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欸,老梁,帮我贴下膏药。”郑好刚把bug修好,颈肩的酸楚刺痛已经超出了他能够忍受的极限。
“你说你,二十六七岁,天天往自己身上贴膏药算个什么事儿,咱们码农啊,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今儿下班哥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也松快松快。”
梁山稳准狠的把万通筋骨贴拍在了郑好的痛处。
“我不去,什么按摩店洗发廊,一听就不正经。”
“呵,愚蠢幼稚见识短,你看我喊过疼吗?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每月三次去刘师傅店里活络筋骨,不是我和你吹,刘师傅手艺精湛救我老命!”
“你不去可别后悔,别说好哥哥我有好事儿不带你。”
郑好没应声儿,心底琢磨着梁山除了天天嚷嚷头顶好凉,还真没抱怨过腰酸骨痛……
晚上八点二十三分,郑好很没骨气的和梁山一块儿站在了按摩店门口。
这是一栋不起眼的民宅,两层八的小楼,一楼就是按摩店的门面,门口悬着一块木匾额上书“刘师傅盲人按摩店”,朴实无华。
打眼儿往里望,中式风格的装修,柜台对面并排放着六张理疗床,淡绿色的帘子把床隔开,用以保护客人的私密。
一道帘子遮蔽着,帘子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哀嚎,时不时夹杂着几声舒适的呻吟。
郑好和梁山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的等着刘师傅给别人按完。
“这里疼吗?”
“嗷!疼!”
“先生 ,你平时要注意护肝,尽量少熬夜,适当放松,不要积攒太多的压力……”
郑好耳朵尖,这刘声音不大,但在那客人的鬼哭狼嚎之中显得格外悦耳,清亮柔和,像山涧中的溪水。这位刘师傅,应当年纪不大。
“谢谢刘师傅。舒服多了。”
帘子打开了,一位中年人套上西装,向刘师傅握手道谢。
“不客气,这疗程还有三次,您按时来 。”
“一定一定。”
刘师傅看起来是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高高瘦瘦,穿着一身浅灰的唐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的墨镜,遮住了无用的眼。虽看不见眼睛,但也难掩他五官的精致,周身平和的气质也让人心身愉悦。
“刘师傅,我是梁山,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来,您给他活络活络!”
刘师傅循着声音,转向了梁山的方向,露出一个温文的笑来,轻轻一偏脑袋。
“多谢梁先生捧场了。”
“您这话说得,他叫郑好。颈椎老疼,您给他按按。”
“你好,我叫刘帆。”
“你好,我叫郑好。”
郑好看到刘帆伸出的手,连忙上前一步握上,没让那只错伸向虚空的手落空。
“那两位是谁先来呢?”
“他先来吧,今天主要让他体会体会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那么请您稍等。郑先生请随我来。”
刘帆带着郑好进了一个新的铺位,淡绿色的帘子拉起来,郑好按着刘师傅的指示趴在了理疗床上。
“颈椎疼对吗?”
“对。”
刘帆的手隔着一条毛巾摁上了郑好的脖颈,顺势来到他的肩膀。
“肩膀的肌肉很僵硬,劳损很明显。”
“嗯。”
脖子和肩膀在一阵酸麻之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舒适。刘师傅摁得太舒服了,郑好舒服得有点儿昏昏欲睡。
郑好整个人放松下来,任由刘师傅的手在自己身上捏圆搓扁。
“这里疼吗?”
刘帆摁到了他的腰椎,点了几个穴位。
“嗯,有点儿。”
郑好皱皱眉,被点过的地方都有不寻常的刺痛。
“真有两下子啊刘师傅。”
郑好被按得很愉悦,赞赏由心而发。
“常年久坐,且坐姿不端。调整坐姿,不要翘二郎腿,不然小心腰间盘突出。”
“好。”
“那我开始了。”
郑好一懵,开始什么?刚这从头到尾的一整套难道不是已经开始很久了吗?
“嗷!”
郑好刘师傅的掌下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疼是真疼,爽也是真爽。那天晚上在刘师傅手底下仿佛被分筋错骨,拆散又重组,但接下来的几个工作日,郑好都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浑身轻松。
托老天的福,今天难得不用加班,郑好揉了揉略微酸胀的脖子,随即撑开了格子伞走进连绵的秋雨之中。他想梁山说得对,程序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正好趁今天下班早,再找刘师傅松松筋骨。
秋天的雨不懂分寸,一下就是一整天,淅淅沥沥的惹人生厌。
刘师傅按摩店在阴雨天是不营业的。
刘帆瘸着右腿把歇业的木牌挂在了玻璃门的门把儿上,却没将大门锁上。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不上锁,这栋小楼就还和这个世界有关联,他不把小楼封起来,他就不会茕茕孑立,他走不出去,但别人能够走进来。
刘帆取出针包,把右腿架在矮桌上,熟练的扎上银针,然后点燃手边的艾条,把艾条慢慢挪到腿边。收音机里还吱吱呀呀的叫着,放着单田芳先生讲的《三侠五义》,刘帆摘了墨镜,闭眼假寐。
一室的暖光,艾条燃起白烟,和没有戴墨镜的刘师傅。
这是郑好站在店门口看到光景。
刘帆好像是睡着了,墨镜被搁置在桌上,清秀昳丽的脸庞似胧着一片温柔的光。
“他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离后脑勺……”
单田芳先生精彩的说书声里混进了一阵叮当响的风铃。刘帆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您好,小店今天歇业了,您要是想按摩,请在不下雨的时候来吧”
刘帆下意识的去摸墨镜,郑好轻轻带过他的手,把墨镜交到了刘帆手上。
郑好没应答,他明明看到的歇业的牌子,却还是走了进来,为什么呢?他不知道,也许是店里的刘师傅显得有些孤单。
轰隆——
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降下一记响雷,雨势突然大了起来,仿佛夹枪带棒。
老天爷要阻他去路,退无可退了。
“雨太大了,刘师傅能收留我一小会儿吗?”
郑好底气不足,必竟是他在别人歇业的时候擅自叨扰。
“那是自然,但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动弹不得,壶里有茶,桌上的杯子可以用,用完麻烦放回原位,您自便。”
“你听得出我是郑好!”
“嗯,您叫得,很有节奏感。”
郑好兴奋起来,打开了话匣子。
“笑话我呢刘师傅,别您呀您呀的叫我了,他们都直接喊我名儿,顺口。今年27了,在方华科技当码农。你呢?”
刘帆有些招架不住郑好的自来熟,他本就不擅社交,瞎了之后,就更没有人这么毫无芥蒂的和他搭话了。
“我也27。”
“你几月的?”
“六月二十三。”
“我六月二十六,巧了帆哥,以后咱生日可以一起过!我一个人在京城飘着,你就当带个弟弟,让我蹭个生日热闹热闹嘛!好不好?”
“好,不过我也只有一个人,不热闹。”
“那没关系,只要您不嫌我烦,我以后常来找你玩儿。但前提是那些个天杀的资本主义不要奴役劳动人民……”
刘帆嘴角挂着笑,摁掉了《三侠五义》,侧着耳朵脸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听郑好嘚啵嘚啵嘚。
就好像一座人迹罕至终日寂静的孤岛,意外的迎来了一个过分聒噪的客人,破天荒的,热闹了。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闹铃打断了郑好的发挥。
刘帆针灸的时间满了。
刘帆摁掉闹铃,抱歉的笑笑,摸过酒精盒,熟练的给自己拔针。
郑好看着刘帆的动作,一时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刘帆太不像一个盲人了。
“帆哥,你的腿……”
“哦,刚成盲人不久的时候,对盲人的业务不太熟练,出了点差池,就阴雨天会疼,针灸一下会好过一点。”
刘帆心情好,乐意和郑好抖个包袱,但郑好觉得这并不好笑。
“那平时会疼吗?”
郑好斟酌良久,他本想问出了什么事,还伤到了哪里,是被人伤的还是如何……
但他没有立场,害怕冒犯,话到嘴边兜兜转转,还是只问了这一句最无关紧要的废话。
“平时不痛,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