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路沉从被窝里勉强拖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发型去开了门,却是贺明嘉背着包站在外面,举着两袋零食,一副可怜兮兮求收留的模样。
“来干嘛?”路沉洗漱之后,下楼扳了电闸,顺便去门口小卖部买了两罐冰汽水。打开的一刹那,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喷涌,先后发出嘶嘶的声音。
贺明嘉趴在桌子上,将吸管投进汽水罐,微妙地叹气道:“我来抄作业啊,太多了,不想写。”
“找错人了,我的也还没写。”路沉耸了耸肩,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本练习册摊开在茶几上。贺明嘉原本还有些不信,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果真是空白一片,不由得叹出第二口气。
不过这也不要紧,他无赖道:“那我打会儿游戏,你写好我再抄。”
“抄什么抄,你自己写。”路沉轻声骂道,抱着书坐在了桌子另一边。
“……”贺明嘉拖鞋的动作僵在半空。他并不是真的不会写,只能抄别人的才能交上作业;而是一时懒病发作,不愿意动脑子罢了。可要说贺明嘉懒,又觉得冤枉了他。他起个大早,兴冲冲地老远从新城区跑来旧城区来抄作业,还在前一天晚上精心采购零食,分明勤劳的很。
见路沉真的不理自己了,贺明嘉无聊地呆坐了一会儿,环顾着四周。他不是第一次来路沉家,因此熟门熟路,对这个还没有贺家一半儿大的小房子熟门熟路,甚至比自己家还要熟悉。
路沉家不大,住的是老房子但却不算很旧。之前路菱开小店的时候算是挣了些钱,把家里重新装修过一遍,所有家具、墙头、装饰色调都选用了温暖的亮色,看起来很是温馨,甚至和路菱本人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但路菱也没多细心,要不然也不会把外面裸露的电表盒子忘记,而导致现在停电的状况时常发生。
而且自从路菱住院后,这里就只住了路沉一个人。路山偶尔会来看看他,不过也只是在楼下和他简单见一面,说不上一两句话便又消失了行踪。好在路沉对他感情不深,只当他是个资助自己读书的慈善家,在心里半点和“爸爸”的形象都联系不起来。
贺明嘉倒是挺喜欢这里,觉得自在方便,有时候下了晚自习也想跟过来,被贺家司机一个油门给带走了。他忽然又异想天开道,“沉沉,要不然我付给你房租,我也搬过来住怎么样。”
“不怎么样。”路沉将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快速写下几个答案,语气毫无感情,“别跟我说话。”
贺明嘉欸了一声,从茶几底下摸出一个弹力球,上下看了好几眼:“这是你几岁的玩具啊,挺复古。”
虽然一看就知道那是给小猫的玩具,贺明嘉有时候就是会忍不住逗一逗路沉,不过多数情况下也得不到路沉一星半点的反应就是了。说起小猫,贺明嘉忽然想起什么,翻了翻手机,找到舒泊屿朋友圈一张照片,跟着路沉挪了过去给他看:“你居然真的把猫送给舒泊屿了啊?”
路沉头都不抬:“不是你让我给的?”
那天贺明嘉匆匆离去,走之前突然觉得要送样还不如送样给一个有钱有时间的大少爷,于是这么向路沉提了一嘴。
“我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真要了,我还以为他讨厌我,也会连坐你呢。”贺明嘉自言自语。
路沉笔尖一顿,略微有些不解地看过去:“你觉得舒泊屿讨厌你?”
“当然......”贺明嘉被问愣了,他一直这么觉得,觉得跟贺原玩得好的人都看不起自己。可是被路沉这么一问,他语气又有些不能肯定了。
“为什么?”路沉偏过头,“我没看出来。”
“他们那种人是不可能会表露出来的啦。就算心里讨厌你,也会装一装做做表面功夫的。”贺明嘉双手托腮,眼睛盯着某个地方,“可能是看不惯我在贺家白吃白喝还要作天作地吧,我跟他其实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再说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贺家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嘛。”
贺明嘉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就算说起这些也不见得他有表现的多在意:“以前我不知道我嘛,就做了挺多狐假虎威的糗事。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也一定觉得我像小丑一样,即不能理解又觉得厌烦。”
“是吗。”路沉眼睛里的光明明暗暗,最后转化成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真的是长大了,以前说起这些还会哭。”
“放屁!”贺明嘉断然否认。他和路沉高一就玩在一起,怎么不记得自己掉过眼泪!
路沉收了笑容:“但是我觉得舒泊屿没你想的那么讨厌你。”他顿了一下,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出来,“也许是喜欢你也说不定。”
贺明嘉被路沉不知真假的新理论震惊得石化在原地,瞪着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别吓我了……”不过他认真思索一番,又分析道:“也许你说的对,我觉得舒泊屿那个人就是那个样子,看着挺温温吞吞,实际很难接近,也许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吧,就也没必要浪费精力讨厌我?你觉得呢?”
“不熟,不知道。”路沉懒得再与这个迟钝的家伙讨论。
尽管不能确定舒泊屿到底喜不喜欢贺明嘉,但从那天晚上舒泊屿可以称得上落荒而逃的反应来看,路沉觉得那至少不是讨厌的样子。可惜贺明嘉这家伙根本感受不到。也对,贺明嘉这样迟钝,得要别人用一百二十分的热情去爱他才可以。明明都被贺家人宠得不像样了,还总是觉得在家中找不到温暖,处在一个漫长的叛逆期让人头痛不已。而像舒泊屿那样温和内敛的性格,也许在火花还没迸发之前大概率就被人一脚踩灭了吧。
贺明嘉还在一旁碎碎念:“不过老实说我还感觉他有点儿可怕呢。你没看到他跟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站呢也是站在最后靠边儿的地方,坐也喜欢坐在最里面不起眼的位置。摆着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大家都听他的,要商量什么事儿最后都是他说了算。我跟他们玩过几次,受不了他们那个气氛,后来就没去过了。”
贺明嘉口中的“他们”,必然是一些身份娇贵的有钱人家的少爷,那些人怎么玩儿路沉才想象不到,他听起来索然无趣,笔下不停,写完了一页题。
“也难怪了,他从小到大都特别受欢迎,大家也愿意听他说话,咱们学校的学生不也对他挺狂热的嘛。我以前没觉得他会对小动物感兴趣,出乎意料。”他滑动手机,“你看他居然还给猫发了朋友圈。”
路沉被他左一个舒泊屿,右一个舒泊屿念的头大,用手推他:“赶紧写作业去,不然你赶紧回家也行。”
“我不,”贺明嘉干脆整个人黏在他身上,呼吸都喷洒在贺明嘉的颈边,激得路沉汗毛倒竖,“沉沉,你的床大不大,你一个人睡怕不怕?让我住进来嘛,我可以交伙食费,住宿费,水费,电费,不然我给你暖床也行……”
“操!”路沉终于受不了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沉下脸,“我去房间写。”
贺明嘉又嬉皮笑脸地去压他的书本、练习册,不让他动:“好了好了,我不……”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起。贺明嘉看了眼来电显示,身体骤然弹起,规规矩矩地坐好,才接起电话:“喂,哥。”
路沉趁机挪了个地儿。
“我在同学家啊……早上来的……就一起写作业……”贺明嘉开始还一句一句老老实实回答着,后来就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说话夹枪带棒的,“我就出去一下还得给你写假条吗?要问这么清楚,那你是不是要给我所有同学做个背调然后帮我分析能跟谁一起玩不能跟谁一起玩啊?”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贺明嘉忽然抬高了音量:“你——”他话音戛然而止,莫名瞅了一眼路沉,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老是想对我指手画脚啊,你以为你玩模拟人生捏娃娃呢?是了是了,我的病都治好了,不会再复发了!你放心!”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十分怒气,用着能戳破屏幕的力气按了挂断键。怒火无处发泄之时,贺明嘉脱力地向沙发上倒去,软绵绵地抬手遮住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声音疲惫:“他怎么这样啊……”
路沉拒绝他的伤春悲秋,不客气地打醒他,让他明白他自己有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谁:“谁让以前你骗你哥说我是你男朋友。”
“啊啊啊,”贺明嘉被他戳穿后有些抓狂,他的性向从不刻意隐瞒,好在路沉也不介意,“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那我总说自己喜欢男孩他就是不信啊,只能拉你当挡箭牌。一开始我哥那个人还以为我就是为了气他,他以为他是谁啊。”他磨磨蹭蹭,最后泄了气,摆弄着眼前的橡皮,撇嘴道:“对不起啦。”
贺明嘉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向,他虽然对感情迟钝却非常坦然,在性向觉醒这件事上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敏锐。
“真觉得对不起我你就快点把作业写完回家吧。省得你哥骂你的同时连我也捎带上。本来我在他心里也已经成了让你走上歧途的诱拐犯了,我也不想他哪一天实在忍不下去大爆发冲进我家将我痛揍一顿。”
贺明嘉泪眼汪汪,还没有战胜身体里的懒虫,求饶道:“欸,不想写……”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眼看时针就要指到一点,贺明嘉最后一样作业终于他拖拖拉拉的完成了。路沉把桌子上残留的零食袋收拾干净,问道:“你想吃什么?干脆去外面吃点儿。”
贺明嘉眯眼想了想,提议道:“去方悦城吃火锅吧,你想不想吃?现在这个点儿人应该少了,不用排队。”
“行。”路沉道。
“那我去洗个手。”
等贺明嘉的时候路沉刷了会儿手机,不意外看到了刚刚被贺明嘉提起的舒泊屿发出的朋友圈。
带了项圈的小猫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坐在泛着光泽的实木地板上,毛发柔软,眼神温驯,不过才离开一天,整只猫都大变样了。路沉两指放大了照片,发觉那个项圈铭牌上空了一大块,只在下面写了一个“舒”字。
贺明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走啊,看什么呢?”
“走。”路沉将手机收起来,装上钥匙,跟着他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