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月人囍又尔最新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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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在医院多待了两天才返校，回去的时候小程老师已经帮他办好退宿舍的手续了。

江行依旧借住在程且家里，但是他们的对话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

在之后的某一个早晨，程且给江行煲了粥，江行还未痊愈，忌腥忌辣还不能剧烈运动，程且陪江行吃了一个多月的粥。

这两个人自从回来之后一天的对话不会超过四句，而且还是程且找的话头。这一天，江行破天荒地先开了口。

江行吃着粥，用余光盯着程且的一举一动，看到程且吃完了粥，江行便开口道：“小程老师，对不起。”

程且愣了愣问：“什么对不起？”

“……”江行怀疑程且是故意的，这辈子江行也没有拉下过几次脸，“在岳麓山上，我没听你的话。”

程且有些错愕：“你不用对不起，这次的事故是我造成的，是我没考虑周全，李校也给予我了批评。”程且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话说你这次期中考考得这么烂，都没时间问你，是这件事情影响你了？”

“没——”

“瞎说。”程且打断江行的辩解，“你那英语刘老师跟我说了，这学期开学以来你的英语成绩比上学期好多了，这次期中又下来了。”

江行有些小委屈，趁程且洗碗的时候小声偷偷地说了一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来问我？”

不料，被程且捕到风捉到影了：“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才说：小程老师最关心学生了！”

“谢谢夸奖，那期末好好考。”

***

现在是五月天，高三备战高考，高一高二也没闲着，都在为期末做准备。

一般来说，五六月的附中都是特别特别地平静，可以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年这个时候，连石小北都不会听到什么特大新闻。

可是今早江行就看到石小北左转右转地传八卦，丝毫没有注意到江行来了。

石小北正在跟杨嘉媛聊得火热：“你知不知道提优的张见时和林洒？”

杨嘉媛思索了一会说：“印象挺深，他俩说厉害也不厉害，都是提优班的吊车尾，说不厉害也厉害，他们两个就没从提优班滚下来过。”

当“张见时”和“林洒”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时，对于江行来说就是敏感词汇。

江行平时并不八卦，对于这种边角料的事情都是他的耳旁风，可他越想忽略掉的东西，越是做不到，所以石小北说的任何一个字都落入了江行的耳朵里，

“这回他俩是直接从提优班滚出长沙附中了。”石小北说完这句话前面几个人转过头来也观热闹，江行拿了本书挡住脸。

石小北前面的男同学特别看不惯石小北每次都要掐断话，所以直接对他说：“你要说能不能一次性全说完？别像牙膏一样挤来挤去！”

石小北清了清嗓子，然后娓娓道来：“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被副校长请到校长办公室了，我走的时候听到李大佐一直嚷嚷着：‘败坏名声’大佐面前有两个家长，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张见时和林洒的家长，然后他们的家长都给他们办理转学手续了，但是他们的学校离得很远，都不在一个省，好像其中一个还不打算让继续他上学了。”

石小北的前桌听完都惊呆了：“我去，他俩怎么败坏的名声？俩学霸退学也太恐怖了吧？该不会是杀人放火了吧？”

“这我也不知道了。”石小北说得口干舌燥，转身拿水杯正好看到江行，“诶！你来啦！刚才我说的你听到没？张见时和林洒就是你之前的舍友，他们退学了，这次期末你再加把力就可以进提优班了！”

江行拽过书包跑出去，没理石小北，只听到石小北在教室里骂骂咧咧地看着江行走了。

顺着石廊往东走，那里的围墙比较矮，几年前学校翻修的时候资金不够，那里就略过了，连摄像头都没有，但是没几个人知道这地可以翻出去。

刚出校外，江行就突然想起来要先跟小程老师请假，他匆匆地拿出手机打字，发过去了一句短信：今天要送一个朋友，请两节课的假，望批准。

说朋友也不为过，其实江行跟张见时早早就认识了，不过都不爱说话，但称得上知己知彼，他们两个也有着雷同的人生开端——一个支离破碎的原生家庭。

张见时的爸爸带着他，他爸开了一家酒吧，这是他们家唯一的收入，江行知道这酒吧的地址，只是从未进去过。

江行换了两路的公交车才到，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酒吧基本上都是男人，各形各色的男人。

最里面的吧台坐的是张见时，但是不见林洒。

江行走过去把张见时的酒抢了过来，张见时却不生气，好像也没心情生气了：“你来干嘛？平时也不见你来我家店里光顾一下。”

“听说你退学了还是转学了？”

张见时喝得很醉，这句话反应了很久，才笑着说：“这有区别吗？”张见时又拿了一个酒杯给自己满上酒，“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江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你能来酒吧我就不能来？”

张见时听到江行说的话没忍住低头笑：“呵——这儿不是普通的酒吧，这里是gay吧。”张见时也没顾江行，就自言自语地解释道，“不知道gay吧是什么意思吧？gay吧呢就是男同性恋聚集的天堂，你在这里看到的任何男人，基本上喜欢的都是男人。”

张见时以为这样就能把江行唬回去了，但是他转头去看江行一脸平静的样，又疑问道：“你怎么不给点反应啊？该不会是被我吓傻了吧？本来就比我笨了，可别——”

“我看见了。”江行掐断张见时的话，“野炊那次，我不小心撞见了。”

江行看着张见时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说：“但是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张见时舒了一口气，自嘲道：“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我们总是想把一件事给藏起来，让它永不见光，宁愿让它在黑暗里腐败枯萎，也不能让其他人触碰到这无法述之于口的地带。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可是总有那么一天它会突然地爆发，然后尽人皆知。

江行问：“怎么发现的？”

张见时摇摇头。

江行又问：“那林洒呢？”

张见时埋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哭，正当江行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了：“戒同所。”

“他在戒同所。”

“林洒在戒同所。”

……

他说了好久，不知道是给江行还是给自己听的。

他抬眼看着江行问：“你知道戒同所是什么地方吗？”听名字就能知道的事，这无非就是白问，所以张见时没有给江行回答的机会，“戒同所，不是人待的地方，林洒身子骨这么弱，平日里我跟他上/床都不敢用力……他熬不下去的，他会死的…我害了他一辈子。”

张见时还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不过他边哭边说，江行都没听清。

这个时代在高呼恋爱自由，但依旧有许多相爱的人被迫分离，被扯断的红线皆是这个世俗的过错。

***

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回校，但是第一节就是程且的课，错过了。

直到九点半晚自习放学时，江行都没有在学校里看到程且。

回到湘语梅溪的小弄堂里，程且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弄着电脑，应该是在备课。

听到江行进门的声音，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褶皱，接着又是一阵轻轻的声音：“你今天，送的是哪个朋友？”

张见时和林洒的事情按道理是不会传出去的，也就只有学校的老师了解些皮毛，今天张见时和林洒被学校开除，这么大的事情，很难不让别人想到江行的朋友，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没听到江行的回答，小程老师也没有停止问：“是张见时还是林洒？又或者都是？”

江行看着按着太阳穴揉捏的程且，一时之间感觉到陌生，他反问道：“不能见吗？”

这句话耗尽了江行毕生的勇气，他害怕，他亲近的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关系。

程且答非所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程且也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从收到江行的短信时起，就希望他们于江行而言，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又或者江行不知道。

江行的声音很低，但是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

程且没有再发话，屋子里静得或许能够听到各种情绪的交织。

江行站在原地发呆了一会，然后推着门走进卧室，基本上不发出声响。

***

第二天江行比往常早起了一个小时，为的就是错开与小程老师碰面的时间。

学校的保安大爷跟江行算得上熟，现在是夏季，尽管时间很早，但是天并不黑，可是那位大爷还是破例给他通了行。

“唉！那个小小的人儿啊，真的是可怜。”

江行走远后，大爷在校门口来回踱步，不经意间就呢喃细语地道了这么一句话。

石廊上的爬山虎还是那么地欣欣向荣，虽是仲夏，江行站在石廊下，肩扫过垂下来的枝条，是一阵凉意。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就变得不一样了，他跟石小北一起长大，认识了十多年，他的心里从不会生些邪门想法。

或许他跟张见时他们是一样的。

就算张见时和林洒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见光，不被人们有所察觉，被他们掩藏得很好，江行也依旧会发现自己的不同，只是时间问题。

理智让他不要跨出这一步，那炽热的情感又让他放不了手。他可以一直像平行线，不需要亲自去交错他就能知道结局——张见时和林洒就是最合理的结局。

江行闭眼倚在石柱上小憩了一会儿，像是囫囵的一场梦，睁开眼还是那不能看到尽头的石廊，不过身无旁人，孑然一身。

生命是需要光的，他忍不下心抽身离开这温暖的月光，但是他更不可能抓住这道光永远地留在身边，所以他决定乘着这月光走一段路，若是遇到了分岔口，绝对头也不回地离开。

哪怕这条路很短，也足以在回看人生的时候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