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塔钦很吵。早上三四点钟,起床去转山的旅行者就陆续起床了。
肖铎几乎一夜没睡,这时候,他的手又无意识摸到枕头底下。那里放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背面是最简单的风景照,冈仁波齐神山,但明信片正面那两行字,却是那样虔诚和执拗,简直比冈仁波齐神山带给肖铎更大的震撼。
对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而言,钟蘧在他面前太透明了,只有钟蘧还会想傻乎乎地试探他的心意。
他全知道。
从拉萨开始,肖铎很轻易地就能捕捉到钟蘧注视他的目光,钟蘧在他开车的时候看他,在他抽烟的时候看他,在他给他披外套的时候看他,那眼睛是怎样直勾勾地发光,恐怕钟蘧自己都不知道。
八廓街和珠峰,肖铎两次握钟蘧的手,钟蘧的反应那样害羞,只要肖铎的手指一挪,就可以探到他剧烈的脉搏跳动,更别提,钟蘧那么多次下意识的靠近,钻他的被窝,在他把手放到他头顶发旋的时候那么乖。
钟蘧几次言语试探,想知道肖铎的性取向,想知道肖铎的心意。
他全知道。
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钟蘧,喜欢这个少年的天真,看待世界的真诚,喜欢这个少年的乐观,拥抱世界的勇气。
但是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
钟蘧可以有一天就倾尽全力爱一天,但是他不可以,他考虑的太多了。
首先是年纪,他们相差七岁,钟蘧大学还没毕业,但他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他没有看过《中国新说唱》,钟蘧不知道商业模式、现金流和创始团队。
其次是异地,他在北京,钟蘧在杭州,他们隔着半个中国,隔着秦岭淮河。满打满算,他们才认识一周时间,一周,当旅行里的心潮澎湃冷却,当柴米油盐重新成为生活的主角,钟蘧踢球的时候他不能喝彩,钟蘧自习的时候他不能陪伴,钟蘧去网吧的时候他不能把他拎回家,一天一个视频的爱情能够继续吗?
最后是性别,他是个双性恋,他家里开明,但还是希望他有一天能够结婚生子,那么钟蘧家里呢?钟蘧那么小,肖铎猜,他根本还不懂“家庭”在法律和社会中的意义。
法律和社会不允许的,神明会允许吗?
所以在到达塔钦之前,肖铎无视他的心意,回避他的试探,试图像个兄长一样对待他。
但是同时,肖铎也无法克制地想关心他,想管着他。
更无法克制的说“有”,有喜欢的人。
看到他落泪,他终于溃不成军。
肖铎在黑暗中叹了口气,露出点被打败了的笑意。
天色一点点亮了,肖铎渐渐可以看到钟蘧的睡脸,小孩儿在晨光里睡得苦大愁深,或许是因为高原缺氧,呼吸声分明,像是潮汐。
肖铎起身,悄悄靠近钟蘧,手指在空气中抚过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俯身在他侧脸留下一个早安吻。
不管神明允不允许,这一刻,我决意爱你。
*
当然,肖铎的心境有怎么样的变化,钟蘧一无所知。在他看来,今日又是元气满满地追求肖铎的一天。
起床的时候没见到肖铎,早餐后,钟蘧拉着肖铎坐到后座,“咳,憨哥,你放下你自己的歌,别偷听,我有事要跟肖哥说。”
憨哥很上道地把后视镜转了个方向,车子里又响起了土味歌曲:
“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为你欢呼为你哭全不由自主
愿赌不愿服输愿糊涂不愿清楚
宁愿受你的摆布也不愿意撤出”
钟蘧就在这歌声里,拉了拉肖铎的袖子,轻声问:“肖哥,你和那个,那个你喜欢的人,已经在一起了吗?就是,你已经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吗?”
肖铎看着钟蘧忐忑不安的小模样,开始装大尾巴狼,“没有。”
钟蘧呼出一口气,朝肖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那我追你,好不好?”
肖铎终于在《一物降一物》的歌声里忍不住瘫在座椅上笑了起来,心想,小朋友,这可真是教科书式告白。
钟蘧咬咬嘴唇,似乎在他的笑声里有点难堪,“你别拒绝我,就这一段旅程,不能接受也别拒绝我追你,好不好?”
肖铎忍不住逗他,“那旅行结束以后呢?”
“旅行结束我绝对不再打扰你。”
你可闭嘴吧,肖铎叹了口气,一手擒住钟蘧的下巴,一手拿出润唇膏往他嘴唇上抹了一道,再一道,直到他的嘴上起的皮都乖顺了,嘴唇又变得水润饱满。
钟蘧凑近钟蘧,“好,你追。”
看到钟蘧一下子红透的耳垂,肖铎满意地摸了一把,收了手。
钟蘧有点晕头转向地想,好像有点不太对,但都跟人家说要追求他了,让他摸两把,好像也正常吧?
*
钟蘧也不知道要怎么追人,接下来也就只能表现的殷勤些。
他向肖铎拍拍自己的大腿,“你累吗,要靠着睡觉吗?”
肖铎挑眉,脱了鞋,这次却转了个身,面朝着钟蘧躺下,把他的脸抵在钟蘧肚子上。
钟蘧简直了,想屏住呼吸,又怕自己的腹肌硌到肖铎,想大口呼吸,又怕起伏的肚子顶到肖铎,没活路了,要高反了。
肖铎躺在他的大腿上直笑,“放松点。”
钟蘧怕憨哥听到,俯下身在肖铎耳边偷偷道,“哥,太喜欢你了,实在放松不了。”
肖铎很受用小朋友的直球,“那你克服一下。”
“……老混蛋”钟蘧轻声骂他。
肖铎在憨哥的土味歌曲里没有听清,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嗯?”
钟蘧又俯身,“我说,太喜欢你了,克服不了。”
肖铎抵在他肚子上笑。
*
到了札达土林,丰田霸道一路霸行,驶上其中一座山丘。
钟蘧趁着憨哥下车,低头在肖铎脸上啄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肖铎,“肖哥醒醒,到札达土林了。”
札达土林的面积大约有2464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第三系地层风化形成的土林。千百年前,随着喜马拉雅山脉的上升,曾经养育一方儿女的朗钦藏布河消失了,原本的河床逐渐风化剥蚀,形成了这大片的风沙,大片的萧索。
钟蘧跳下车,拿过肖铎的相机,又殷勤地试图为肖铎拍照,兴致勃勃地让肖铎去远处摆造型。
肖铎也随他折腾,“模式我已经调好了,你先按一半快门,对焦框绿色以后,再按快门。”他指导着,走到了土林的边缘,一条腿屈起,一条腿随意地垂落土林间的峡谷,点燃了一支烟。
钟蘧看着镜头里肖铎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闻到了混着烟味和风沙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钟蘧藏在镜头后面傻傻地痴笑,他一直没说,肖铎抽烟的样子真的太成熟太迷人。
“咔嚓,咔嚓,咔嚓”,钟蘧似乎很专业的样子,走近,走远,趴在地上,站上土丘,连拍了好多张,“你来看!”
肖铎看他满脸写着“求表扬”,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头顶的发旋。
然而他一看相机:“……”
相机没有端平,对焦没有对上,以及,小朋友真满心满眼的他,整个镜头里都容不下一点土林吗?
肖铎心里有点无奈,有点好笑,但更觉得这样的钟蘧可爱,“你要掌握好构图,要注意人物和背景的平衡,”他向一边走了两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叼着烟,勾勾手,示意钟蘧过来。
钟蘧小跑两步,挨到肖铎身边。
肖铎让钟蘧拿好相机,自己站在钟蘧身后,一手覆在他手上,把相机举到一个高度,“你看,这里,就能够比较清晰地拍到土林的壮观,”他又顿了顿,打趣道,“虽然我很帅,但你大方点,留点位置给土林,怎么样?”
“嗯,你怎么样都帅。”小朋友应着,悄无声息地往后面靠了靠,贴在肖铎胸膛上。
“……”肖铎失笑,在钟蘧耳边低声问,“嘿,干嘛呢,趁机占老师便宜啊?”
说开了“我要追你”,钟蘧被戳穿了也不害羞,反而直接靠在了肖铎怀里,还用头顶蹭了蹭肖铎的下巴,像只撒娇的大型犬,“是啊,太喜欢了你了啊。”
肖铎被他蹭得向后跌两步,只好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两只手抓着相机,把他圈紧在怀里,稳住重心。
他心想,得,“太喜欢你了”这句话可太厉害了。
“别闹,还拍不拍?”肖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正好土林边又开来了另一辆丰田霸道,下来了几位游客,似乎正朝这边看来。
钟蘧赶忙轻咳两声,摸着鼻子,从肖铎怀里钻出来:“拍拍拍,肖哥你去坐好。”
这时候,从霸道上下车的姑娘往这里走来,原来是在塔钦见过的带着金毛犬大牙的姑娘,名叫封恰,因为递纸巾的情谊,算是与两人认识了。
她落落大方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嗨,又见面了。”
钟蘧礼貌地打了招呼,道:“大牙还好吗?”
提到大牙,封恰露出一个带点忧虑的笑,“还好,它在车上睡着了。”
肖铎也点头作打招呼,看到封恰的脖子上挂着单反,显然是摄影爱好者,问道:“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合照吗?”
嗯?钟蘧突然转头看向肖铎,肖铎看到了,朝他一挑眉。
钟蘧又低下头,一个没忍住,把脚下的石子踢出了三米远。
封恰:“当然,没问题。”
肖铎带着钟蘧在远处站好,朝封恰喊:“他对着镜头害羞,麻烦你抓拍了。”
封恰应了。
肖铎坐到土丘上,朝钟蘧轻声道:“我坐在这里,你有什么想对我做的吗?”
“???”
肖铎又笑:“给你一次机会,我不反抗。”
靠!钟蘧憋屈,老子想亲你,想亲死你!
但他很快又笑开。
他朝镜头笑了笑,猛地趴到肖铎背上,给了肖铎一个熊抱,他哈哈大笑,又直接从肖铎背上一个动作利索的往前翻滚,刚好横躺到肖铎腿上,伸长了四肢,朝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肖铎由着他胡乱地蹭,也笑着。
他的手温柔地枕在钟蘧脑后。
这天晚餐后,三人来到古格王朝遗址。
古格王朝建立在吐蕃王朝瓦解之后,前后世袭16个国王,在1630年左右,称雄一方,富硕繁华的王朝,在一夕之间倾覆,十万古格王朝的后人不知所踪。
古格王朝遗址是古格王朝的都城,就建立在札达土林之上,垂直高度三百米的山石,看起来却巍峨、冷峻,从上到下依次为王宫,僧侣、达官贵族居所,奴隶居所。文成公主带来的房屋建筑技术还没来到这里,现在,王公居住的洞穴也不过沦为一个编号。
憨哥在车里休息,肖铎和钟蘧来都来了,拿一瓶矿泉水,准备爬山。
钟蘧殷勤地从肖铎手里拿过他的水,附赠一个笑,“帮你拿。”
肖铎由着小孩儿笨拙地“追他”,把水递给他,“嗯”。
钟蘧拿着两瓶水,暗自下定决心,爬山的一路都要跟着肖铎,寻机再多表达一下“我太喜欢你了”,要是肖铎体力不支,还能够背他一程,毕竟三百米的垂直高度,在海拔近四千米的地方还是很考验体力的。
两人往遗址走去。
推开守山的红漆木门,被沙土封存的厚重历史感铺面而来,钟蘧旖旎的心思一收,几乎屏住呼吸走上遗址的石阶。
首先看到的是奴隶们的居所,一个个狭小的洞穴堆叠在一起,列在石阶两旁,可以想见,三百年前,人、马、驴来来往往的这条道路会是怎样拥挤,在奴隶的吆喝、闲聊、咒骂声里会是怎样的热闹。
他们不会从台阶上直接摔出都城吗?
钟蘧摸着石阶边的土墩,试图感受百年前的生活场景。
再往上走,到了渡母殿、红殿、白殿。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有旅行团请了讲解员,讲解员开了殿门,普通话夹着藏语,带着大家进入佛殿。
钟蘧这就把山下想的“跟着肖铎”忘到了脑后,死乞白赖地蹭导游,进了佛殿。
肖铎:“……”
但是肖铎也只能自己主动跟在钟蘧身后罢了,小朋友不追了,他也不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跟着小朋友,方便他在想起来的时候继续追么。
毕竟,他也太喜欢他了。
佛殿是古格王祭祀的地方,壁画上画着各种形态的佛、度母、护法神以及古格王礼佛的场景,许多壁画已经熏黑,讲解员说,这是躲避战乱的人们在这里生火做饭留下的痕迹。
肖铎已经来过一次,没有认真地听讲解,只是在古老的佛殿,神明的注视里,注视着钟蘧。
钟蘧倒是听得入迷,一路跟着讲解员走过佛殿的一间又一间。
一个佛殿逛完,讲解员看他总是站在人群最前面听讲解,那么认真,但又看着面生,有点犹豫地问他“你好像,不是我们这个团的?”钟蘧急忙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太喜欢古格的文化了,能不能现场向讲解员交钱,继续跟着他走。
“买两个人……的讲解。”钟蘧说着,心中暗叫糟糕,慌张地回过头,四处寻找肖铎的身影。
“我在。”肖铎就在他右后方,见他回头,轻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没事,你专心听。”
钟蘧对上肖铎平静又纵容的眼睛,心就跟着安定下来,他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来,拉着肖铎的袖子带到讲解员身边,“我们两个人,我给你钱。”
钟蘧交了钱,却没有放开肖铎的袖子,一路拉着他继续跟着讲解员走,逛完了遗址中部的四座寺庙、三座佛塔、两间殿堂。
讲解到这里就结束了,旅行者们可以在这里选择是否还要继续往上走,再往上,是古格王宫的所在地,一条长长的隧道盘旋往上,大约还有垂直高度一百五十米。
“看这天色好像要下雨了,你还想继续往上走吗?”肖铎问。
古格王朝遗址是观看日落的绝佳地点,天气好的时候,黄昏的光照得古格王朝遗址熠熠闪光,历史、辉煌、生命,都在光芒里复活。但这天,天边聚集了大团大团的黑云,翻滚着顺着风飘向古格王朝遗址上空,仿佛回到1630年,真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世之感。
“来都来了,走!”钟蘧喘了两口,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嗯,”肖铎好笑,又道,“累了?把我的水给我吧,我自己拿。”
钟蘧撇了撇嘴,“不给不给,我这么喜欢你,帮你拿个水而已,怎么会累呢?”
肖铎撑着石阶旁的土垛笑了好一会,向他伸出一只手,“你两只手都拿着水,我就没法牵你了。”
钟蘧静音了。
他把一瓶水放到了肖铎手上。
肖铎又向他伸出另一只手。
钟蘧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显得很乖。
肖铎捏了捏他的掌心。
钟蘧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肖铎捏捏他掌心,他就抬左脚,肖铎按按他手背,他就换右脚,肖铎的拇指摩挲过他的皮肤,他就同手同脚。
钟蘧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山顶的,他的眼睛只是注视着肖铎挺拔的背影,他的身体只是跟着肖铎不紧不慢的步伐一点点向前走,等他回过神,他就已经看见了山顶的王宫。
钻出隧道的那一瞬间,“轰隆——”天边响起压抑的雷鸣。
钟蘧呆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完了,心跳声都响成这样了。
再然后,雨点就瓢泼砸下。
钟蘧恍然:“啊……下雨了”
肖铎:“嗯,前面的宫殿好像开着,我们先进去躲一会儿。”
*
那宫殿外墙深红,挂着一圈经幡,方方正正地立在山顶,咫尺就是悬崖,是古格王朝的议事厅。
议事厅一般并不开放,这一日不知道为什么让两个外来客闯入。
议事厅里光线昏暗,四周也都是浓墨重彩的壁画,两人下意识地收了声。钟蘧走近壁画仔细一看,那居然是满墙密宗男女双修佛,漫天神佛,都在这一方天地尽情欢爱。
他因为这大胆的画作而面红耳赤,悄悄瞥一眼肖铎,对方也正注视着那姿势各异但自得其乐的男女,钟蘧突然感到热火烧着了全身。
而他再看,壁画下方,是无穷尽的地狱酷刑,边饰则是一长排数十位裸空行母。
钟蘧几乎感到被这议事厅蛊惑了。
西藏的大喇嘛活佛说,非双修不能得成就。
天主教的大主教说,同性之间的结合与上帝的婚姻和家庭计划丝毫不沾边。
伊斯兰教的真主说,当一个男人跨在另一个男人上面时,真主的宝座都会震动。
钟蘧在这一刻突然清晰地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欲望和暴戾,去他妈的不要再逞勇斗狠,为什么天地间的神明不说话,但人间的神明却要斥责他、咒骂他、绞杀他。
他要和这一室男女一起快活,何错之有?
暴雨还在天地间涤荡,钟蘧几步冲到肖铎面前,几乎是凶狠地扑到肖铎身上,把肖铎狠狠压在室内的一根梁柱上,闷头就往肖铎嘴上啃,肖铎瞬间就被他咬出血来。
“唔……小朋……唔”肖铎不知道他怎么了,他的脊背抵在粗粝的木石上,在激烈的亲吻里感受到钟蘧的惶惑和愤怒。
他说不了话,唇齿间的水声跟室外磅礴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暧昧又挣扎。
肖铎也不再试图说话,只是回吻钟蘧,用嘴唇、舌头,甚至牙齿,报之以等同有力却温柔深情的亲吻,他的手用力地抱着压在他身上的男孩,一手在他背上温柔地来回。
钟蘧终于在他沉默却包容的力量里平静下来,他把头埋到了肖铎肩膀上,两只手紧紧环在肖铎腰上,好一会,他混乱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
钟蘧是个同性恋,一个几乎忘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同性恋。
是肖铎让他记起,是肖铎让他想要不忘记。
他原本只想在旅途里稀里糊涂放肆一场。
现在,他却为清醒而痛苦,也更加快乐。
肖铎稳稳地抱着他,直到钟蘧也不说话了,天地之间只有雨声,他双手捧着钟蘧的脸,一点点抬起他的头,让他跟自己对视,又一点点抹掉他眼角、睫毛、脸颊、下巴上的眼泪。
“别哭,没事了。”
肖铎凑近钟蘧,给了他一个抚慰的长吻。
钟蘧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滑下,被肖铎一点点吻舐干净。
*
雨迟迟不停。
天快暗了。
古老的议事厅里,两个人紧紧抱着。
憨哥终于找到了他们,“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在这儿呢,给你们送伞来了。”
憨哥一定看到了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姿势,但他什么都没说,倒是钟蘧,仿佛受到惊吓一般,一下子推开了肖铎,又讷讷道,“我……”被肖铎摸着脑袋打断了,“没关系,走吧。”
三人冒着雨往山下走去,雨太大了,雨伞其实不能挡住什么。
憨哥笑,“赶上雨季里最后一场雨咯,当然要下个尽兴。”
等回到札达县城的酒店,三个人都又湿又冷,钟蘧在车里已经换上了肖铎的羽绒服,这会是情况最好的,他钻到被子里,让肖铎先去洗澡。
肖铎应了,快速地淋了个澡出来,换钟蘧进去。
钟蘧洗完,屋子里已经被热空调烘得暖洋洋的,钟蘧穿着全棉的睡衣,磨磨蹭蹭走到肖铎床边:“我的床刚才被我蹭湿了,不能睡了。”
肖铎心里柔软一片,想调侃他,但看小朋友哭得肿肿的眼睛,连调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钟蘧看他只是看着自己,不动作,又补充道:“不对你做什么,我就是,嗯,”他重复道,“床被我蹭湿了。”
肖铎终于还是笑开了,拉开自己的被子,语气有点无奈,有点宠溺:“过来吧,睡这里。”
钟蘧笑了一下,飞快地脱了鞋在肖铎身边侧身躺好,又往下缩了缩,把头埋在了肖铎胸口。
“晚安,小朋友。”
肖铎关了灯,回身把一只手臂横过他的小朋友。
夜色缱绻。
过了一会,他的胸腔传来一阵震动,是小朋友说,“你今天,亲我了。”
肖铎补充,“你也亲我了。”
小朋友好像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又问“那我,是追到你了吗?”
肖铎亲了亲他的发旋。
“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