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爱上了一个太监，真太监。
还有他的身体。
我出生在一个破旧的烟馆，说是烟馆，地下沉着枯黄无力的灯和案板，等着来赌的人被剁掉手指扯着嗓子喊娘。
干爹说我娘大着肚子被我爹当赌注卖了，在马棚里和着屎生了我，他提起来一看，嗬，是个带把的。
他很失望，女娃娃他还有心思养个十几年。隔壁老鸨更失望，说好生了孩子跟她回烟花巷的，竟然死了。
我八岁就学会偷盗，被别人打出一身好武力。十二岁绘声绘色写起了小黄文，就在烟花巷门前卖，拿钱给干爹做了身好衣裳。
“咱儿子可是文曲星下凡！”干爹点着票子，嘴角快咧到耳朵上了。
兵乱。我在后院砍着柴，抬头一个秀气的小哥盯着我枉自出神，然后几个大汉架着我跪在那个人前面。
他身后是好几米长的桌子，盘子挨盘子往上都冒着热气，绿色打底红肉叠满，鸡脑袋还昂然立着，我鼻子忽然就酸了。
我得写几辈子的小黄文才能吃上这么一桌子菜啊！
“跟我去行军，这菜就赏给你了。仗打完了还有赏。”我朝秦王，精通军法列阵，就要去迎战反了的刘岩一派。
我点点头，因为真是太特么香了！
忽然一帮大汉撞门进来用手扒着盘子往嘴里塞，我看中的鸡脑袋也被一把揪下。真奸诈啊，用一桌子菜买了我们所有的人。
秦王微微挂起一丝笑，对上了我的眼睛。
我没想到我打仗也这么有天赋，半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升到了行军总管，指挥着第二梯队和敌军在河道口干了一仗。
一支箭穿过我腋下的甲胄，堪堪挂在上面，没等我拔出来第二支箭直接刺破血肉扎在肩上。幸好他们败势已定，一个兄弟背着我回营地，我晃晃悠悠晕了过去。
醒来一口污血吐在秦王脸上，我想笑还要装作关心愧疚的样子，憋的我伤口直疼。
“没事，你先休息。来做我的亲兵吧，前面就是我的帐篷。”他一指外面最大的帐篷，冷着脸掀开帘子走了。
我始终不明白我何德何能被秦王这么重用。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啦，我一大老爷们他总不能图我身子。
躺累了出去走走，中午阳光正好，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一起吃饭。我溜达着找吃饭的地方，却听见若隐若现的呜咽声。
大半年的仗使我第一瞬想到的是有敌军埋伏，转身拿了把叉走过去看。
“一个小太监也在军爷前面撒泼，还不如个娘们有用，净浪费我的粮食……”
两个人正拽着个小孩子的裤子，那孩子眼神绝望使劲和他们争抢自己的裤子，一口咬在其中一个的手上，被一拳打了出去。
“干嘛呢！”我扔了叉子和他们厮打在一块，脸上挨了几拳，这帮孙子下手真狠。都尉的哨声传来，他俩后退几步往地上吐了口血沫。
“倒了霉了，等我调出你的身份来有你好受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和脚步混在一起模糊起来。我回头看那小孩，他无措地看着我，呼吸慌乱一动也不动。
我也没什么话说，挠了挠头想走。
“谢谢你。”
我才发现他身上系着的令牌，那是宫里派来的公公，说是服侍秦王的，实际就是用来给皇帝监视报信的。再加上没了那啥，被蛮横的莽夫欺负也在意料之中，说不定打完仗回京的路上就找个理由弄死，扔臭水沟里了。
他见我一直盯着他的令牌，慌忙从脖子上扯下个什么东西给我，“这牌是管家赐的没法给你，谢谢你救我，这个给你……”
他跑了，手中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上面刻了些复杂的花纹。好吧，说不定是个宝贝呢，我在脖子后面打个结戴好，准备回去吃饭了。
秦王传我到他的帐里商议，我还没站稳就被扑倒，没好利索的伤结实挨了一拳，把我打的有点愣。
“王许，你虎什么呢！”秦王来拉架，他拉住的是那天打我的一个。
“你这孙子玩阴的，一点都不大丈夫。”我揉着肩膀，看他又要冲上来赶紧往秦王身后躲。
“你们到底为什么？”
“我，我看他不顺眼！”王许红着眼嘴抽搐了几下，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秦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铺开草图商议军事。
“现在已经知道了敌军的指挥中心在这里，背靠断崖前面是山路，大军压不上去，我准备和你们二人进去杀了王岩。他们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到时候肯定溃不成军。”
秦王用木棍指着图中的红点，身披银甲棱角凌厉。
“这地方要是做山贼，真是易守难攻不好收拾。”王许手抵在剑上。
“等等，这有个高处，若是能到这个位置拿弓箭，一定能一举得中。”我比划比划两地的距离，看王许和秦王相视一笑，“我也想的这里。”
趁夜色三人快马过防线，拿着箭摸到山下，我和他俩分两路，等他们放箭吸引掉兵力，我就趁乱到高地埋伏起来。
就是了，那个帽子上戴红缨长的和个貂似的人张牙舞爪不知在说什么，我瞄准跟随着箭发出呼啸的风声，那人脑袋中箭倒了下去。
“好！”暗呼一声，没想到正有一队人调离，路过王岩的帐篷，瞬间几十支箭飞过来。
完了，这里只有光秃秃的几棵树，站起来就是个靶子，不站起来只能缩着身子被射。大腿没躲过去，蹦出来的血溅了我一脸。
用力折断箭羽，脱下衣服连残箭一起包起来，身后草稀稀拉拉发出声音，应该是敌军上来捉我来了。
我起身直倒进王许的怀抱，还憋着要杀他。“你们怎么来了？”
“叽叽喳喳跟个娘们似的。”王许把我背在身上往下跑，下面草丛里秦王给他打掩护。
我又开始了无聊的养伤期，王许也负了伤，坐在我对面的床上和我整日打嘴仗。
“对了，我问你个事，你知道秦王当初为什么招我进来吗？”我还是想着这个问题，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身下团了个草球砸过去。
“去你奶奶的，你想砸死老子啊！不过我还真听秦王殿下说过。”他说完这话就没声了。
“好了，我下个月的酒给你，这下可以说了吧。”我就知道他总得讹点什么去。
他盘腿坐起来，“据说有位大官在酒楼里突然死了，陪他的小妾说他当时嚷嚷着孟六，还说什么旷世奇才，厉害什么的。”
我脸一红，大概那大官当时正在看我写的污秽之物，小妾不知道瞎传的。
大半个月过去队伍开始向回移动，走走停停，我竟再没看见那日见到的小太监，以为他死了惆怅了好久。
回京受赏，我变成了个什么鬼侍郎，在太史令下当官，每天给个老头子磨墨晒纸找书。白天放出来晚上再回到一个院子里睡觉，出宫都不许。
抽了时间去拜见秦王，毕竟多日不见，却见到秦王和他身边围着的一堆人都哭丧着脸，我戳戳离我最近的章安，“咋了？”
“殿下要离京了。”
“为什么！”许是我说话的声音大了，一屋子的人都转头看我。
“陛下要我去南疆与柳将军对接，已经敲定了。我试试能不能带你们走，不行就在京城安歇几年吧。”秦王烦的紧，招手把我们都赶了出来。
秦王走后我回了趟家，烟花巷变成了个酒楼，幸好烟馆还在，我推门进去。
阳光把趴在柜头上的人的影子拉长，他头都没抬，往门帘子一指，“楼上抽烟，要下楼的话交押金。”
我把一锭银子放在他的桌子上，他抬头定格在那，缓缓流下两行泪，然后拾起棍子追着我从屋里跑到外边。
“我养你这么大你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王八羔子……”
太史令脑袋经常疼，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我去太医院请叶太医给他看。
我磨蹭半天，看看花看看草，马上到太医院侧门的灯笼了，迎面撞上个慌张的小太监。
“你是，你是——我还以为你死了！”我心中惊愕，犹如翻起巨浪滔天。把他扶到台阶上，他畏畏缩缩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叫什么？”
“师父叫我小五。”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撩起来衣服看见了他胳膊上的淤青和类似烫伤留下的疤。他挣脱，重新整理好袖子。
他并没有跑，极力低着头似乎是忍不住哭了。“我来拿些药渣子，他们把我赶了出来。”
“我先去替你拿些药，你应付擦着。我每天这个时候来，你有时间了过来就能遇见我，我给你带些好一点的药。”我吞咽了下，先去了前面抓药的小厮那儿。
“哟，您咋了，也来拿药吗？”石头把药渣子刮到桶里，拿挂在脖子上的白布擦擦汗走过来。
“我摔伤了，膝盖淤青了一大块。”
他拣了个精致的瓷瓶，递给我又拍拍我的肩膀，“再写点东西可别忘了先给兄弟看看啊！”
“去你的吧。”我把钱留在柜台上，从左侧出去，小五小小一只亦步亦趋跟着我。
“快回去吧。”
他接过瓷瓶，抬头看着我用力发出了声“嗯。”
看着他走远我转身回到了医馆里面，急急忙忙往里走，石头看见我一脸幸灾乐祸：“哎，是不是忘了请叶太医，哈哈哈，我给你药的时候就想着这小子准忘事。”
“呸！知道你不提醒我！”我进了后院才舒了口气，到叶太医门前递请帖，他提着医箱出来跟我从大路走。
从那以后我天天在侧门等着他，一月有余再没见过。可能是伤好了吧，我回去把药放在桌子上，瓶子互相碰触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城中乱糟糟的，不知道新皇怎么想起来我和其他四五个那年有功却留在京城的兄弟了，革职另赏。章安乐的嘻嘻哈哈，“陛下这是要赏我们啦！”
我受了风寒，路上一直打喷嚏，缩缩脖子没搭理他。
殿上金光闪闪，各个大臣整齐站在两侧，高台上坐在龙椅的人并不能看清楚，想来应该和秦王长的差不多。
“不知道众将军有何打算呢？”
章安向前一步弓下身子，“俺是个粗人，只会打仗带兵，都听陛下吩咐。”
“呵。”皇帝一声喟叹，吓得我打了个寒颤。
“这其中可有个叫孟六的？就赏你与陆梧公公做对食，还做个侍郎怎么样。”
我艹？？？
当即有个喷嚏要出来，我使劲忍着跪下接旨，又不能打出来又不能捂着嘴，于是起身时众人便看见我嘴唇颤抖面色扭曲，眼里含着热泪。
许多人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瞟我。
我能怎么办，抗旨掉脑袋？只能合算合算拿把刀和那太监商量，各过各的互不干扰。实在不行给他泄泄愤倒也没什么，我从小男女、男男看的多了。
章安拿了个“建安”的封号，分到护城军去了，其他也大都相似。
出了第三道宫门，一个小宫女叫住我，一棒子把我打晕了。
我浑身赤裸，绑着扔在床上，脸上还盖了块红布。后脑勺是真疼啊，那宫女的架势是想把我打死吗？用力挣了半天绳子纹丝不动。我喘了两口气，听见门开的声音。
他吹灭灯，走过来掀开盖头，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是窗户上封了厚厚的纸。
我等他解开手上的绳子，抱着他撕他的衣服，“接受命运的审判吧！”，狗日的，再怎么爷爷也是上面那个。
下床点燃盏灯，屋里随火苗明亮温暖起来，我转身和他双双愣住。
妈的，还真是小五！
围了件衣服我俩坐在床边，气氛非常尴尬，而我满脑子都是他身上被我欺负出来青红交错的伤痕……还有白。
下半身又燥热，我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哥哥——”
他低着头，肩膀还微微颤动着。“你是不是，是不是嫌弃我？”
我试着低头亲了下他的脸，他没有反应，过了几秒环着我的脖子甩开衣服。
他眼睛狭长，唇永远勾着一丝笑。见我盯着他脸上迅速泛红。他正在往脸上扑大量的白粉，弄好以后像是要登台唱戏。
“为什么抹这个，抹上不好看。”
“小五把好看都留给哥哥。”
他背对我一笑，镜子里的人比我见过所有的男子女子都好看。
章安死了，腹部撕开个大口子肠子被什么动物啃了一番，瞪大眼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其实早已死了好几个，只不过我和这些人不太熟，只有章安死时他家里给我报了个信儿。
这是陛下在清算秦王留下的人。我在长廊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焦虑到想进宫抱着皇帝的腿表忠心。
“哥哥在想些什么？”小五抱着杯茶坐在藤椅上，一双眼睛无辜地盯着我。
“哎呀，怎么说呢。我可能不日就要死了，从秦王手底下出来的有名有姓的都没了，下一个就剩我了。我想着先去城外避避风头，可还得去整理史书，逃职死的更快……”
“不会的。”
他比我矮半头，身材娇小，正好被我抱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已向陛下要了你，对外你就是一个太监养着的玩具，没事的。”
“你这么厉害啊。”
他仰头看着我笑了笑，像得到糖果后心满意足的小孩子。
宫中长公主击鼓上殿怒告当今陛下假传先帝遗诏，理应是秦王继位。皇帝站起来指着她，颤颤悠悠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了。
秦王带一小队兵往回赶，宫里男女趁乱偷几件东西跑，被侍卫抓住刺死在石柱上。我尾随一位大人先到了启明殿，左右瞧着不见小五。
进去后又到偏殿，才看见他守着皇帝的尸体，几十个女孩子在打扫。
他半歪在椅子上端着杯茶，嘴唇轻碰杯沿眼里冷漠至极，瞟到谁就向谁丢一把冰刀子，不经意看见我瞳孔迸发出炽热来，就像是漫漫长夜里有人点燃了盏灯。
他的灯。
王许一拳打在我肩膀上，高兴地抱着我原地打转。“嘿兄弟，没想到你还活着呐，我今天可太高兴了！”
他脸上褶子遍布，连带嗓子都哑了，头发乱哄哄扎在一起。我嫌弃地推开他，牵起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小五的手。
“你不用回去吗？”小五跟我从早睡到晚，又找图纸想重新买座府邸，忙的嘴上都起了泡。
“是我给皇帝下毒的，秦王殿下答应我，他来了就放我出宫。”
“你真不讨封号当个官什么的？”王许又灌下去一杯酒，放进嘴里的花生米卡住了，疯狂咳嗽起来。
“不了不了，我巴不得每天歇着呢。”
“嗯，我媳妇也怀了，我也得好好歇几天了。”
这回换我喷出酒惊愕地看着他。他努努嘴不屑地督了我一眼，“怎么，都半年了就不许我讨个老婆？我每次找你都被你家下人赶出来我还没说什么呢！”
我哈哈大笑，笑声中又听见他在嘟囔着什么。
“这婆娘整日管着我喝酒，给我几个钱只够买烧饼吃，她不喝酒怎么知道酒的好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