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与丞相番茄小说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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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的最后一个傍晚，白昼的离去仿佛带着浓浓的不舍，在天边渲染出夸张的画作，绚丽至极，蔓延成一片云与霞交织相融的海。

沈氏定国公府现下正忙作一团——沈夫人正在产房。

夕阳渐渐西下，产房传出婴儿啼哭的声音。天在刹那间黑了下来，万千繁星一闪一闪地在天幕云海中熠熠发光。

王府中各个房里被一盏一盏灯点亮，一时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与道贺行赏的声音。

就在这一片忙乱的欢快之中，没人发现院子里的假山后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男孩满身是伤，额头上还缠了白色纱布，黑色的布衫也破破烂烂。

他好像只是在这里小小地休息一下，然后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产房里，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红红嫩嫩的，被沈国公亲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在华贵布料的襁褓里打了个哭嗝，慢慢悠悠地又嚎了两声，沈国公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儿子递给夫人，却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哼起了南方小调哄着儿子。

十八年后，丞相府，书房门口。

时值深秋，院子里的落叶被清扫成堆，晌午的阳光并不炽热，但是胜在强烈，把房檐屋顶和树梢都镀上一层泛着金色的光。

沈也刚从沈府回来，修长匀停的身形被华贵的披风遮住，下马车时伸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小厮臂上，借力下了车。

青年只有十几岁到二十岁的样子，模样细腻俊朗，两眼透着莹莹地笑意，让看见他笑意的人也有种松快下来了的感觉。

门口的仆人把门帘拉开，沈也下了马车只消走两步就进到了屋里面。

屋里陈设很低调，摆着接待来客时才能发挥作用的桌桌椅椅。摆设也不多，两边屏风挡着两边的门，右边一扇门连着书房，左边一扇门通到茶房。

“少爷，今日送来的折子都在书房桌子上了。”婢女淑儿服侍着他把披风和外套一一脱下，然后轻声说道。

“知道了，退下吧。”沈也朝后摆了摆手，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布置比堂屋更为简单，但是案卷书籍诸多，书桌上除了笔墨用具之外，就是不矮的一摞折子，和一盆绿色的小植物。

这盆小东西是前几天摄政王刚赏下来的远洋贡品，形状圆润透亮，可爱多汁。

沈也在椅子上坐下，拿了上面的奏折，随手翻开来看。

是封请安帖，后面是秦风凌厉的一个朱色大字：安。

后面几封请安帖也都是没什么差别，直到翻出压在最底下那封，那是自己上的折子。

朱批那一页却写了不少字：

近日天气渐凉，丞相为国忧心也不要忘记保重身体，量时加衣，多多休憩，于国有益。

本王着内务府管事明日至丞相府，为丞相多裁几件衣服。

读完这两行字，沈也白皙的脸浮上一层红色，明明知道这不过是统治者笼络人心的手法，最多也只是对臣子的慰问，但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德福，这些折子送回这几个官员家中。”沈也唤了一声让在外间等着的小厮进来，指了指桌上那一叠子奏折，吩咐道，随后起身朝书架走去。

沈也垫着脚去够书架上的一本手稿，那本手稿已经泛黄，边边角角还有折痕，是沈也还在沈家做小少爷的时候从拍卖行买下的，留到现在。

他拿着手稿在桌前坐下，细细翻阅。看着手稿上与方才朱批如出一辙的笔记，又不禁想起折子上的内容，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盆栽，捂着脸趴在了冰凉的书案上，半天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皇宫，勤政殿，秦风穿着暗金蟒袍，头戴金冠，锋利的眉毛微微蹙起，薄唇微微抿起，形成一个向下的弧度。戴了一枚扳指的手翻着桌上成堆的奏本，时不时拎起朱笔在上面批几个字。

一旁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伺候笔墨和茶点，房门口站着带刀的侍卫，倒和屋内的主子表情如出一辙。

没过多久，太监总管领着内务府的官员来了，官员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册子的宫女，册子上一般是宫内现有的布料的清单和裁下来的小条，往往是供各妃嫔院里挑选的，如今皇帝年幼，后宫无人，倒是偶尔只有太后过目。

“王爷，今年新进贡进来的布料都在了，您过目。”三个人齐齐行了礼，太监捧过册子，送到了秦风面前。

秦风这才把笔搁在一旁接过册子，一页一页掀开看上面的料子，时不时地上手摸摸。看见满意的就让在一边的官员记录下来。

“除去你们那里的，去年我狩猎得的那些皮毛，用得着的就直接用。”秦风合上册子，吩咐道，然后继续埋头批阅手头的奏折。

今日要处理的公务着实不比平日少，但是又想让今日回沈家的小孩放一天假，这才堆了满桌，挑灯夜战。

等秦风从椅子上起身，已经到了丑时，宫女已经准备好浴室，秦风有点疲惫地合上了眼，伸手按了按鼻梁。由着下人们服侍着自己脱衣，进了温泉池。

长发在水面铺散开来，秦风倚在池边，小麦色的皮肤上面滑落几串水滴，落在说不上细腻的皮肤上，然后悄无声息地滴到池中。他揉了揉发红的眼，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

秦风微微睁开眼，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人穿着一身便于隐匿的黑衣，表情淡淡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走到不近不远的地方跪了下来。

“徐钦见过王爷。”来人行礼之后，见秦风朝后招手，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声音温润有礼：“今日沈主子睡得早，申时从沈家回来的，在书房分了折子看了会儿书，便用了晚饭，晚饭吃的些是清粥小菜，主子说在沈家吃的太腻，也没吃几口。饭后用了些水果就去了夜市，没有吃什么。回来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秦风听着，也不搭话，只是一边时不时点点头，一边由着宫女帮自己沐浴。等那人说完，这才朝那人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没过多久，秦风便收拾妥当上了床，绷了一天的嘴角这才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想着此刻想必已经睡了的人，低声叹了一句：“小东西，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今日清早上朝，沈也靠在暖烘烘的绒垫上，刚吹了冷风睁开了一点的眼又就阖上了，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红润的双唇不情愿地微微撅起，眉毛轻轻皱着，浑身散发着不满的气息。

“少爷，喝杯茶醒醒神吗。”德福提起茶盅，问道。

“还有多久到。”沈也点了点头，勉强掀起眼皮，就着德福的手含了一小口温茶，半晌喉结耸了一下，把茶全咽下去，才问道。

“约莫还有半盏茶的功夫。”德福掀开小帘往外看了一眼。

又一口茶入喉，沈也这才清醒了点，起身坐好。

昨晚没吃多少，清醒过来倒是有点饿，沈也顺手拿起了身旁矮几上摆的小点心，吃了两口。

下了马车，正好遇到发小刘源，现任礼部尚书，也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沈也还没来得及开口，刘源就抓着笏板凑了过来。

两人沿着长阶往上走，时不时地说几句话。

“昨儿你回沈府了？”刘源打量了打量沈也，看见他穿的比前些日子厚上许多，笃定地问道。

“是啊。”沈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自己出来住真好，我整天被他们这一辈的人念得脑壳都要裂开了，昨晚刚出大门，迎面撞上我爹，就被他老人家又拎回……”

说话间，刘源抬头一看，正巧看见一抹玄色，嘴里喋喋不休的话一下停住。

沈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秦风站在栏杆旁边，手里照旧把玩着他的玉扳指，往远处看着什么。

清晨有点算不上强的风，吹着秦风的衣摆，头发也吹动了一点点，像是注意到了看着自己的目光，秦风微微侧过头，看了沈也他们一眼。

沈也喉结微动，踩着台阶的脚像是踩在棉花上。

直到被刘源一把扶住胳膊，小声道：“丞相大人，回神了，再不回神就要从这几十个台阶上滚下去了。”

沈也匆匆站稳，再抬头看去，正好看见秦风勾了勾唇，转身朝殿里走去。

刘源看了沈也一眼，打趣地哎呦了一声：“丞相大人还会脸红啊。”

沈也没理他，赌气般地快步上了最后几个台阶，刘源在后面追着他喊：“你怎么还跑了呢。”

沈也这才转过身：“别跟着我。”

“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呢，要不是我扶着你，你直接滚到赵太傅身上去。”刘源嘟囔道。

秦风听着身后两个人的对话，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今日早朝上要商榷的事并没有多少，有的一件只是北方某地入秋因为天气原因闹了饥荒，要定下谁去抚恤农民，发放粮食与钱财，秦风没有直接下派，想在早朝问问各大臣的想法。

没想到，以赵太傅为首的几位年纪较长的大臣，都把矛头指向了沈也。赵太傅是皇上的老师，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领着几个年长的大臣一闹，原本想要主动请命的官员就纷纷不敢出声了。

本来这样的差事放给任何人都是有利无害的。稍有想法的还能从中捞取些许油水——只要不过分，这是秦风默认的。但是来往的途中总免不了奔波，总或多或少要吃些苦。

坏就坏在沈家的人都不愿意让沈也吃这份苦，赵太傅一说话，秦风还没来得及表态，沈也的亲爹安国公就站了出来，连带着沈也的两个哥哥，几个叔叔，也纷纷地站了出来。

秦风一阵头痛，与这两派都没有关系的人则抱着看戏的态度等着双方交战。

沈也在一边干着急，就插了一句嘴说自己愿意去，就差点被自己爹一把推回姥姥家，等他拿着笏板在刘源的友情帮助下站稳身形，他爹带着他哥哥和叔叔已经快要冲到那几个老头面前叫嚣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互怼，沈也有点尴尬地跟在他们身后着急，却插不上嘴，秦风看着他急得脸色有点发红，饶有趣味的由着他们吵了一会儿。

等看着他们吵的差不多了，年事已高的赵太傅脸红脖子粗地呼哧呼哧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安国公这一行年轻人气得一命呜呼。秦风这才把手里的折子往下一扔，沉声说了一句：“下朝，想吵的几个来勤政殿吵。”转身朝后殿走去。

大殿里这才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人仍死死地瞪着对方，与两方关系不深的人都脚底抹油跑了，剩下不少观望了观望，也溜出了大殿。

一行人朝着勤政殿走，沈也迷迷糊糊地跟在自家父兄身后，跟身旁的刘源面面相觑。

“烦劳沈相跟我来一趟。”几人刚出了朝堂的大门，沈也就被等在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沈也认得这个小侍卫，知道他是秦风身边贴身的护卫。虽然没有说过话，但是知道德福和淑儿替他来宫里领折子的时候常称他为小黑。

徐墨带着他穿过了几道门几个院，才到了秦风在的院子。

这是勤政殿后面的小花园，湖边的亭子上正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秦风，一个是小皇帝秦阳。

小皇帝在背书给秦风听，一看见沈也朝这边过来了，立马揪住了秦风的袖子。

“丞相哥哥来了，我们用饭吧。”秦阳看着秦风眨了眨眼，看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感觉，又补了一声脆生生的：“皇兄”。

秦风只好点头，让宫女去传早膳。

秦阳和沈也是早就认识的，沈也做丞相之前经常陪着郡主母亲来宫里找太后，秦阳常在太后那里围着转，沈也见他好玩，也常常带着他到处疯跑。

说起来沈也的丞相之位还是托了与这位小皇帝的疯跑之谊。

“臣沈也拜见皇上、王爷。”沈也在亭子前面行礼。

“丞相哥哥。”秦阳哒哒哒几步下了亭子走到沈也面前，拉着他朝亭子里走。

沈也跟着他走，往前看，仿佛是想起了今天进殿门口时的窘事，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秦风正坐在亭子里，一边看秦阳的功课习字，一边端着茶杯浅酌。

“沈相，请坐。”秦风把手中的字帖给了秦阳的贴身小太监，朝沈也点点头。

几个宫女陆陆续续过来上了早膳，上好后几个宫女把亭子周围的几面帘子拉了下来挡风。

帘子里一时只有细碳燃烧的细微声音，透着一股饭香和香料的浅香，暖融融的。

“吃饭吧，吃完饭皇上歇歇接着去练武。”秦风低声吩咐了一句，率先动了筷子。

秦阳一听练武就有点蔫了，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被桌上的吃食吸引了大部分兴趣，没过多久就笑开了，拈着筷子给沈也夹菜。

“丞相哥哥尝尝这个。”

沈也没太客气，道了谢。

早饭吃了没多久，席间倒也和谐，秦风没怎么说话，秦阳叽叽喳喳，沈也笑着听他说话，也没有说什么话。

秦风看着小嘴不停的秦阳和微微笑着看着秦阳的沈也，勾了一下唇，然后佯怒道：“别光顾着说话了，你才吃了几口饭？”

饭桌上这才安静了下来。

秦风先放了筷子，端了宫女奉上来的茶，抿了几口，余光却一直放在身侧的少年身上。

今天的沈家小公子因为要上朝，穿的是厚实的朝服，但是不显臃肿，头发挽得一丝不苟的，但是又总有调皮的一两根翘着，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看桌上的菜的时候，象牙镶金的筷子被他下意识咬在嘴里，衬得他的唇色越发粉嫩，唇型也更加饱满。好像看了半天没什么想夹的菜，他又把筷子放到桌子上，秦风却是看得清楚，从他小嘴里出来的筷子上沾了点他的唾液，拉出了一根暧昧的银丝。秦风神色不明，仿佛在想着什么，没过多久就放下茶杯，起身掀帘子出去了。

沈也怕被他察觉出来，全程控制视线不敢往秦风那边瞄，等他出去了，这才轻轻呼了口气，揉了揉头发下面发烫的耳朵。

明明人家王爷只是正经喝茶，可是怎么又总觉得他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