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小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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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穿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男人，托着手中的芯片，指向面前他展示出来的检验结果。

方池抬眼看过去，这个芯片是活体监控芯片，专门研发来用于监狱内犯人的监管。它可以实时将犯人的思维记忆等转换成电流并储存。

来人和方池是这层唯二的高级技术官，手下带着许多技术员。

不过两人平时负责范围不同，也很难碰到一起。今天是监控芯片完成后第一次投入检验，两人这才撞到一起。

“小方，过来看。”姜文川抬手招呼方池看他手下的齿轮状的阴影。

“这里应该有bug。”

“对，你再来看这一块阴影，覆盖面积有大有小，容纳的记忆并不完全。”姜文川切换了一张图片，面前出现了一些人的照片，“这些是芯片植入人体后，那些人出现的变化。”

“大部分人都出现了极其严重的排异反应，有人死了有人疯了。”

方池安静地看向上面或痴或傻的犯人，沉默了半晌，眉眼端起正色，“应该是芯片作用的时候出了差错。”

“芯片进入人脑就会立刻化为小分子物质融入血液，通过特殊手段避开了身体排异，但是采集记忆的时候会导致人的海马体超负荷运转。人脑内储存的记忆太多，一次性提取的话并不能完全提取，如果坚持会让海马体超负荷，烧坏海马体，严重的还会刺激大脑导致脑死亡。”

“我用心教过很多学生，对每一位都抱有相同的期待。”姜文川狠狠地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很好的，不过我并不算个好老师。”

姜文川上一秒还和他探讨技术下一秒话题就溜到了个人私事上来让方池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他没想明白姜文川这是搞的哪一出。

方池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对男人的话不发一词。他叫姜文川一声老师是一句尊称，两人同时管理这一层的研究员，肯定是有合作，姜文川年长，方池唤他一句老师挺正常。

可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好，那就没有了。

在到处都是保密技术的双塔大楼，交浅言深可是大忌讳，方池不信姜文川没想到。

青年静静地听着，思量着姜文川此举的用意，脑海中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

直到眼面前的人开口：“方池，你聪明我知道。你叫我一声老师，不过呀，我可够不上。”他眨眨眼，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活泼，眼角的皮肤挤出细纹，他看起来比这个年纪的同龄人要老上很多。

尽管他竭力在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内疚自责是无意识的，怎么都藏不起来的。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方池礼貌地问了他一句，语气把握地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有觉得被窥探隐私亦或者被冒犯的想法。

姜文川说：“我前些天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旧的信件。”

“信件？”方池愣一下，疑问起来：“和我有关的信件吗？”

他回想了下之前是否和姜文川有过需要用得到信件的合作，没想到还真让他翻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大概是在他进双塔第二年，内部下发的命令说是让他们和几个部门一起攻克一项记忆演算构建模型。

那个任务还挺困难的，到最终也只是研发出来一个半成品，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上面叫停了。最终研发出来的芯片据他所知是被送进了九十九层。

他记忆里和姜文川的合作项目就这么一项，不过姜文川却摇了摇头，他语气十分怀念：“只是一些老朋友间来往的信件而已。”

方池闻言反倒是笑起来，颇为不认同地看了姜文川一眼，故作惋惜地说：“既然是老朋友，那您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才是。虽然我不清楚您的过去，但是过去是过去了，您只要记得那一切就都没有改变。”

方池以为姜文川是在刚刚和他讨论的时候触景生情勾起了什么旧事，把刚刚浮上心头的那一丝纳闷按下去后风趣地安慰起了姜文川。

姜文川挑眉，诧异地看过来说：“不是，你理解错了。老朋友的信件是没错，可并不是我的老朋友。”

方池的笑容顿住了，他略微有些尴尬地看过去，语气间带上了一些同情：“这样的话，也怪不得您难过了呢。”好好声名显赫的一个技术官收着别人朋友间的来往信件很多年，到最后自己居然还是个局外人，这混得也太过差劲了。

方池心想，幸好这只是朋友，如果其中一方多出些什么其他心思，那可真是一出不得不谈的世纪大戏。

“我只是想起信件里那人说的一句话，你想听听看吗？”姜文川问。

“您说。”

“区别在哪呢？身体，大脑亦或者人心？。”

方池以为让姜文川念念不忘的一句话要么很长要么意义很深刻，但事实上居然只是这么短的两句话。

但是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所以他开口询问道：“嗯？没了吗？”

“没了，毕竟到最后我们都因为理念不合没能成为朋友。”姜文川遗憾地摆手，不知道是在遗憾他们没能成为朋友还是遗憾只得到了这么点信件，“怎么了？难得见你对别人的事情这么有好奇心。”

方池爽朗一笑，做出个无辜的表情，“这可太冤枉我了吧。”他轻扣桌面，“不过我确实对您这封信的主人很好奇，因为我父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哈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家庭，大家都以为方技术官是从小到大一直都独自优秀的呢。”姜文川说着，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闪过，他嘀咕道：“不过这也算是缘分吧，我这位朋友的收信人居然也是位姓方的先生，叫方黎白。”

“说不准你们真的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方池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他脸上的笑意浅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难以理清头绪的沉默，他语气平直地赞叹了声：“是挺巧，不过我父亲本身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只不过没有很多人记得他而已。”

方池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姜文川，他脸上的空白看起来并不像是认识方黎白的样子。

他或许也没有这些记忆，这些漏网的信件只能告诉他曾经朋友的存在，但是并不能让他想起什么。

所以他才会不经意之间对方池透露出这些信息的存在。

方池想，确实是非常巧。天底下就一个方黎白，而这个人又恰好是他的父亲而已。

不管他怎么想，事实就是摆在他面前。

面前的人勾起他的疑问就打算一走了之，他只收起投影，无视方池目光中的审视，把芯片塞到他手里。

青年的发色漆黑浓郁，额前碎发参差将将盖过眉骨，一簇短发翘在头顶，硬生生把地他沉稳疏离拉散了几分。

方池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顿了顿，虚假的面具被撕开了个口，但不过一瞬又一层面具被严严实实地套了上去。

目视着他离开，方池脑海中那点猜疑终于落定。

这倒是个好消息，方池心想。方黎白十五年前突然失踪，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从世界上抹除。

方池了解自己的父亲，那个温柔到极致的男人一向非常有人格魅力，朋友遍地。但是在他失踪以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就好像他真的不存在一样。

方池因为这个原因还差点被人送去精神病院。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桌边回想着这些年收集到的线索，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方黎白，他们都认为这是方池的臆想，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人。

可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这样。方黎白的人间蒸发造就了方池多疑又冷漠的性格。明明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叫他阿池，手把手教他打代码，带他做机器人，牵着他的手将他引进了科技的大门。他的记忆不可能有错，但所有人都在否定他，质疑他，阻挠他。两方各执一词，都没说谎，那说谎的就只可能是他们的记忆。

时间太久了，他保留在电脑内方黎白的照片不知道在哪一天因为什么原因消失了。他也几乎想不起来方黎白的长相了。

但是过了那么多年，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了些意味不明的话，还说他和方黎白很像。

任谁都会觉得柳暗花明，惊诧之余方池也在怀疑姜文川的目的。

他不信这是巧合，十五年都没找到的蛛丝马迹居然能自己送上门来，要说背后没有人操纵才是奇怪。

方池微垂的眼底寒意料峭，唇角的笑似嘲非嘲，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呢喃，听起来说不出的难过，“你看，我说我总会找到你的吧。”

九十八层天花板的角落，一个红点跳了跳，没人注意到。

低沉的心情没有困扰他太久，方池收起多余的思绪，开始思考。

为什么他的记忆没有被干扰。如果所有认识方黎白的人记忆都被删除过这么一段，那他作为方黎白的家人，可以说是最亲近的人，记忆为什么保存的十分完好。

再有就是，控制人的记忆。最顶级的催眠大师也只能将人不需要的记忆隐藏起来，扣上锁链束之高阁。但是这种办法并不稳定，很多肢体习惯还有一些熟悉的场景都有可能重新激发这段记忆。

十五年足够发生无数个意外，方池排除了催眠的可能性。那么这段记忆被删除的方式就值得深思。

看了眼屏幕，和卢博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方池总觉得哪里缺了一环，但是一时间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拎上外套准备离开。

走到双塔楼下的时候方池才反应过来，刚刚姜文川给他的芯片还被握在手里。

芯片很小容易丢失，他只能重新返回办公室把它收起来。这一来一回的路程就导致了方池他迟到了。

他到的时候卢博点了杯咖啡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发呆。

进门时外面的风吹动了门前的风铃，铃声清脆带着点自然节奏，颇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引得方池多看了两眼。

“这里。”原本还在盯着窗外发呆的人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对着门边招了招手。

方池点点头，迈着步子径直走过去，脱掉了满是寒气的外套抖了抖才坐下。

冬天刚过，外面还是很冷。方池的头发上寒气还没散干净，纯净的黑色在光线下看起来锋利异常。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卢博把面前的咖啡往里推了推，双手支着桌子自嘲地笑了笑。

“抱歉。”方池歉意道：“临时有点事情耽搁了。”敢于承认错误是最大的美德。

“没关系。”卢博挥挥手，并不在意，“不过说实话，我对你能来并没有报太大的期望。”

“那可能是你对我有一些……误解？”方池挑了挑眉，挑挑拣拣出一个词来。

“不。虽然我接下来的话可能让我听着很像一个变态，但是事实上就是这样。勉强用方池称呼你可以吗？”

“卢先生，你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技术官的职业素养，虽然并不值几个钱。”方池喝了口咖啡，揶揄道。

卢博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我的疏忽。”技术官可不就是专门把各种荒谬的想法通过各种科技变为现实的存在吗？

“你随意。”方池神色懒懒的，他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耳边回响着客人进出时风铃的响声，这让他格外惬意，嘴角的笑容也真诚了少许。

“方池这个名字我很久前就听说过，大约十五六年前。那时候我十岁，我的父亲他每次回来都会提到他们首席家那位公子，大抵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些我们暂且不提。”

卢博看样子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尴尬地抓了抓鼻子，飞快地略过了这段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