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死by今夜无星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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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好衣服，杨英将男人送至楼下，池谂站在门口都能还听到他操着一口浓重的英伦腔气急败坏地在问：“Whatthehell！Whyhecangetyourhomejustlikeit'snotyourown?It'syourtheotherman，likeme?”

“He'sjustmyneighbor.Comeandseewhat'sgoingonbecauseourdoorisnotclose……”

杨英明显还醉着酒，上来后扶着门框干呕了一下。

但即使是这样难受，她也没有回房间或是催促池谂离开，摇摇晃晃地摸到沙发坐下，像是知道池谂要问话。

池谂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拿了个垃圾桶过来方便她吐。

好在杨英等人喝完水，气色立刻好了许多，他问：“什么时候到的？”

杨英靠坐在沙发上，眯着眼：“今天早上，凌晨。”

“晚点了四个多小时。”

“对。”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特地关了静音。”

“算了下，两点半到，叫你来，你还上不上班了？”

“你，”停顿片刻，池谂问：“什么改了性取向？”

“噗！”杨英笑喷了，一撩头发，露出耳垂上的卡地亚耳环，“哪有，我一直是个双啊！”

“他比你大很多。”池谂盯着那上面的一颗璀璨钻石道。

“我觉得挺好。”杨英说着。

沉默了一会，池谂没接话。

但他没忘记正事，过了一会，欲要开口，却被杨英抢了先。

“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办离婚吧。”

“这一期的房租我交了，你以后不要再续。”她低下头，没有看池谂，百无聊赖地卷了卷头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有人赞助，在巴斯的店铺已经装修好，过些天就会去。这一次再回来，应该是很久以后。”

池谂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杨英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没有。”

原本是有的，关于那两条短信。

池谂起初以为这是谁的无聊恶作剧，但经过刚刚的事情后，改变了想法。

他有意忽视掉短信的内容，按平常的习惯来，却因为各种原因，还是如短信所说，在下班后尽快地赶了回来，也如背后那人所愿的亲眼目睹了杨英的“出轨”现场。

这已经无法用恶作剧来解释。

池谂本想提醒杨英，小心有人跟踪。可又一想，那人是在告知他有这么一回事，很大概率不会对杨英做什么。眼下杨英就要离开，他现在提，只会给她平添烦恼。

杨英又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伤心呢，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反应，毕竟我们做了两年年‘夫妻’。”

“原来是我自做多情。”

她收敛了笑意，“你离开他，真的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个空壳在这。”

“你也是。”池谂回道。

他站起身：“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个饯行宴——你说的反应，这个算不算？”

杨英眼睛一亮：“当然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她一口气连报了十几个菜名，还特地嘱咐：“排骨汤里的玉米要糯的！”

池谂在手机备忘录打下所需食材，问：“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我不走！”杨英道。

—

十一月底，北京正式进入冬天。街边的银杏叶稀稀疏疏往下掉，在地上铺成金黄的一片。

夜里气温降至零度，池谂哈着冷气，踩着落叶手插在衣兜里慢慢往生鲜超市走，眼睛望向两边商铺。

年关将至，圣诞节也没几天，商家都换了大红色的装潢，看着很是喜庆。不知道是哪家商铺在办促销，路上行人许多手里都捻着一个红色的气球。

买菜时池谂提了一嘴，店员说不是促销是表演，附近广场有人在唱歌，气球是那儿免费发的。

表演啊……

池谂回想起自己关注乐队歌手微博，没听见有谁要来北京演出的风声，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简陋的舞台。

应该是哪个不出名的小歌手。

池谂来了些兴趣，但不大，而且手里还提着许多食材。

他转身往小区走，突然，一只红色的气球慢慢悠悠从他眼前飘过，像是洄游途中迷路走散的鱼。

他下意识伸出手，白色的细线拂过指间，再看着那处，莫名心神一动，稍稍屈指，气球便被捉住了。

“咚——”

一道沉闷的鼓声从远处传来，伴随一段极其耳熟的旋律。

很微弱，像风中的尘埃，可偏偏被他捕捉到了。

池谂愣在原地，瞳孔紧缩了一瞬。

是他非常熟悉的一首歌，是只听见开头就能想起整首歌韵律变化的程度。

大脑都还没想明白这首歌这段旋律在此刻响起的契机，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转身，快步向时代广场走去。

宛若石龙被点睛，木偶被人牵线，画有了灵，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狂奔在大街上，嘴巴因为缺氧微微张开，额角渗出薄汗，眼镜沾了雾。

为手中的重物疲累，为左脚的抽痛蹙眉，为在密集人群中穿梭烦躁，他伴着冬夜的风，空中飞舞的银杏，系在指根的红色气球，奔向一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地方。

露天广场，以舞台为中心，人群自发围成一个密集的圈。两侧有工作人员在派发气球，绚丽的镭射灯不时从舞台刺向天空，像一场迷幻的梦境。

池谂站到人群后方，双手自然下垂，任凭装满食材的袋子将他的手腕勒得通红，他微微喘着气，隔着缝隙，怔怔地望着舞台上的人。

男人一身简单的灰白冲锋衣配军绿色直筒裤，衣领罩住下巴，低着头在调试话筒高度。红白吉他斜背在身后，琴头朝下，不羁的自然卷短发被狂风吹成一团黑色的火焰，是惘生乐队主唱最鲜明的个人标识。

惘生，一支将情绪摇滚玩到极致的朋克乐队。于2009年成立，13年签约摩登天空；14年首张专辑便获得业内无数好评，一曲《悬崖底下》更是斩获当年金曲奖最佳编曲奖；17年登上迷笛音乐节，起步便是压轴；18年成功登顶科切拉音乐节主舞台，火遍全国；19年宣布休团，主唱陈厌开始以个人名义发布单行曲；20年陈厌以河南郑州为起点，在全国各地进行完全免费的公益演出。

陈厌个人名义的演出，有三个规矩：一从不宣传，二从不要门票，三从不唱做乐队时发行的歌。

然而即使这样，陈厌还是火得如日中天，知名度比在乐队时期还要高。他后来发行的歌同样多次获得金曲奖，名下代表作无数，但最广为人知的当属单曲：《夏日恋曲》，这是陈厌第一次尝试用民谣的方式作曲，一经发行就收到广大网友喜爱，曾被誉为是单手狗必听曲目。

如今，陈厌在台上演唱的正是这首歌，在歌曲的间奏，他停下来对观众道：“有件事，想告诉你们。熟系我的粉丝应该知道，这首歌我一直没有制作相关的mv专辑。之所以在此时讲这件事呢，是——你们看向周围，那些摄像人员。”

“我想录下这场演出的画面，作为mv中的一段，你们所有人都会出现在这里面。为了画面效果，现在才说出来，真是抱歉了。”

但这根本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听听人们发出的巨大欢呼声就知道了。

话筒中传来一声轻嗤，似乎是他听见这呼喊声后笑了笑。

背景的鼓声随音乐高潮到来骤然变得急促，陈厌低头拨弦，吉他的旋律重新参与进演奏中，他也继续开口演唱。

“你数着叶片说讨厌”

“下一秒我从墙头出现”

“不曾想丨就是这一瞬间丨你已撩动我的心弦”

最后一段歌词唱完，不知是谁放飞了手中的气球，一只红色的影子飞进黑夜，顿时，人们接二连三地松开手中的细线。

无数红色气球飞上天空，速度、高低不一，逐渐拉长、扭曲，成了一弯红色的河流。

舞台照明灯在此刻全部打开，金黄色的光芒笼罩了这一小片天地。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叹“下雪了”，所有人望向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落下，像舞台谢幕时的银色礼花。

台上的男人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他也望了一眼天空，低下头来，目光落至人群中的一处，再也不动了。

亮着红灯的摄像机镜头静静记录这下一切。

池谂想，有人群遮掩，陈厌大概看的不是自己，放下心来安静与他对望。

人太多，灯光太刺眼，他们相隔太远，看不清陈厌的面容，可池谂轻易就能在脑海中描摹出他的样子。

三年未见，陈厌似乎更瘦了，裤腿被风吹得烈烈，表情还是恹恹的，常被粉丝调笑的眯眯眼似乎更小了，握着话筒的右手关节依然肿大，食指还是戴着一个黑色素戒。

池谂垂下的左手，拇指无意识擦了下食指指根。

——除了一根细细的棉麻线，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