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屿路沉舒泊屿by祝涂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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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忽然变得昏黄阴暗起来。四处涌起的风将路沉的校服衬衫领口微微吹开，露出里头檀南高中的校服衬衫。他坐在国旗台上，一张脸上鲜少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旁边不合时宜地放了一只纸箱。路沉的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可以明显看到那挽起的袖子下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新鲜的红痕。

现在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路沉没什么很要好的朋友，他总是看起来懒洋洋的，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似的。好像不管什么提议都会被拒绝，大概有这个印象在，主动和他来往的人也少。他经常像这样独自坐着，视线也随着他的头发一样漫无目的地随风而去，直到触碰到另一人的视线才结束这场随意的巡游。

路沉眯起眼睛，其实不用太费心分辨，也知道那是来自谁的目光。

那个人太过出类拔萃，不仅品学兼优，还有着让人艳羡的优越容貌。刚入校的时候舒泊屿就曾经被一篇帖子送上网络的热门。不少媒体都扛着机器打算来帮他“一炮而红”，好在他的身份家世不会允许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虽然舒家行事也不算低调，不至于高调到让未成年的孩子凭借脸换取不必要的热度。不过稍微动用了些关系，就将那些麻烦难缠的乱七八糟的人赶走，檀南高中也终于恢复正常秩序。只不过舒泊屿还是名声大噪，甚至在升入高二后，还有低年级的孩子说是为了看他一眼才拼命学习考来檀高的。

夸张得不太现实，但又确实是在现实中发生。更难得的是舒泊屿在学校没什么架子，对他的评价大多是性格温和，乐于助人，朋友众多，应该可以用得上各种美好的词汇。如果神明真的有私心，那么舒泊屿一定是被偏爱的那个。以至于这样招摇显眼也不至于让人心生嫉恨。

即使对此毫无关心度的路沉也不得不承认他太过显眼，尤其是……尤其是他总是用着那样与他有良好教养的形象完全不符合的失礼视线望过来，叫路沉实在难以说服自己忽视掉。路沉会猜测他的想法，猜测那道视线的用意。猜来猜去，也没什么验证的机会。

真狡猾！躲在一旁进行自以为是的观察研究，想说什么直接说不就好了！

路沉在心里嗤笑一声，想要毫不客气地与舒泊屿对视，却被来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贺明嘉走了过来。

路沉认为贺明嘉是个任性而不自知的家伙。突然就有一天笑眯眯地站在路沉面前说：“我们做朋友吧，我觉得我们很像啊。”也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就那么堂而皇之的以路沉朋友身份自处了。

贺明嘉拨开他身边的纸箱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于是从刚刚便传来一阵阵微弱的猫咪叫声，随着他掀开纸箱的动作越发明显起来。

原来纸箱里面趴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长毛三花，精神地扒着纸箱的内壁向上越狱。贺明嘉一动，它就摇摇晃晃地掉落下去。片刻后又不死心地重复着向上攀爬的动作。

因为他哥贺原对动物毛发过敏，贺明嘉从小到大没养过什么动物。于是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家伙赶忙用脑袋去蹭他。发觉它根本不扑不咬后，贺明嘉随即笑道：“这不是很可爱吗，哪有你说的那么凶神恶煞？”

“完全不。”路沉此刻的声音就像这雨前的风一样，带着一点尚未散去的热度，巧妙的掩盖了其中的冷淡。他也伸出一根手指进去，却在还没碰到猫咪的时候，就被瞬间变得犀利的喵喵声给阻止了。

不同于对贺明嘉的亲近，小猫在刹那间弓起身子，神情变得警惕，张大嘴巴发出哈气声恐吓“敌人”，甚至做出了要攻击的准备动作来。仿佛路沉再往前一厘米，它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手指咬断——尽管它的牙齿还只是小小一排，但通过它警惕的小眼神里，看起来确实有这样的气势在。

“哈哈哈，”贺明嘉完全被逗笑，他拍了拍路沉的肩膀，嘲弄道，“你不光是跟人类不亲近啊，你连和小动物亲近的缘分都没有，哦，你手臂的抓痕也是它弄得吧？”

路沉收回手，看不出表情是生气还是烦躁：“嗯，用注射器喂奶粉的时候它不太配合，可是又不会自己去舔。”

发现这只小猫是个意外。

路沉难得回家晚了些，在他住的老式居民楼下的草丛里听见了微弱的猫叫，于是循着声音找到了这是奄奄一息的长毛三花。路沉不确定它还有没有母猫的庇护，不敢贸然动作。只能先上了楼，在窗户前坐到了半夜，听着楼下小猫越来越微弱的叫声，也不见母猫来寻崽。他思考了良久，才掐着幼崽的后颈提回了家。

可能正如贺明嘉所说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小动物缘，就算是突发善心救了这小家伙，也没得到一丝感激，反倒是被抓的伤痕累累。

“你能把它养活也真不容易。”贺明嘉直起身，有些发愁道，“现在怎么办，不然送样出去好了，班里喜欢猫的大有人在。”

“啊，是吗。”路沉没什么诚意地敷衍道，“那我找找吧。”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不会自己去帮小猫找领养。

路沉自己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发觉养猫并不是个容易事情，本就不多热情的心立刻又降了降温。他本想直接塞给贺明嘉，在听说了他哥贺原对动物毛发过敏，也只能作罢。不过他知道贺明嘉心软，其实很好说话。

贺明嘉明白他的意思，啧啧两声，倒也没反对：“好啦好啦，我来找啦。你这人……”

体育老师吹响了集合的口哨，散落在操场各处的学生这才三三两两回到班级的队伍之中。贺明嘉跟着路沉抱着箱子站在最后。

这是周五的最后一节课，体育老师拍手说了解散，就可以回教室拿书包回家了。

贺明嘉能说会道，又因为是贺家的孩子，在檀南高中人缘比路沉好多了。人群再次散开，就看到他和两三个女生说着什么。他的表情真诚，无论说什么都很有信服力，看起来像是一个怎么都无法拒绝他的可爱推销员。

贺明嘉热情地将小猫抱了出来给女生们看，小猫到了他手上就变得很乖。贺明嘉笑着道：“你们看很可爱的，它不抓人，也不咬人……”

“真的！”

“啊！好可爱！”

女生们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叹，还有人举起手机拍了照片。“是路沉养的吗？”其中一个女孩子期期艾艾地看向了路沉。

明明就非常难以相处，也并不可爱。路沉面无表情地心想，却也抽空回答了问题：“不是，是我捡的。”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冷漠嘛。”女孩子捂着嘴笑了，“这种反差也太可爱了吧。”

在说什么？

“贺明嘉！”一道很熟悉，总是在各种典礼的致辞上听到的声音插了进来。

围在一起的女生不约而同地回头，都露出了惊讶地表情，小声地交头接耳道：“是舒泊屿哎！”

那个人身材修长，站得近了，路沉恍然发现他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他的皮肤洁白，身上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味道，似乎能叫人人目眩神迷。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红着脸站得远了些，只有路沉和他肩并肩站着，好像认识很久一样。

实际上他们并未说过几句话。

而舒家和贺家是世交，贺明嘉与舒泊屿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才是真正的熟识，此刻态度却也不冷不热：“哦？阿屿，有事儿吗？”

这个时候舒泊屿又很正常了，视线平直，全程只盯着贺明嘉，连一丝偏差都没有。他的嗓音清越，只不过微微一点头：“原哥说他在校门口等你，让你放学就去找他。伯父伯母都回来了，说要你们一家聚一聚。”

听闻这话，贺明嘉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身体一僵，笑容都勉强起来，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他将手里抱着的小猫放回纸箱，对路沉抱歉道：“你再被它挠几天吧，星期一我再帮它找领养好了。”

“欸？或者.......”贺明嘉眼睛亮了亮。他话说一半，便被手机铃声打断。贺明嘉应了几声，也忘记继续刚刚的话题，皱着眉挥手道别，渐渐走远。

天空开始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彩色，像是粉色，又像是橘色，隐隐还有几道紫色闪电在他们头顶上划过。云层快速流动，卷起阵阵的风。操场已经空旷无人，跑道的白线一圈一圈映在路沉的眼底，让他陡然升起一种时空被割裂的错觉。

“喂。”他轻飘飘地叫住了准备要转身的舒泊屿。“问你个事儿。”

舒泊屿看着他，抿了抿唇。于是路沉又有了那种被探究的、被包裹的视线落在身上的感觉。或许是天色异常，路沉竟然从向来处变不惊的优等生脸上看出了一丝羞涩。

路沉向前走了一步，将纸箱抱高一些：“舒泊屿，你可以先养着它吗。”

舒泊屿有些意外，确认般地指了指自己。

他早就在那边看了半晌，当然知道那里面是一只和路沉相处不来的小野猫。他没有什么养宠物的经验，但是以他的条件来说，要养活这么个小东西也不费事。

他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其实以他和路沉的熟识度，这算得上一个突兀的提议。

“你不养了吗？”舒泊屿没动，“不是你救下来的吗？”

路沉毫不见外地将胳膊伸给他看，口吻有些无奈，说着半真半假的抱怨：“养不了啊。我有点讨厌它……抓得太痛了……”

交错的抓痕给舒泊屿看得一愣。小猫困得眯起了眼睛，趴在那脑袋一点一点的。舒泊屿轻轻摸了一把，它就从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呼声。除了贺明嘉，它对待舒泊屿的态度也异常友好，好像除了路沉之外，它可以信任任何人。

“那就给我养吧。”舒泊屿沉吟了片刻，答应下来。

路沉甩烫手山芋似的立即将箱子转交给给舒泊屿，没有丝毫犹豫不舍的样子。同时有些恶劣地敲了敲外壳，刚睡着的小猫被惊醒，里头又发出几声猫叫。

或许是感受到了晃动，小猫顶开箱子，两只爪子扒着边缘，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舒泊屿看着也觉得新奇，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它有名字吗？”

“还没有，你取好了。”路沉和他一起走出操场，会教学楼拿了书包，一起往学校外面走去。

“我也不知道取什么。”舒泊屿笑了起来，像从云中分出一道温暖的日光在他脸上，“叫花花？”

“可以。”

“会太随便了吗？”

“不会。”

路沉插着兜走路，他话不多，看起来很成熟冷静的样子，其实多少也有一些少年的幼稚，荒唐地觉得在这个情景下自己很适合来一根烈性的，能将五脏六腑都麻痹过去的香烟。

即将到达门口的时候，舒泊屿指着外头一辆黑色轿车：“快下雨了，我送你吧？”那辆低调豪华的轿车稳稳地停在那里，半开的窗户中能看见司机的侧脸。

“不，不用。”刚刚那种晕眩感又一次来袭。路沉站在原地：“你先走吧。”

被拒绝了，舒泊屿也不好强求，只能自己先走。被拒绝了，舒泊屿也不好强求，点了点头。下一秒，一股蛮力将他拖拽回来，舒泊屿被抻在角落，路沉凑近了上下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道，“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路沉拖长了声音，做成一条将风暴引至地面的导线。

被动的姿势让舒泊屿有些局促，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会是如何。他等待许久，像是考试一样习惯性猜测出题的可能，在脑子里飞速构建着他要回答的话语。等到脑中最后一个句号敲下，听到路沉用一种轻佻又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你接过吻吗？”

第一道雷声响起。

舒泊屿一直都是一个很专心的人，他的精神力可以高度集中，这是他为什么在学业上那么轻松的原因。而且因为这个优点，他还可以在很多事情都很轻松，运动、学习、音乐......

可在面对路沉的问题，他这优秀的集中力却罕见地迷失不见了。他的思维开始崩塌，从中找不到一根逻辑的骨架。

三十秒后会开始下雨的话，他们两个人就会用这样滑稽的姿势继续这荒诞的对话。

第一道雷声后紧接着是第二道，就在他耳边响起：“跟贺明嘉......或者别的什么，很像贺明嘉的人，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