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记事by料春在线阅读

死后记事by料春在线阅读

少年人的悲喜总像夏日里的糖画，刚有所滋味就黏糊成一团，分不清了。

林柏蔚揉了揉被裹成粽子的路远，嘱咐人带好行李，不要落下东西。

毕竟他们俩报了不同的竞赛，在不同的城市，路远有什么麻烦，他也不能及时赶到。

2008年手机还只能发个短信，见不着面，路远也不可能把他那笨重的电脑带去，两个人想见见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路远多少有点黏糊，舍不得地用脸贴贴林柏蔚的手，像是一头亟待抚慰的小兽。

林柏蔚眉眼含笑，动作也不禁轻柔起来。指尖微微颤动但到底还是没让行为继续暧昧下去，只拨好了路远额间的碎发。

路远的表情难掩失落。

“不是吧，才几天啊，能不能小别胜新婚？”

林柏蔚恨不得把路远这不着调的脑子卸下来洗洗，可想了想几天见不到面，又只能无比纵容地默认着。

“好啊，林柏蔚！你一个承诺都不给我啊！有你这样的吗？”路远佯装发怒。

林柏蔚把那件新外套塞进了路远的包里，无奈道：“你能不能把偏科补上，我再考虑要不要让你感受到，小别胜新婚。”

路远成绩好大概是源于一个好脑子和从小被林柏蔚逼出来的好习惯。

但确实有点偏科，化学成绩连人家的狗望见了，都想吐个唾沫嘲讽一遍。

化学烂是烂，这人也不愿意用工，特别是理综，每次都把化学挑出来，留在最后写。

不会又时间紧，成了成绩拉胯的最好托词。林柏蔚想想就觉得头疼。

路远啧巴了下嘴，有点瑟缩。

这样确实是不敢轻易许下承诺了哈。

林柏蔚嗤笑了下，帮人转过身去，狠狠一推。

“你就这点毅力？”

路远扒着车门，羞胀着脸，任是旁人也听得出他话语里有多少咬牙切齿。

“林柏蔚，你这是存心让我心神不宁是吧？”

林柏蔚不语，笑意温柔地看着车门合拢，注视着路远渐行渐远的脸，摇了摇手。

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路远快步走向座位，趁着还能看到林柏蔚的脸，朝着窗口吐出层白雾。一笔一划写道，

“好！”

太淡了，也不知道林柏蔚会不会看到。

路远不安地坐下，全校十几个考生零散地在车厢各个角落。他身边正好没人，故而不对劲也只有自己消化。

他回头又看了眼，却发现林柏蔚跑了起来。

人当然是追不上车的，林柏蔚也没这么想。他不过是想让路远转头回望看得见他的反应。他想告诉路远，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好’字了。

至于路远会不会转头，他竟然从未考虑过。

可能就是这么莽撞吧。

路远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将林柏蔚给他整理的耳机带上。也学着其他人闭目养神。

他相信他和林柏蔚都会考好的。

一定，如愿以偿。

“林柏蔚！”带队老师站着原地点人数，发现林柏蔚离集合点远了几百米，大喊让人回来。

林柏蔚顿了会，后知后觉到路远口中“小别”的威慑力。

方才路远在他身边闹，并不觉得五天有多么长，可现在看起来，分别就已经与思念挂钩了。

慢悠悠地回到队里，带队老师交代着数学竞赛的详细规则。

林柏蔚站在最后，并不想听。反正大致归纳下来，应该就是不要恋战，没有思路直接跳，数学太卷了，他们都是陪跑。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不如路远絮絮叨叨地聒噪。哪怕真的很吵。

但他想，如果有一天，你也会觉得别人的吵闹是安心的话，或许也能说明几分天荒地老的决心。

-------------------------------------

严寒天气，南乡的冬天，是不带雪的。冻却冻得刻骨。

紧紧衣衫依然无法阻止热量的流失，林柏蔚出站的时候，突发这样的感叹。

两个人都安分地在车上补觉，到现在还未发消息说明下情况。

搞事业确实比谈恋爱香？路远第三次打开手机屏幕，狠狠磨牙。敲敲打打，就是等着林柏蔚何时能把他想起来。

林柏蔚想到可以联系也是安顿好后，关键是发消息总是听不到响。他偏爱对声音有记忆。

可能是白天睡够了，林柏蔚十二点还精神着，刷了会题突然发现没墨了，顺手敲了敲桌子，想找身旁人借笔，才恍然发觉，两人现在一北一南，隔得有些远。

打开手机是某个人的刷屏。

“短信费挺便宜的？”林柏蔚活动了下腰颈。打下一行字，笑得是自我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路远表示自己气睡了，又在梦里看见空空的消息提醒气醒了。结果林柏蔚是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啊，一个消息都没有，让他真的以为还是梦，硬生生从被子里钻出来，冻醒了才接受现实。

满腹怨念的某个人站在酒店走廊里，给男朋友发消息。

山不来，他总不能不去吧。

“林柏蔚！”

“林柏蔚！”

“林柏蔚，理理我！”

“你真的不理我吗？”

“你怎么回消息这么慢？”

“你不会睡了吧？”

“林柏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怎么睡得着？”

反正一个逗号，一条。路远少爷实在是为爱情不差那点钱。

直到心如死灰，当人是真的睡了。结果好不容易看到一条不是自己发的。

“短信费挺便宜的？”

林柏蔚，你可真会说话。

路远在走廊冻得瑟瑟发抖，怒气上头硬是半天没敲下去一个字。

林柏蔚逗了下人，没想到把路远的话都怼回去了，带着些歉意。

“你躲在哪发消息？”

路远本来站在外面发消息就是存着打电话的心思。可看到林柏蔚这么直白的问他，有点不敢说实话。

林柏蔚看着迟迟没有消息的屏幕，疑心顿起。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知道房间是怎么安排的，他们数学竞赛的人少，轮到他，独自一个房间，深更半夜发消息自然是无所顾忌。

但路远那边三个人，总得顾忌下室友吧。

他本以为路远再离谱也是包裹整齐在厕所里，看来这个傻子完全没想到这层？

林柏蔚正气着就接到路远的电话。

路远想得简单，毕竟他现在怎样肯定是被林柏蔚猜到了，与其僵着，不如遂了自己的愿，本来他就是要打电话的。

接通电话后，只听到林柏蔚的呼吸声。他估计是真的把人气到了。

“林柏蔚，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能真的得被冻死了。”路远调笑道。

“你是不是出门没带脑子？这天气是给你作死的吗？”隔着杂音都听得到林柏蔚的咬牙切齿。

路远被骂还觉得挺新奇的，他甚至能想到林柏蔚的每一个表情细节。

听到人还在笑，林柏蔚是真的生气了，可还是先耐住火气，生硬地关心道：“你套外套了吗？”

路远被问愣了。

是哦，他可以套件羽绒服，是比穿件睡衣在外面冻着好得多......

“我......”

林柏蔚要把手机捏碎了，他听见按键被自己捏地作响。

路远打着哈哈想混过去，却怕林柏蔚真的生气。

“我只是梦到你不回我消息。”

“一时着急了。就出来看手机，然后发现你真的没发。”

路远的眉眼匿在阴影里，却很温柔：“我本想骗自己在梦里，可冷得实在是太清醒了......”

林柏蔚的火气不知不觉在这几句话中灭了。

一股油然而生的心疼泛了上来，可能是炽热得燎到了嗓子，重话突然就有点说不出。

“哥哥，你不会真的生气吧......”路远的委屈在，撒起娇来倒是真有几分真情实感，“我承认我错了，我......”

“路远！”林柏蔚觉得自己真的被路远这小子拿捏地死死的，妥协速度快到自己都没眼看。

“我不是生气，”林柏蔚斟酌着词句，“你，算了......注意身体。”

“好。”路远可能冻麻了，不怎么觉得冷，便斜倚着窗。耳郭处被电流地吱吱声熨暖着。

听见这人的声音，思念林柏蔚的心，突然就没那么迫切了。

“我答应你。”

林柏蔚怕真的把人伤到，着急说了句。却也被自己的没头没脑无语到。

路远刚想问，答应什么，就想起早上他问的话——被林柏蔚趁机提出了条件。

他轻笑，觉得他哥真的关心则乱。

“答应我了？那是不是不用化学成绩了？”

“你是不是得寸进尺？”

“确实有点，”路远顿了顿，“想‘得寸进尺’。”

林柏蔚哪里听不懂路远的意思，他笑道：“好。你要是有能力？”

怎么回事？

路远觉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被林柏蔚深夜讽刺了一番。

但他还是舍不得挂电话，视线落到远处。

闹市区晚上安静却也灯火良多，在小小的窗口透出光，路远见着思绪不免就飘得有些远。

他和林柏蔚以后的家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温馨的，暖意融融。

外面刺骨严寒进不了窗，喜悦安康也逃不走。就这样岁岁年年。

路远想着自己先乐了起来，怕林柏蔚疑惑还顺口解释道。

“看到灯火了。”

“嗯？”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里的灯火。”路远小小强调了下。

林柏蔚被那个‘家’字烫到，不自觉地也跟着路远开始笑。

“嗯。”

“路远?”林柏蔚喊着他名字。

路远鼻音稍重，嗯了声，就听到对方说。

“有时间的话，我们设计一下吧。”

窗外的窗灯火未熄，星星璀璨着也不及其十分之一。映照着雪簌簌下落，终天下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