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绿十里满河习樾周许小说全文未删减

春未绿十里满河习樾周许小说全文未删减

习樾和周许去批发市场买了对联、红灯笼还有许多挂饰，莲子巷的小屋被他们装饰的红红火火，看上去再也不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春节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习樾格外兴奋。因为过年之前就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周许，胶水。”

习樾把胶水递给周许，周许正踩在板凳上给门外贴对联。

“歪了吗？”

“右边的有一点。”

周许重新贴了一下。

“这下好了。”

这个小家被一点一点装饰，他们一同赋予这里最绚烂瑰丽的色彩，这是多么神奇的一种感觉。

习樾看到屋里的那个小桌。周许以为自己不知道，但他睡觉是很敏感的，即使周许再小心翼翼，习樾也知道他半夜偷摸下床，一个人蹲在小桌旁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蜷缩在那个地方，看着竟有些好笑。周许怕灯光太亮影响到习樾，他只能偷偷点一根蜡烛，在昏黄的烛火下动作。

习樾睁着眼睛，看着烛芯一点点变短，石蜡逐渐融化，烛光变暗直至不见，周许又只能重新拿另一根。就这样一根接着一跟，不知道这事有多繁琐，一夜费了多少蜡烛。

小时候的习樾，做梦都想要一个生日礼物，做梦都想要一个家。

他终于不是在做梦了。

“周许，十八岁是什么感觉啊？”趁着周许还在贴对联，习樾突然问。

十八岁……

周许好似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他盯着眼前的红纸黑字出了神。

“喂，你十八岁的时候不是在早恋吧？”习樾敏锐的察觉到周许的不对。

周许顿了顿，说：“十八岁不叫早恋。”

“你看你看，你十八岁肯定有喜欢的人了，他是谁？叫什么？家住哪里？”习樾胡搅蛮缠。

“没有。”

“肯定有！”习樾撂挑子不干了，他扒拉着周许，非要问出个结果。

周许没办法再继续贴对联，他转过头，说：“是你。”

习樾一下就开心了，可他还没开心多久，就恍然大悟，“你个骗子！你十八的时候我才十二，怎么可能，我们俩都不认识。”

“你怎么就知道不认识？”

“我又没见过你。”习樾气呼呼的说，虽然谈前任这个话题势必会掀起风浪，可他只要一想起或许存在一个人和周许也像这样亲近，他心里就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了。

周许摸了摸他的头，哄他高兴，“明天就是你生日，别生气。”

“那明天你可得好好哄我。”

“好。”周许笑着说。

这一天是1月19日，习樾清楚的记得。

周许醒的很早，他带上门，走到厨房去。习樾悄悄跟着他，倚在厨房门外看他。

周许做事一向很细致，习樾只是在某次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不吃香菜，周许当下没说话，可后来桌上的菜再没有放过香菜，反而多了习樾爱吃的葱。

比如习樾爱吃石榴，但他总嫌剥皮麻烦。周许就每天给他剥到碗里。等到习樾表示吃腻，石榴才不会出现。

习樾趁周许不注意的时候一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小脑袋瓜搁在他的肩膀上。

“周许，你在煮面吗？”

“嗯，长寿面。”

“难道我吃了真能活到一百岁？”

“吃了总比不吃好。”周许撒了许多葱花到锅里。

“周许，我以后是个成年人了，你不许欺负我。”

“成年人再打架就不是被警察劝诫那么简单了。”

“你干嘛老提派出所？扫兴。”

周许笑笑，“好，我不提。”

习樾坐在小沙发上端着碗哧溜哧溜吸面，周许就在一边收拾床铺，帮他装书包。

“别装了，我上课又不听讲。”

“老师会检查。”

习樾心想，如果有一天他带了书去上课，老师才会吓得大跌眼镜吧。

“周许，我不是好学生。”

“嗯。”

“那你大费周章给我带书干嘛？”

“我给你装书，只是害怕你被老师检查到，然后去罚站。”

“今天不能被罚站。”周许看着他认真道。

习樾扑哧一声笑了。

因为是生日，所以必须吃长寿面，因为是生日，所以必须不能被罚站。

周许原来是这样老派的想法。

虽然这只是平凡的一天，太阳照常东升西落，可因为这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所以平凡的一天变得不平凡。

希望这一天，你能认真吃完一碗长寿面，从此健康平安；希望这一天，你能收到其他人的祝福而不是责怪，从此万事如意。

习樾临出门的时候，周许叫住他，让他把脚上的薄袜子换成厚袜子。但他看了看习樾手上的手套，又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他让习樾好好坐在床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双厚袜子。他半跪着，握着习樾纤细的脚踝，然后一点一点的把袜子推上去。

习樾却不安分，白嫩的脚还去踩周许的胸膛。

“别闹。”周许眸光沉了下来，他低声道。

习樾也不敢再挑逗，他知道周许一旦认真起来，受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乖巧规矩的坐在床上，任由周许宽大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脚，那双手是温柔的，滚烫的。

周许半跪着，习樾只能看到他的发旋，但他知道，他此刻的神情一定很认真，他就是这样一个事无巨细、做什么事都很真诚的人。

他的姿态那样虔诚，这种被珍视的感觉给习樾心里注入了一汪暖洋，静静地流淌，让他冰冷的心变得温暖，变得火热。

周许把他送到学校，习樾下车后，周许又叫住了他。

“习樾，生日快乐。”

“周许，除了生日快乐，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嘛？”习樾得寸进尺。

“嗯……希望你健康平安。”周许一字一顿。

“今天六点半我来学校接你。”

习樾愣住，“今天晚上好像有晚自习。”

“帮你请假了。”

习樾内心其实很高兴，但他还是嘴硬，“请假干嘛？”

“有地方带你去，”周许顿了顿，又说：“有东西给你。”

习樾雀跃的快跳起来，他跟周许说再见，然后满心欢喜跑进了学校。

老天果然厚待他，他怎么能这么幸福。

他开心的想，十八岁一定要跟周许牵着手在莲子巷散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十九岁要攒钱给周许买一辆新自行车；二十岁要跟周许一起去旅行、去冒险、去欣赏这大千世界；三十岁要送周许一枝开的最盛的玫瑰。

周许，周许。

这是那时习樾最真实、最宝贵的想法。

可一切浪漫终结于他的十八岁，那短暂的一天。

赵铭在习樾放学之前找到了他。

那天晚上，周许站在原地，吹了一夜的冷风，他还是没有等到习樾。

赵铭将习樾叫到家里的时候，习樾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习樾看了赵铭家的监控——那是一个黑白的世界，男人的衣服、裤子还有鸭舌帽都是黑的。

那个人的身形，那么熟悉。

习樾想，朝夕相处，怎么能不熟悉呢？

其实这人的技法很高超，他先是黑了监视器，再进的房间。但为什么又被拍到了呢？赵铭自从上次之后就留了个心眼，他在门外最隐秘的地方装了针孔摄像头，拍到了那人离开的画面。

习樾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下就空了。

那一刻，他谈不上什么逻辑不逻辑，也没法冷静的听赵铭说话。

“他、他偷了什么？”

习樾感觉到这些话不受控制的一个一个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没丢什么贵重东西，”赵铭思索半晌道：“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不见了，这些资料根本不重要，所以我也不打算立案。”

赵铭确实感到很奇怪，这小偷两次踏足这里，对他的贵重藏品都没有伸出手，反而是拿走了无足轻重的东西，这实在令人费解。

“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习樾问。

1月20日清晨。

习樾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了莲子巷，他像往常一样走进筒子楼，再走到熟悉的三楼，楼梯口距离最里面的那间屋子真的很远，习樾以前没什么感觉。

可他现在只觉得，这条路太漫长了，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推开门，看到周许正坐在床边，他好似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抬头看向习樾，眼里有惊慌，有痛苦，却唯独没有那点属于他周许的沉稳。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害怕啊。

习樾昨天早上吃过长寿面的那个小桌上，是两碗米饭和几个菜，不过早就在一夜冷风的照料下，变成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冻菜。

“习樾。”周许轻声叫他的名字。

习樾盯着他，他觉得自己的眸子一定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他环顾这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屋子。

他们曾在那扇窗户边一起看雪，他们曾在那里挂满红色的吉祥物；他们曾在这张床上拥抱亲吻，他们曾在这里抵死缠绵，互相慰藉。

“周许。”

习樾觉得自己很累，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累，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动了，就连现在站在这里，完完整整喊出一声周许的名字都只是凭着他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

“给我看那个盒子吧。”

他说的很模糊，但周许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习樾第一次来这里，就情不自禁去触碰的那个紫檀木盒子。

习樾想，如果不是自己太糊涂，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么宝贵的东西，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周许并没有特别的将它藏起来，只是放在衣柜里，他只一眼便发现了。可是他搬过来后，已经对这间屋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他却再也没见过那个盒子。

藏起来的，一定是那个人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周许深深看了习樾一眼，他轻声道：“好。”

紫檀木的盒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习樾看出这个盒子不属于现在这个年代的产物，看起来陈旧无比，但主人似乎很爱惜，应当是日日摩挲，摸起来很光滑。

里面却只放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那么薄，简单的黑白色，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

黑是历史上连绵起伏的黑，白是岁月中浩浩汤汤的白。它穿过连绵不断的岁月，跨过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来到习樾面前，这样的厚重，让他无能为力。

莲子巷最近新开了一家照相馆。

这西洋玩意儿虽然传过来许久，但始终还没在老百姓当中普及。所以当地人一听说这里竟然开了照相馆，都跑过来凑热闹。

沈钧棠从天不亮就在这里排队了，他不仅自己贪玩，还拉上了周许。

可惜排了三个时辰，就只给了他们一分钟。

“周许，坐过来一点。”沈钧棠说。

周许宠溺的笑了笑，“好。”

“咔”的一声，画面定格，沈钧棠和周许端正的坐在板凳上，他们肩并肩，照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相。

檐下的春花刚压了梢头，水边就扬起了一簇簇柳绵。

沈钧棠笑起来真是极好看的。

他与习樾的样貌渐渐重合，从眉弓到鼻尖，从眼角到嘴唇，这是一张极漂亮的脸，毫无可挑剔之处。

民國十一年。

沈鈞棠，周許。

那张照片的背后这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