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离开弄堂,梁鹤带段谦林去了最近的卫生站,处理小腿处狼狗留下的抓伤。
血污被冲洗干净,能看得出抓伤并不深。但梁鹤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惊心,一面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迟到那几分钟,一面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冲动下死手,面色凝重至此。
段谦林像是看出了什么,甚至还反过来轻声宽慰:“伤口很浅,不疼的。”
梁鹤本就五味杂陈的心里醋又多了一坛。
他撩起段谦林垂下的裤腿,看了一会儿,没忍住说:“这次怪我,不该让阿林等这么久的。”
段谦林摇摇头,把乖巧发挥到了极致:“当然不怪梁哥,没有梁哥我也不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了。”
与梁鹤相识多月,见面的大部分时间都有受伤,来自外界的或是他亲手打的……段谦林似乎习惯了以负伤后的刻意脆弱面孔示他。
但像此刻一样几乎称得上温情的情景,应该是第一次。
于是段谦林理所当然地有些飘忽,甚至是享受。
“段谦林,”梁鹤突然叫道,“你乐意就这么算了?他们差点伤了你的手。”
段谦林抬头,正好对上了梁鹤心事重重的眸子。
“没事,”他想也没想地偏了些视线,“虽然我很喜欢做医生,不过他们挺可怜的,没必要计较。”
——到底还是没习惯看着梁鹤的眼睛说瞎话。
“是吗,”梁鹤颇感意外,“那还是我斤斤计较了……不过以后他要是再来找你麻烦,一定记得告诉我。你没见识过,这种光脚的发起疯来最可怕了。”
看着他脸上隐约的以温柔为底色的欣慰,段谦林脑子一热问:“梁哥见识过?”
梁鹤一哂,漫不经心道:“见过啊。”
“什么时候?”段谦林睫毛轻扑,“我能知道吗。”
“……这事不能。”
段谦林不动声色地泄了气,别开脸低语:“其实哪件事都不能吧,梁哥从来不说自己的事。”
梁鹤眉尾轻勾,“我怎么感觉……阿林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啊?”
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搭上段谦林的肩,“除了这件事,还想知道什么?说说看,我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段谦林盯着自己小腿上的两道抓痕沉默不语。
想知道的很多,但除此之外,真要他罗列出道道条条又很难做到——说到底就是想探见梁鹤的信任以获得踏实罢了。
而梁鹤这副半点风声不透的模样,显然没有信任可言。
“好啦阿林,”梁鹤完全是哄骗小孩的语气,“我的事又没什么意思,听了犯困。我出去抽根烟,你一个人坐一会儿,有事打电话。”
在他转身之际,段谦林忽地问:“计划是什么也不能讲吗?”
梁鹤停下脚,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星期了,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不烦啊?”
段谦林直愣愣盯着他,话也不讲。
“……真拿你没办法。”
梁鹤败下阵来,好气又好笑地说:“哪算什么计划,不过是最近店里的事太多太累了,带你出去开心顺便也放松自己而已,没别的目的。”
段谦林眼底闪过疑色,“真的?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店里的事我也可以帮忙分担的。”
“想当作惊喜啊,谁知道被阿知破坏了。”最后一句话没接。
梁鹤停下手上动作,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与打火机,脱下后披在段谦林肩上,“穿好,我抽完烟就回来。”
体温传递的刹那,段谦林深深陷进了短暂的温暖里,乍一回神,梁鹤已经离开了。
梁鹤总是这样。看似处事随和没架子,心情好了没正形的玩笑也开得勤,但真牵涉了私事,分寸感简直不要太鲜明。
温柔大概是毒药,段谦林漫无目的地想,梁鹤随随便便洒点温柔,自己竟然真的想顺杆儿爬。
算了。小腿的凉意终是漫上了全身,段谦林裹紧外套,靠在椅子上静待冲洗结束。
被安排注射时,梁鹤还没回来。
注射免疫球蛋白的针筒大概有硬币那么粗,排在段谦林前面的是个十岁小男孩,一看见护士拿着它靠近就哭了,眼泪决堤似的憋也憋不住,嘴里大声喊着“我不要打针”。
注射室里回荡着小孩惨烈的哭声,他妈又哄又抱,最后无奈求助段谦林,请求帮忙一起按着儿子。
段谦林被尖叫声吵得头疼,当即答应了。
经两人的努力,护士总算成功拉住男孩的伤臂。
药水注射进去的刹那,哭叫又拔了个量级。
段谦林瞬间拧眉扭头,脸上的痛苦神色不比男孩浅。
兴许是觉得丢人,男孩妈妈忍不住冲儿子训道:“谁让你去逗小狗了?在家里好好写作业不好吗?现在要打针了,活该!”
“呜呜呜……”男孩哭得更惨了,一抽一抽地可怜道,“小狗呜呜,可怜……呜呜呜小狗,饿。”
“小狗可怜,可怜有用吗?你不如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长大了自己赚钱养它!你现在可怜小狗,小狗还是要饿死!”
段谦林缓缓转回了头。
男孩妈妈见状更起劲了,指着儿子鼻子厉声道:“你看人家大哥哥,竞赛保送上大学了!多优秀啊?你呢?你连最简单的数学题都能做错!人家不光成绩好,看见打针也不怕也不哭,怎么就你害怕,就你哭?你就不能学学大哥哥,听话懂事一点呐,啊?!”
说罢她换了口气,朝段谦林抱歉一笑——信息是从梁鹤与段谦林聊天中听见的。
段谦林僵硬地回以微笑,视线落在下方的男孩头上,悄悄松了手。
男孩妈妈还在训斥,音量逐渐超过了哭喊。
段谦林静静看着泪涕横流的男孩,忽然觉得哭声没有那么刺耳了。
小男孩体重轻,一管药水很快注射见底。
护士吩咐注意事项的时候,他垂着脑袋在角落抹眼泪,不敢大声哭泣,只能背着妈妈偷偷啜泣。
段谦林站立良久,忽然走过去,蹲下身拉住男孩完好的那只手。
“哭吧,”他温声道,“没关系的,不丢人。”
男孩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见状抽了抽鼻子,哭声哇一下就放开了:“呜啊呜好痛啊!呜呜呜呜好痛好痛,痛得要死了!”
段谦林轻轻握住他的手,抬头露出个安抚的笑,“我知道。”
“为什么,嗝!呜呜,为什么哥哥……不怕呜呜。”男孩打了个哭嗝,“哥哥,嗝!好厉害。”
动静凄惨,听得男孩妈妈转头看了过来,才刚迈开脚步,就被护士叫住了。
“女士,”护士口吻平淡,“我还没交代完。”
男孩妈妈似不服气地留在原地,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段谦林身上瞟。
段谦林听着男孩断断续续控诉了一大堆,才慢慢开口:“谁说我不怕。”
他挤了挤眼睛,用从未有过的夸张口吻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哥哥也很害怕打针,特别特别怕的那种,不要告诉别人哦。”
男孩哭声弱了些,“呜真的吗……”
“真的。”段谦林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着气,“小时候每次打针都哭,都挨骂,还挨打呢。”
“呜呜……他们坏……”男孩抹了把泪,“哥哥,好……嗝!”
段谦林还想再说点安慰话,就听护士朝这边喊了声:“段谦林!”
“来了!”段谦林应道,从口袋里拿出方才梁鹤给的餐巾纸,放进男孩手里,眨了眨眼,“哭完了记得把眼泪擦掉哦,不然小狗看见了要伤心的。”
男孩抽噎着,看起来处于呆滞中。
段谦林带着就诊单走进注射室里间,坐在诊疗床上,看了会儿护士配药。
再回头时,男孩母子已经走了,而梁鹤正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不知在干什么。
“什么时候进来的?”段谦林奇道,将伤腿抬了上床,“都没听见声音。”
“有一会儿了。”梁鹤走过来,自然搭上段谦林的肩,转头问:“护士,这药水怎么这么多?”
“按体重配的。”护士夹起枚棉球,在段谦林的
动静凄惨,听得男孩妈妈转头看了过来,才刚迈开脚步,就被护士叫住了。
“女士,”护士口吻平淡,“我还没交代完。”
男孩妈妈似不服气地留在原地,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段谦林身上瞟。
段谦林听着男孩断断续续控诉了一大堆,才慢慢开口:“谁说我不怕。”
他挤了挤眼睛,用从未有过的夸张口吻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哥哥也很害怕打针,特别特别怕的那种,不要告诉别人哦。”
男孩哭声弱了些,“呜真的吗……”
“真的。”段谦林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着气,“小时候每次打针都哭,都挨骂,还挨打呢。”
“呜呜……他们坏……”男孩抹了把泪,“哥哥,好……嗝!”
段谦林还想再说点安慰话,就听护士朝这边喊了声:“段谦林!”
“来了!”段谦林应道,从口袋里拿出方才梁鹤给的餐巾纸,放进男孩手里,眨了眨眼,“哭完了记得把眼泪擦掉哦,不然小狗看见了要伤心的。”
男孩抽噎着,看起来处于呆滞中。
段谦林带着就诊单走进注射室里间,坐在诊疗床上,看了会儿护士配药。
再回头时,男孩母子已经走了,而梁鹤正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不知在干什么。
“什么时候进来的?”段谦林奇道,将伤腿抬了上床,“都没听见声音。”
“有一会儿了。”梁鹤走过来,自然搭上段谦林的肩,转头问:“护士,这药水怎么这么多?”
“按体重配的。”护士夹起枚棉球,在段谦林的伤处
涂抹消毒。
口子不深,但约莫有一乍长,段谦林粗略估计待会儿要捱八针。
他双手撑床,看着护士将整片伤口都涂上碘伏,无聊得有点走神,甚至开始思考等会儿打完针了要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