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一根心弦by匪贻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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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住在这里？”

解郅言看着眼前十分老旧的、有几分像是筒子楼的居民房，墙体的漆面斑驳破烂，其中还掉落了一大块，露出泛着灰黄的内里。走道更是十分狭窄，不少地砖外翘出腥烂的泥巴。

因为汽车根本通过不了，几人早已经下车步行。

谢稚言牵着正满脸惊叹的小姑娘跟在解郅言后面，听到前面传来的问话，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小解意只有四岁，她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早已经转好，住的都是环境优美的公寓，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老旧的房子。她十分兴奋，捂着嘴惊叹：“哇！好酷！我只在电视里面见过这种房子呢！”

可不是，现在F市发展很大，就连解郅言也想不到角落里竟然还有这样老式的居民楼。也难怪，难怪这么些年他总也找不到他，谁能想到养尊处优的谢小少爷现在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住在第三楼第四间，隔壁邻居是一对退休的老教师，我平常上班不在家都把谢英俊托给他们照看。”走道太拥挤，角落里还有碎掉的酒瓶渣子，谢稚言害怕小孩摔跤，蹲下身把人抱了起来，又往前快走了两步直接越过解郅言，给人引路。

这栋四层楼左右的低矮房屋，藏在繁华都市的角落里，潮湿阴暗，仿佛已经被这个时代遗忘。

解郅言看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难看，更详细地问了一遍：“这几年你一直住在这里？”

“这个栏杆不太稳定，而且全是铁锈，千万别碰。”谢稚言走在前面，正说着需要注意的事项，忽然听到解郅言的问话，他顿了几秒钟才继续说话。

“两年吧。前几年追债的太多，我住的地方不太固定，经常搬家。”说到了这里，谢稚言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你别看这里看起来条件很差，但邻居们都很友好呢！”

正说完这句，就瞧见有个系着围裙的老阿姨端着一个铁盆走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谢稚言，“哎哟，小谢回来啦！要不要吃饺子嘞！刚刚包好的哩，直接烧水下锅就可以煮了，方便得很嘞！”

“不了不了，陈姨。您这每次做了好吃的都要挨家挨户送，多麻烦，自家吃就好了！”谢稚言摆摆手拒绝，又领着人往里走。

再往里的一户人家大敞着门，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爷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口，正拿着一件花袄子缝补着，瞧见谢稚言也是笑，“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哟，还有客人呐！”

谢稚言也点了点头，笑得温和：“是呢，带了朋友回来。”

老太爷放下手里的活计，仔细打量了解郅言一阵，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俊！这后生生得好！”

老太爷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婆婆飞快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老人家，像个老小孩一样，“俊！老头子更俊！”

那位老太爷将针线拿得更远了一些，摸过一个小马扎让性子像老小孩一样的婆婆坐好，脸上神情和刚才看着谢稚言的不一样，是另一种温情。

两位老人对话的过程中，谢稚言已经领着人走远了。

他压低嗓子告诉解郅言：“那对老夫妻是这里的老住户了，婆婆有老年痴呆症，一直是张大爷照顾。老两口感情可好了！”

解郅言看着此刻的谢稚言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张了两下也没有发出声，好一会儿才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你很喜欢这里？”

谢稚言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还好吧。这里的人都非常热情淳朴。不过九号公寓快要拆迁，大家也都要各奔东南了。”

这栋楼房叫九号公寓，明明只是一个陈旧老式的居民房却还正儿八经地取了一个公寓的名字，虽然只这一栋孤孤单单地立在这里，却也还是紧跟着时代的潮流了。

见他说得双眼发光，显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地方，解郅言刚刚缓了口气，下一刻又紧皱起眉头：“拆迁？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今年底吧。”谢稚言似乎也愁眉苦脸起来。

不说起从前读书时候的旧事，两人似乎也相谈融洽，解郅言虽然仍旧板着一张脸，但到底没有无时无刻都放着冷气了。

“哥哥！”这时候一个瘦小瘦小的男孩从一间屋子跑了出来，奔着谢稚言扑了过去，接着是一个穿着花缎旗袍的老妇人跟了出来。

谢稚言蹲下身子放下怀里的小解意，然后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孩儿。

“不要跑，摔倒了怎么办？”谢稚言理了理小男孩的头发，再摸了摸他的额头，嗯，温度正常，应该已经退烧了。

“英俊已经没事了，又跑又跳的！我刚才拿了书，正准备教他认字呢！”跟在后面的老妇人身上是精致的旗袍，肩膀上裹了一件拼色披肩，脸上带着金框的眼镜，灰银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又和蔼。

这位老夫人像极了民国时的名媛，优雅庄重，这样的人家本来不应该住在这逼仄的小巷子里。尤其方家老夫妻都是知识分子，穿着上都是不差的，明明可以住在更好的地方，窝在这栋楼房里实在屈居。

这些问题之前谢稚言也奇怪问过，夫妻俩有存款，但两个老人就是舍不得这住了几十年相依到白头的老房子，因为念旧也就一直没搬。

“真是谢谢方老师了，每次都麻烦你们。”谢稚言笑得一脸乖巧。他长相稚嫩，像是还没有步入社会的学生一样，如果不惹事一直都讨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欢。

她摇了摇头，温眼笑着，像极了民国时的大家闺秀，“这有什么。我家一直没有小孩，冷清得很，巴不得你们多麻烦我们几次呢！”

谢稚言笑了笑，又低头拉了拉弟弟的手，“谢英俊，快给婆婆说再见。”

小孩很乖巧，立刻摆了摆手，道了别。

目送老妇人回了屋，谢稚言才拿出钥匙打开隔壁屋子的门锁。

“进来吧，那个……屋子有点挤，你找个位置坐吧。”不知道为什么，谢稚言忽然又变得别扭起来。

房间很小，大概二十个平方的样子，东西其实不算多，但由于空间逼仄，所有物品挤在一起，就显得更加拥挤了。

解郅言牵着小解意走了进去，目光在屋里四下扫了一圈，没说话。

他从前去过谢稚言家，那里有真皮的沙发，美式风格的旋梯，光彩夺目的灯具，高端精致的装潢，仅仅只是一间琴房都比现在这个狭窄的出租房大。他难以想象娇生惯养长大的谢稚言是怎么习惯这样的住处的。

“这些年你……”似乎连解郅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犹豫许久想要问出口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不着痕迹转开了话题，“这些年你一直在F市？”

谢稚言正在收拾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在那个二人沙发上腾出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出来。

听到解郅言的问题才点了点头，“是。早些年被讨债的追怕了确实也想过离开的。但我没钱，谢英俊那时候身体也不好，不方便。”

没错了，就是这样。他只以为谢稚言躲起来不愿见他肯定不敢躲在最近的地方，一定是已经离开了F市，但完全没有料到当初那种情况想要离开根本不容易。而他却在高考后离开了F市，去了国外，更甚至是其他谢稚言提过的城市，而那些地方根本找不到这人存在过的一丁点的痕迹。解郅言沉默了好久才扭头看向他，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此刻正忙碌个不停。

“那为什么当初我根本找不到你。”

正捡衣服的谢稚言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偏头看向正发呆的弟弟，“谢英俊，说过多少次，脏衣服不要乱丢！”

“还有……当时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复？”

谢稚言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好了，坐这里吧。”

“当年连分手都没说就直接玩消失，你是在耍我吗？”

解郅言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十分平静，根本听不出来有没有生气。谢稚言捏了捏手指，左顾右看，忽然又岔开话题：“那个……好像不早了。嗯、哦，对了，要不要吃饭，我去做饭，我现在会……”

“谢稚言！”

解郅言厉喝一声打断了他。

谢稚言还是没说话，倒是一直瘪着嘴巴的小解意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哇——呜呜呜呜，小啾啾好凶！”

谢稚言赶紧蹲了下去，把哇哇大哭的小孩搂进怀里哄着，“哦哦，小解意不哭了。小舅舅在逗你玩呢，不怕不怕哦。”

“嗝……小啾啾好大声噢，好可怕……”小女孩还在抹着眼泪珠，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不可怕不可怕的。你看这个哥哥都没有哭哦，小解意也不要哭了。”谢稚言把小孩抱在沙发上，又拉过一愣一愣的谢英俊给她看。

其实谢英俊也被吓得怔住了，还没来得及哭就被更大声的哭声唬得憋了回去。

解郅言垂眸看着哄小孩的谢稚言沉默下来，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有些愁烦又有痛苦，过了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准确无误地看见抱着小孩的谢稚言抖了一下，然后又抱着小孩一起往角落里悄悄缩了缩。解郅言没碰他，只是从他怀里抱过小解意，扭头就往门口走。

直到要出门的时候，他才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也抬起头正注视着他的谢稚言。

谢稚言看他忽然扭过头，吓得往后一缩，又立刻低下头。

解郅言深吸一口气，不冷不淡地说道：“明天九点上班。别迟到。”

谢稚言眼睛动了动，再抬头时门口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