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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煦陆千煦于尽by上发条的西柚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 时间:2022-04-11 09:42
  • 《千煦》是一本纯爱小说,作者是上发条的西柚,陆千煦于尽是小说中的主角,千煦主要讲述了:因为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所以做了很多的事,都是为了主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热门评价:为了喜欢你。
  • 千煦小说

    推荐指数:8分

    千煦

  • 千煦陆千煦于尽by上发条的西柚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这是怎么啦?”

    陆千煦正拎着吉他准备上场,看见好多人往外面走,拉住酒吧的服务员小李询问。

    “门口一群b大的学生打起来了。”

    陆千煦把吉他往小李怀里一塞就往外走,“拿着。”

    门口围了一圈人,地上两个男孩子死命地扭打成一团,旁边眼镜缺了根腿儿,一顶灰色的帽子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旁边站着的看样子是一起来的同学,有两拨,有几个还在吵随时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有几个上去拉架的,为了不让自己这边儿的吃亏看起来倒像是在给对方下暗手。

    好几个酒吧的保安过来,要把打得最凶的人扯开。

    陆千煦往人群里巡视了一圈,转头就往回走。跟着出来的小李又只得跟着进去,刚刚陆千煦那副气势汹汹走出去的样子看着跟要去打人似的,看了一眼又这么云淡风轻地回来了。

    陆千煦觉得自己有点犯傻,听见个b大的学生就紧张了。b大那么多学生呢,何况小鱼那样的,别说打架,只怕酒吧都不会来第二回。

    他的小鱼乖乖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陆千煦特意溜达到了b大校门口,凌晨三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从校门口望进去只可以看见一盏昏黄的路灯。

    他就站在门口,抽完了一根烟。手机上两人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十一点多,他跟小鱼说晚安。后面再没有消息,看来今晚他有好好睡着。

    是好事。

    在他睡不着的夜晚,他们可以说说话,陆千煦觉得开心。在没有新消息的夜晚,小鱼是在好好睡觉,陆千煦也开心。

    风吹到脸上很冷,尤其是伤口的痂掉落后露出的新肉,有一丝刺痛。

    伤快好全了,他简直想要立即见到他。就在这里,凌晨三点。

    陆千煦知道他大概在经历一些事情。那些无眠的夜晚,故作冷淡疏离姿态背后的求助信号。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能靠贫乏的文字和语言填满那些黑夜,也不知道自己讲的那些故事会不会让他觉得无聊。他希望自己能够起到一点作用,哪怕微乎其微。

    陆千煦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历,还有三天冬至。

    所以再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你最好乖乖地把我们的距离从月球上拉回来,然后接受我的拥抱。

    不然,不然那我就去月亮上找你。

    陆千煦深深地看了一眼树木掩映下的b大男生宿舍楼,然后带着笑离开。

    ————

    以前关于心理医生的印象,于尽是模糊的。也许是电影看多了,心理医生在他心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儿魔幻色彩,他们可以通过观察你的神色知道你的内心,通过你的只言片语了解你的过去。

    他这几天查找了很多关于去医院看心理问题的例证,尤其是关于医生如何问诊,会问你一些什么问题,流程是怎样的。虽然已经确信,心理医生并不是什么会读心术的魔法师,但于尽还是止不住地感到紧张。

    他把自己这些日子所有的症状一条条记录在备忘录里,尽量措辞严谨准确。修修改改好多遍,就跟初中时要作为学生代表国旗下讲话一样,他写好一份稿子,然后把他们熟记于心,到时候完美流畅地背下来就好。

    于尽觉得自己这样很傻,但他不知道怎样才是更好的方法。他做不到到时候面对一个陌生的医生临场剖析自己的内心,翻出所有阴暗的角落,毫无保留地袒露所有情感。他了解自己。

    看着备忘录里一条条症状,于尽感到一阵索然无味的疲惫。

    他突然感到陌生,备忘录里记录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他们毫不相干,而自己即将拿着这份台词表演。

    一切都毫无意义。他,他打下的字,他的紧张,还有他的喜欢。

    于尽觉得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一无是处,根本就没有变好。也许自己就该一直这么烂在角落里。

    宿舍一片寂静,每一盏灯都已经熄灭。

    于尽一步步往楼梯间走,他们住在顶层,上面就是天台,很少会有人上来。他现在想要去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不想被看见,不想被听见。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楼梯上一点声响也没有。楼梯拐角的窗户没有关,深秋的风裹挟着寒意扑到脸上扎人的疼。他感觉自己被割裂开,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但又一边知道不可以这样。

    他想要挣扎,想要停下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尽沿着墙角坐下来,阶梯的瓷砖很冷,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是唯一的光亮。

    他点开手机,是1000发来的消息,问他睡着了吗。

    一股难过夹杂着委屈的感受从心底冲刷出来,宛若冰川中一座休眠千年的火山喷发出滚烫的熔岩。

    这一瞬间,于尽突然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拨过去的通话请求很快就被接受,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熟悉的笑意,“小鱼?”

    于尽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呜咽,但说出来的话语还是带着憋闷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眼泪流到被冻到麻木的皮肤上带来一阵刺痛,“我好害怕……我什么都做不了。”

    陆千煦本来还很惊喜,在听到对面传来的哭声瞬间慌乱。外套都顾不上拿,抓起车钥匙就往外面走。但他还是要努力冷静,稳定心绪安慰对面的人,“乖,不怕,我马上就来找你,很快,你等一等,我很快。”

    于尽哭得牙关都在颤抖,“对不起,我一点用也没有,我一点也不想……”,他尽力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一点也不想第一次跟你打电话就是这样……”这样的丑陋与难堪。

    电梯半天没有上来,陆千煦直接往安全通道跑下去。

    “但是我怕,我怕一次都来不及,所以就……”于尽打了个哭嗝,“跟你打了电话。”

    “不会的,不会,我很高兴,我看到你给我打电话开心死了,”陆千煦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声线尽量平稳,“小鱼,你现在在哪?”

    “我在楼梯上,我坐在这里。我不想往上走了,我怕。”于尽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裤脚,拇指快要手上掐出血来。

    “好,你就乖乖坐在那里,不要动,就在那里等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办……”于尽一直重复这两句话。

    陆千煦已经跨上了他的摩托车,连头盔也顾不得戴上,“没关系,不知道没关系。

    小鱼,记住,看见太阳之前,不要做任何决定。”

    太阳出来之前,我就找到你了。

    于尽等了一整夜。

    天际第一缕阳光从天台斜照下来,被冻僵的手脚像河床上的冰,在阳光下不会温暖,只有麻木后的灼痛。于尽感觉自己正在融化。

    最先发现他的是一个要上天台晾鞋的男生,看见有个人靠墙缩在楼道里吓了一跳,有些夸张地叫出声来。朱天宇几个正疑惑于尽床上被子散着人不知道去哪了,听见声音都往楼上走,看见于尽穿着睡衣昏昏沉沉地躺在墙根。

    三人连忙把他背起来往宿舍走。那个男生住在楼下,看着不像喜欢说三道四的人,陈易还是转过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们一个宿舍的,他喜欢出来打电话什么的冻着了。”那个男生表示理解地笑了笑。

    于尽发烧了,衣服冻得要掉冰渣子,额头上却烫得灼人。朱天宇把他塞被子里,陈易在乱得没有一点缝的抽屉里找退烧药。几个男孩子没照顾过病人,汪泉摸了摸于尽的额头,焦急道,“要不送医院吧,这也太烫了,我怕要烧傻了。”

    于是几个人又手忙脚乱地给于尽穿衣服套鞋子。刚刚还晕乎乎的人开始挣动,朱天宇一边握着他一只胳膊往外套袖子里塞,一边试着跟他沟通,“于尽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看医生。不要动了,哥几个给你穿衣服。”

    于尽嗓子火烧似的痛,哑着嗓子小声哭喊,“不去,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于尽是宿舍年纪最小的,但平日里行为稳重,不像同龄的男生们那么爱玩,大多时候都是冷静从容的样子,很少露出像这样脆弱幼稚的一面。

    最后几个人折腾出一身汗,还是把于尽塞回了被子里。陈易去上课顺带着给他们几个请假,汪泉去买早餐,朱天宇给于尽喂了两片退烧药后拧了一条湿毛巾搭在他额头上,然后搬了把椅子在床边看着他。

    于尽是宿舍成绩最好的,每一年都可以拿到奖学金,然后请他们去吃饭。他虽然平时不跟他们疯闹,但对谁都挺好,人也和善,跟谁都处得来,但却不会深交。平时于尽很少说关于自己的事,他的日常一般也只是教室宿舍图书馆这几个地方。这几天他们丝毫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反常,但今天早上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确实吓了他们一跳,也不知道是半夜什么时候出去的。

    朱天宇把毛巾翻了个面,看见于尽的嘴巴在小声嘟囔着什么,听不清。他凑近了一点,只听见一声声可怜兮兮的“哥哥”。

    没听于尽说过家里还有个哥哥,但他似乎每周确实都会给家里通一个电话,看于尽生病了还在念叨着的样子,两兄弟应该还挺亲。

    于尽小声叫哥哥叫个不停,听着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朱天宇家里有个小妹妹,生病了不肯吃药也是这么委屈巴巴地叫哥哥,现在于尽这样子弄得他不由得有点心疼,想着要不给他家里打个电话过去吧。

    去找于尽的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朱天宇想了想,还是算了。等他自己好了再说,现在打过去也只能叫他哥哥干着急。

    汪泉买了一点粥和包子回来,把粥给于尽留着,两人解决完剩下的。

    毛巾换了好几轮,烧终于退了,于尽渐渐也睡得沉了点。

    这几天宿舍气氛很明显有一点不一样,平时不怎么喜欢呆在宿舍的汪泉总呆在宿舍不说,连陈易都开始主动每天拖一遍地了。以前一般都是最爱干净的于尽来拖。

    几个人心照不宣,直觉是于尽发生了点什么不好的事,要不然那晚也不至于一个人跑到楼道里冻一晚上。周日的晚上熄灯后宿舍很安静,斟酌好一阵后,朱天宇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亲近,“于尽,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可是天天睡一间屋子的关系。”

    陈易和汪泉也附和着,这样直白地表达关心对几个糙惯了的男孩子来说有一点点羞涩,但全然诚恳。

    于尽拥紧被子,在枕头上蹭了蹭,那天醒来就看见他们几个在床边忙前忙后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郑重地回答:“谢谢你们。”

    他很久没有像那天一样病一场了,醒来后有一点恍惚,尤其是前一晚的记忆。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1000是不是只是在他发烧后臆想出来的。

    周末预约好的诊断,他没有去。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突然不想去了。

    每天晚上他嚼两粒褪黑素就早早睡觉,有时候睡得着有时候睡不着。他尽量不去想1000,但在深夜这样的思绪无可避免。

    那天晚上他觉得他们离得很近,好像马上就要见到,不过是一转身的距离。

    但现在他才发现,那是他们告别的开始。1000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发消息过去不会有回音,鼓起勇气拨电话过去也永远没有人接。他在半夜偷偷打开定位,发现他们的距离依旧是12757km。

    1000再也没有上线过,或者,他不过是随手把这个软件卸载了。

    于尽一开始有点担心,到后面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尤其是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在想1000为什么要骗他,那天晚上谁都不会知道身体一寸寸变得冰凉、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是怎样的煎熬与失落。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他。实在是想得难过了,就打开手机翻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一遍遍听以前的语音。

    于尽后来心里就一点埋怨也没有了,他们快十天没有联系。十天,对于网络社交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他们变回陌生人。

    在希望逐渐冷却的日子里,于尽止不住地想,他不能怪他,是自己那晚吓到他了吧。自己那样丑陋的、绝望的一面,没有人会喜欢的。

    他只是依旧想念着记忆里不甚清晰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声音却刻在脑子里。

    在一个个浮沉在绝望里的夜晚,他一直记着那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看见太阳之前,不要做任何决定。”

    于尽开始把1000当个树洞。

    不知道是对“他反正也看不到”的笃定多一点,还是对“或许他也可以看到”的期望多一点,于尽发现这样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叙述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正过得充实的错觉。

    在下课后的路上——

    【今天上课坐在后面的人一直在抖腿,有点烦人。他还唱歌,又让我觉得好好笑。】

    站在食堂的队伍里——

    【今天食堂人好多,有小学来我们学校开运动会,有个小朋友一直把校服裤腿提在膝盖那里,露出了他的秋裤。】

    在黄昏时的林荫道上——

    【我刚刚看见所有路灯一下子亮了,我第一次看见。原来它们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会亮起来。】

    ……

    冬至过后的b市冷得特别快,早晨可以看见树梢上的枯叶挂了一层白霜,路上的行人一开口就是一团白雾。

    晚上于尽又去校门口买了一袋糖炒栗子。捂在手心里,不吃,闻着味都感到温暖又满足。他慢慢在街边踱步,走到了那家酒吧门口。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门口人很少,只有里面透出迷乱斑斓的灯光。

    那一晚的记忆现在已经模糊,只隐约记起当时的歌声,像酒精挥发到空气里,令人悄然迷醉。于尽抬脚走了进去,暖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酒精、烟味以及年轻人的躁动,让人有一瞬间的窒息。

    依旧有人在唱歌,但换人了。一个烟嗓的女孩子,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在唱时下流行的一首网络歌曲。

    于尽很快离开了,捧着糖炒栗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夜晚的空气让栗子很快就冷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面目全非的夜空。像是要下雪了。

    b市每年冬天都会下雪,准时得让人厌烦。

    很多人都盼望着下雪,尤其是小时候,一场雪可以让一群孩子高兴好几天。但于尽不喜欢,他怕冷,光是看着那样白茫茫一片都觉得手脚发凉。

    很快就走到了校门口,最靠近门口的那盏路灯不是很亮,昏黄的光反倒让人觉得暖和。于尽站在这束朦胧的光下,拿出手机给1000发消息。

    【我不喜欢下雪。每次下雪我都不出门,一直等到它们融化。】

    对话框里显示,他们依旧距离12757km。他又想了想,添了一句:

    【但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一起玩。】

    于尽觉得自己仗着这样的距离变得大胆了点,甚至有些放肆。

    总之,半夜躺在床上,看着满屏露骨暧昧的话语还有照片,但又找不到撤回键的于尽懊恼又羞耻。

    还要从晚上说起。朱天宇突然在宿舍问起他“窗”用得怎么样,于尽下意识就撒了谎,说自己注册了之后就没有再用了。几个男孩子的话题就转向了各种交友软件,个个都说得头头是道,顺带着分享各种约炮趣闻。

    于尽平时一般就听他们讲,今天却插了句话,“就没有单纯想交朋友的吗?总不至于全部是想着约……去的吧。”

    陈易一脸“你太年轻”的神情,“谁交朋友去那里交啊?约一次炮只需要三分钟,交一个朋友至少需要三个星期吧。谁有这么多时间愿意花在陌生网友身上来纯聊天?”

    于尽一直想着这话,所以1000一开始也是奔着这个来的吗?没想到碰上了自己这么不上道的,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最后还发现自己是一个半夜歇斯底里的疯子。

    于尽不愿意这么想,1000不是这样的。但他又想起那次充满暧昧喘息的视频通话,不知道是出于试探、勾引还是期待,脑子一热,他在浴室拍了一张赤裸着的上半身发过去,照片里露出了他的下巴、脖颈、锁骨和半个胸膛。

    在浴室水声的掩映下,他小声地发过去一条条暧昧的语音。他软着声音叫哥哥,说自己想他,问他想不想要,问他是不是想要约。

    内心某处赤裸的真实的欲望,混杂着刻意的夸张的伪装。

    等到晚上躺在床上完全冷静下来,于尽觉得没脸见人了。

    但他们的距离一直是12757km。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看到这些。于尽一时分不清这是安慰,还是失望。

    第二天下午于尽还是在网上重新挂了一个周末的号。

    中午他接到了孙韵芳的电话,她几天前下楼摔了,进了医院,怕他担心没有告诉他,已经快要出院了。又问了问于尽最近在学校的近况,于尽都说好。

    挂了电话,他想,他需要好起来,需要去看医生。马上就要期末了,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考不好。而且他最近靠褪黑素也睡不着了,安眠药需要去医院开。

    医院不分淡旺季,一年四季都大敞着门。

    于尽办好诊疗卡,买了一本病历本,等了很久的电梯。每一趟电梯都挤满了人,但没什么人说话。每个人都各自背负着自己的病痛,沉默着。

    电梯也行进得慢,每一层都要开合一次。每一层的科室不一样,每当电梯门打开,电梯内的沉默会被短暂地侵占,不同的人们因不同的病痛传来相似的低语、呻吟和哭声。

    来精神科的人比于尽想象的要多,座位都坐满了,一块电子屏显示着当前诊断的号码。在这里等待的人跟其他楼层的不一样,他们四肢健全,形容如常,有的在热络地和身边人交流,有的在一边打游戏一边排遣等待的时间。很大一部分,你分不清他是病人还是陪同的家属。

    大厅挤满了人,自己的号码还在很后面,于尽想要找一个地方呆着。

    厕所旁边的门推开是楼道,很安静,他往上走了一层,随地坐了下来。

    很快又有人进来,一对情侣,女孩子在哭。于尽为了避免尴尬,又往上走了一层,坐到了天台门口。

    下面情侣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女孩子哽咽着出声,“没关系的,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男人的声音难掩悲伤却冷硬:“是,陪着我看我发疯,看我歇斯底里地发狂摔东西,看我怎样寻死觅活变成一个怪物。”他哽咽了一下,“我不想有一天伤害到你……分手吧。”

    女孩子声音颤抖,带着绝望与焦急,“我不,我不走。我们好好看医生,好好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走,我陪你。”

    男人变得有些暴躁,“好不了了!我来了多少次医院了,吃了多少药了,每一次我以为一切都要变好了、结束了的时候……”他像是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冷静悲凉,“好不了了。是我的命,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我送你走,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关门声响彻整个楼道,女孩子还是站在原地哭。

    于尽抠着病历本的一角,女孩子压抑不住的哭声听得他眼角酸涩,楼道里的空气让人憋闷。他站起来走向了天台,这里的阳光即使在冬天也刺得人睁不开眼。站在这里,人们望不了天,只能低头。

    地面上的人在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看不见脸,只见他们东奔西顾的身影,好像所有人都变得一样,疲惫的,孱弱的,绝望的。

    这个世界人太多了。多到上帝根本顾及不了每个人的命运,所以人们穷困、流亡,遍体鳞伤。一个人太渺小了,生或死都撼动不了世界分毫。淌一地血,一场雪便可以掩埋,一个冬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人们来忘记。

    眼泪滴到手背上已经变得冰凉,手一颤,病历本像只小鸟在空中翻飞,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

    人又有什么两样呢。

    围栏上裸露出来的水泥磨得手发疼,于尽像感受不到一样,死死按在上面,慢慢踮起脚。

    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让于尽又再次踏实的踩在了地面。他大口呼吸着,缓过一阵后拿出了手机。

    1000时隔十二天给他发来消息。

    【我想你。想要你。要不要来一次?】

    上面显示,他们距离106米。而这个距离在不断缩减,一直到7米,于尽还处于呆愣状态中,身后响起了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小鱼!”

    他的声音嘶哑,还在大口喘气,但温柔得让人心安,“小鱼,过来。”

    于尽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飞奔到陆千煦怀里的。这个人他明明应该感到陌生的,但这个怀抱就是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好像他们已经熟练相拥过千百回。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可以一眼认出我来……很多问题盘桓在于尽心里,但现在他一点也不想深究。他只知道这个怀抱很温暖,他终于可以卸下一身的疲惫,感到劫后余生般的轻松。

    一瞬间好像连风都静止。他们终于不再距离12757km,而是近得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千煦,你跑这么快干嘛……”气喘吁吁赶来的文淮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立即噤声,“我,我去下面等你们。”说完就转身下楼。

    于尽倒是很快地从怀抱里退开几步,后知后觉地感到害羞,抹了一把脸上挂着的泪,发现好像大部分刚刚都已经蹭到面前这个人的衣服上了。

    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好像穿的是这个医院的病号服。于尽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心脏还在跟打鼓似的怦怦跳。毕竟刚刚自己站在那里肯定很奇怪,网友兼暗恋对象第一次见面就目睹了自己发病的样子,越想越让他觉得沮丧。

    陆千煦倒是又直接上手抱了过来,看了一眼刚刚于尽站的位置,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先下去。”

    于尽被他一路牵着下楼,还处在恍惚之中。

    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他等会儿要说些什么?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网友、朋友还是陌生人?

    陆千煦把他带到了自己的病房。文淮一直在门口等着,见了他们俩过来又不知道说什么。于尽也有些尴尬,只有陆千煦还十分从容,“这是我哥的男朋友,文淮。跟我一样叫哥就行。”

    于尽瞬间想起了1000给他说过的故事,他初中时候去他哥室友床上泼水,骗回来一个嫂子,脸上不由得带了一点笑意,“文淮哥。”

    “这是于尽。”

    文淮也腼腆地笑了笑,“你好。”

    于尽还在诧异1000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陆千煦就拉着他坐到了床上。于尽觉得坐床上不太礼貌,又自己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千煦,我就先走了,晚上给你带饭过来。”文淮下午还有事,而且看样子这两个人也不希望有人打扰。

    “好,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晚上让我哥送你来吧。”陆千煦笑嘻嘻地站到门口。

    “你好好休息。”文淮刚转身病房的门就被关上了。

    他觉得陆千煦在于尽面前跟平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但他刚刚看着陆千煦牵着人从走廊尽头走过来时突然发觉,以前那个喜欢跟在他哥身后闹腾的小男孩原来早已经长成一个男人了。

    门一关,陆千煦一把躺倒在床上,“唉哟,头有点晕。”

    于尽本来还在局促不安和满头疑惑中反复横跳,听见他这么说,立刻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地道:“要不要去叫医生?”

    “不用,我躺着就不晕了。”陆千煦滚进被子里,又掀开半边被子,拍了拍床,“过来。”

    只听声音的时候,陆千煦给人的感觉是温暖、有趣和恰到好处的体贴,他会给人留有舒适的距离。但现在于尽看着他的脸丝毫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长得其实有一点凶,五官凌厉,眼神专注地看着你要你过去,低哑的声音变得有一丝压迫感。

    于尽坐到了床边上,不太好意思跟他睡一起,“我就坐在这里吧。”

    “快点。”陆千煦又笑,“放心,不会在这里要你的。”

    于尽瞬间想起自己发的那些照片和语音,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破罐子破摔地脱了鞋钻到被子里。

    陆千煦靠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叹息般呢喃,“我就抱抱你。”

    于尽也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头靠到他的胸膛边,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我以为,我以为……”说着说着又没声了。

    陆千煦安慰般在他背上轻抚,“是不是很多想问的?那让你先问。”

    于尽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绪,有很多问题都想知道,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你为什么住院了,是不是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完,但心里已经开始愧疚。

    “对不起,那天是不是等了我很久?”陆千煦亲了亲他的发旋,“那天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我昨天才醒,手机送去修,今天才拿到。对不起。”

    于尽从被子里钻出来,和他面对面躺着,声音有一点颤抖,“是不是很严重?”

    “已经没事了,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陆千煦看着躺在眼前的人,笑得眼睛都弯了,“你要是担心,那亲亲我就没事了。”

    于尽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然后飞快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又钻回到被子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贴着他的脖子问他:“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在酒吧。你可以认出我来,还知道我名字。”

    “终于想起来了?”陆千煦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我还想着,我这么帅一张脸,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让人给忘了吧。”

    “不是,是你脸上那么大片伤不容易让人忘。”于尽摸摸了他的眼角,那里已经好全了,几乎看不出疤痕。

    “一般帅哥脸上有伤确实更加让人难以忘记。”

    “你怎么弄伤的?”于尽想起他以前跟他说过喜欢晚上出去赛车,猜测道:“不会是你骑车摔的吧?那天晚上是不是也是骑车摔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以后不会了。”

    于尽只觉得一阵后怕,躺了这么多天才醒,说不定差一点就……他满脸的心疼,试探着开口请求:“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关于这件事,他爸妈劝告过,他哥也警告过,但都没有他的小鱼一句话来得有用。陆千煦看着他心疼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跟着泛酸,觉得自己这要是还不答应那简直就是铁石心肠,但他面上却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你亲我一下,我就考虑答应你。”

    于尽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再亲两下。”

    他又过去亲了两口。

    “再亲三下。”

    于尽还是什么都没说,过去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三口。

    “再亲四下,嘴上。”陆千煦都要笑得绷不住了。

    于尽瞪了他一眼,过去亲了四下,又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钻回到被子里控诉:“你耍我。”

    “没有,真的,你再亲几口,我马上就答应了。”

    他说话时,于尽可以感受到他喉咙处的轻微震动,还有跳动的温热的脉搏。他在上面轻吻了一下,然后张口含住滚动的喉结,舔了一口。

    陆千煦把他抱得更紧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声音低哑地开口,“答应你了。”

    陆千煦没有问他来医院干嘛,也没有问他怎么去了天台。两个人抱在一起没说话,就像那些隔着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互相陪伴的时光。

    于尽在心里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告诉他。而且看时间应该快排到他的号了,他不能又白跑一趟。他该快点好起来,现在抱都抱了亲也亲了,总不能两个人都拖着一身病。

    不过,和网友见面第一天一起躺到了病床上,听起来还挺好笑。

    于尽从被子里冒出个头,眼神正好对上陆千煦的唇,他有些羞赧地移开视线,还没来得及退开一点距离,陆千煦就凑过来了,响亮地在他眉间眼角亲了好几下,理所当然地笑,“刚刚占你便宜了,还你几口。”

    于尽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心里却因为这一闹轻松了很多,笑着回答:“不用还了,送你。”

    陆千煦这么近地看着他,发现他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酒窝不深,平时不仔细看或者他笑得太浅的话,一般发现不了。他暗暗地记下来,此后一生,都以看见小鱼笑出这个浅浅酒窝为愿望。

    他伸出食指戳了一下那处,“你有酒窝啊,我也有,刚好在同一边。”说完还特意抬起头露给于尽看。

    于尽自己都很少注意自己的酒窝,但看陆千煦笑起来确实有一个很深的单边酒窝,里面盛满了笑意,把他面无表情时那点凶神恶煞全遮掉了。于尽觉得,这才是最贴合他的样子。

    “我本来没酒窝的,好几岁才有,你猜怎么来的?”陆千煦突然收敛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于尽也颇有兴趣地等待他的下文。

    陆千煦清了下嗓子,一只手撑起脑袋侧躺着,“豌豆公主听说过吧?我和她差不多,小时候有天晚上我在垫了十八层羽绒垫的床板上放了颗黄豆,侧着这边脸睡了一晚上,细皮嫩肉的,第二天就硌出个酒窝来了。”

    “你又耍我。”于尽一边笑一边在被子里轻轻踢了他脚背一下。一开始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没想到越听越离谱。

    陆千煦放下手臂,躺到床上去抱他,“我没有,我耍你干嘛呀。”

    “那是不是要叫你黄豆王子啊?”

    陆千煦捉住他在他唇上吧唧一口,“这么聪明啊,一下子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不过得保密,低调一点,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是不是?来,我给你交点封口费。”说着又缠着他要亲上去。

    于尽一边笑一边躲,“你好烦人啊。”

    两人在床上一通闹,跟两个傻孩子似的,折腾得汗都出来了。于尽笑得眼角泛泪,嘴唇也不自然的红。

    突然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头靠着头躺在一个枕头上喘息,脸上都还挂着笑,于尽突然有一种他们已经这样在一起很久很久了的错觉。

    所有话在这种时候好像都不难说出口,于尽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我今天来看医生的,在心理科。”

    陆千煦也很自然的地回应他,“已经看过了吗,还是还没有?”

    “人很多,应该快到我了。”

    “那我等会儿陪你一块儿去。”

    “好。”于尽觉得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于尽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起来,刚刚他都快忘了陆千煦是个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的病人,“你累不累?是不是要多躺着休息啊?”

    陆千煦伤到了头部,做完手术后好几天才醒,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醒来后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只是医生说要多留院观察。

    “反正我要跟你一起去。”陆千煦伸手揽住他的肩,把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放上去,“怕我累,那你就扶着我。”

    陆千煦比他高出一大截,两人一走起来,活像于尽拖了个人形沙袋,看起来有点滑稽。电梯里人很多,但陆千煦身上穿着病号服,大多数人也觉得没什么,只有个别年轻一点的感受到了两人中间不寻常的亲昵氛围。

    站在两人对面的一个女孩子望着这边,刚好和于尽的视线撞上了。然后皆是一笑。医院这个地方,角角落落里尽是苦难,连着理解和宽容也变得更多。

    于尽上来之前已经重新去买好了一个病历本,一出电梯,正好看见大厅屏幕上显示下一位就是自己。

    陆千煦牵着他站在走廊等待,在于尽快要进去之前突然扯住他,“小鱼,先说好,我们不玩苦情电视剧里那一套。你不用对我隐瞒什么,不要有顾虑。任何事情,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于尽现在一点也没有了之前要来看医生的紧张,温柔地笑了笑,“好的,黄豆……”

    陆千煦挡在他身前,低下头刻意放低声音,“嘘,我都给过封口费了。”

    然后于尽就被叫号的护士催促着进去了。

    填表格,分析表格,询问了一些症状相关的问题,很快就结束了。病人多,医生有限,时间有限,公立医院的心理科只能做到这些,像美剧里的心理医生那样神乎其神地窥探一番病人内心是不可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反倒让于尽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去楼下买药,一边跟陆千煦讲述刚刚的诊断过程,“我们好几个人在那里填了一张问卷,然后分别进去跟医生聊了一会儿,他给我开了一些药。哦,他还建议我写日记。”

    “那我今天肯定是日记的重要素材,”陆千煦继续大言不惭,“以后也是。”

    于尽笑得露出个浅浅的酒窝,“不写。毕竟你交过封口费了。”

    陆千煦夸张地露出懊悔的神色,“这样啊,那你等会回去把封口费还给我。”

    回去后封口费没来得及要回来,有医生过来给他进行常规检查,虽然一切正常,但还是嘱咐他多休息,别老在外面跑来跑去。

    于尽站在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医生走了之后说什么也要陆千煦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最后拗不过陆千煦,还是和他一起躺着了,两人小声聊着天,时间过得特别快。

    文淮打电话过来说路上有点堵,要他等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两人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温存,于尽也很快要回去了。

    “我吃药后,可能会变得迟钝,会变傻。”于尽窝在他怀里,声音像一片羽毛似的轻轻柔柔。

    “没关系,傻一点点而已,还有很多很多聪明。”陆千煦退开了一点,捧住他的脸,“来,你晃晃头,一点儿水声也听不见。”

    “你好烦人啊。”于尽嘴上这么说,却笑得无比灿烂,还跟着他的手摇了摇脑袋。

    “然后,也会长胖。”于尽一直挺瘦的,从小到大。

    “胖乎乎的更可爱。”陆千煦揉了揉他的脸,“我初中以前一直很胖,也不妨碍我很帅啊。”

    两人还在亲密地讲话,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陆屿回和文淮也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了。文淮不好意思敲门进去,最后还是陆屿回毫不留情地敲门。

    于尽红着脸飞快地从床上起来,陆千煦倒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牵着他的手介绍,“这是我哥,陆屿回。”

    “陆……哥,好。我叫于尽。”

    陆屿回对他点了点头,倒也没什么不满的神色。于尽放心了很多。人家弟弟还在病床上,自己就跟他睡到一起去了,怎么说都显得自己有点不正经。

    陆千煦非要于尽坐文淮他们的车回去。得知于尽在b大上学后,文淮也很高兴,他一直都在b大,读完研就留在了学校工作。

    于尽跟着文淮他们一起往楼下走,走到一半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好意思,我有东西忘了,可以麻烦等一下我吗?”

    文淮和陆屿回呆在一块儿,也不着急,点点头。

    于尽一路跑回去的,气喘吁吁地站在病房门口,看见陆千煦正坐在床上等着他的样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没告诉我呢。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陆千煦靠在床头温柔地笑,“过来。”

    他牵起于尽的手,郑重地介绍自己的名字,“陆千煦。千煦,一千个太阳。

    以后分你一半。”

    不好意思让文淮两人等太久,于尽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很快离开。他往门外走的时候甚至萌生了今晚就留在这里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他明天早上还要上课,学校离这里不算近,病房里也没有可以陪护的床位,楼下还有人等,告诉他们自己要留下来肯定会觉得自己在胡闹……

    总之,他在尽力想出各种理由来打消心里的念头。

    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电梯的数字显示正从一楼上行,他估摸了一下时间,还是飞奔折返回了陆千煦的房间。

    陆千煦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又回来,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于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往外跑。

    于尽一回身看见一位正准备进来的护士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刚刚看见没有,他一边往外跑感觉脸越来越烫。

    站在电梯里时他还没能平复下来,也不知道是跑急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心脏一直怦怦跳。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笑。

    他还以为,刚刚那种情节只会在电视剧里浓情蜜意的男女主身上出现。

    这才第一天啊,我会不会表现得太离谱了?

    于尽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收敛一点,矜持一点,不能表现出才第一次谈恋爱的傻样子来。但转眼就开始想念起那个人,开始想什么时候再来见他。

    于尽从学校去医院的时候觉得好远,从医院回来却感觉一下子就到了。

    十二月的夜晚,泛着冷光的月亮好像也变得多情了几分。

    他一路走一路打开手机,陆千煦给他发了消息过来,要他加自己的微信。于尽琢磨着“窗”是不是不需要用了,但又舍不得卸载它。因为,里面还有好多好多千煦的声音。

    在发出微信好友申请前,于尽犹豫了一下。他点进自己的朋友圈,随手往前翻了翻。他的朋友圈里动态很少,好几个月才一条。但越看越觉得不好,这条太无聊,那条太幼稚。想到等会儿陆千煦会看到这些,他心生羞耻,想着要不然先删一些吧。

    很快陆千煦又发消息过来了,是条语音。于尽正好走到宿舍门口,没有先掏钥匙,而是先找出了耳机插上。

    “到学校了吗?嗯,为了小鱼,我的朋友圈限定全部开放一天,现在去看还可以欣赏到我减肥前的样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尽在想着删除掉一些自认为不够完美的过去。

    而陆千煦巴不得于尽可以把自己的过去了解得一清二楚。还没遇见你的我,也想被你看见。

    于尽立即发送了好友请求,朋友圈也不想着删了。毕竟,我可是要分走他一半太阳的人。

    晚上于尽洗完澡坐在桌前开始认认真真的“欣赏”陆千煦的朋友圈,看完一条点赞一条,每一条就会收到陆千煦的一条消息:

    “怎么样,我骑上车的样子是不是超帅?”

    “我跟你说,这家真的超难吃,我现在还可以记起那股难吃的味道。”

    “我的第一把吉他,是我自己攒钱买的。”

    “下次带你一起去那里滑雪。”

    ……

    就连高中时期一条混杂着装逼、矫情于一体的“深夜有感”,陆千煦都会毫不羞耻地说:“我那时候是不是幼稚得挺可爱的?”

    他的朋友圈很闹腾,从小到大都是。于尽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一路长大的样子。一个大男孩儿站在太阳底下声色张扬、肆意地歌唱,他的太阳永不落山。

    于尽吃药时觉得一切好像都要好起来了。他把不同瓶子里的药片倒出来放到一个透明的分装盒里,吃药没有让他如想象中的那般难以接受,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像小时候分糖果的愉悦错觉。他把装好的药盒摆放整齐,一瞬间笃定自己会越来越好,再回过头去看此前种种会发现不过是一个小小波折,因为他不但有好好吃药,他还有太阳。

    于尽在没课的时候就会去医院。文淮的办公室离他宿舍不远,很多时候都会过来接他一起过去。

    陆千煦的妈妈一直在医院照看他。那天她一天不在,据说晚上陆千煦就闹着要出院,所以只好扎根到了病房里盯着他。于尽过去后也不敢再像那天一样大胆,规规矩矩地坐着。陆千煦总是喜欢看着他笑,甚至还偶尔要言语上逗几句。

    第一次陆千煦明目张胆地“口出狂言”的时候,于尽的惊吓已经盖过了害羞,第一反应就是转过头去看陆千煦妈妈的反应。

    吴慧云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但见于尽有些慌张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自己,立刻拿起枕头向陆千煦腿上拍了一下,“陆千煦,你少耍流氓。”

    吴慧云很温柔,除了偶尔会对陆千煦训斥几句,说话总是轻柔又妥帖。于尽一开始极力掩饰自己和陆千煦的关系,后来才知道陆千煦一早就给她炫耀过,“我男朋友明天会来看我。”

    没有过分的盘问或打量,吴慧云大多数时候会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偶尔会和他聊聊天,问一些分寸得当的问题。知道他在b大上学后,会笑着夸奖他。会一边削水果,一边问他吃不吃得惯北方的食物。会提醒他明天降温,下雨记得带伞。

    虽然已经有陆千煦他哥的例子摆在眼前,但于尽还是会惊讶于他父母的开明。望着眼前温柔贤淑的女人,他总是想起自己的母亲。

    自己在这里什么苦头都没吃到,但不知道孙韵芳有一天知道后会不会要扒了他们两个的皮。

    过了半个月陆千煦终于出院了,搬到了他哥上学时的那套公寓里住。当然不是白送的,陆千煦还得给他哥交房租。

    陆屿回觉得他不干正事,上学成绩不好,毕业了也不愿意进公司正经工作,现在还三天两头受伤。他哥好像除了文淮对谁都舍得下狠手,房租一分钱价都不愿讲。陆千煦以前对家里的看法或者训斥总是笑嘻嘻地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现在却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人生,毕竟他现在有对象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不着调。

    陆千煦确实明白,自己以前还挺不着调的。没考上什么好大学,玩乐队也没玩出个什么名堂,和一群不要命的人凌晨飙车受伤了自己也不当回事。

    陆千煦找了好久才翻出自己很久以前原创的曲谱。最开始刚组乐队的时候,一群年轻人个个都很热血,约定着都留在b市上大学,没想过会有陆千煦爸爸来送钱的一天。那时候陆千煦开始学着自己创作,虽然他上学不怎么认真,但学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十分刻苦。

    他翻看着那些陈旧的纸张,心里厚脸皮地赞叹自己还挺有才华。

    然后他又盘算了一番自己的小金库。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但他这么些年除了养活自己还是攒了一些钱。他以前不爱理财,觉得自己用着还行就可以了,几个一起玩的公子哥要拉上他投资他也稀里糊涂地接受,倒也赚了一些。

    日后的规划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决定的,一步步来,然后和小鱼一起建一个像他哥和文淮那样的小家,陆千煦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如果有,大概就是现在他要出发去b大见他的小鱼,然后像很多情侣一样手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

    于尽开始迎接各科的期末考试了,去医院前那段时间整天昏昏沉沉的,没学的内容就靠现在疯狂补。

    他从小到大学习习惯都很好,时间规划合理,自觉自律,这是第一次在考前复习时间还在学新内容。尽管他室友几个告诉他,这是当代大学生常态,不要慌,但于尽还是花了比平常期末更多的时间迎考。

    白天一般就呆在图书馆,晚上陆千煦会过来找他。

    学校操场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寒冬夜晚也很热闹。慢跑的,散步的,闲聊的,操场围栏边聚集在一起吹口琴的……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牵手的情侣。夜色和朦胧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映照出对方的脸,又巧妙地隔开他人的目光。寒冷让拥抱变得更加理所当然。他们感受着同一摄氏度的冷意,然后肢体交缠分享同一份温暖。

    陆千煦最近一直在家里,晚上除了来见他之外也不出门,颇有一点居家好男人的意味。于尽想起以前他昼夜颠倒的生活,晚上不是在酒吧就是在飙车,都担心他现在会不会被闷坏。

    陆千煦那天答应他再不骑车了之后就真的没再碰过,连车钥匙都拿过来交给了于尽。拿了车钥匙后虽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但他又有了一丝顾虑。他这样跟个管家婆似的,何况这是陆千煦好几年的爱好,说不碰就不碰了,于尽担心他心底里会有一点委屈,也怕自己管得太多。

    他只能旁敲侧击地问。陆千煦牵着他坐到了操场中央的草地上,不远处就是在练习口琴的一群人,正在吹《爱尔兰画眉》。

    “虽然这样说会显得我没那么酷。”陆千煦的声音混杂在口琴音里依旧清晰,“但说实话,要是家里有人等着我,我还大半夜去马路上像个傻逼似的不要命地飙车干嘛?以前我觉得玩什么都无所谓,他们叫我玩那我就跟着去,怎么刺激怎么来。那天晚上我倒在地上晕过去之前,想着还没见到你,突然觉得这些一点意思也没有。”于尽感觉自从两人见面之后,鲜少看见他这么认真的说过话。

    《爱尔兰画眉》已经停了,陆千煦还在继续,“比起刺激与疯狂,我贪恋温暖。”

    两人无声对视,月色融进爱人的眼中。呼吸逐渐靠近,唇瓣很快就要感知到对方的温度,但这个时候一曲急促欢快的《欢乐颂》突然奏响,吹口琴的应该是初学者,于尽噗嗤一笑趴到了陆千煦的肩上。

    突然被打断的陆千煦只能恨恨地捏了捏他的脸。刚才暧昧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于尽靠在他肩上不起来,偏过头半开玩笑地问他:“陆千煦,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啊?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陆千煦对于他自从见了自己后再不肯叫哥哥这件事感到无奈,暗自琢磨着得想点办法。

    “学习学傻了吧,我天生说话就好听。”

    “那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

    陆千煦哽住,“谈过。”又立刻补充道:“但那些都不算。”

    陆千煦第一次萌生恋爱的想法是在初中,那时候大家都刚进入青春期,谈恋爱似乎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反正那时候陆千煦是这么觉得的。但他那时候还是一个小胖子,只横长不竖长。和班花同桌后,觉得机会近在眼前。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就有人给班花课桌里放了情书。没想到班花以为是他放的,他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被班花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年幼的陆千煦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暂时放弃了所有有关于谈恋爱的想法。

    后来是到他上高中,减了肥,人也一下子长高了,突然就变成了校园“风云人物”。情书大把的收,他那颗想要恋爱的心再次蠢蠢欲动。那时候他已经清楚了自己喜欢男孩子,经过一番物色,觉得他们班学委就很不错。因为可以抄作业。没想到学委也觉得他不错,两人一拍即合。但矛盾很快就出现了。学委不让他抄作业了,还要他好好学习。陆千煦当晚就提出了分手,表示双方都应该及时止损。

    中二初期的陆千煦觉得每一个成熟男人都要有一段情史,最好还要受点情伤。后来不久开始流行“风中孤独的一匹狼”,中二晚期的陆千煦明白孤独的男人才是最酷的。

    他喜欢玩,后来遇见的也都是喜欢玩的人。飘忽不定地过了这么些年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直到看见喝醉了酒又迷了路的于尽。他说不清缘分啊命运啊那些东西,但他第一次认真地产生想要恋爱的想法,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建一个小家,同起同卧,同出同归。

    于尽听他描述得绘声绘色,跟着他一起笑。

    讲到这里,陆千煦才想起来一件事,“我把一点半买下来了。”

    一点半就是外面那家酒吧。可能是因为挨着学校太近,被查得很严,另一方面,学生的购买力到底有限,日子一长生意也不怎么好。陆千煦和酒吧的老板也算半个朋友,听到他想要把酒吧转手就自己买下来了。

    于尽听他说完,一脸不解,“不挣钱你买了干嘛?”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把它放那里喝西北风,我也高兴。”陆千煦一边笑,一边揉捏于尽揣在自己口袋里的手。

    于尽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最近他吃药之后总是容易犯困,一天睡再久也感觉睡不饱,偶尔还有点晕乎乎的。

    陆千煦见他困了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但又舍不得分开,两人靠在一起温声细语。

    “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于尽靠在他怀里半眯着眼,几乎快要睡着了,听见问话摇了摇头。

    “我一个朋友,胡远,就是做‘窗’的那个。他有个大学同学的团队是专门研究心理疾病方面,有很专业的教授和心理医生……”陆千煦试探着开了口,他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于尽心里的负担。

    于尽清醒了一点,在他怀里拱了拱,声音还浸染在浓稠的睡意里,“我觉得,不用了。”

    陆千煦没再说什么,亲了亲他的额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在宿舍楼下告别,谁都不想先走。

    “要不搬去和我一块儿住吧,小鱼。”陆千煦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于尽之前觉得不太好,总是推脱,现在却也忍不住心动了,思考了一会儿说:“那等我考完最近的一门考试。”

    陆千煦没想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大着胆子就在宿舍门口亲了他一口。于尽赶紧推开他,脸上发烫,瞌睡都没了。

    陆千煦还直往他身上靠,头埋在他肩上不肯起,虽然这样的姿势看起来有一点亲密,但他们站在暗处也没有那么显眼。于尽却紧张到不行,因为他可以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湿意,灼热的呼吸伴随着烫人的舌尖。后面陆千煦索性开始又嘬又咬,一边含混不清地嘱咐,“明天冷,可以穿高领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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