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不是第一次航行了,不过在经验丰富的水手眼里我依旧只是一个新人,也因此我没有被安排什么重要的活,我还记得船长看着我为难了许久之后,终于想起来了一个我能胜任的工作。
“不如你就负责写航海日记吧。”
于是我开始动笔。
1766年5月19日,暴雨夜。
今天是航行的第四天,很不幸我们遇上了风暴。其实出发的日子就不算好,船长对着那日乌云遍布的天气犹豫了很久,但这批货催得实在太急了,我们只能快点出海。
第四天,风暴果然来临,大海终于显现出了吞天灭地的威能,比桅杆还要高的巨浪在我们船后掀起。
“上帝啊……”船长已经惨白着脸开始祈祷,我能理解他,这种情况下渺小的人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毕竟这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我的内心也是充满了恐惧,奇怪的是我竟然还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油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毫无用处甚至根本照不亮我的日记本,害怕的情绪顺着笔尖流淌了出来,潦草的字迹连我都不太能看懂。
巨浪劈下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抓紧了我的日记本,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热爱这份工作,我原本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作家靠着在小报上写些不入流的情色小说来维持生计,不过我早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一个热爱冒险的人所以听到了招聘船员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报了名。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很感谢危急关头的这个举动,幸好我拿上了那本航海日记,才让我有机会记录下我和他的故事。
我们的船在航行中被海洋吞噬了,我抱着一块残破的甲板飘在海面上,夜太黑了我完全看不到其他人,我试着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太累了,竟然抱着甲板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谢天谢地当时没有饥饿的鲨鱼出现在附近。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但我居然幸运的漂到了一片未知海域的海岸线,浓稠的雨夜里,我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浑身湿淋淋的坐在礁石上,漆黑的长发像海带一样贴在他苍白的上半身。
他真的太白了,白得像是色彩斑斓的油画中间突兀的空了一块,在昏暗的暴雨夜里成了唯一发着光的存在。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却不敢上前,怕我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会惊扰他。
你在响什么?我忍不住问自己,你现在是在害怕吗?还是兴奋?
他看向了我,我感觉到激动的心跳声瞬间停下来,我不敢盯着他的脸,但也不敢看向他下半身奇怪的鱼尾。但这两处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我只能像一个窃贼一样让目光从那两处迅速划过。
最后我只好把眼神凝在他的唇上。
明明身上白得像纸,怎么偏偏这里艳成这样,我胡思乱想着。
那团艳红开始变换,张开又闭合。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我说的是我,我就像一条搁浅的鱼,呼吸随着他的唇起起落落。
我想起了水手们提起的那个传说,若是在旅行中不幸遇见了他,千万要捂紧耳朵。
可惜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突出的喉结已经滑动了几下,我能想象到空气顺着他的声带震动,最后变成杀人的利器。
“看个锤子你看,哈批!”
1766年5月20日
天亮了,平静的海岸和湛蓝的天空把海洋危险的一面隐藏的很好。
我不知道自己漂到了哪里,不过看起来这是一片未被开发的海域。我昨天好像是昏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童话中的人鱼,这也太可笑了。
等等,这好像并不是梦。因为童话里的主人公正在一瞬不瞬得盯着我。我喉咙有些发紧,现在是不是应该呼救?但是我听说在野外碰见凶狠的动物千万不能喊叫,装死最好。不知道这一招对人鱼管不管用,无论怎样,我应该试试。
我闭上了眼睛之后,其他的感官敏感度提升了许多,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海腥味,但是没有听见呼吸声,似乎他们与人类的呼吸系统并不一样,我苦中作乐的想着。
嗷哦!他竟然打了我一巴掌!
“喂,喂,你这个外国佬是死了迈?”
我能听懂他每一个字,但是连起来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人鱼族的语言?
但是可以沟通,那就好办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他瑟缩着向后躲。
“哈批,你嘿了劳资一大跳!”
我艰难的向他描述了自己的遭遇,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到我的意思。
“你,翻船了?”
他竟然磕磕绊绊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我现在没有精力惊讶于他的学习能力,一心想寻求他的帮助。
现在想来可能确实有些可笑,人类竟然寻求人鱼的帮助,怪不得他会摇头。
“么法子咯,等死吧。威,威挺吐呆(waiting to die )”
我绝望了,我听懂了那个死字。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被迫和一只(或许是一位?)人鱼待在一起,虽然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但我不是没有收获。
我惊讶于他的强大与美丽,他像一支箭一样冲进海里不过两秒钟就能咬着一条鱼上岸,也正因此这一周内我有幸没有饿肚子。
我还是不敢仔细看他的鱼尾,那真的很美,是海洋最高的杰作,他上半身人的部分也特别漂亮,我根本无法盯着那张脸超过三十秒,必须要转移视线才能保证不会出现脸红的尴尬场面。
概括来讲,他是被上帝偏爱着的。
又过了几天,海面上出现了船只,没想到竟然会有船能经过这里,我兴奋极了!我大声向着船的方向呼喊,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总算引起了那艘船的注意。
我得救了!我终于可以返回文明社会,我一定要喝光一整瓶的杜松子酒然后在温暖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但这也意味着我将要和他分离,想到这里我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了,他藏在礁石后面看着我,他肯定也看见了我兴高采烈的模样。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过于自大,但是我并不想把他一个人(或者一个鱼?天哪我搞不懂该怎么叫他)丢在这里,这些天我并没有见过他的其他同类,也许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人鱼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上帝啊,我竟然真的问出来了,我紧张的等待着他的答案,紧张到攥紧的掌心里都有了汗意。
1766年6月4日,天气晴,公寓
他就坐在那方不大的瓷白浴缸里,四周贴着同色的瓷砖。这不合理,他不应该在这,他生来就该坐在礁石上,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捕获来往船只上的猎物,那才是他的战场。
但最不合理的是,这是我家的卫生间。
我直到现在都还是不清醒的,我有理由怀疑这其实是一个不可深思的梦。
他的脊柱一寸寸贴着皮肤突起,像是一根根蛰伏着的骨刺,静待着不设防的猎物。
我才注意到,他面颊两边也生着鳞,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也许就是这些鳞片催眠了我。
让我不敢多看的鱼尾,现在离我不过咫尺之遥。我不过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手心就开始发痒,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我捉不住的滑腻,也可能是像他的人那般尖锐,轻而易举刺破我薄薄的一层皮。
我的心思怕是被他发现了,他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我。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就是那被俘获的猎物。我会怎么样,他会杀了我吗?像初见时那样用他最擅长的手段,再杀我一次。
“劳资喊你换水,你啷个这么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