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临仙中学建校始于上个世纪,熬到今日恰好是六十个年头,虽说没到学生并家长们削尖脑袋也要往里钻的地步,但好说也是老牌高中,生源在南城算是数一数二的。近十年隔了半个城区的附中渐渐崛起,为了与附中较劲,临仙也打起了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名号,各项大小活动层出不穷。
社团招新基本安排在学年初始,辛越转来已是下半学期,薛珉是他在临仙交的第一个朋友,而拉他进社团的万皎皎则是他第二个朋友。
万皎皎是高一一班的班长,人长得清秀可爱,性格成绩人缘没有一样不好的。
“辛越,咱们临仙社团挺多的,你要不要看看啊?”她递了去年剩下的一沓子招新传单给辛越,长长的头发编了鱼骨辫,发尾垂在椅背上。
辛越接过来翻了半天,目光停在最简洁的一张上,航模社三个铅字孤零零地挂在上面,整张纸只写了两行字。
——经费学校出,具体出多少别问,伤感情。
——副社长空缺,你来你就是。
万皎皎笑着给他解释:“玩航模耗的费用比其他社团多,只有省里办比赛学校才会拨经费下来,原来的社长升高三退社了,副社长顶上,这传单就是他用备忘录打的。”
“那现在招到副社长了吗?”辛越问。
“招到了啊!”万皎皎一扬下巴,得意道:“我啊!”
辛越收起那一堆传单,认真道:“副社长,现在加入你们还收人吗?”
“当然!”
上任社长和校领导软磨硬泡要来了三架固定翼,高三集体退社,添上新招的高一菜鸟一共九个人,三人一小队轮流练。学校给航模社分的活动室在实验楼一楼,后面紧挨着操场,教室基本上形同虚设,大家拿了套材就往外跑。
辛越真不是突发奇想,他初中开始和朋友玩航模,三个月玩废了四架固定翼。逐渐上手后赶上搬家转学,辛越恋恋不舍地带了一架直升机来南城,其余的航模都留在上海的家里了。
这两天碰上小混混找麻烦,辛越可不敢把直升机带到学校里,戳轮胎也就算了,毁人航模如同断人手足啊。
辛越今天没带飞机来,兴致没平常那么浓,低头和万皎皎说:“你们先飞,我去看看童钧那儿怎么了。”
童钧和辛越同级,是航模社里罕见的文科生,辛越头一回见他就感慨:“这是真心厉害,文理兼备啊!”
按照往常活动室里早没人了,童钧和他的队员还坐在角落里,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耷拉着眉眼一动不动。
“怎么了这是?”辛越走了过来。
童钧一激灵,抬头见是辛越,连忙拉着他吐苦水:“卧槽,越哥赶紧帮我看看这机哪出问题了,之前炸机我装了一个月才装好,试飞也没毛病,现在又不成了!”
辛越拉开椅子坐下:“唔……我看看。”
三个男生一人一面围在辛越跟前,实验楼光线原本就黯淡,现下更是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这几人都是指着社团活动来练习的,待在这看辛越琢磨等同于浪费时间,辛越摆了摆手,笑着说:“你们先去操场,我在这琢磨一会儿。”
几人听辛越这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子,推拒几回后没能抵挡住试飞的诱惑,一个接一个窜出去了。
辛越摸着被童钧拍疼的肩膀笑了笑,垂下眼继续端详眼前的航模。
玩航模一是烧钱,二是耗时,等他终于琢磨出门道时,万皎皎和社长陆兴已经带着那两架固定翼回来了。
万皎皎噔噔跑过来:“走吧辛越,等星期天让陆兴问问前社长,实在没法复原也没关系,这几架也该退休了,正好找机会跟学校反映一下,给咱们换一架直升机来。”
“没事,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就走。”辛越正打算试验试验,仰起脸婉拒了她。
万皎皎只好把活动室钥匙留给他:“好吧,那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啊!钥匙星期一再给我就行!”
银色钥匙放在教室门口的矮柜上,辛越瞥了一眼,利落地应下了。
实验楼外人声鼎沸,辛越专注于手上的零件,一时间忽略了门口有人经过的事情。
更没有注意到活动室的门不知何时悄悄关上了。
等辛越发现教室异样的瞬间他的手还搁在门把上,透明柜顶上的钥匙不翼而飞,而活动室大门紧闭,辛越伸手推了两下,半分没有能挪动的迹象。
这会儿实验楼早就空了,辛越顿了顿,绕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窗口,拉开窗户朝外喊人。篮球场在操场的另一端,零零星星几个有打赤膊的体育生在练球,再喊下去也没人听得见他微弱的声音。
被人找麻烦这样的体验在他身上发生的着实不多,转来临仙大半个学期,辛越的日子过得相当顺遂,唯一算是产生龃龉的也只有那天早上的事了。
早知道纹身那群人这么持之以恒地给他找不痛快,那天不应该找怀宵帮忙的。
对了……怀宵。
辛越猛然意识到,那天是在怀宵家门口找事,动静闹大了保不齐会有邻居出来,纹身他们临时撤退在意料之中。
那怀宵这两天会不会也被纹身几人伺机报复了?
周围没人、没有手机,甚至今天是周五,高二高三不用上晚自习,连老师都早早下班回家了。
辛越不抱希望地按开了教室前后全部的灯,万一有人路过,至少会发现这个教室的灯没关,说不定就能发现困在里面的他了。
可就连辛越自己都知道希望渺茫,非上课时间几乎没人来实验楼,这间活动室又是单面窗,只有靠外的一面有三扇窗户,而每一扇都被牢固的防护栏挡住了,连翻窗出去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趴在透明柜上发怔,时针转了一圈半,光线彻底暗下来了。
辛越自暴自弃地想,再过两个小时,妈妈下班回家发现自己不在家里,联系到学校,保安就会赶来给他开门了。
真要较真起来还挺没面儿的。
他就摆着这么一副大无畏的态度缩在椅子上,规律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瞬间激醒了他,辛越顾不上外边路过的是谁,想也没想就拍起了门:“有人吗!能不能麻烦你看一下航模社活动室的门,门从外面锁上了,我在里面打不开。”
先前沉闷的步伐在拍门的一刻停滞下来,直到辛越叽里咕噜说完了话也没再发出声音。
辛越心里一阵发怵,门外的不会就是纹身在临仙的熟人吧?
先关他俩小时杀杀锐气,再把人拉出来面对面解决?
他的胡思乱想没持续多久,鞋底踩在地砖上的沉闷声响复又出现。声源一步步逼近,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的喀嚓声无异于天籁,三秒钟后,门开了。
“谢谢……”辛越眼疾手快把凳子搬走,抬头时道谢的语句一瞬间卡了壳,磕巴道:“怀、怀宵?”
怀宵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没想到随手开个门,碰见的还是他。
“……”怀宵别开目光,说:“钥匙就在门上。”
辛越没细想这话的微妙之处,第一时间在心里想到的是:“原来他不是只会说两个字以下的句子!”
钥匙就在门上,六个字呢!
反复咀嚼了两遍后他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合着偷偷锁门的人是良心发现了,还把钥匙留给他了。
他还在惦念着今晚这一通莫名其妙的遭遇,怀宵却不打算停在这里和辛越大眼瞪小眼僵持下去。辛越一回神就发现怀宵已经往外走好几步了,手忙脚乱地抄上书包追了出去,不忘拔下门上的钥匙塞进口袋里。
“怀宵!”辛越跟在他旁边,讷讷地重复:“……谢谢你啊。”
“你说过了。”怀宵继续往前走,没不搭理他,也没打算和他多说几句的意思。
这比直接不搭理人更让辛越感到挫败,他忽然意识到怀宵不是同学眼里的“怪胎”“煞神”,人家只是单纯的性子冷淡,让人想接近都无从下手。
他其实挺想和怀宵再说点什么的,哪怕像普通同学那样请他吃顿饭喝饮料都可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一个在前走着一个在后跟着,怀宵个高腿长,走路速度也甩了辛越一大截儿,等到了车棚,辛越把车搬出来后人已经没影了。
周遭黑漆漆的,辛越站在路灯底下叹了口气,招手拦了辆计程车。
自行车塞进了后备箱,他窝在后座里估算着时间,应该能在妈妈下班前赶回家。
只是直到回了家,辛越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叹那一口气,反而想起了一件事——
他忘记问怀宵,纹身那伙人后来有没有去找他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