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限定by鱼粮姜烩免费阅读

命运限定by鱼粮姜烩免费阅读

高二的时候，曾野经常翘掉政史地的课，去图书馆做数学题。大概是因为他总是理科第一，对于老师对曾野的做法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学校的图书馆修得大气，藏书也不少。只是这里不过是一群为了考学奔忙的学生，大多数时候，这里没几个人，是曾野一个人的天堂。

曾野最喜欢图书馆西侧角落的位置，天气好的时候，日落的暖阳洒在人工湖上。

曾野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忘记和叶送秋遇见那天日落瑰丽的紫色。

那天下午他又翘掉了政治课，到图书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十六岁穿着白色校服的叶送秋，看起来瘦弱斯文，带着一副金框眼镜，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翻着手里的书。曾野最喜欢的夕阳落在了的发梢，染出了一层忽隐忽现的光圈。

那一幕，不管曾野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得像莫奈笔下的画。

可惜，当年年少的曾野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这幅美景，反倒对自己的位置被占了有些愠怒。明明图书馆空得到处都可以坐，但他偏偏挑了这个男生对面的位置，表达自己的不满。

奇怪。

叶送秋好像对曾野突然的出现并没有很意外，他抬起头扬起一个笑，压低声音：“曾野？”

“你知道我？”曾野一惊。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叶送秋说，“听过你国旗下的讲话，我记得你说，乘在波浪之上的人是可以超越它的。”

“啊？我说过这个？”曾野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国旗下的讲话说的是什么了，大概是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废话，不知道是哪抄来的名人名言。

如今被人提起来，反倒有点脸红，刚才的愠怒也忘记了不少。

“你也是来做题的？”曾野反问。

“我是来看书的。”

说罢，叶送秋把书的封面反过来给曾野看，上面写着中岛敦和山月记。

“好看吗？”

叶送秋点点头，把书送到曾野面前问：“我要走了，你要看吗？”

曾野看着叶送秋真诚的眼神，好像，自己也没有那么想做题。

他接下书的时候，叶送秋正起身离开，背对着曾野，叶送秋轻声告诉他：“曾野，我叫叶送秋。叶子的叶，送别的送，秋天的秋。”

“哦。”曾野翻开书，对这个名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书确实很好看，曾野读书速度很快，翻到《李陵》那一章完结的时候，他看见书页中夹了一张纸，纸上是清秀的《答苏武书》的誊抄。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国旗下的讲话里那句“乘在波浪之上的人是可以超越它的”就是出自这本书的。

曾野的脸莫名其妙的又红了起来。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等等，他叫什么来着？

叶送秋。

叶送秋，叶送秋，叶送秋。曾野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下晚自习以后，他特地跑去查了这个叫叶送秋的人——这并不是很难。他们学校压力不小，从高一开始每月月考的全年级总排名单科排名都会张贴在公告栏上。

数学嘛……一百多名，惨不忍睹。

语文，年级第一，英语，年级第一，政治，年纪第一，历史，年级第一。

文科，总分第三。

是个狠人。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出现在曾野脑海里的，是下午叶送秋托着下巴翻书的模样，他忽然有点难过——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数学不好。

这可不行。

他产生了一个自己都无法克制的奇怪的念头:“不如我给他补数学吧。”

曾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第二天他找到叶送秋的时候，叶送秋正在书店，怀里抱了一叠书。

曾野把《山月记》还给他，正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叶送秋先开了口：“你也很喜欢这本书吧。”

曾野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但是答了一句“是”以后，和叶送秋说:“你都给我推荐书了，我也给你推荐一本吧。”

“好啊。”叶送秋笑得天真。

他还不知道命中的相遇都标好了价格。

曾野拿出来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

价格是一本五三。

“你要是不会的可以问我。”曾野挑了挑眉，“我都会。”

叶送秋瞬间石化，他愣了好久，脸上写满了震惊。过了片刻，他终于消化了这个事情以后，才犹豫着接过这本书。

“那……我以后的数学就拜托你了，曾老师？”

“可以。”曾野挑了挑眉，他猜叶送秋绝对不会乖乖做题的。

毕竟有哪个高中生喜欢做无聊的数学题呢？

曾野也不喜欢——那些题对他来说还是太简单了。

曾野以为叶送秋接下来习题集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没想到叶送秋却当了真，第二天体育课曾野钻进图书馆的时候，叶送秋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对着一本《五三》眉头皱得像苦瓜。

看到曾野来了，叶送秋的脸一下子舒展开，他把做完的习题推到曾野面前，习题集上全是红色的叉的订正，这回轮到曾野的眉头拧得像苦瓜了。

“我有这道题，这道题，还有……”叶送秋翻了一页，“还有这些，这些……”

曾野撇了撇嘴，他扫了一眼那些错的题的简单程度，就觉得眼前的任务十分艰巨。

“曾老师，教教我吧。”叶送秋眼巴巴地看着曾野。

叶送秋好看的眼睛看向曾野的时候，曾野就知道自己失去了说“不”的能力。

一起消磨的体育课里，他真的像一个老师一样，恪尽职守地讲完了所有的题。叶送秋好像也比任何时候都更享受自己并不喜欢的数学课。

孺子可教，曾野心想，这个补习班能可持续发展。

大概是因为父母都是老师，曾野在教书上极具天赋，地下老师牺牲掉每周两次的体育课，兢兢业业地讲了半学期的题以后，叶送秋月考的数学成绩，终于开始和他其他科目的成绩匹配起来。

那天分析完月考的试卷，叶送秋说要聊表感谢，请曾野晚自习以后吃夜宵。

曾野住校，下晚自习以后再吃个夜宵的话，寝室估计就关门了。

他应该拒绝的。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我再看看吧。要是想来的话，我就来找你。”

学校的文科和理科在两个不同的楼，中间用一条堪比百米跑道的长廊连接。快下晚自习的时候，曾野开始有点后悔了。他磨蹭了半天，想着叶送秋大概不会等自己这么久——去他班上找他，他要是不在了，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不去吃这个宵夜的原因甩给叶送秋。

曾野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往里望进去，教室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叶送秋的位置在另一端靠窗，他没有走，正低着头看着书，两三个女生正从教室里面出来，对还在看书的叶送秋说：“叶神，还不走啊。我们先走啦。”

曾野笑了笑。

叶神，原来他们班的人都这么叫他的。

他在心里记下来了这个称呼。

叶送秋抬起头，正好看见窗外的曾野。

“好的，这就走了。”明明是在回那几个女生，他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曾野。

等教室里只有叶送秋一个人的时候，曾野才走进去拿起他桌子上的书，是《红楼梦》。

“你妈也强迫你看这个？”曾野问，“我妈也这样，但是我没怎么读懂。”

“我也没读懂，可能年纪大了会理解更深刻一些吧。”叶送秋含糊回答，把书收起来，“你想去吃什么？”

曾野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住校，不怎么能出去吃夜宵。哦对了，我得赶在寝室关门之前回来。”

叶送秋想了想：“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夜宵摊，木耳肉丝粉特别好吃，你要试试吗？”

“试试就试试。”曾野满意地点点头。

新开的夜宵摊在学校后门的小堕落街，深夜下了晚自习，整条街上都飘着各种美食的香气。

晚上十点以后的小堕落街，曾野从来没有逛过，他像是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孩子，大开眼界。

叶送秋在食物上的鉴赏程度果然不俗，这家店很符合曾野的口味。美中不足的是老板好像是个新手，手脚并不很麻利，他俩吃完夜宵了以后，曾野连跑带跳，也没在落锁之前赶到学校落锁。

“怎么办？”这是曾野人生中第一次夜不归宿，他有点慌。

“要不打电话叫宿管老师来开门？”叶送秋提议。

“不行不行。”一想到宿管老师凶巴巴的样子，曾野就有点头皮发麻，“万一明天他告诉班主任我就完了，能瞒过宿管老师就好了，要不我去网吧呆一晚上吧。”

“那不太好吧……”叶送秋谨慎提出建议，“要不……你去我家？”

“……”曾野愣了片刻，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一转念，“好像也可以？”

不过这也许是现下最好的方法了。

“不过只有一张床，你可能得和我挤一挤了。”叶送秋说。

那也比网吧的椅子舒服，曾野心想。

“不查寝吗？”叶送秋好心提醒。

“这个倒不怕。一般就是寝室长去宿管老师办公室签个字，我给我们寝室长发个短信，让他们给我打掩护。”

叶送秋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好像进展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叶送秋家就在学校后面的居民楼里，倒也不算太远。曾野到了叶送秋家里的时候才发现，叶送秋家里只住他一个人。房子两室一厅，一间房是叶送秋用来学习写作业，一间房是用来睡觉。客厅里放电视的地方，被换成了好几列书架，上面的书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图书馆。

“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吗？”一说出口，曾野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啊。”叶送秋让曾野把书包放下，又从柜子里拿出来新的毛巾和换洗的衣服，“我爸和阿姨住在另外一个家里，离学校太远了，他就给了买了个房子，自己又懒得来。”

曾野敏锐地捕捉到叶送秋没有说“妈妈”的细节。

叶送秋摊了摊手，无奈又窘迫：“我爸和我妈离婚了。”

曾野的父母都是小县城的老师，两人从校园恋爱到结婚有了孩子，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在他的记忆里，父母一直相敬如宾。父母离婚这件事情之于他来说，是无法想象的。

他还在努力从自己贫乏的词汇里找出来词语安慰叶送秋，反倒是叶送秋先笑着宽慰曾野：“你不用安慰我的。”

“……”，曾野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家的书好多啊。”

“……，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后要是装修自己的房子，就把客厅换成一个图书馆。”叶送秋走到一列书架旁边，“这些都是我挑选出来的，我很喜欢的书。”

曾野好奇地凑过来，书的名字有的耳熟有的陌生。他是一个从未从规定课外读物中找到快乐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好像也可以感受到叶送秋的快乐。

“这些书都是你自己挑的吗？”

“有的是自己随机选的，有的是自己喜欢的作家写的，有的是书店老板推荐给我的。”

“学校门口那个小书店？”

“嗯。”叶送秋的眼神忽闪忽闪，像是在和曾野分享一个小秘密，“那家书店的老板可厉害了知道好多东西，他说他开书店几十年了，一辈子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那里看书。”

“真的？”曾野对一间小书店藏着一尊大神的事情颇为震惊，“为什么我都没有见过这些书？”

“他都放在二楼的阁楼里，一般人不知道。我和他关系好，下次我带你去。”

在叶送秋的计划里，他们已经安排好了下次。

“你这以后，不去当图书管理员真是可惜了。”曾野说。

叶送秋瞪大眼睛，很认真地回答：“我其实有认真考虑过当图书馆管理员的。”

“噗……”曾野只是随口一说，叶送秋回答的一本正经反而把他逗笑了，顺手拿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打开，书页中都夹着不少他用便签做的笔记。

“都是些随便写的笔记，怕写在书上把书弄旧了，就写了便签。”

叶送秋在一边解释，嘴上说得云淡风轻，脸上的笑容却藏着克制的骄傲。

不得不说，他的字真的很好看。

曾野放下这本书，正准备去拿另外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时，叶送秋提醒他：“你要不要去洗澡，太晚了，明天还要上早自习。”

他们俩人一前一后地洗完澡，等叶送秋回到卧室的时候，曾野已经睡得酣然了。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叶送秋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地，不加任何掩饰地，把目光落在曾野身上。

曾野长了一张干净的脸，皮肤白皙健康，下巴淡上还留着青涩的胡须，高挺的鼻梁，头发有点长了，搭在眉毛上。

叶送秋的心开始狂跳，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曾野了。

是的，叶送秋是故意的。

第一次听到曾野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升旗仪式，他头顶的太阳正晃眼，教导处主任说，有请高二理一的曾野，为我们做国旗下的讲话。那个瞬间飘过的云朵刚好挡住了太阳，让叶送秋得以看清站在升旗台上的同学，他不谙世事清澈地微笑着念着发言稿。

那是叶送秋第一次认真听完了国旗下的讲话。

回教室的时候他特地从理科楼绕远路，去排名上找这个名字，他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很好找，他以为是之乎者也的，没有到是荒野的野。

他在老师办公室问题的时候，听到老师私下里交流起来学生的情况念到曾野的名字，他竖起耳朵听，知道曾野喜欢偷偷翘掉课去图书馆学习。

叶送秋是故意的，故意去图书馆，他仅仅只是想要故意认识这个笑的干净的同学。但是叶送秋没有想到，在图书馆那么多的空位里，曾野偏偏选择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不只是认识一下就好了——他想和这个笑得清澈的同学成为朋友，而把自己喜欢的书借给他看，是他觉得可行的方法之一。

他没有想到，曾野会拿着一本五三来找他作为回礼，还让他有什么不会的数学题就来找自己，当时，这个少年的脸上满是昭然若揭的理想和独属于这个年纪的轻狂。

做了一套满分试卷就觉得天下都是自己的轻狂。

叶送秋不同，他的父亲经营着本地区最大的茶叶分销公司之一。耳濡目染的是如何克制隐忍，如何在商业竞争里面层层做局，如何虚与委蛇，如何把目标藏在更深的目光背后。他不喜欢这些，而这些却塑造了他的性格。

这份轻狂，叶送秋从来没有过，却很喜欢。

他忽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有没有可能不只是朋友，是好朋友，那种可以带去家给他参观自己构造的小小图书馆的好朋友。

叶送秋小心地躺在床上，生怕动静更大，把曾野吵醒了。

曾野大概是在做梦，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叶送秋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原来自己好像并不只是想成为好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