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人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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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有人醒了，女人挽着发进卫生间，紧跟着一个男人进来。

王慧雯吓了一跳刚想呼救就被捂住嘴巴。张瑞赶忙小声说：“是我。”

王慧雯平静下来，拍了男人一下，“你干嘛？吓死我了。”

张瑞啄吻女人的嘴唇，王慧雯之前洗过澡身上散发着淡香，他旖念一下就起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慧雯半推半就，闭上眼睛享受张瑞的抚摸。张瑞喜欢她的身体，她也乐得用身体勾住男人。那些缠绵悱恻的情事又被勾起来，平填一份刺激。想当初她求着张瑞买下房，张瑞会答应也是为了方便两人契合。张瑞这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土大款一个，出手阔绰，王慧雯当初也是看上他这点才跟了他。这两天被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两人没余力想其他事，这来之不易的时间自然是要珍惜。

十几分钟后王慧雯和张瑞出来，女人抻抻自己皱了的衣服，男人回到沙发上，觉得地方大了不少，眯着眼扫了一圈，沙发上不见两个人。

聂时和乔然。

……

血液的味道，满腔的铁锈味。

晴朗的天空大片大片云朵漂浮，午后炎热，远处翻涌层层热波，知了叫个不听。

少年一瘸一拐扶着墙走，路过班级门口特意猫下腰远着窗。

天台的门锁如同摆设，少年轻轻一扯就开了，开门被热风扑个满怀，他漾起一个笑，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口，改为呲牙咧嘴。

身后有声音，他吓得猛转头，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少年呼出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

“你又打架。”

两人一齐开口，最后少年笑起来，又疼地一声抽气，比常人稍浅的眸子漾出光亮，“这不没办法嘛，他们看我不顺眼找我茬，我总不能呆着不动让他们揍吧。”

“谁动的手？”说话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眼低垂着面色沉静。

少年摆摆手：“没事，你可别提我出头了，上次那事你都忘了？搞到最后你家长都来了，你还被按着头跟那帮孙子道歉。”他勾起的嘴角抿平一瞬，随后又笑起来，“凭什么啊，明明是他们先动手。”

没人答话。

少年自顾自说道：“算啦，反正也没人替咱说话。”一瘸一拐走到栏杆边，身下是红绿的操场，他不敢走近，怕被学生会的瞧见，风呼呼灌进胸膛，男孩子的眼睛如同琥珀，永远透出柔和明亮的光。

肩膀突然被人板住，方沉知道自己在做梦，回过头视线却在天空上，有白鸟飞过，在他眼里划出一道长线，最终消失。

有人把手里的玻璃瓶放在地上，酒精撒出来，难闻的方沉直皱鼻子。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玩意啊？”方沉问，被盯得不自在叹口气，坐下把腿曲着，闭紧一只眼睛，“行吧，那你轻点擦。”

混着酒精的棉球落下，他咬着舌头，膝盖是疼的，身体也是疼的，嘴里却变了味道，血味混杂着一丝丝甜。

可梦要醒了。

有人在提醒他。

方沉睁开眼，入目又是那间昏暗的房间，看到聂时的瞬间，他的心坠回胸膛。头疼得厉害，一时听不到其他声音，方沉环湖四周，他做了还算不错的梦，梦里没有死人没有恶念更没有跟在他身边的烂肉。

谢颖在说话，他侧耳听着，隐约听到她说天亮了。

转头看窗外，天蓝得像梦里的天空。

“我们该走了。”谢颖说。

张瑞看了聂时一眼，揉揉脑袋：“昨天刚来那小子呢？”

大家才想起来，纷纷寻找，遮盖着阳台的窗帘突然动了，乔然就坐在地上身上盖着帘子。

“哎呀，你怎么睡那儿去了？”王慧雯惊讶。

“我害怕。”乔然低下头，眼睛又不看人，缩了缩腿又小小声说，“我饿了……”

“我就说你吃那么点不顶饿吧。”高成说着也觉得饿，转头看其他人，“要不去餐厅装点吃的再走吧？路上饿了也能吃。”

张瑞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脑门都冒汗，看大家都没立刻要走的意思只好道：“行，那快去快回。”

谢颖提议：“一起去吧，拿完直接坐电梯下楼。”

坐电梯要走一段路，转了弯才是正楼。一行人到了十二楼，远远看到餐厅中央倒着一个人，脚下都慢了，互相看着，只有方沉游离在状况之外，低着头走路。

有谁惨叫一声，方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聂时身边靠，又想到聂时现在更不安全，僵住了，终于记得抬头，看到不远处倒着的尸体。

范莹莹死了。

女生的眼睛睁着，倒在红毯上，血是干涸的黑，肚子破开滑出肠子，嘴巴张着里面塞满七彩色的药粒。第一眼看去，方沉还以为是糖果。

那凄惨的死状令几个男人都干呕，王慧雯直接坐下去，捂着嘴巴，指缝里漏出呕吐物。乔然又跪下来了将头深深埋进双臂。

方沉却站在那里，思维不知发散到哪里，断断续续的呕吐声成了背景音，他突然看向聂时，阳光顺窗倾泻进来，将聂时的身影拉长，方沉看着他的影子，看着自己的影子。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呆了！”张瑞倒退着。

“她为什么会死？”谢颖的声音变尖了，“她的肚子破了，嘴里都是药粒，为什么会是这种死法？！”

王慧雯尖叫一声希望谢颖不要再说下去。

又有人吐了。

四周一片混乱。

方沉神色木木的，转头看聂时，问一个不抱回答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聂时居然点头，“她犯了错。”

方沉错愕一刹：“什么？”再问聂时却不说话了。

张瑞疯狂往楼下跑去，吆喝这帮人：“快走！快走！”他看到聂时，眼神躲闪了一下，似乎很害怕，又道，“你们不走，我们可要走了！”

他想丢下聂时。

谢颖难得固执，腿软抚着墙道：“如果不搞清她的死因，我们谁也逃不出去！这是第四个人了，如果她和前几个人一样消失，我们只能漫步目的逃下去！”

王慧雯因为谢颖毛骨悚然的发言吓得捂住耳朵，高成稍稍缓过一点，跑下去拽着张瑞，一副和事佬模样，“这有话好好说……”

张瑞却猛地甩开他，手指抖着不知道在指谁：“你们谁爱跟杀人犯呆在一块就跟吧！我要走了！”

众人愣了，连跟在张瑞身边的王慧雯都愣了。

“他昨晚根本没在屋里！”张瑞的表情疯癫，做出随时随刻就要逃跑的架势，看向聂时，“他晚上没在屋里，那他去了哪里？！”

众人纷纷转身看向聂时。

高成干咳一声。

聂时只看着方沉，回应一句：“我没杀她。”他低下头，有那么一秒方沉甚至觉得他在委屈。

“不是你是谁？”张瑞反问，看聂时看过来终于扛不住往楼下跑，王慧雯也跟着他一块下去。

高成瞪圆了眼，谢颖看了聂时一眼，“先别走，我去找他们问清楚。”

现在楼上只剩他们四个人。

方沉已经没办法害怕了，身后是死状凄惨的范莹莹，身边是腐烂的烂肉，他一时不知道该害怕哪个。

乔然抱着头缩在角落里，高成站在楼梯下，最后干巴巴问：“聂时你昨晚去哪了？”

没回答。

“不是他。”方沉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开这个口，只是下意识去辩解，“好端端他干嘛去杀人？照这么说前两次也是他干的？”

“那不一定。”旁边的乔然突然开口，方沉愕然，看向他他又是一缩。

“你知道什么？”方沉莫名，乔然是昨天才遇到他们的，他知道个什么？

乔然好像随时随刻都要哭出来，“昨天你和那个姐姐走了，他就很生气。”

高成站在楼下，亲眼看到站在方沉身后的聂时勾起嘴角，一个愉悦的弧度，只因为方沉帮他说话。

高成头皮都要炸开了，就算聂时没有杀范莹莹，他这个人也不对劲！

聂时似乎有所感应，转头看过来，以绝对拥护的姿态挡住方沉，沉下眼看他。

像看一个死物。

他们没有等太久，谢颖独自一人回来了，艳红的指甲拢过秀发，边向上走边说：“他们想开车走，我拦不住。”她说得很大声，语气带着责怪还有深深的疲惫，上面的人自然都听到了。

“聂时你最好解释清楚你昨晚去了哪里。”她和高成站在一块，从下往上看着他们，“不然没人敢和你一块行动。”

聂时把眉皱起，淡淡吐出两个字：“厕所。”

谁信？

方沉都觉得不可信。那他为什么要为聂时辩驳？他明明知道聂时的古怪之处。方沉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白瓷砖发呆，没发现乔然在悄悄打量他。

当下一片静默。

聂时似乎也发现这不是一个好借口，慢吞吞改口道：“窗外有东西，我出去了。”

谢颖：“什么东西？”

聂时眉皱得更深，仿佛在质疑问话人的智商，“恶念。”

谢颖忍着怒气，“你是说昨晚外面有恶念，你出去是为了解决它们？”

聂时极不情愿又吐出一个字：“嗯。”

这理由勉强站得住脚，谢颖半眯着眼看聂时，似乎并不害怕他：“等他们回来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下次不要单独行动，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她话说到一半转头泄了口气，又转回来问方沉，“方沉你没事吧？”

“什么？”方沉迅速抬头表情懵懂。

“你没事吧？刚才看到尸体你都吓傻了。”

“没有……”方沉下意识道，随后又觉不对，心中猛然惊惧，他没有害怕？为什么？不，他……的确害怕。方沉像突然意识到这点，脚打颤眼神也跟着弱下来。恐惧突如其来，他感到哪里怪怪的，紧抓着衣襟把眉头皱起。

聂时想要扶方沉却被躲开了，手停在半空中过了几秒才伸回去，盯着自己掌心看了半天最后虚握成拳垂下。

好像又在不高兴。

谢颖瞥了聂时一眼，视线转移到缩在角落里的乔然：“你还能起来吗？”

乔然动了动，起来了，佝偻着身子好像永远站不直。

正巧方沉看过来，他示弱道：“方沉哥。”

方沉看着乔然低头的模样有种熟悉感，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把头转回去。

每个人都揣着不一样的心思，没人真正相信聂时的说法，但也不太相信是聂时杀了范莹莹，范莹莹的死法太诡异了，不像人为的。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天黑是什么时候，聂时的确不对劲，他们却还要倚靠聂时躲过恶念，眼下只能是小心防备着。

“接下来怎么办？”高成问，“还是趁着天亮开车走吧？”

谢颖摇头，面色凝重：“逃能逃到哪里去？现在连是什么东西要杀死我们都不知道。”

“那也不能守着这具尸体吧？”高成又在冒汗，把粉色的手帕拿出来拍在额头上，“要我说就一咬牙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在这见鬼的地方待，搞不好又会死人。”

“你好像搞错了。”谢颖又开始往上走，准备走到方沉那一阶去，“不是这地方让人死，是有东西让我们死，就像那些恶念……不管是在小区还是这个酒店，我们逃到什么地方，它们都会找过来。”她说着，冷静分析着，“如果不搞清楚为什么，逃到哪里都没用……还会有下一个人死。”

方沉侧开身，谢颖竟然就这么直直向尸体走过去，她穿着最朴素的半袖牛仔裤，方沉却恍惚看到她穿红裙的样子，轰烈地像朵玫瑰，绚烂绽放着似是要燃尽生命。

高成站在楼下吞吞口水，他其实也想走，无奈和那对情侣不太对付，又不敢轻易掉队，只能傻站着擦汗，半块手帕都被他的汗水洇湿。

“我受不了了……”乔然很突兀地喃喃一句，摇晃着脑袋往前两步，离方沉很近，这样近距离才发现他其实比方沉还高一些，一点也不娇小。他推开方沉往楼下跑，高成吓了一跳，灵活的闪躲到一旁避开了乔然。方沉被推得一个踉跄，失衡往下摔被聂时一把揽住撞进胸膛，像坠入清冽泉水，方沉被聂时气息包裹住，无法动弹，他抬起胳膊，如同被粘板黏住的小虫做着徒劳挣扎，眼看就要碰到聂时，他又放下手臂，轻易放弃存活希望。

是聂时主动松开手，那股寒冷也随之散去，方沉想回头又不敢看，两种矛盾的心情来回冲撞。

乔然的突然逃走令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高成瞪圆眼：“他怎么回事？现在怎么办？”

“方沉你和聂时去找一下乔然吧？”谢颖试探着问，“他一个孩子……”她顿了下，“满叫人不放心的。”

认真的吗？他和聂时？

方沉扭头看了看，张口就是：“不然我和高成去……”

聂时：“好。”

方沉半句话吞进肚子里，看向高成，高成一副拜托别拖我下水的表情，苦哈哈道：“我和谢颖在这儿，你们尽管放心去，手机还有电吧？一会儿手机联系。”

方沉迟疑着走下两个台阶，又不放心地回头问谢颖：“你确定吗？你一个女孩……”

谢颖翻了个白眼，随便拿了双筷子在桌上敲，“可得了吧，你胆子还没我大，快去吧，人已经跑没影了。”

高成也应和：“是嘛，这不有我嘛，我保护好谢妹子，没问题啊，你俩快去找人吧。”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肚上的肉都跟着颤。

酒店这么大，该从哪里找起。

方沉不知道，和聂时单独行动多少让他想起昨晚……

下到九层方沉就忍不住了，停下来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聂时回过头，伸手要去牵方沉的手，被方沉再次躲开，眼神稍沉下去，只是摇头道：“跟着你。”

“为什么？”方沉显得很激动，这一刻他不怕聂时，可能因为之前的梦，又或者聂时从没在他面前展露出可怖的一面，他松懈了，“我们以前认识？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那些晴朗的日头，穿校服的日子，他和聂时很早前就认识。可聂时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你知道自己在腐烂吗？”

聂时瞳孔紧缩，看向自己的手指，方沉也随他看去，聂时的十指修长，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溃烂，方沉颇为诧异，又寻着看向聂时的脸。

“别害怕我。”聂时说，“你不怕我，看到的就不会是那样子。”他垂下眼模样有些失落，唇抿起来，“你在害怕我。”

鬼使神差地，方沉举起手，这次他没有停下来，手指抚过聂时的脸颊。那些溃烂在消失，连脖颈上可怖的青筋都跟着隐没，方沉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聂时。

很多时候他的害怕更像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因为大家都在害怕，所以他也应该害怕。

聂时乖顺地低下头，手盖在方沉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像某种大型犬类，无害又爱亲近人。

可方沉又知道聂时不是，聂时看着那些尸体时眼里完全没有情感，情绪抽离出去，像看无关紧要的一个物件。旁人看电视剧看小说还会有喜怒哀乐，聂时却没有，他跟着方沉，看似是保护却也是满足自己的私欲。他不管方沉害不害怕他，他只要时刻看着他。

方沉再次感到无力，因为自己荒诞的想法，他竟然不觉得聂时可怕。

当吻落下来，冰冷探进他口腔，指尖的凉意渗透全身，他想他也应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