师长，我的挚友，我们一向明白，从不越界。”

“让，”洛里逼迫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爱你，我不会再这样去爱上任何一个人。”

我躲开他的目光，苦笑道：“洛里，我也爱你，但这种感情不同于任何人，也不同于艾德加，你是理解我的人，对我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

“让。”他的神情很痛苦，而痛苦化成笑意让我无比羞愧，像是在承受苦刑又在感化世人的神像。我想解放他，就像取下刺他肉掌的钢钉，但他一旦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人欲毁了他的美，他的清醒自知，冷静克制是他美的一部分，

我贪婪的渴望着他带予我的福音，这是我唯一的可依之地。

可我懂得我对他的残忍，我无法回应他，因为只要一触即艾德加，心中一块便受伤了一般发痒红肿逐渐坚硬成一块小石头。

一星期很快过完，但没日没夜的酗酒让我落得一身毛病，苍白又削瘦，如同一张薄纸。

洛里送我去了机场，他很担心我，只是不说罢了，我们在机场道别，他抱住了我：“让，要平安。”

“洛里，我只回去一个星期马上回来的，去看看我的母亲。”

“那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去外面记得带上围巾，我帮你放随身的包里了，下飞机就戴上，不要着凉，药盒在包左侧的口袋里，早饭一定要吃。”

他不停地嘱咐我，我就越发愧疚，觉得自己烂透了。

“洛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低头帮他整了整大衣的衣领，“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让。”他拍了拍我的肩：“回家了就少喝点酒，早点睡。”

“好，我知道了。”我握住了他的手，然后马上放开：“洛里，再见，你也要平安。”

这种纤细的道别依稀带有东方独有的诗意。多年以后我向洛里提及过此事，洛里眉宇间还带着一点惊色，然后又将皱起的小眉不经意的抻平，他说这是爱好文字的人的通性，我们是天生契合的浪漫主义者，只不过都涂有苍凉的底色，是在长满枯草的原野中走过的吟游诗人，我想也是。

这趟飞机还算平稳，我刚开始有点头疼，但不久后便睡去，再睁眼机舱内的灯通通亮了起来，空姐问我是否需要早餐，我那时候刚醒，喉咙干涩，就摇头拒绝了她，只要了一杯凉水。

我从机窗往下看去，有种诡谲的俯视感，而这种感觉随着云海里起伏愈加强烈，但当云层同鱼鳞一般层层剥落，最后那一小块青绿的土地同英雄般澎湃地出现时，我随飞机往下坠落却宛如降生。

我时常想念故乡，它在黑夜里，我的心口上，我的手不自禁的抚摸在粗糙的机窗上，那块土地从我的指间溢成掌面。然后空姐微笑着让我把隔窗拉上，要降落了，我抱歉地冲她点点头然后照做。

父亲的司机应该很早就在等我，我看到散落在他身边的烟头。他低着头，身体不稳的靠在车门边，当他抬眼看到我时，马上掸了掸身上的烟灰抬手叫了我一声：“清让，这儿呢！”

我冲他笑了笑：“秦叔。”然后把行李递给了他。

秦叔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我爸这儿工作了，他老婆在厂子里当会计，有个女儿算到今年该上大学了。小时候，我常能见他一边抽着烟，烟雾中眉眼含笑，对着电话另一端细声细气地说话，我从不听他讲什么，这般看着就足够幸福了。

我矮身窝进了车的后座，他放完行李坐进主驾，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你还是不喜欢坐前面啊。”

“我坐前面反而碍着你了，”我把车窗打开散烟味，从包里拿出了洛里放的围巾披到了身上：“秦叔，你先载我去我租的房子吧。”

“先去医院看你妈吧，”他向车外抖了抖烟灰：“这都多少年不见了。”

“是我不想见她吗？”我冷笑了一声：“我从小到大见你的次数都比见他俩多。”

秦叔这次不作声，我以为自己为难到他，便叹了口气，“秦叔，来支烟。”

“呦，好小子，前些月不是在电话里头说戒了么？”他一边埋汰我一边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了我，“还有，我得再多嘴一句，你爸也在医院里，你说话别太冲了。”

“哦。”我漫不经意的应了过去，然后把烟叼在嘴里，也不过肺。

洛里打来电话问我到了没有，我向他报了平安，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叮嘱些我的事，我满腹心事的应着他，就“嗯、哼，”几声，肉眼可见的敷衍，洛里肯定是听出来了，但依然细心嘱咐，连吃夜宵肚子会长肉也同我说了。

秦叔好奇的转头，嘴巴张了张，小声问我：“谁啊？聊这么久？你的英国小女友？”

我把身上的围巾往上扯了扯，冲他摇了摇头。

医院的旁边是幼儿园，午后三四点人群正值沸水般的时刻，卖大饼的，卖水果篮的统统骑着三轮避着城管出来做买卖，几乎能讲是脚怼着脚踩的热闹，也不知谁直撞上了秦叔，秦叔骂了句，宁波话咬字忒凶，说话是同打架的样式。

医院上三楼住病号的地，蓝胶地一走起来咯吱咯吱的叫，零星几个陪护的家人靠着墙壁轻声唠着，秦叔和前台做事的护士打了招呼就带我进了最末一间屋子。

那是我母亲住的病房，采光很好，白色的纱帘堆在栏杆上。

上大学前的十几年间我零星见过她几次，如今我一眼见她却恍若隔世，她许是瘦了憔悴了又或她本来就是这样，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高耸的圆，脖颈修长优雅只是上面的皮肤层层坍缩犹如历经无数的灾难。我理应说些让她羞愧的话来弥补童年的伤痛，但当我见她时，却又一下子原谅了她。

“清让。”她小心地叫了我一声，我惊醒了一般看了眼旁边的秦叔，秦叔推了我把，我只好走到她的面前，父亲从房外打水回来，他拍了一下秦叔了肩，两人寒喧了几句就回头看向我。我沉默地站在母亲的床边，也不说话，翻着桌上一大堆药。

“清让，”母亲小心地拉了拉我的袖子：“听说你后来去英国了，在那里读书怎么样？大几了？”

这句话猛然听到是感觉相当搞笑，但是介于我同父母亲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奇怪了。我告诉她我去剑桥，是大二生，在读现代与中世纪语言。

她了解清楚后有些满足地笑了，父亲倒给了她一杯水，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他打开了窗户冬日阳光冷冽，一束淡阳落在了我的脚边，马路口人群的喧嚣的车鸣拥挤成了一片，格外突兀的是唱着生日歌的洒水车，成了车群中怪异又可爱的存在。

其实母亲的病并不严重，到了四五十岁年纪失了一块拥堵的血肉，取出病物的那刻却又似乎什么都清楚了。她进手术室前脑门上一道白光，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她多年不见的便宜儿子。她手术是半麻醉，她却是越想就越记不得我的样子，便忍不住的哭起来，觉得血肉在往外紧紧挤着。

“清让，你这趟回来几天？”

“一个礼拜。”我低头看着她的手。

“哦，才一礼拜啊，那你是回家和你爸住？”

“我自己外面租了房子的。”

“好。”她也不多问了，可能也自觉没有什么资格再多说什么。

我让秦叔载我去天一那边逛会儿，我现在还不想回那个小租房，听房东讲近来隔壁搬来一对小情侣成天吵架，有时候抡圆胳膊开始玩搏击，动静从二楼直接震到三楼。房东太太人很好，她对我有许多照顾，比如在秋季用塘瓷盆盛着几枝桂花给我，春季改送月季，知道我近些天回来找人帮我打扫了一下房间，窗口大开的通风，总之生活在故里的是很多温柔的人。

我在天一玩到很晚，对不起洛里，我又喝了很多酒，他为我装的解酒药说明了他还是对我的德行很有了解，宁波一到晚上十点，路道上就几乎没有任何人，灯也闪的很寂寞，我无力的靠在路灯上打算拦一辆出租车，但是醉虾一样的软脚让我差点跪在了地上，背后似乎有人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提起来，最后抱住我。

那个人有一头金发和一双浅绿的眼睛，我蠕唇轻喃了一个短暂的名字，也忘了那三个字，只是念完后差点要晕了过去，那个人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不知道小声还说了什么，我趁还有点清醒，便忍着胃疼把我小租房的地址告诉了他然后扭头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