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街待月by冷酷荔枝

宵街待月by冷酷荔枝

怀宵回来上学之后辛越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爸的拳拳父爱，每天还没等辛世尧多问几句，辛越一刺溜钻进了电梯，再一闪神，儿子已经没影儿了。

公司也就给他休了三天假，辛世尧即使有心想多陪陪儿子也没辙，家里又恢复成了平常冷冷清清的状态。

心理落差当然有，一家三口一块儿吃了几天的饭，现在辛越中午回家又只能一个人吃饭刷碗，偶尔才能和他爸妈凑到一顿饭的时间。但他也没那么难受，毕竟现在有了新的念想，辛越每天出门上学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人人性格不一，有人是不敢主动接近别人，有人是不愿意伸出橄榄枝。辛越人生前十六年唯一一次打架是和他初中时的好朋友，当然那时候他们还只是不熟的同学。那朋友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人，嘴上说辛越多管闲事，打完之后却渐渐收起了刺猬脾气。

怀宵长了这么张霍乱心神的脸，当然不需要主动向任何人搭起友谊桥梁。

月台不需要乘客停驻，但偶尔也是可以和售票员一起抬头看看月亮的。

辛越坚定地想，嗯，还是得你越哥主动出击。

辛越每天在班里变着法子地和怀宵说话，不是帮班长通知事情就是替课代表发作业。怀宵多数时间是伏在课桌上做题，闲着的时候也只是偶尔回他一句“嗯”“谢谢”，但辛越没觉得哪里不好，上下学路上悄咪咪地跟在怀宵后面，保持了十几个人的距离，心想今天离和怀宵做朋友又近了一步。

又是一周轮回，辛越星期一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天泛着灰蒙蒙的底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入夏了天气就是这样，说下雨就下雨，他特意往书包里装了把伞，果不其然，下午最后一节课上了一半，一晃神窗台被雨水洗刷一新，风雨打着旋儿往教室里钻。

靠窗的同学忙探出半边身子把窗户关上，教室里一时间躁动起来，一看就知道带伞的人不多。有家长来接的还算方便，自从校规禁止带手机之后，学生想打个电话联系家里人都不容易，现在更是束手无策。

薛珉就是完全不需要操心的那一类，还趁着老师低头翻书的空隙给万皎皎也传了张纸条，等回信的空隙握着小刀削铅笔，盯着铅芯的长度问辛越：“带伞了吗越儿，放学你跟我爸车回去呗。”

辛越捏着包里的伞柄亮给他看，薛珉挑眉：“哟，你还挺细心呢嘛。”

“是啊。”辛越递了张纸给他擦铅灰，随口应了一声。

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人心烦，后半节课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课堂上了。薛珉削完铅笔，又在专心给他的彩铅按色系排好顺序，辛越心里也惦念着事，心不在焉地熬到放学铃响，带伞的招呼着相熟的同学一起下楼，没带伞的聚在走廊上琢磨该怎么出去。

校门口除了一辆接一辆的车，还汇聚了一长串举着伞等着接孩子的家长，薛珉他爸认识辛越，降下车窗招手喊他：“辛越啊，叔叔送你一截儿！”

挺多家住附近的同学冒着雨就开始跑了，辛越站在校门口的乌臼木底下东张西望，像是在那一群湿透了的人群里找着什么，扬声坚定地朝薛珉他爸回道：“叔叔你和薛珉先走吧，我带伞了。”

身旁不时有着急奔跑的学生，过去一个溅起一地的水，辛越脚踝和鞋底湿了大半，一扭头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卫衣，抱着书包就跟过去了。

怀宵手里拎着书包，戴上了连帽卫衣的帽子，神色如常地往家的方向走。

辛越一路小跑又刚好赶上了红灯，才勉强追上了怀宵。空气又湿又闷，辛越喘着气停在怀宵面前，他用来打伞的那只手举高了些，遮住了怀宵才微微仰起头说：“怀宵，我看你经常走这条路，我家也住这边，咱们一块儿走吧。”

后半节课都给他用来酝酿怎么去和怀宵说话了，辛越一瞬不瞬地盯着怀宵被雨打湿的半张脸，生怕怀宵一开口又是冷冰冰的“不用”。

辛越觉得自己真是个铁打的颜控，一对上怀宵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傻了，不止是眼睛，怀宵的鼻子也很好看，比万皎皎喜欢的那个男演员更挺。万皎皎成天嚷嚷要去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辛越抿了抿唇，原来鼻子生的好看的人……真的会让人想摸一摸。

“嗯。”

红灯转绿，怀宵低低地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周遭满是雨声，自行车轧过水坑，凉飕飕的污水猛地溅到辛越胳膊上，骑车过去的男生丢下一句对不起就扬长而去，辛越也没在意他说了什么，晕乎乎地举着伞和怀宵一起往前走。

怀宵至少比他高十公分，辛越再努力举高雨伞，伞架还是会不时碰到怀宵，几次下来他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手里忽然一松，木制伞柄从辛越手上转移到了怀宵指间，辛越愣住了，刚想说还是我打伞吧，看着他和怀宵的身高差距，默默把话茬咽了回去。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辛越倒不觉得尴尬，他知道怀宵就是这样不会主动开口的性格，能愿意和他撑一把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学校到怀宵家小区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下雨天路况差，路上稍微耽误了点儿时间，也才用了二十五分钟。

雨渐渐有停下的迹象，怀宵在他家楼道口驻下脚步，雨水沿着伞尖淌到草叶上。他动了动手腕，把折叠伞还到辛越手上，语气淡淡的：“谢谢。”

辛越简直要被怀宵主动和他说话的举动冲昏头脑了，握着伞柄笑：“没事，我们是同学啊，互相……”

“别再跟着我了。”怀宵冷着脸打断他的傻笑。

辛越霎时呆立在原地，先前才喘匀的气息复又剧烈起来，第一反应是磕磕绊绊地喊住人解释：“怀宵！对不起啊，我这几天是跟着你来着，但我没想做什么的，就是……”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怀宵转过头看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辛越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他格外迟钝地意识到怀宵的反应已经非常克制了，如果换了一个不熟的同学跟着自己，他恐怕在发现的那一刻就急吼吼地问人为什么了。

那怀宵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万一怀宵早就察觉到身后跟了个小尾巴，足足忍了一星期才找到机会和他摊牌。

辛越耷拉下了眼尾，天啊，他这几天都干了什么事啊。

他本能地觉得如果今天不和怀宵解释清楚，今后怀宵肯定一句话都不会和他说了。

这小区的一楼没建在平地，进了楼道还要往上走几个台阶，怀宵说完就迈上去了，摆明了没打算和他多废话。辛越几乎一瞬间跟着他往前走，怀宵反应很快，立刻道：“你——”

门开了。

一年的难捱时刻都集中在今天了，门里站着的多半是怀宵家里人，被怀宵误会没来及解释也就算了，还给人家的家人撞了个正着，辛越怀疑自己是不是周末得去寺里烧柱香。

辛越做好了和叔叔或阿姨打个招呼就离开的准备，从门里露出脸的却是一个老太太。

还是辛越见过的老太太。

旧小区隔音不太好，怀宵外婆在客厅里听见外孙和别人说话，却迟迟没见着怀宵进来，于是走过来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辛越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一把伞遮不住两个男孩，怀宵和他各淋湿了两边肩膀，再加上他湿透的鞋底，想不感冒也挺困难。

楼道灯被外婆按开了，她看清楚了站在台阶底下的男孩，也认出了辛越就是那天送她走出小巷的学生。

辛越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窥着怀宵的脸色，小声地喊了一声：“奶奶好。”

他很乖的，家里没有老人不喜欢他。

外婆朝他点头笑，然后轻轻拍了拍怀宵因淋雨而发潮的卫衣，又指向同样湿漉漉的辛越。

怀宵沉默了几秒钟，说：“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