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 >> 

千煦

千煦

    千煦

  • 作者:上发条的西柚分类:现代主角:陆千煦 于尽来源:长佩时间:2022-04-11 09:40
  • 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千煦》,千煦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上发条的西柚所著的小说围绕陆千煦于尽两位主角开展故事:陆千煦是真的不介意和于尽在一起,大概他也必须要承认一件事自己早就喜欢他了。

    网友热评:因为喜欢你。

  • 立即阅读

精彩段落

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

身体像老化迟钝的废旧机器,关节处锈迹斑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变得艰难,发出刺耳的咯吱声,铁锈混着灰尘掉落一地。人们会循声而来,沿着一路的锈灰,找到残破的你,露出惊讶、同情或厌恶的神情。你看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但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这样的场景在眼前不停回放,某种不知名的灵感。

不是梦,因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在夜间,在黑暗与寂静里,一切都会变得尖锐。把所有神经、血肉平铺摊开,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阳台上不停滴水的水龙头,室友带有轻微鼾声的鼻息,厕所水管中隐秘的流水声。一切都无意伤害你,它们被神经末梢无限放大,变成逼你站上悬崖的凶器。

你想不明白恶意从何而来,但在这样漫无边际的恶意里挣扎不开。

一切都沉重,只有灵魂轻飘飘的。

于尽躺在宿舍床上。他在寻找自己的呼吸。

一段急促轻快的音乐打破了一室沉寂。

他的余光里,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中央显示“妈妈”。

要接起这个电话。

但是,首先,需要把手臂从被子里抬起来,然后伸到床沿栏杆上的置物篮里,拿起手机,再滑动按键,接着需要震动声带,张嘴讲话,要听,要回答。

光是想想,疲惫就已经占据了整个身体。

精准地掐在铃声的最后一秒,于尽接起了电话,许久未开口的嗓音有些干涩,“喂,妈。”

“诶,圆圆,吃午饭了吗?”孙韵芳的声音夹杂在一片稚嫩的喧闹声中。

圆圆是小名。于尽元旦生的,那晚的月亮也又亮又圆,就取了这么一个小名。

“还没,等会儿就去。”于尽的视线不知道该落在何处,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间或闪烁着红光,他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移开。

“怎么今天的微信步数才三十多,今天周五,你上午有课的吧。”这才是这通电话的目的。孙韵芳有他的课程表。

于尽隐约听见走廊上交错的脚步声和笑闹声,现在已经是下课吃过午饭回寝室的时间。

“早上手机落在宿舍了。” 实际上他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着,早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了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上午。这是他大学第一次翘课。

“圆圆,你上大学了。妈妈不会再管着你。”孙韵芳的声音顿了顿,“但你的生活要自己安排好,大学自由,但也不能浪费时间,要扎实地学点东西……”

“嗯,好。”于尽用乖顺的回答打断了接下来可以预见的话。他一直都这么乖,从小到大。仔细回想,他好像连叛逆期也没有。

然后是大段的沉默。除去固定的几句寒暄以及像刚刚那样的训导,这样宽裕的对话时间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所适从。

电话那边传来付款、找零的对话声。孙韵芳在一所初中开了一个小卖部,现在大概要称作小超市。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所以大多时候学生们还是用的现金。

这个小卖部开了很多年了,从于尽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孙韵芳就忙于看店、进货。这么多年,一个单身母亲独自抚养孩子,经营一个小店,说起来好像可以一笔带过,但于尽知道有多少不容易。

“这两天,我去收拾了一下杨老师的房子。”孙韵芳好似终于找到了点可以说的,“还找到了你小时候弄丢的那个彩色小陀螺,就卡在他的床缝里。”她笑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画面,“那时候,你还哭了好几天。给你重新买一个都不要。”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于尽的声音很轻。

“人死如灯灭。杨老师这些年帮了我们很多,谁知道走得这样早。”孙韵芳叹了口气,“圆圆,放寒假了和我一起去拜拜杨老师。”

杨老师是孙韵芳开小卖部那个初中的语文老师,住在于尽家楼上,叫杨峰明。他长得文质彬彬,说话也温温和和,但一直没结婚。那时候孙韵芳带着两岁的于尽搬到这里,受了他很多帮助。孙韵芳忙的时候没时间照看孩子,就把于尽送到他那里。在学校小卖部人人都觉得是个赚钱的好地方,一开始没人做,后来不少人在学校托关系明里暗里想要抢下这个店,也多亏了杨峰明帮忙才让孙韵芳守住了这个母子俩的生活来源。

人人都觉得杨峰明这是对孙韵芳有意思,但好几年也不见有什么发展。

他一个星期前去世,刚满五十六。没个一儿半女,除了学校同事,连亲戚朋友也没有,还是孙韵芳给他料理的后事。

于尽应好,很快结束了通话。

宿舍门锁传来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开门进来的是朱天宇,床位在于尽旁边。

“于尽,好点没?今天课上没点名,放心。”于尽是他们宿舍雷打不动按时上课的人,今天早上他叫了两声也没起,朱天宇猜他应该是身体不舒服了。

“没事了,谢谢。”于尽若无其事地朝他笑了笑,起床穿衣洗漱。

食堂的人还是很多,于尽站在队伍里,身边是躁动、年轻、喧闹的人群,他忽然感到一阵恍惚。那些浓稠暗夜包裹的细碎响动、突如其来的无力和疲惫、如永夜般绝望的失眠,都远得像一个梦。

但他知道,那些悄然而至的东西就扎根在他的身体里。如潮涨潮落,有时让他得以喘息,有时淹没他的头顶,但他始终站在咸湿冰冷的海水里。

吃饭好像也变得麻烦且让人疲惫。挑选,举筷,张嘴,咀嚼,咀嚼,咀嚼,咀嚼……

但我可以做到。于尽告诉自己。

他需要吃饭,然后去教室,温习笔记,认真听课,记下新的笔记。很简单,一切都是他擅长的事情。

下午有两节课,朱天宇坐到了旁边。

课间他趴在桌上刷短视频,拉着于尽跟他一起看,笑得肩膀不停的抖。于尽也会跟着笑,一些意想不到的诙谐场景,总会引得人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下课后于尽去自提柜拿快递,他在网上买的褪黑素到了。

褪黑素像水果味软糖,甜甜的,于尽躺在床上一边嚼一边想道, 也许今晚便可以睡个好觉。

他随手打开手机,屏幕上多了一个图标,是今天晚上朱天宇给他下载的一个软件。是说一个已经毕业了的学长研发的,宗旨是打造一个绿色纯粹的年轻人交友软件。这听着就挺难,很难不沦为众多约炮软件之一。

学长在校时是个风云人物,现在这个软件出来众多学弟学妹积极试用,朱天宇就是其中一个。每个新注册的人都会有邀请码,朱天宇拿着自己新出炉热乎乎的邀请码给于尽手机装了一个。

软件名字叫“窗”,一点进去就是新用户资料编辑页面。于尽没有设置头像,昵称选的表情框里一条蓝色小鱼。然后必须要设置性别以及性向。

整个界面很简洁,只有个人主页、好友列表和匹配按键。

于尽点击中间的圆形匹配按键,很快蹦出来一个框,里面是一个同样空白的头像,下面昵称显示“1000”。

下面有3s倒计时,于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跳到了“和1000的聊天框”。

原来这个倒计时不是限制你选择的时间,而是限制你后悔的时间。

聊天框界面和平常的聊天软件相似,只是另外显示了两人之间的距离,13.7km。

于尽从来没有使用过交友软件,更别说和网上的陌生人聊天。网络对他来说一直是一种工具,没必要倾注精力和感情经营,他对个人隐私也尤其敏感。所以他退回了设置界面,关掉了定位。

再回到聊天框,距离显示12757km。而地球的直径是12756km。

1000已经换好了头像,空白背景上黑色手写体的1000,歪歪扭扭,像刚学会握笔的小学生写的。对面已经发来好几条消息:

【1000:晚上好。】

【1000:小鱼】

【1000:我的头像 我握着猫爪子写的】

【1000:你的头像还空着,需要给你画一条小鱼吗】

【1000:我自己画】

【1000:小猫叫胡说,它还没到学画画的年纪】

【1000:但我到了】

于尽看着不断蹦出来的对话框,觉得对面这个人自己和自己好像就可以聊起来。

褪黑素的效果逐渐显现,一丝困意袭来,他不再看这个1000还有多少话要说,直接按灭了屏幕。

————

从前圆润的少年转眼已经长成了挺拔健硕的男人,四肢修长的躯体靠在懒人沙发里,姿态随意慵懒。

剪成板寸的黝黑头发看起来有些扎手,剑眉星目,鼻梁笔直高挺,棱角分明。一道从眉尾到颧骨处的新鲜伤痕使得整个人显出几分凶狠与不拘。

手指在按键上不停敲击,一直不见对方回应的陆千煦不由得皱眉,“胡远,你这个软件行不行啊?是不是容易断网啊?他怎么不理我。”

胡远盯着电脑头也没抬,“他就是不想理你吧。”

“那我们的距离怎么显示12757km,小鱼游外太空去啦?”

“他把定位关了。”胡远防止他继续问下去,又道:“你换一个人聊不就行了。”

“换哪个?你自己做的软件,现在有几个人用你自己心里没数?”陆千煦说话时生动的神情驱散了原本的张狂凶狠,像一个刚打完群架负伤的稚嫩少年。

“而且他也没把我删掉,我猜他是睡着了。”匹配后任何一方把对话删除,另一方就会发不出去消息。

不管胡远有没有回应,陆千煦还在独自嘀咕,“这条小鱼,是我人生中在网络上匹配到的第一个人。这叫缘分,胡说,”他抱起趴在脚边睡觉的小猫,“就像哪天有第一只小母猫,回应你呼唤春天的叫声。”

“当然,你爸爸说他们要做一个绿色纯粹的交好朋友的软件。真是像你的名字一样可爱,是不是?”胡说掀了一下眼皮,趴在陆千煦的怀里继续睡。

胡远听见有人质疑他的创作理念,眼神立刻杀了过来,“陆叔叔刚刚打电话给我了。”

“你没说什么吧。”陆千煦转过头问。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起码得等我脸上的伤好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骑车摔了,那我以后连玩具车也别想看见。”陆千煦瘫在沙发里,撸着怀里软乎乎的猫。

胡远答得很快,“封口费要有吧?”

“我这不是正在切身体验你的绿色纯粹交友软件吗?免费百分百全身心投入测评,给你最全面真实的反馈。”

他坐起身,搂着胡说换了个姿势,“来,胡说,哥教你画一个睡着了的小鱼。”

于尽醒来时天还未亮,窗外传来遥远却清晰的犬吠声,寝室内一片寂静。连睡觉打呼的肖潜也安安静静,但于尽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昨晚睡得早,但一晚上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做了一整夜混乱的梦,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喉咙干涩,身体疲惫,像是被无形藤曼束缚住,四肢酸麻,整具身体像被拖入沼泽,不断下坠。

但睡着了就是好事。起码。

点亮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1000的聊天界面。一长串都是对面发过来的,最后是一张简笔画。幼儿园水平那种。

一条几笔画成的小鱼,周围是波浪形海水,右上角是一个金色的太阳。

1000说,这是送给他的头像。

于尽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开始怀疑对面的年龄。

话多,自来熟,热情,言辞间藏不住的天真,再加上这幅幼稚园简笔画。很完美的展现了初次接触社交网络的初小学生情态,最多,刚上高中。

于尽在心中暗自猜测。

此时天际已经露白,不绝的犬吠声也已经停息。黑夜真正要替换成黎明。

清晨是一天中真正让尘世歇息的时间。晨间安宁的气息包裹身心,新一天的忙碌还没来,昨夜的劳累被洗尽。于尽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刷牙,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心中一片宁和,好像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灰暗只是一阵错觉。或者,是失眠的后遗症。心绪偶然的紊乱,平淡岁月里短暂的插曲。

而现在,一切又会回到正轨。

水龙头里的自来水在十月的清晨已经有一点儿凉了,但让人清醒,恰到好处的冰冷让人充满活力。

于尽随手摸了一把脸,水珠顺着额角从侧脸滑下。他点开聊天框,存下那张图片,并发出 了第一句回复——

【小鱼:谢谢你,很可爱】

陆千煦时常日夜颠倒,醒来时已经傍晚,拿起手机看见那条小鱼终于回复他了。

陆千煦轻笑了一声,很快回复——

【1000:嗯,确实可爱,是我今年画过的最可爱的小鱼】

【1000:那你快换上】

【1000:这个空白光头人像看得我怪难受的】

他回复完后点了份外卖,把手机扔到一边,简单洗漱后坐到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等晚餐。胡远还没回来,胡说不知道躲哪去了,窗外是成片的火红的朝霞,一时有点过于安静。

陆千煦受不了这么安静。

他回到房间,把自己带过来的吉他拿了出来。

修长的手指在上面随意拨弄了几下,发出一串不成调的音。他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点开“窗”。小鱼没有回复,但小鱼换上了头像。

都说与人在网上聊天时,对方的头像会影响与他聊天时的感觉。

好像确实是这样,顶着空白光头人像的小鱼显得冷漠又疏离,一换上陆千煦画的简笔画,瞬间就变得可爱亲近了几分。

很快门铃就响了,外卖到了。

刚打开外卖,电话响了。陆千煦接完电话,随意扒了两口饭,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地出门,融进了城市的夜色与灯光中。

于尽去图书馆呆了一天,吃过晚饭不想回宿舍。

狭小寂静的地方,让他有些忌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畏惧。他害怕那种一个人往下沉的感觉。

但站在路边,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十月的风还不冷,但于尽站在风中心中萧索。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除了几个群里永不停歇的热闹,并没有人找他。连话多的1000也没有新的消息。

他不想再停留,随意选了个方向就走。

这里离校门口很近,校门外是一条繁华的街,不远处是热闹的商圈。走在外面,好像风都停了。

在一定程度上,热闹的人群对飘忽不定的心绪是有效的,至少于尽现在感觉是这样。

他在校门口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握在掌心里,暖意让人感到舒适。然后他继续朝着更热闹的方向走去。

离校门只有一百多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酒吧。比起它低调的招牌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音乐,门口聚集的年轻人们更能彰显这家酒吧生意的兴盛。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打扮精致,有的在交谈,有的在笑闹,等待更多朋友的到来。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于尽站在路边,无声地望着他们。

孙韵芳没有很多时间看管他,但他一直规规矩矩地成长。连网吧都只去过一次。

小学六年级,学校旁边那条小巷子里开了一家网吧。有一次放学,他也像现在这样,站在门口望着那些偷摸着来上网的学生们兴奋地走进去。他看不见里面,但每个人进去开心又激动的样子让他对里面充满了好奇。

但他不敢再踏近一步。

然后杨峰明领着他进去走了一圈。还顺带抓了几个来上网的学生。

于尽现在也不知道那天杨峰明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只记得他领着他进去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牵着那双手,像是去未知境地探险,怀着隐秘的兴奋,却牵着一份可靠。

杨峰明很多时候像一位父亲。于尽一边往酒吧里面走一边想道。

酒吧里面并无想象中的喧闹,可能是开在学校门口的缘故,这里更像一间清吧。

更多人好像是冲着台上唱歌的那个男人来的。

“你快来!今天一千A炸了,脸上不知道哪来的伤,但真的好帅啊!”比如旁边这位就是。电话那边好像笑骂了一句她没良心,女孩子又继续大声感叹。

于尽默默换了个位置坐,在酒单上随意点了一杯,然后拿出一颗栗子,一边剥一边把目光放到正在弹唱的男人身上。

昏暗的灯光让人有点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看他线条凌厉的轮廓也可以感觉到是个帅气的男人。他正在唱一首曲调舒缓的老歌,原唱本来是女声,但他的声音低哑磁性,迷人又浪漫。

是于尽喜欢的声音。甚至,有点儿着迷。

他就着那杯颜色漂亮、味道清甜的酒,吃完了一整袋糖炒栗子。

最后台上的男人唱完一首歌的最后一句,站起来准备离场,台上的灯光稍微亮了一点,打在他的脸上,映照着那道张狂的伤痕。眉目深邃张扬的男人一笑,稍显稚气,还有说不尽的温暖。

于尽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陆千煦站在酒吧员工休息室门口抽烟,打开“窗”给小鱼发了条消息。

刚点击发送,就从走道那头踉踉跄跄来了个人。看样子是喝醉了,想上厕所找错了地方。陆千煦懒散地靠在门框上,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着他走近。

是个高瘦白净的男孩儿,一股子书卷气,与午夜酒吧的气氛格格不入。脚步虚浮,脸上带着点醉后迷茫又苦恼的神色,一双眼睛刻意睁得圆圆的,试图挣脱醉意看清眼前的人。他手上还抓着一个棕色纸袋,陆千煦认出那是一包糖炒栗子,一时还有点儿嘴馋。

“宝贝儿,走错了吧,厕所在外边儿,往前走右拐到头,左手边,门上小人穿裤子的那个。”陆千煦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对醉鬼也不例外。在酒吧唱歌这几年,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醉鬼,偶尔甚至还能跟他们聊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印象里他聊不起来的人好像还只有那条小鱼。

想到这里陆千煦忍不住一乐,低低地笑了一声,弯着眸子吐出一团白色烟雾,“穿小裙子的那扇门可不能进啊。”

那杯酒颜色漂亮,味道也好,只是后劲有点大。于尽这会儿已经脑袋发懵,手脚轻飘飘的,像是踩不到实处,世界都有点飘忽起来。但是他发现自己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不用思考,只觉得好像随时都可以飞起来。

眼前的人吞云吐雾,笑起来特别好看,跟刚刚在台上一样。但烟雾把他的笑脸遮得有点儿看不清。

我要近一点。

陆千煦看着眼前的人不但没有转身走,反倒站到了自己旁边,学着自己的模样靠在了另一边门框上。

男孩儿仰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睛清澈得像盛满了清酒,声音倒听得出是醉了,“笑好好看。”

陆千煦一听,特意收敛了一脸笑意,装出一脸正经的样子,“谁笑好好看?”

他大着舌头,声音含糊,像被酒给泡软了,“你呀,说你……说你呢。”最后一句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让陆千煦想起了那种学大人语重心长地讲话的小朋友。

他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又继续逗他,“哦,我知道。怎么?”

“那你再笑,我看看。给我看看吧。”于尽语气诚恳真挚,是在认真请求的模样。

“那我笑给你看,你有什么奖励给我吗?”陆千煦的眼神已经赤裸裸地盯到那袋栗子上。

看对方冥思苦想的模样,他主动问道:“你拿着的是什么?”

于尽低头看了看,“是栗子。”

“那把你的栗子送我行不行?”

于尽思考了一会儿,一脸不舍得的样子,“那你自己去买嘛。”

陆千煦不依不饶,“我现在就想吃你的。你不想看我笑了啊?”

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陆千煦越发觉得有趣,“那就一个,行不行?一个笑一次。”

于尽点点头答应了,打开纸袋,手伸进去摸索。可刚刚栗子早被他吃完了,剩下了一袋子的栗子壳,哪还有。

他找了好一会儿,皱起眉头,可怜巴巴地说:“没有了。”

陆千煦故意做出遗憾的样子,“这样啊,那算了吧。”

于尽看他没笑,又像是要走的样子,有点儿着急,“那去买吧,我给你钱去买,好不好?”说着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一按亮,陆千煦立刻看见一个熟悉的消息提醒框。是“窗”,而蹦出来的那条消息旁,自己的头像赫然在目。白底黑字,歪歪扭扭的“1000”。

一瞬间,陆千煦只觉得笑容都要憋不住了。这么巧的事儿,跟拍电影似的。怎么就这么巧呢。

而于尽还低着头在认真试密码,他忘了自己手机密码是多少了,就从1234开始试,输错几次手机就锁住了,得十分钟后再试。

他还在苦恼,一抬头看见陆千煦笑得一脸灿烂,撇下嘴角抱怨,“你不可以笑呀。没买栗子,还不能笑。”

陆千煦一听,笑得更厉害,肩膀都在抖。

于尽急得都要跺脚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陆千煦接过他手里那袋栗子壳,“这样吧,我要这个就行。”

这回于尽倒是很爽快地就给他了。

陆千煦也很守信用,一直笑着看着他,然后又抽了一口指间已经燃了一半的烟。

于尽视线很明显地转移了,一直直勾勾地看着那根还剩一半的烟。

“想抽烟啊?要不要尝一口?”

于尽眼巴巴地看着他,却还是摇摇头。

陆千煦又忍不住笑。就剩下最后一点儿了,他夹着烟放到了于尽的唇边,刚刚还摇头的人倒是很快张开嘴巴含住了烟蒂。

眼睛圆溜溜的,嘴巴含住了就不动了,就这么看着他。

“不会啊?我教你。”陆千煦有种教坏小朋友的愧疚,但又忍不住乐,“轻轻地吸一口气,不要吞,再吐出来。很好玩,试试。”

于尽真信了他,但他第一次抽烟,根本掌握不了吸一口后如何不吞下去,一瞬间只觉得喉咙鼻腔里全是呛人的烟,火辣辣的,几乎窒息。

他止不住地咳,眼泪都被呛出来了。

陆千煦把已经燃尽了的烟头叼进嘴里,伸手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脸上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正好有晚上换班的酒吧服务员过来休息室换衣服。酒吧开业不久,但都知道陆千煦是老板的朋友,靠着他每晚招来不少客人。

陆千煦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拎着于尽从后门出去了。

于尽醒的时候有一瞬间恍惚,前一晚凌乱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一个声线迷人的男人,笑起来好看,拿走自己一袋栗子壳,然后是烟。

于尽咬了咬舌尖,好像现在还可以尝到那股呛人的烟味。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房间,应该是在酒店。对,昨晚那个男人送自己来的酒店。然后,然后就记不清了。但现在自己身上连袜子都没脱,显然是什么也没发生。

尽管如此,但昨晚已经算得上是他乏善可陈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最为疯狂、出格的一晚。这么一想,于尽倒觉得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有点遗憾。那个人身材好,长得也好看,虽然在床上不需要唱歌好听,但跟这样一个人的一夜情绝对刺激。昨晚台下听他唱歌的人里,于尽敢断定,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想过怎样脱掉他的衣服。

但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香艳裸体,没有醉后迷情。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光剩下丢脸了。总之,那间酒吧,于尽不打算去第二次。

很快酒店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他快到退房时间了。于尽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喝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在床头柜发现了一张便签。

上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署名只有一个“陆”字。大概是昨晚那个人留下的。

开房的钱是这位陆先生付的,于尽退完房,看着那串电话号码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点开支付宝搜索那串数字。倒真的有这个账户,姓氏也对得上。于尽往这个账号转了房费,然后随手把便签扔在了垃圾桶里。

昨晚那样的生活离他很远,他也并不准备与此有更多的关联。

于尽吃了点东西后回宿舍继续补觉。朱天宇问他昨晚去哪了,怎么没回来。他一瞬间有点难以启齿,含糊着回答然后倒头就睡。

他是一个成年人,去了酒吧。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放在宿舍其他人身上说不定还会颇有兴致地和其他人分享,但于尽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在孙韵芳眼里,这样一件事就是可耻的。他现在都还记得小学一天放学后,孙韵芳特意带着他去学校操场,那里站着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初中生,头上花花绿绿,教导主任在亲手给他们剪头发,剪完才准回去。孙韵芳抱着他,告诫他眼前的就是不学好的坏孩子,他们不学无术、品行低下。

圆圆,你不可以学他们。

上初中的时候,邻街开了一家歌舞厅,生意火爆。孙韵芳牵着他路过的时候,眼里满是厌恶和鄙夷,她痛恨着那些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男人女人。她告诫于尽,里面花花绿绿的灯光是会吃人的妖怪,来这里的人都不三不四。

圆圆,你不可以学他们。

不管于尽后来如何成长,拥有了多少自己独立的看法与观点,明白了孙韵芳教给他的东西里有哪些偏颇与顽固,他知道,在某些时候,他永远都被这样的教育打上烙印。

没有人能够超脱时代和教育的限制。

二十年来,他按照孙韵芳的安排与规划循规蹈矩地成长。听话,认真学习,考上好大学,或许以后还会要娶一个她认可的妻子,生小孩,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眼可望到头的人生。

他说不出苛责母亲的话。虽然这一切也许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但这并不重要。他从小就明白这一点。

于尽没有父亲,孙韵芳怕他缺乏管教,所以对他格外严厉。也因为少了父亲这一男性角色的陪伴,她担心于尽会没有男孩子气概,从小给他的教导都是坚硬的。

在他的孩童岁月里,所有柔软的记忆似乎都来自于杨峰明。

而他做过最大胆、出格的事情,除开昨晚,就是那次杨峰明牵着他进了一次网吧。

脑子里一时乱七八糟,但残留的酒精让于尽得以入睡。这一觉他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这一觉并不轻松,他做了很多梦。

梦到他坐在酒吧里听那个男人唱歌、梦到他晚上被送回了家里,孙韵芳愤怒地斥责他不学好,去酒吧鬼混。

又梦到他抓着昨晚那个男人的胳膊不松手,说要他给他唱首歌。然后他真的开始唱了,声音令人迷醉,又逐渐像隐匿在了一层浓白的雾气中,渐渐飘远。他唱的歌很耳熟,于尽觉得自己在哪听过,听过很多遍。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种感觉很难受,像溺水之人濒临窒息。然后杨峰明来牵住了他的手,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跟着杨老师去他的家,因为妈妈还要很久才回家做饭。

杨老师总是笑,很温柔。他在自己的书桌前批改作业,然后说,圆圆,你自己玩,累了就去床上睡一觉。躺在他的床上,于尽看着印着小蓝蝴蝶的窗帘轻轻飘动,耳边又是那一首歌。杨老师最喜欢的那卷磁带,一道甜美典雅的女声,娓娓唱着情歌。总是这一首歌。

场景突然转换成杨峰明的葬礼,于尽站在灵堂,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宿舍已经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光亮。于尽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海水中,冰冷刺骨,无处着力,四周是令人恐慌的未知。

得知杨峰明去世的消息是在一天下课的间隙,那时候他刚开学不久,在暑假里还见了他一面。得知消息后,他告诉母亲,自己在学校很忙,回不去。

一整天还只吃了一顿,于尽感受到身体的饥饿,但一点也不渴望食物。像是灵魂与身体又被撕扯成两半。

一些不知何处产生的细索声响,在这时候又变得如针扎般刺人。他回想起梦境结束时的葬礼,心中没有害怕,只是感受到郁结沉重。躺在宿舍的床上,他忍不住想象厚实沉重的棺木。窄小、阴暗、憋闷,但身体和灵魂在此都得以歇息。

人们都怎样死亡?

从高处跌落、阻断自己的呼吸、放干流淌的鲜血……

可是,都会痛的吧。妈妈会生气吗,她会难过吧。

会有人拉我一把吗,听我说说看我的胡言乱语,阻挡一下我的脚步,告诉我死亡并不如我现在想象的这般诱惑,劝服我也好,吓唬我也行,不嫌弃我的污秽把我从冰凉的棺木里拉出来。

有人听见我吗?我叫喊不出声,我的嗓子已经连同我的身体一起坏掉。只有,只有从高处坠落,身体砸在水泥地上,会发出声响。那时候会有人听见我吗?

但没有人会看见我什么时候走到了天台,对不起,因为我总是躲在黑暗里,就像现在,现在我开门往上走一层,天台的门从不上锁,我很快就可以走到围栏边,身体重得我想下坠……

叮!猝不及防响起来的一声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一切。手机在枕边发出一束亮光,一瞬间让他感觉有点刺眼。但让他有一种从梦魇中挣脱的后怕与虚脱感。

他突然就流出眼泪,为自己的无力,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葬礼。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1000发来的消息。平时手机都是静音,应该是昨晚喝醉后乱按改了设置。

于尽重新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放在枕边,抬手擦着眼泪。

他躺了几秒,又打开手机设置成震动。

消息还在不停蹦出来。手机在他耳边时不时振动,发出嗡嗡声。

————

陆千煦的习性一般和猫头鹰一样,昼伏夜出。他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去酒吧 唱歌。今天他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打开手机一看收到了一条支付宝转账通知。

胡说趴在他枕边睡,他看完转账账号和金额转头埋在胡说的背上一阵笑,糊了一嘴毛。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别人留电话呢。他想着自己昨晚也算是照顾了他,更别说这条小鱼昨晚跟着自己跟个小迷弟似的,又是要自己笑又是要听自己唱歌。

陆千煦以为,自己留个电话,他肯定要加自己微信,再不济也会存个号码发条短信吧,谁知道一醒来只收到一条冷冰冰的转账通知。

看来是酒醒了,小鱼又变成了那条高冷小鱼。但是没关系。

陆千煦一边打开聊天框打字,一边满脑子都是昨晚于尽喝醉后的可爱样子。

他决定要放弃绿色交友模式了,不能再像小学生找呀找呀找朋友一样。他要搞对象。

陆千煦没有追过人。

这导致他现在有点焦虑。他的焦虑一般表现为话多尤其,且多为重复语句。

在他第十一次重复“他真的特别可爱,他还夸我笑起来好看。他不会抽烟,但要我教他,他就吸了一口……”的时候,文淮坐在地毯上,从面前巨大的拼图中抬起头来,搜肠刮肚地想出一句话打断了这台复读机,“你要和他谈恋爱吗?你应该主动一点。”

陆千煦有如醍醐灌顶,没错,只有他主动,他们才会有故事。

他迅速地掏出手机,打字: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好,删掉,又打:我们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也不对,删掉,又打: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吗?

……就这么删删改改,陆千煦终于敲定最终方案:

我想请你吃顿饭!

不错,礼貌又不失热情,简洁且不失活泼。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按下发送键的时候,陆屿回回来了。

“现在伤都没好就敢往这里跑了?”

陆千煦不想天天吃外卖,偶尔来这里蹭饭,主要挑在他哥不在家的时候来,因为陆屿回总喜欢给他妈通风报信。

一说到脸上的伤,不仅不能被他妈给看见,也不能给小鱼看见。虽然他已经看见过了,但那晚不算。在陆千煦心里,像这样捅破窗户纸一样的网友第一次见面应该具有仪式感,第一印象很重要。

他皱着眉头把打好的一行字给删了。看着立刻扔下拼图噔噔噔跑到玄关处的文淮,他突然茅塞顿开。他哥,陆屿回,“温水煮青蛙”生活全方位渗透式搞对象的代表人物,成功典范,行走的教科书。

——————

于尽的手机最近总是嗡嗡响,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半夜。他只在上课和寝室刚熄灯时把手机设置成静音,从那晚之后,这些震动声如此细微,却可以给他一些小小的喘息的空间,在他被无边的生命的疲惫包裹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独自挣扎的时候。在许多次觉得生命无以为继的时候,于尽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起码应该先回复这个热情的1000,哪怕是出于礼貌,又或许——

虽然这样的猜想有些荒谬,但于尽每次在深夜收到1000的消息的时候,也会想,他也像我一样时常被睡眠抛弃吗,要靠和陌生人闲聊度过这些漫长的虚无的黑暗。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于尽对1000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刚接触网络、精力旺盛、话多且热情的高中生”上。在一个心绪平和的白天,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不管1000是不是爱学习的那类学生,起码晚上应该好好休息,不应该一直熬夜玩手机。

于是,他就这么像一个语重心长的师长把这些话发了过去。

而收到消息的陆千煦只觉得郁闷。在送于尽去酒店的那晚,他有点坏地问于尽,“手机上刚刚给你发消息的是谁啊?你男朋友啊?”在得到“没有男朋友”这样满意的答复后,又受到了“他是一个活泼的高中生”这样的暴击。

陆千煦以为,经过自己这些时日的努力,已经成功扭转了高中生形象,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中生。虽然小鱼已经开始学会关心他这一点让他很开心,但他一点也不想收到这种给高中生的关怀。

于尽受到1000回复的消息时坐在图书馆自习室里,他看着屏幕有些犹豫和紧张,因为这是1000第一次发语音给他。

他插上耳机,只戴上了一只耳朵。

“小鱼,我不是高中生,不需要早睡生长发育……”停顿了两秒,“因为我已经足够长了。”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慵懒低哑,像是刚睡醒,属于男人的成熟磁性的声音经由电磁波直击于尽的大脑皮层,他感觉自己戴着耳机的那只耳朵在迅速升温。

旁边都是专注阅读或学习的人,可以听见纸张翻页的声音伴随着几声低低的咳嗽。但于尽现在有一种耳机里的声音都被窥听到的羞耻。

但那确实是成熟到不属于高中生的嗓音,低哑的,温柔的,这幅好嗓子的主人显然懂得如何利用它,使得说出的话亲近却不轻佻。总之,是会引诱人无限遐想的声音。

晚上躺在床上,于尽两只耳朵戴上耳机又悄悄听了一遍。

1000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他现在变成了一团雾,他可以画出稚气的简笔画,也可以像一个热情朝气的少年,还会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他们还是像之前那样聊天,说一些平常的话题,1000好像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于尽大多数时候只是听,但看见大段的语音也不会觉得烦。这些语音在夜里,可以掩盖一切让他陷入脆弱崩溃情绪的声音,室友不畅的鼻息,阳台水池的嘀嗒,窗外远处传来的犬吠,还有他脑海中不知道何时会跑出来的关于死亡的声音。

1000不会询问他很多私人的事情,只是吃饭睡觉这样的寒暄问句。不管是因为心中那套“同病相怜”的猜测,还是因为恰到好处的舒适的距离,于尽开始习惯了这样一个存在。在晚上1000会给他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睡,如果于尽不幸又在经历一个失眠的夜晚,他会给1000回复,而1000好像每次都在。

他会分享很多他的事情。而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1000会给他拨语音电话,于尽只是听,打字给他回复。

他说,小时候他哥要他往室友床上泼可乐,然后帮他哥骗回来了一个嫂子。

他还会说他的前男友们,他从一个小胖墩瘦成一颗校草之后,谈过几次恋爱,都是对方先开口,然后糊里糊涂在一起。大多数也不长久,谈恋爱最开始在中二病严重且并不成熟的他心中,算是“成熟男人必备清单”里的一项。但每一次他都被劈腿。因为前男友们都说忍受不了他的啰嗦,感觉到学校了还带了一个妈,下课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班主任。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因为他想了想,一个禁欲孤独的男人,听起来似乎更加成熟。

他还说他高中时候就开始组乐队,成绩不好,考上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他爸非要把他送出国,他死活不肯。因为他并不想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一口并不流利的英文,就为了镀一层假金。然后他爸给了他们乐队其他人一笔钱,让他们别再跟他一块儿玩。所以他开始一个人晚上去酒吧唱歌。

……

总之,失眠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于尽甚至有些期待每一次屏幕上显示的那个通话请求。

后来1000告诉他,因为工作原因,他才白天睡觉。

而于尽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坦然地就告诉对方,他常常失眠。他可能生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向身边人掩盖自己最近产生的这些问题,像是在遮掩丑陋的伤疤。他害怕想象中那些或惊讶或同情的目光,也害怕小心翼翼的关心。

而1000好像就不会,他只是回复自己:“我每晚都在。”

于尽问他,你会有那种时候吗,就是明明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就是觉得撑不过去了,感觉自己很没用。

陆千煦看着这个问题,他想,这种时候他大概需要表示认同,然后安慰。但是他只是如实回答:“没有啊,我从来没有那种时候,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顺风顺水,也可能我天生大多数时候没心没肺。但这样也没有让我显得更有用。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痛苦和痛苦怎么可以通过比较来度量呢。”

1000并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很温柔。

他没经历过,却懂得理解。

于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了,尽管他不知道网络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这样无法控制的喜欢,让他整个人都好了起来。

因为,他打算去看看医生了。

于尽看着开关定位的那个小按钮,他想,等到他看了医生,等到他好起来了,等到他不会因为鞋带散了这样的事情而陷入无意义的悲伤与低落的时候,他就打开它。

于尽早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像一个从核开始腐烂的苹果,外表依旧新鲜美丽,内里的溃烂只有自己知道。把自己切开,将发黑腐烂的部位露给别人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决定去看医生开始,于尽就有一点紧张。

以前他从未生过什么需要去医院的大病,对诊断心理疾病这方面更是知之甚少。所以他只能在网上开始搜集信息,如何挂号,买病历卡,自己应该去哪家医院,心理疾病应该挂什么科,诊断的流程是怎样的,相关的药物有哪些。

网上有很多来自抑郁症患者去医院治疗的自述,于尽每一个都会点开仔细阅读。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过就和患了一场感冒一样,他应该看医生吃药,然后痊愈。

他在微信公众号里预约挂号,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一直排到了好几天后。于尽不想在上课时间去请假,挂了周末的号。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预约成功的信息界面,突然觉得,好像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周一下午有课,于尽吃完午饭回宿舍准备睡一觉。宿舍只有他一个人,很安静。他把垃圾桶里快要满的垃圾扔出去,打开了阳台的窗户。现在天气有点冷了,但偶尔吹进来的几缕凉风让躺在被窝里的他感到十分舒服。

睡觉前他又点进了“窗”,聊天列表一直都只有一个人。1000一般不会在中午上线,这个时候他还在睡觉。

于尽戴上耳机,悄悄地点开以前的语音消息。他想听听1000的声音再睡觉。

有一条语音很长,将近一分钟,1000给他讲的某天晚上做的梦,讲到后面开始笑。温柔的,低沉的,带着温度的笑声。于尽把这条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到后面他都可以说出耳机里下一句是什么。

1000笑起来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声贴在耳朵边,他突然有点害羞。虽然知道宿舍没人,耳机也不会让声音泄露出来。但他还是取下了一边的耳机确认了一遍。

屏幕上突然弹出语音通话的请求,于尽吓了一跳,有一种被抓包的羞耻。他手忙脚乱地接通,听见那边传来带有鼻音的低沉声音,应该是刚醒。

“怎么接得这么快?”声音里带着笑,温度好像能够跨越距离直钻到于尽的耳朵里。

这要怎么回答,说是一直在听你的语音等着你吗?于尽感觉脸上的温度在升高,打字转移话题。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这个问题陆千煦也不好回答,他要说刚刚梦到和你做了一些成年人会做的事,然后现在一边不要脸的和你通话一边自己动手做刚刚梦里没做完的事吗?他也只好转移话题。

“在干嘛?”

于尽觉得今天1000的声音尤其性感,呼吸很重,可以很清晰的传到耳朵里,他甚至听见了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在睡觉。】

“在床上?”虽然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但陆千煦看到这几个字此时脑子里忍不住开始联想到一些限制场景,让他更加兴奋起来,三个字的问句上扬的尾音发颤。

于尽听到这个声音,已经猜到对面在做什么,手一抖,手机没被抓稳掉在了耳朵边。他慌忙拿起来,却不小心按到了视频通话的键,对面的陆千煦还飞快地点了接通。

于尽用余光可以看见屏幕上已经变成了一张脸,但他又不敢把手机拿到眼前,耳机里面传来嘶哑的声音,“就这样,不要关掉,好不好?”

现在的陆千煦已经毫不遮掩,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难耐的喘息和浸满情欲的嗓音。在手机屏幕里,他可以看见于尽的下巴尖,和一截嫩白的脖颈。

于尽只能把手机放在原处不动,他打不了字,咽了咽口水,他小声地回答,“好。”

陆千煦可以看见他说话时喉咙处的颤动,那里一片白净,让人忍不住想象在上面留下痕迹的样子。

“叫我一声。”1000的声音愈加急促,没有平时的温柔,反倒有几分强硬。

于尽一动也不敢动,听着耳机那边让人脸红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小声羞怯地问,“叫什么?”

“叫哥哥,好不好?”陆千煦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那截引人遐想的脖颈,手上的动作愈发快。

“哥……哥哥。”于尽声音愈来愈小,像被包裹在温暖潮湿的雾气里。

陆千煦听见这一声,立刻下腹一紧,手臂上的青筋浮现,粗喘着气释放出来。

一时耳机里只有两人交错纠缠的呼吸声,连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也吹不散于尽脸上的热意。

同类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