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阮厘跟着陆伟祺在外面晃悠了几天,见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他们说去哪就去哪,在熟悉的小镇漫无目的地旅行。
逛新开的小店,去朋友家看新生不久的小猫,重温小时候爱去的旧书屋,在街边吃撒着茉莉花干的冰激凌。
甚至跟着去钓过一次鱼,虽然没有钓到很多,然后凑在一起烤了吃。
也常常打算随意在一家奶茶店里休息一会儿,然后一坐下就半天不想起来,坐在里面各玩各的手机。
有时候阮厘起了兴致打算出门写生,坐在树荫底下用颜料画这满镇子的光和花。陆伟祺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一会儿,无聊了就躺在草坪上,一翻身,帽子一盖,午后的风慢慢吹过来,能睡上一觉。
漫无目的地过了几天,阮厘不要出门了,在家里拉着窗帘玩手机,给那几天外出消耗的体能充电。
最近一段时间天气不错,阮厘在家里把一床闲置的被子洗了,拿到天台上去晾,顺便把正在用的被子枕头一起抱上去晒太阳。
往常这是外婆和妈妈常做的事,阮厘从没操心过,但现在没有人做,阮厘又太闲,往常被叮嘱着都会忘记,现在反倒主动效仿起来了。
被太阳晒过的枕被会有种特有的暖洋洋的味道。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阮厘上楼去收。还没干透的被子抱回家里挂着,又上去收要用的被子,走了两趟。
他在屋里弄被子的时候听到对面的房门有响动,还有说话的声音。他在屋里弄得窸窸窣窣响,没去在意外面的动静。
第三次上楼去拿枕头的时候,通向天台的门半掩着。原先阮厘把它敞开了,似乎被人动过。
上楼梯的时候听到门里有人低声说话,似乎在打电话,离得有些远,听得并不清晰,但阮厘听出来了,是顾枝末的声音。
他本来没太在意,走近了要推门的时候,听见顾枝末的声音说:“……他们不是让我把病治好了再回去吗?”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比往常要激烈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阮厘已经比较熟悉他说话的声音才能听得出来。
他生病了吗?
严重吗?
有点在意。
就这么停了一下,顾枝末的声音又近了一点儿,用比刚才更轻、更平淡的声音说:“……随便吧,你也别劝了。”
下一秒,门突然被顾枝末从外面拉开了。
阮厘吓了一跳,有种被现场抓包了的感觉,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
他本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就没事了,可刚刚停的那一下,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意图。
顾枝末一拉开门就见到楼梯上站着个人,也愣了一下,两个人四目相对,顾枝末拿着电话贴在耳边,看了他一眼就错身走下去了。
阮厘松了口气,赶紧上楼去抱起他的枕头,又悄悄地走下来。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暖黄色的灯光因为开门的声音亮了起来,顾枝末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刚刚顾枝末走下来的时候,风吹过来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还是第一次闻到。
从“偷听”事故之后,阮厘一直没再见到顾枝末。顾枝末本来就比较少出门,又不会去楼下和大家一起喝茶聊天,现在阮厘也没托他保管钥匙了。
只是阮厘自己有点在意那天的事情,有时候会想起来,也不知道顾枝末会不会介意。
这几天离出成绩的日子很近了,高三的班主任已经在班群里发了查询的时间、网址和注意事项,朋友圈里这几天都是“看到之后三秒内转发提高六十分”,“接一下高考成绩提高一百分”和“最后一次!这张图真的管用”之类。
出分早的省份已经有人在公开社交平台讨论成绩了,各种平台也都有人在转发高分祈愿,评论区里各种复制粘贴,平时随便上上网都笼罩着出分前不安而激动的气氛。
阮厘在朋友圈里没转发过,上网看到相关的帖子偶尔会忍不住点进去接一下。
他虽然没有特别紧张,但心里也不踏实,有时候会突然慌一下。
出分的前一天晚上,他睡前还没怎么的,睡下来之后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身,怎么都睡不着。
点开朋友圈,看见大家都睡不着,觉得安心了一点。
睡前陆伟祺给他发了信息,那时候他已经躺下了,没有回复。现在横竖睡不着,就去回了信息,陆伟祺也没有睡,很快给他回了过来。
两个人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交流了一些毫无意义的感想。
阮厘去朋友圈里转了一个求高分的锦鲤图,他第一次转这个,本来觉得转了没用,最后还是忍不住。
放下手机躺了一会儿,脑子里也没想什么,却依然睡不着。
他有点想上天台吹吹风。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阮厘出了房门。夜里很安静,老居民楼隔音不好,他开门的声响在楼道里显得很突兀,声控灯也亮了起来,发出昏暗的光亮。
整栋楼就像一只蜷伏在黑夜里入睡的动物,声音大一点就会惊动它。为了不至于把它吵醒,阮厘动作很轻地锁门。
他把门关好,刚迈上楼梯,顾枝末的房门也发出了从里面开锁的声响。
阮厘停在那里,有些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微微响动的门把。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掉了,房门被打开,屋里暖色的灯光缓缓淌出来。
顾枝末出现在门边,在这种灯光下被描摹出一种很深刻的轮廓。他敲了一下门,弄出一些声响,声控灯又亮起来。
在变得明亮一些的光线里,他看向阮厘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一转头,被悄无声息出现在楼梯上的阮厘吓了一跳。
看他面上微震,阮厘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什么,顾枝末又偏过头来盯着他看。
他们互相看了好一会儿,阮厘保持着停在楼梯上不动的姿势,顾枝末朝他走过来一步,犹豫着轻声喊他,“……阮厘?”
顾枝末的表情有些古怪,喊他的时候似乎有些试探,又有些谨慎。
难不成是以为他又在梦游吗?
“……”阮厘看着他,眼睛微微动了动,“嗯?”
顾枝末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他停了一下,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阮厘在楼梯上侧着身看他,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间出门,“你要去哪里吗?”
他问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跳过了顾枝末的问题。
顾枝末并没在意,随口说:“上去透透气。”
“啊,”阮厘说,“我也要去。”
阮厘还想着上一次的事情,见顾枝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放心了一些。
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阮厘问:“你也睡不着吗?”
“我还没睡。”
“哦。”
楼道里很安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偶尔的交谈听起来低缓清晰。
天台的门一打开,凉爽的夜风迎面扑来。阮厘到了护栏旁边,趴在边上往下看。
小镇的楼房都比较矮,七楼的高度几乎足够俯瞰半个绿角屋。
一幢幢房屋蜷伏在夏夜里安睡,路灯和少数亮着灯的窗子散发出朦胧而安逸的光亮,无数的枝叶和花朵安静地簇拥着一家家房顶和阳台,在夜里像画布上没干的油彩。
阮厘慢慢地用手托住脸颊,安静地看着。
顾枝末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同样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夜晚的小镇。
阮厘托着脸,看着远处某扇亮着灯的窗户,“我好久没有晚上上这里来了。”
顾枝末看了他一眼,他补充道:“梦游的时候不算。”
“小时候镇上经常停电的,开空调的人一多了就没电,咔擦一声就到处都黑下来了。”阮厘声音轻轻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在市区上高中和去外地集训的时候,阮厘经常会想起老家的天台。
那时候小镇的夏天常常在夜晚停电,大家就到天台上铺着席子纳凉聊天,晃动的旧蒲扇、低微的虫鸣,空气里枝叶的气味和远处缓慢驶过的列车,组成他回忆里的很多个夜晚。
后来小镇的夏天不再常常因为电压供不上来而停电,他也不再会睡前爬上天台纳凉,更愿意躺在被窝里玩手机。
阮厘托着脸颊,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像是游弋在一个漫长的梦里。
顾枝末侧头看着他,说:“为什么睡不着。”
他的语气很平,不像是在问一个问题。
阮厘笑了起来,“啊,这个。因为明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他觉得为这件事情而失眠的晚上离顾枝末已经很远了,被听来应该稚气得有点好笑。
顾枝末确实很淡地笑了笑,说:“那确实是一件会睡不着的事情。”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戏谑的意思,似乎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你为什么会搬来这里?”阮厘托着下巴,转过脸来看他,“我家对面很久都没有人住了,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时候吧,那里的爷爷奶奶就搬走了。”
他第一次和顾枝末这样交谈。
夜晚的天空是一种沉静的深蓝色,稀落的灯光,细碎的树影,米白色的房屋,都浸润在这样的蓝色调里。
似乎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的交谈没什么不可以的。
顾枝末的目光落到夜色里,侧脸的线条像一尊出自艺术家手里的石膏雕像。
他的瞳色很深,看起来总显得很安静,又让人觉得有点疏远。他隔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想来就来了。”
“绿角屋是个好地方。”阮厘这么说着,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宣传大使或者导游。
顾枝末说的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不想说,或者没必要说。阮厘觉得今晚自己问的问题有点多,虽然没有任何一个是他真的想要得到确切答案的。
晚间的风慢慢吹过来,在说话间,他慢慢地枕着自己的臂弯在护栏上趴了下来,有了一点儿困意,“我觉得可以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