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中毒蛇by鲨丁赵彤宁恬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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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的那边传来稍显低沉的温暖嗓音。

“真的不用我一起去吗？现在请假也可以，”少女的声音几乎要被嘈杂的教学楼走廊淹没，沙沙作响，“我也挺担心恬恬的。”

赵彤站在医院的街对面，一手提着礼品，耐心地等红绿灯跳到绿色。身边飞快地掠过一群勇闯红灯的大叔大妈，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本人却完全没注意到，专心地与耳旁的小手机对话：“不用啦，你好好学习，等放假了再说。……嗯，我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那边突然响起急促刺耳的蜂鸣声。愣了一下，孟司晨匆匆与母亲道别，“我上课了，先挂了……啊，对了对了！”少女忽然想起了什么，柔和却坚定地要求道，“妈，一定替我抱抱她哦。”

赵彤轻笑。“嗯，一定。”按下了挂断键，抬头一看，对面的红绿灯正巧跳至通行。

她不疾不徐地过了街，站在医院门前打开短信，再次确认一下宁奉军发来的病房号码。刚要抬脚踏入大门，眼角忽然闪过一片鲜活的亮色，她扭过头，发现那是个小小的推车，玻璃台子上站满了各种颜色的棒棒糖，上空还飞舞着一大簇壮观的气球，小车坠在下面，轻飘飘的像是要随时起飞一般。

车后坐了一顶蓬松的栗色大卷发。那卷发升起来，显出一张与发型毫不相称的清淡面孔。女摊主懒洋洋地看一眼赵彤，却没有开口招呼，继续摆弄手中的糖果，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这种东西，小孩子应该都喜欢的吧？赵彤想了想，上前挑了一根小熊形状的棒棒糖，付钱离开。

宁奉军站在医院大厅中央的宣传牌旁边，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赵彤刚走进大门就看见了他翘首以待的姿势，扑哧乐了。抬手和中年作家打了招呼，她快步走过去。

“我知道病房号呀，干吗来接我？”她问，顺手把礼品塞到宁奉军怀里，“等很久了？”

宁奉军挠挠后脑勺，露出个憨实的傻笑，“没有没有。”

“医生怎么说？是还得再观察几天吗？”

“嗯……她一直头疼，医生说可能是被人揪着头发往桌子上撞了好几次的缘故。不过没有什么血块，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其他都是皮外伤，骨头没事儿，可能小孩子骨头软些……没什么大碍的，总之你……”这时候走到了病房门口，宁奉军犹犹豫豫地握住门把手，“你别太担心……”

可门一开，赵彤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相对于本就不大的病床而言，那具安安静静的身躯渺小得像个影子。肿胀的脸上已经找寻不到往常可爱的五官，细嫩的肌肤被红红紫紫的药水覆盖，额头贴了几层纱布。小手背插着输液针，已经浮出淡淡青黑的颜色。可能是伤处仍在疼痛，宁恬睡得很不安稳，呼吸因为肿起的面颊略显困难，喉中不时传出几声难受的哼唧声。

“赵彤……”宁奉军被眼泪吓了一跳，唤了赵彤的名字，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彤走远几步，用力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她深呼吸几次，低声问跟过来的作家：“到底是……哪个混蛋干出了这种事儿？警察有没有查到是谁？”

宁奉军叹了口气。“我当天晚上就报了警，跟着去查了监控。但是那家伙只在走廊里的摄像头里出现过一次，而且那时候已经放学了，天黑，走廊里没有人。那家伙穿一身黑，戴帽子口罩，走路也没有动静，声控灯全灭着，根本什么都看不清……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去接恬恬的话……”

“这怎么能怪你。”赵彤拍拍他的后背。

男人感激地看她一眼，继续说：“门卫没有看到可疑人员进出，那人大概是从后墙翻进来的。警察认为，他应该是之前踩过点，所以正在排查之前的监控录像。不过，N大附小的录像只保存一个月，如果那家伙真的心思缜密到在一个月前踩点的话，可能就查不到了……”

“提前一个月踩点？不至于谨慎到这种程度吧……”赵彤温言安慰。说起来，一个月前，差不多是恬恬第一次来自己家吃饭的日子，她想着。在自己一家和宁氏父女欢声笑语的同时，竟然还有一双恶意的眼睛在阴森森地盯着恬恬，揣测着不知何为的报复，光是想一想，恐惧的寒意就爬上了发麻的脊椎。

“要是和我有仇，那冲我来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对孩子下手……”宁奉军回忆起那一个傍晚，他照例去教室接女儿，却发现教室的灯是关着的，一片漆黑。他以为女儿又不听话地跑出去疯玩了，忍着怒意按下开关，大亮的瞬间，天旋地转……如果他没有贪恋那几个素材就好了，如果他提前让附近的家长帮忙照看恬恬就好了……可“如果……就好了”本来就是最可悲的词组，冰冷的灯光下，亡妻留给他的最珍重的宝贝衣衫凌乱地躺在面前，人事不省。

赵彤终于调整好情绪，和宁奉军一起回到病床前。

“恬恬，看谁来了？”宁奉军小心翼翼地拍拍女儿的胳膊，后者缓缓睁开红红的双眼，聚焦几秒，模模糊糊地对准了赵彤。

“阿姨……？”宁恬勉强坐起身。

“嗯，阿姨在这儿，别怕，”赵彤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会再有坏人了。”

小女孩歪歪头，软软地回答：“坏人……？我忘记了……我一去想，头就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想帮警察叔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到这里，她又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

赵彤慌忙抓住了那只小手，“那就别想了，我和你爸爸来负责抓坏蛋！你就负责乖乖养病，快点好起来，大家再一起玩，好不好？”

宁恬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弱声弱气地喃喃道：“我还想吃阿姨做的饭……”

赵彤一呆，咬咬下唇，忍住了漫上眼眶的泪意，对她阳光灿烂地笑起来：“当然好啦！那阿姨下次给你做一些带过来。不过今天我买了这个哦，给。”她从衣兜里掏出那根绑着粉色蝴蝶结的棒棒糖，搁在那肉乎乎的小手掌上。

容易满足的小家伙欢呼一声，艰难地拆开糖纸。

“恬恬？”宁奉军忍不住提醒，“会长虫牙的。”

宁恬顿时哭丧了脸。

“宁老师！”赵彤瞪起眼睛。

宁奉军讪讪地闭了嘴。宁恬立即把糖塞到嘴里，太着急了，碰到了伤口。她疼得厉害，却又舍不得甜味，含着糖，眼泪却啪嗒啪嗒直掉。赵彤一面不断给她擦着眼泪，一面还要忍着鼻头越来越重的酸意，露出温和的笑脸，“傻孩子，慢点儿吃啊……”

又坐了一会儿，赵彤起身告辞，准备去上班。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晨晨方才在电话中的叮嘱：“妈，一定替我抱抱她哦。”对了，这个不能忘，一定要把晨晨的温柔也传达给她。她又回到床前，弯下腰，“恬恬，让阿姨抱抱好不好？”

宁恬眨眨眼睛，毫不设防地张开双臂。

赵彤轻手轻脚地避开伤处，把暖洋洋的小女孩搂进怀里。

宁恬的脸就埋在她的颈窝，洗发水的香气钻进女孩发痛的鼻尖。

赵彤抬手抚摸小女孩的后背，“嗯，恬恬乖。那阿姨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怀中的人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挣开了赵彤！女人被推得不稳，险些跌倒。宁恬尖叫得要把嗓子倒出来了，连滚带爬地往外逃，骨碌碌地跌下了病床，输液线被扯得飞了出去，扬起一道细细的血线。哐啷！输液架倒在地上，玻璃瓶碎了一地。

“爸爸！！！啊啊啊啊啊爸爸！！！”宁恬哭得满脸是泪，向目瞪口呆的父亲爬去，哭号道，“快跑啊！爸爸……快逃啊——！啊啊啊啊——快……”

她倒不过气来，昏了过去。

一片慌乱。赵彤傻傻地看着宁奉军夺门而出，几个白大褂紧接着鱼贯而入，看着宁恬被抬回净色的床铺，针筒雪亮的尖端呲出星点水花，耳边嗡嗡作响。直到被宁奉军牵出门外，她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抬起脸，问：

“……这是怎么了？”

宁奉军摇摇头，“可能是病情发作了吧。赵彤，实在对不起……”

“为什么……”赵彤并没有理会他的歉意，捂住了脸，迟来的眼泪渗出指缝。

——————

孟司晨一如往常地站在书店门外等赵彤下班。过了许久，她心爱的女人才拖着脚走出来，神智很不清的样子，甚至无视了收银阿姨的招呼。赵彤垂着头向前走，在经过孟司晨的时候，被一把揽住了。

“妈？”少女担忧地扳过她的身子，“你怎么了？”

听了一番讲述，孟司晨边走边宽慰道：“可能就是病情发作了，脑震荡毕竟不稳定。跟你没有关系啦。”

“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她会这么怕我？我……我不是犯人啊，”赵彤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当时在蛋糕店做兼职……为什么怕我？”

“胡说什么呢，”孟司晨挽住赵彤的胳膊，“别瞎想了，就是她犯病了。恬恬又不傻，知道你对她有多好，怎么可能会觉得你是犯人？好啦好啦好啦！妈，现在我们去买点东西，快别想了。”一边喋喋不休地为她开解，一边强行把母亲拖进旁边的超市。

赵彤喏喏地听着，渐渐恢复了精神。她胳膊被挽着，跟在女儿的身后，脑海暂时被琐碎的生活用品填满。一路七绕八拐，两人绕到了日用品前。

“洗发水快没有了，再买一瓶吧。”孟司晨从货架下取下一个紫色的瓶子，丢进购物筐。

“嗯……还买这个牌子的？”赵彤问道，“我是习惯这个味道了，你再买瓶别的吧。我记得你喜欢柠檬味对不对？”她伸出手去拿另外一瓶。

手却被握住，按了下去。

“用一样的多好，”孟司晨凑近了嗅嗅她的头发，再捻起自己的发梢闻一闻，雪白的脸颊升起浅浅的温度。少女傻乎乎地乐起来，漆黑的双眸中流转着羞怯的暗光，“我和妈妈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呢。”

少女放下购物筐，红着脸抱紧了母亲，在她颈间磨蹭。

“有什么不好的？”她小声咕哝。

“你啊……”赵彤无奈地笑起来，轻轻地敲一下女儿的后脑勺，“越来越黏人了……很热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