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康晓作者鲨丁

喂康晓作者鲨丁

大学那段时间你过得不太好，每天都忙于打工，一三五咖啡厅端盘子，二四六分发传单，星期天去抽打熊孩子。经常忙得好几天都见不着你的影子，电话都懒得给我打一个，我们本来离得就远，你再没点儿消息，简直等于人间蒸发。

刚开始那几天我每天对着手机，一等一整天，每隔五分钟就按下主键看一眼主屏幕；每早起来眼睛干燥得像是泡了浓盐水，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一眼有没有你的短信或来电。

好吧，没有。

室友就说我要活成神经病了，眼睛可以直接与手机嫁接。问我明明想你想得要死，干吗不主动给你打过去？我回答——为什么总是我在主动？我跟工作哪个比较重要？我就不信她拎不清。

事实证明你确实拎不清。终于有一天睡前我摸出手机，最后按亮了一下手机屏幕，QQ，微信，微博全部刷一遍——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一点你关心我的迹象。我忍了又忍，终于抓过被子捂在脸上，啪嗒啪嗒开始掉泪。室友吓了一跳，过来安慰我几句，不安慰还好，一听到好话我直接就嗷嗷地哭嚎了出来，蹭了室友一肩膀眼泪。

“我受够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不知所措的室友忙着了火一样把它捧到我面前。“康晓”，屏幕上闪动着这两个字，下面配一张你的照片，那是高中时代的你，面无表情地捧着一张A4纸，上书：杨颜的小面瘫。我记得那天逼你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你无奈地摇摇头，问我：“杨颜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见到来电，吓得哭号全掐在嗓子里，许久憋出个嗝。室友笑倒在床上，我把她摇起来，哭成破锣的嗓子闷闷的，“怎么办！嗝！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接呗！”她笑得像情景喜剧里的罐头笑声。

我一通抹眼泪，没接，等它自行安静下去。我洗了把脸，嚼了两片润喉片，喝几口室友的胖大海，跑到窗台对着夜空高声朗诵一段马哲，这才清清嗓子，等你再次打来，按下接通。

“杨颜？”你在那边问，声音有点疲惫，“这几天还好吗？”

“哦，是你啊。”我挺起背脊，拿腔拿调地冷冰冰回答，“我忙着哪，没空理你。”啪，挂了电话。

室友已经笑得爬不起来了。

那段时间，你瘦了二十斤，本就电线杆子样的身板细成一捧柴，我跟你做那事都心惊胆战，生怕手下一个不稳，你就咔嘣一下折了，再哗啦哗啦地散在我身下。

到期末的时候你又怕挂科，在最后的两个星期里往死里学。早上五点就起床背书，到了中午一边啃干粮一边做题，图书馆要关门，你收拾了书一站起来，就往边上歪过去——腿麻得不像样了。

我去你学校图书馆找你，只见一只双眼愣怔的青鬼咻咻地飘了过来，半天吐出一句话：“哦，你来了。”

最后一门试考完，你回了寝，哐当一下就栽床里了。后来你室友哭着给我来电话，说你睡了整整两天了，一动不动，姿势都没换，直挺挺的对着天花板，怎么叫都不醒，难道是死了？

我就飞奔过去，正赶上你悠悠醒转。我一下子抱住了你，被骨头硌得呲牙咧嘴。

“别这么拼了，咱们去求你妈吧，我心疼……”我干嚎着在你颈间乱蹭。

你刚睡醒，喉咙干涸，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你拍拍我的脑袋，让我抬头看你。

你爆了皮的嘴唇拼出三个字：“志气呢？”

我又嗷嗷哭，我说志气顶个啥用啊！你万一猝死了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说好的去荷兰结婚呢？你要是死了我是不是该去你河南老家烧纸了？

你呛了一下，吭吭直咳。你接了室友递来的水喝一口，鸡爪子样的手摸我的卷发，字正腔圆地重复：“荷兰，去荷兰。”

最后果然还是没去求你妈，你一直暴走到了毕业，满天雪花样散简历，不久找了个人人艳羡的工作。俗一点儿说，再干几年，你就可以在伟大首都买一套可以塞下你我的小房子。你是彻底出息了。

过了没多久，我却决定回本省的省会发展。我能力不行，又懒又馋不能吃苦，在伟大首都混不下去，只能回家弄个糊口的工作。我去你公司找你，看见你消瘦的脸上跳着久违的红扑扑的光，也就没脸掉泪了。

你拽着我去吃咱俩都馋了很久的西餐厅，我咽了一口牛排，眼泪哗哗地淌下来。

你惊呆了：“呛到了？”逼我喝下去半杯子果汁。

我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要离开了，明天的火车，祝你幸福什么的。你瞪着眼睛还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我就抓起包歪七扭八地跑了。

第二天晚上，我顶着俩金鱼眼，拖着行李箱到西站。在门口却看到了你。当时是冬天，飘着大雪，电视上来回播“五十年一遇的暴雪”，人人把自己裹得像米其林的吉祥物，胖墩墩地在路上滚。

你却拖着个箱子，戴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大雪降下来堆成个白顶，像非洲的雪山。你抖抖索索地立在雪里，看到我动起来，一身雪簌簌地抖下来。

我哭得不像样子，脱了手套，拿手心给你暖脸，问你等多久了？

你说你查了列车时刻表，知道只有西站有车，怕我搭第一辆车回家，就凌晨五点跑来门口堵我。又很得意地说，果然堵到了。

我受不了了，问你干吗来送我？有病啊！站了一整天你丫想死啊？你是不是不看到我哭就不满意？

你露出个僵硬的蒙娜丽莎笑容，说你不是来送我的，你辞职了，决定跟我去省会发展。

我简直要晕过去。我手忙脚乱地推你，让你少犯病了，快去跟公司求情，趁着还来得及赶紧复职。

你就抱住了我，好像在笑一样说：

“不是你说的？咱死都不分手，你说跟我分手那全是胡闹呢。你要再说，我就割腕威胁你，你想不想看我割腕？”

我说不出话来，咱俩在大雪天里冻成两个相拥的雪人。

那天因为有雪，列车延了时，咱俩就在车站里待了一晚上。我歪在你膝盖上，扭个身看头顶上正在玩手机的你。你低下头瞅我一眼，眼睛又黏到那玻璃屏幕上了。

“晓，”我叫，“你赔我房子。”

“嗯？”你挪开了手机，“什么房子？”

“我算过了，你在这儿的工资，过几年就可以付首付了。你赔我房子。”我趁机抓了你的手捧在怀里。

你也没戳穿我本要跟你分手了还谈什么房子的事实，好脾气地说：“行，赔。”

“还有车子！保时捷！”

“行。”

“每年要出国旅游！”

“行。”

“还有……”

“还有什么？”

后来你说我没等“还有”出来就睡着了，梦里还念叨着“还有煎饼果子”。

瞎说，我怎么可能那么没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