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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颜被困

小颜被困

    小颜被困

  • 作者:黄呱呱分类:现代主角:程所期 巫年来源:番茄时间:2024-04-23 17:31
  • 小说《小颜被困》正倾情推荐中,小说小颜被困围绕主人公程所期巫年开展故事,作者黄呱呱所著的小说内容是:程所期是自愿被困的,但他身边的朋友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他,也不是很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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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程所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南寨。

是因为某一天,他劫后余生的突发奇想,还是单纯因为活腻了。

也可能只是好奇,想看看把那个男人困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

但他从没想过,要把自己也困在那个美丽又危险的寨子里。

他的眼睛已经很久不见亮光,昏暗的房间里燃着一种味道独特的香。

他又听到了重复很多遍的质问:“你爱我吗?”

那个看不清的身影一步步走到床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脸。

程所期听见自己嘴里说着爱。

但这个回答对方并不满意,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的喉结,在那处停留。

“阿期,你装着中情蛊,一遍遍说爱我的样子,真的让我好伤心!”

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按着他的喉结,生命受到威胁的本能,让程所期往后缩动了一下,右脚踝上发出一声悦耳又暧昧的铃铛声。

稍微动一下,就是一声铃响。

伏在他身上轻浅又近乎呢喃的嗓音,却犹如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一寸寸缠上。

窒息的让人逃不掉,躲不开……

那双手在身上抚摸过的触感,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程所期想看清他的脸,视线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布料,怎么也看不清。

“阿期,这一次不要逃了好不好?你什么时候爱我,我们就什么时候在现实中相见……”

“——不!”

程所期被那声仿佛响到心里的铃铛声震醒,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胸腔中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又梦到了这个奇怪的梦……

大汗淋漓中,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思绪却突然一怔。

等等,他为什么要说又?

没给他往下思索的时间,那像是要把肺咳出来的动静,估计吓到了旁边的人。

有水递过来给他,程所期也没看清是谁,反正抓过来就喝了一口。

“小娃娃,你还好吧?系不系晕车啦?”

边上说话的人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程所期慢慢缓过来,咳出眼泪的视线里,是沾满灰的车窗,外面倒退着隐藏在云雾缭绕中的翠绿山头。

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响了片刻,最后一个半青半黄的橘子朝他递过来:

“你扒来闻闻,闻闻就不晕了嘛。”

那橘子并不怎么新鲜,看起来放了几天,已经有点蔫吧了。

程所期呆了半秒,还不甚清醒地接过:“谢谢。”

出口的声音哑了几分,他握着橘子低头清清嗓子。

坐在他旁边的热心大哥说着话。

“我第一次来走亲戚也晕车,晓得滋味不好受,不过拐过这个山坡坡,再有两个小时就到南寨了。”

是了,程所期从噩梦中回神,他现在是在开往平义南寨方向,唯一一辆破旧的大巴车上。

“小同志,你系第一次来吧?去南寨做什么?”

盘山路十分颠簸,车上十几个乘客哪怕有闭着眼的,也不像是能睡得着的样子。

那大哥不仅热心,话也多,见他醒了,本着无聊打发时间的心情,就这么跟他攀谈起来。

“我……去支教。”

程所期低咳两声,实在被这颠簸的山路晃得很不舒服,身体一阵阵发冷地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冲锋衣。

“我就说嘛,瞧你模样就是城里头来的有文化的小娃娃,不然没事咋个会跑到这山窝窝里头来。”

大哥注意他很久了,一听说他是大学生去支教,也没怀疑。

反而笑容更大了几分,热情的在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最后塞给他几颗大白兔奶糖:

“老西好啊,而且你还愿意到这来,是个好人呐!——你吃你吃,不客气嘛,橘子是自家种的,不花钱,糖很甜的嘛,小娃娃都爱。”

程所期好歹也是二十三岁的年纪,大哥却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小孩,估计家里头有弟弟妹妹,习惯了。

奶糖捏在手里有些软,可能是放在口袋里被捂热了。

程所期推脱不过,实在招架不住这份热情。

更是被那句好人给说愣了片刻。

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等他回神,大哥已经自顾跟他说起:

“你系不晓得哇,南寨能办起学校来,不容易哇,可惜咱这地偏,老西一听说是到这地界来嘛,车子还没把人拉过来,就全都跑了嘛。”

说起时,大哥还颇是唏嘘地摇头。

程所期脑袋有点晕,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这地偏啊,城里头的娃子个个都养得白嫩,像你一般大的嘛,哪里肯到这山里头来受苦嘛。”

大哥说完,边上就传来一声嗤笑。

瘦高的老头将有年代的烟杆子在凳腿上敲了敲,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眯着眼道:

“平义这地界儿,毒虫吃人,蛇蚁多到能把你这小年轻整个抬走。”

“你到里头去教书,就怕到时候可回不去家了,现在后悔要走还来得及。”

老头的话半是吓唬半是奉劝,几个跟他一起来的青年大汉无所畏惧的说笑起来。

“我看啊干脆就别回去了,直接在南寨找个婆娘也快活,先爽了再说。”

“你小子怕是不知道这里的婆娘有多厉害,给你下点情蛊,你就在那婆娘身边拴一辈子吧!”

“这趟的钱你也甭要了,反正那婆娘肯定不会放你离开,你那份正好给哥几个分了。”

“放屁!这面具能拿到手可有老子一份功劳,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几个就惦记上了……”

青年还没骂完,老头的烟杆敲在他肩头,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太多,马上就闭了嘴。

看那态度可不像是单纯的尊老那么简单。

程所期看得出来,这一行人里,这老头还是个当家的,不免多看了老头两眼。

“总之年轻人,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老头也同样打量回去,那双浑浊的眼透着被岁月洗礼过的精明锐利。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瞧出什么,程所期没接话,老头也不再理会他。

下车时只叮嘱他们那一行人:“把东西都带利索了。”

几个人背着鼓鼓囊囊的包,打头走在进入南寨的小道上。

程所期东西不多,看着不像是要在这里教书久住的。

倒是最后下车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拎着大包小包的,连眼镜滑下来都没手推一下。

他几步赶到程所期边上,说话声音很小:

“那个,你、你好,我也是来支教的另一个老师……”

程所期偏头看过去,他就腼腆胆小的把话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连声儿都没了,只顾着低头。

“你真是来支教的?”

程所期警惕的目光将他上下一打量。

男生戴个黑框眼镜,拿着大包小包怯生生那样儿,确实像个大学生。

刚才在车上他没吭过声,程所期还真没注意到他。

男生小幅度点头:“是、是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呢,没想到你也是,好巧啊,我、我叫齐温书。”

确定这人并不认识另一个来教书的人,程所期只道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继续往前走,没有表现出想要多聊的意思。

齐温书有些尴尬,两人一路无话的,等到了南寨,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接他们。

那人就是生活在南寨的寨民,姓杨,大家都叫他杨向导,普通话说得很利索。

一见到他们,杨向导上来就先是一堆客套话,又是道欢迎又是说辛苦的。

最后才道:“实在是不巧,咱们这学校的两位校长这几天有事都不在,而且前两天下大雨,把一楼教室都给淹了,现在还没收拾好,我先领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吧。”

同车的老头领着那几个人并没有停留,自顾往寨子里走着,往左边一拐就看不见人了。

会是什么人呢?

程所期想得出神,突然听到齐温书惊呼一声,满脸惊恐地指着他的肩,还后退了两步:

“好大的蜘蛛!”

一只黑得发亮,足有三个指头那么大的蜘蛛,不知何时爬到了程所期的肩头上。

害怕虫子的,估计早就原地蹦起三米高。

程所期却只是平静地伸手一弹:“没事。”

黑毛蜘蛛咻一下被人用手弹出去,轻松得就好像只是在对待一片不小心落下来的树叶。

只是收回的余光中,他看见寨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有道暗紫色的衣角从茂密的树叶中露出。

和绿叶相衬,那暗紫色实在扎眼了些。

程所期视力很好,一眼就捕捉到,并且脚步往后偏,看清了那坐在树枝上的人。

少年坐在树上晃着腿,身上那件暗紫色苗服精细繁杂,额发间用银饰编着几根辫子。

他定定的坐在那,手里捏着一片叶子把玩,腕间露出的银制手镯很有特色。

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程所期。

两人隔着距离遥遥对视上的瞬间,树上的少年歪了歪头,似乎很好奇。

“咱们南寨树多,树一多虫子就多了些,不过平时在身上抹点防虫药就不怕了。”

杨向导安抚完齐温书,正要领着人去住的地方看看,一扭头发现程所期没跟上来,便喊他:

“程老师?”

程所期外号挺多的,就是从来没有过后缀是“老师”两个字的。

当下就回过头,没怎么在意树上的少年,迈开腿两步跟上去。

不过是贪玩爬树而已。

在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七拐八拐的走过一排排古朴的吊脚楼。

齐温书眼神四处瞟,纠结着几次张口,才鼓起勇气小声道:

“杨向导,你们这,真的会下蛊吗?”

“这个你别怕,现在我们族长管的严,在南寨里已经不让下了。”

程所期有些想笑,这杨向导倒是个老实的,估计那些支教大学生都是被他吓跑的。

也听出了他话里的问题,只是南寨不让下——意思是其他村寨他不敢保证?

又走了大概几分钟,他们在杨向导的带领下,最后停在前寨靠后边缘一栋带院子的吊脚楼前。

“这里条件简陋了些,不过已经修葺过了,可以住人的,你们看看怎么样?”

杨向导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学校也是才刚刚建好,你们是过来的第一个老师,我也不知道还需要准备什么,你们先看看,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

程所期进屋里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该有的都有,厨房里甚至还放着米和一些腊肉。

二楼是休息的房间,房间间隔分得挺开。

“程老师,要不你先选吧……”

齐温书怯生生的,主动把这个选择权交出来。

手却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胆子这么小,到底是怎么下定决心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教书的?

程所期也只是疑惑,没有好奇问出来。

他道:“我住这间吧。”

这话一出,齐温书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程所期自然知道为什么,另一间房间的朝向好歹还靠近一点寨民的房子。

而他这边窗子一打开,就能看到后边连着一片林子,风一吹树叶哗啦响,到了晚上更不用说是不是吓人的。

程所期之所以选这间,也不是因为他好心,只是这个位置更偏僻,要做什么会更方便。

齐温书不知道他心里头的盘算,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说点什么,接触到程所期冷淡的眼睛,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杨向导见他们都没什么别的要求了,也就没有多留。

至于教书的事,只说等他们族长和校长来了再让他们安排。

“没想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一人教一科,好像也不太够吧?”

篱笆墙下,齐温书正蹲在那,动作不怎么熟练的将那一片爬山虎清理掉。

他见程所期脸色苍白,时不时还低咳两声,一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就没敢让他帮忙。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自己害怕有植物,到时候会招来一些小虫子,才打算清理掉的。

程所期懒洋洋地坐在竹椅上发呆,听他说得郁闷,才问了一嘴:

“你真打算在这里教书?”

齐温书对他的接话有些受宠若惊:“难道你不是吗?”

“……”

程所期侧坐着,胳膊随意向后搭在椅背上,上半身微微后仰,似乎在欣赏这山间落日。

也没有说是与不是,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他的五官长相瞧起来让人很舒服,可惜看人时眼神总是淡淡的,无端生出一抹薄情来。

现下唇角还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因为偏头,而露出右颈侧那小小一点红痣。

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

齐温书低头,心不在焉揪着爬山虎的叶子:

“我家里有点生意要做,托了关系好不容易跟张家搭上线,舅舅听说张家有个教育项目是这里的,正好我师范毕业要盖实习章,就来了。”

富二代下乡体验生活的快乐,程所期并不懂,只淡然道:

“那你喜欢这里吗?”

“来之前我也查过资料,他们都说平义的寨子里住着许多会下蛊的人,确、确实挺吓人的……不过南寨现在看着也还好,而且还有人来旅游,应该没有那么恐怖。”

齐温书说完,像是才想起来一直都是自己在回答,他偷偷瞟了程所期一眼:

“你、你呢?”

“我?”程所期看着半边霞云的天空,好半晌才摇头,嗓音里淡得听不出情绪,“不喜欢。”

没给齐温书问出“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来这里?”这种问题,他自顾回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吃。

.

深夜里,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的程所期被一身汗给湿醒。

脑子已经没有白天那种昏沉感,就是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他懒得抬水,直接到院子里挖的一口水井边上,打上来一桶水,脱光了就地洗。

和那张看起来面善的脸不同,皎洁的月光下,程所期后肩和小腹上布着一道狰狞可怕的刀伤。

虽然已经不流血,但之前发炎还是引起了发烧。

他小心避开伤口不让其沾水,刚升起被人盯着的感觉时,视线就已经敏锐的找到了那个人。

篱笆墙外面连着林子,有棵大树长得太好,枝叶展开离他们的院子很近。

而那盯着他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的,正坐在那根树枝上。

又是白天那少年。

程所期和人对视了三秒,冷静地勾起边上的衣服围在腰间,发觉少年的目光赤裸裸落在他小腹的伤口上。

他想了想,也不管人能不能听得懂,试探着对那少年招手道:

“过来。”

树上的少年眨巴一下眼,没有动。

就在程所期以为他不明白时,视线里只见得那暗紫色的身影突然从树上一跃而下。

发尾甩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动作灵敏轻巧的跟只猫一样。

落地时,他身上的银饰铃铛一声都没有响,那一下直接就站在了院子里。

其实把人喊下来后,程所期就后悔了。

或许他应该先穿个衣服再说。

一直以来,头可断血可流,唯有发型不能乱——这一度是他人生信条里最看重的一条。

形象这种问题,死了看重,活着的时候更要看重。

程所期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自认为不算差劲。

才面不改色,顶着一道炙热的视线赤条条穿好衣服。

不管是逃回屋里,还是叫人转过身,一想到大家都是男的,程所期干脆就懒得矫情了。

在他穿衣服的间隙,那少年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

等程所期走近,才真正看清他的样貌。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官生得漂亮,半扎半散的头发看起来不显阴柔,反倒多了几分民族特色的古朴和神秘。

尤其是右眼下那小小一点泪痣,堪称点睛之笔一般的存在。

那声“小孩”在意识到这人比他高了半个头后,还没吐出来又被囫囵吞下:

“你不是南寨的吧?”

南寨寨民穿苗服都是以藏青色为主,和少年身上这套的样式颜色完全不一样。

少年看着他,点了点头。

“大晚上不睡觉,你是哪个寨出来的?”

少年浅浅笑起来,朝他后边一指,那是另一座山的方向。

来之前程所期就了解过,平义这条边境线有许多寨子,寨与寨之间,大家的苗似乎不太一样。

真要追溯和细分起来,那可有得历史说。

程所期对这些历史起源不感兴趣,他的视线落在少年收回的右手上。

因为抬手指去这个动作,会让他的手背以及一段小臂完全暴露出来。

在那处皮肤上,程所期看见了十分特殊的图腾刺青。

也有可能是当地某种带有特殊意义的文字符号。

程所期只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小时候看见过很多次的图案。

曾有段时间,他在梦里都会梦到,所以不可能会看错。

他看似正常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眼底几乎是立马就涌上来的算计悉数压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程所期本以为会听到他用当地语言说出自己的本名,但对方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巫年。”少年道,“这是先生给我取的汉名。”

他的发音很标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得格外利索。

也让程所期难免好奇:“你到外面上过学?”

巫年摇头:“我不到外面去。”

程所期试探着问他为什么,他果然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隔着衣服指向了他小腹上那道伤口。

那浅色的瞳孔,可包裹不住探究和兴趣。

从寨门口第一眼起,巫年对程所期就充满了好奇。

就像看见了动物园里新来的一只熊猫,因为暂时还不知道他的习性如何,所以总得先花点时间去观察。

“嘘。”程所期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指尖触到寒凉一物,“今晚你看到的,不能告诉别人。”

巫年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为什么?”

程所期有那么半秒的停顿,似乎是在思量什么,才道:

“你拿了我的糖,就得替我保守秘密。”

说罢,他将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巫年手心里。

“这叫交换。”

虽然这个交易物,实在是便宜到有点上不得台面。

陌生的指尖在手心里又轻又快的划过,带来微微痒的触感,让巫年下意识合起手掌,顺势就将那颗糖给抓住了。

奶糖味似乎都能透过薄薄一层糖纸飘散出来。

巫年像是不太确定:“你,要给我?”

程所期颔首:“听说小朋友都喜欢。”

虽然程所期早就记不清童年里的糖味是个什么样,不过这种哄骗小孩的玩意儿,用来糊弄一个没出过平义的大朋友,应该也行得通吧。

实在不行,他还有个蔫吧了的橘子……

正想着,还没得到糊弄人的反馈,就听楼上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叫喊:

“——有鬼啊!!!”

声音是齐温书的,那一嗓子大有掀破屋顶的架势。

程所期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推开他房间的门。

鬼倒是没见到,只有一条蛇从窗口挂进来。

正吐着蛇信子,朝床上的齐温书爬去。

这蛇大概有三指大,红色的花纹异常诡异。

还不待它爬上床,程所期远远将折叠刀甩过去。

嘣一声,刀刃准确率百分百穿透蛇的七寸,一下将其钉在墙上。

齐温书愕然回头,见得程所期一派淡然的站在门口:“鬼在哪?”

“在、在窗口!在那……哎?”

齐温书抱着被子指向大开的窗户,那里除了偶尔有风吹进来,连一个树影都没有。

“我刚刚真的看见了!有个人影黑乎乎的!——就站在那!”

像是怕程所期不相信,他慌忙走到窗边求证。

可那个自己睡得半梦半醒中看见的黑影,早就不见了踪影。

齐温书低下头:“我真的没骗你……”

“明天去跟杨向导拿点防虫药,很晚了,早点休息。”

程所期将已经死透了的蛇从窗口丢出去,抽出纸擦干净刀刃,将折叠刀揣回口袋里。

齐温书看着他的动作:“你……”

“以前喜欢玩飞镖。”

昏黄的电灯光晕下,那浅浅一层暖色调打在程所期身上,却无端让人看出几分淡漠的寒意。

如果自己再多问一句,下一秒那把刀可能会飞到自己头上——齐温书没来由的想。

等程所期回到院子,巫年早就已经离开。

他孤身一人站在月光下,瞧着树影在地上悠悠荡出各种形状,脑海中却自动将其勾勒成了那个神秘的图腾刺青……

第二天,还是杨向导先来找的他们。

早早就过来了,说是晚上在芦笙场有表演,很热闹。

也为了更好的招待他们,所以特意前来邀请他们参加。

因着昨天到南寨已经太晚,杨向导想着他们一路过来,舟车劳顿的,就没有带着他们好好逛逛。

现下逛到芦笙广场,见一帮人在那里忙碌。

程所期顺口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他们在搭花棚,晚上在场地中央燃篝火,“打铁花”,得事先做好准备工作。”

杨向导热情介绍,末了又解释:

“其实这个活动也是近几年才有的,早以前可没有这么热闹。”

“这是还有什么说法吗?”

齐温书昨晚被吓得没睡好,才一个晚上过去就有明显的黑眼圈出来了。

“也没有什么,就是多办点这些个热闹活动,一来也能打破人们对南寨的刻板印象,吸引游客,二来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别老幻想着在家等一场入室抢劫的恋爱。”

杨向导挠挠头,突然笑得不太好意思。

总不能告诉他们,其实这些话都是族长夫人说的吧。

程所期对于南寨的了解,也仅仅是片面的一点网上资料。

从突发奇想到真的踏上平义南寨这段旅程,他连攻略都没有做。

真正做到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压根也没去想过这一趟,他会看见怎样的风景。

倒是齐温书,来之前可能专门做了一番调研。

不过这个调研方向估计是走岔劈了,小道消息就像百度了连打三个喷嚏是不是感冒一样,对南寨还停留在毒蛊肆意横行的印象里。

如今坐在长桌宴上,吃着南寨特色酒菜。

看着热热闹闹欢歌载舞的人群,嘴巴都差点合不上,眼睛都要看不过来。

尤其是隔着远远的篝火旁,那六米高的双层花棚。

边上架设熔炉化铁汁,表演者用花棒将高温铁汁“邦”一下击打到花棚之上。

铁花散开那一刹那,犹如浩瀚银河中突然撒下满天繁星。

恢宏壮观,气势磅礴!

鼓点合着民族小调,像是跨越了时间与山河,毫不吝啬的将这一场“古老烟花”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连程所期这样的人,坐在欢闹盛景中,内心也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丝波动来。

以至于一个野苹果突然递到他眼前,程所期怔了片刻,才顺着那只五指修长白净的手往上看。

视线先是落在手腕间那贵重精细的银饰上,被袖子遮到一半的刺青,在他眼前无声诉说着古老的神秘。

然后是肩膀,下巴,左耳上随着夜风微动的悬吊型银耳环末端坠着的精美羽毛,再到眉眼比普通人深邃,又还带着那么一点少年人稚气的脸庞。

是巫年。

他弯下腰,将手里的野苹果往前送:“呐,给你。”

说话间,一捧铁花陡然在夜空中炸开。

在这火树银花的背景下,他眼中仿佛也藏着一池明亮的星火,灿烂夺目得叫人心绪一震。

程所期还没伸手,不知道被人从哪摘来的野苹果已经随意的塞进了他手里。

礼貌客套的那个谢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的人已经展开一个舒心的笑脸来:

“你拿了我的果子,就得陪我去跳舞。”

“什么……?”

程所期话都没说完,巫年已经不由分说扯住他的胳膊,一个蛮力就将他拽了起来。

而他所说的跳舞,就是加入一帮围着篝火,大家手牵手转着圈,配合着鼓点踢踢腿的队伍里。

火光映在每一个人脸上,那里面有当地人,有五湖四海的游客。

还有比之南寨,整体上更像是真正从未被人踏足过的古苗疆而来的少年……

但照出来的每一张脸上,都是暂时放下所有苦恼和困扰,只享受着这一刻安宁又欢快气氛的笑脸。

如果不是被迫的,程所期是打死都不会加入他们。

他的一只手被不知道外地哪里来的小姑娘握着,另一只手被巫年紧紧牵着。

程所期后知后觉,昨晚他用一颗糖把人糊弄了,没想到今晚他就被一个野苹果给糊弄了回去。

而且他还发现,仅仅只是一颗普通的糖而已,这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少年,就已经开始对他放下戒心。

这也太好收买了一点。

程所期机械的摆手踢腿,确保队形不会在自己这里乱掉,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巫年脸上。

发现他很开心,是那种发自内心,溢于言表的开心。

察觉程所期在看他,巫年偏过头对他展露出一个单纯无害的浅笑。

他的世界仅在这看似很小,又无限大的寨子里,明朗得像是被所有人爱着长大的少年。

会对外面而来的人格外好奇,却仿佛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提防陌生人。

程所期突然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初来南寨,在大巴车上做的那个梦。

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

至少梦里的情景,和眼前这个一笑就能把人心里的烦闷洗涤干净的少年,重合不到一起去。

程所期没有挣开手,放任了这个放纵。

一直到重新回到桌前,如此气氛渲染下,再苦闷的人也难得生出那么几分轻松来。

然而眉眼间的舒展还没持续多久,却在看见人群中,那道无不熟悉,正笑眯眯盯着他看的身影时,所有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你不开心。”

巫年挨着他坐下,说出来的话不是疑问句。

视线也跟着看去,一眼锁定在了让程所期不开心的源头上。

那是他们对桌,一个染着扎眼酒红色头发的男生。

程所期没注意到巫年瞬间沉下脸的敌意,对面却瞧得清清楚楚。

像是没看出来自己并不受欢迎,红发男生还抬起手,嬉皮笑脸冲他们无声打了个招呼。

巫年蹙眉:“他是谁?”

“陌生人,不认识。”

程所期撇开眼不再看那个男生。

胸中一口闷气堵得慌,仅仅才三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他本来就烦,边上屁大点的小孩因为一幅不小心被酒水泼洒到的画,哭得伤心欲绝,吵得人头疼。

程所期将手伸进口袋,丢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

“乖,走远点哭。”

小孩是当地人,他大抵是听不太懂程所期的话,但是认识糖,且被这个不太好的表情吓得一噎。

扁着嘴巴,抓着糖抽抽噎噎地跑了。

因为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程所期的注意力就没怎么放到巫年身上。

等回去时,才发现那个一开始还坐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翁拉。”

前往中寨的青石板阶梯上,哭哭啼啼的小孩被人喊住。

巫年说的是当地语言,他走到翁拉面前蹲下身,并冲他伸出手。

虽然巫年并不是南寨人,但翁拉跟他算是熟悉的。

一见他伸手,顿时连哭都忘了,喷出一个鼻涕泡,下意识就把那幅画往身后藏:

“乌那,我告诉小鱼阿哥去。”

南寨作为一个不怎么出名的旅游景点,但到底也是有游客的,这日积月累的,其实生活汉化到至今已经很明显。

翁拉说的“那”其实也是哥的意思,不过因为杂七杂八的游客汉化影响,再加上南寨那位曾经手拿鲜花勇敢追爱的族长夫人——也就是小鱼阿哥的再三纠正下。

现在寨子里不管大朋友还是小朋友,都是阿哥阿哥那么叫。

“小鱼阿哥才没有回来呢,而且我不要小鱼阿哥的画,你把糖给我,我给你抓四脚蛇去。”

当地人口中的四脚蛇,其实就是壁虎。

只是山林中有种特别难找的壁虎,身上颜色很特别。

孩子们经常互相拿来攀比谁的四脚蛇最漂亮。

翁拉把抓着糖的那只手也往身后藏去,奶声奶气道:

“可是我已经有四脚蛇了,木那他们的四脚蛇都不如我的漂亮……”

“我还能给你找只最漂亮的。”巫年蹲着身,戳戳翁拉的手,“你拿的糖是我的。”

少年人脸皮之大,丝毫不觉得自己跟一个刚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孩抢一颗糖有什么不妥。

可惜翁拉到底是个孩子,对于“最漂亮的四脚蛇”的渴望,一下就大过了那颗糖:

“乌那,你说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那好吧,给你。”

翁拉把程所期随手丢给他的大白兔奶糖递出去,一想到还有更漂亮的四脚蛇,顿时连画被弄脏都忘了,高高兴兴跑回家去。

巫年宝贝似的将糖收好,一抬眼,就见杨向导笑呵呵的站在几步远的台阶上看着他。

估计把他“欺负”小孩的行为,全给看了去。

而在杨向导身后,还站着一个背着手的青年。

穿着和巫年一样样式的苗服,一脸严肃辩不出喜怒:

“阿达找你,随我回去吧。”

见他一脸还没玩尽兴的表情,杨向导在一旁接话:

“没事,芦笙场也快结束了,明天你再来玩。”

长乌寨离南寨看似隔着一座山,其实有条近路可以过,往来很方便。

只是长乌寨大多都是很生的生苗,他们没什么禁止外出的禁令,不过除了必要时候,也极少会有人出来玩。

巫年这孩子倒是被他家里两个哥哥带出来玩过,后来前几年岁数大些了,才被允许自己出来玩。

说来他和那位族长夫人见到第一面就投缘得很,这次他们人全都不在南寨,还是特意找了巫年帮忙看顾着点。

也别看他年纪小,但在南寨里,可没人敢轻看了这位乌姑婆婆的小外孙。

已经快把南寨当成第二个家的巫年,和杨向导都混熟了,闻言就道:

“那你帮我跟程所期说一声,告诉他我先回家了。”

杨向导脑子都没转过弯来:“跟程……程老师说?”

虽然程所期也不过是个小年轻,不过杨向导对于教师一职向来都很尊敬,连人家全名都没叫过一次。

这小崽子倒是不客气,才第二天,也不知道从哪晓得人家名字,张嘴一喊就是全名,还连半个哥字都不带。

什么时候两人这么熟了?

而带着传话任务的杨向导,揣着满肚子疑问回到芦笙场上时,找了一圈也没见程所期的身影。

问了人才知道他已经回去休息了。

程所期前脚进门,后脚窗户边上就翻进来一人。

“程程,真是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半夜翻窗爬人家窗户的男生,利索跳进屋里,又自认为很帅气的一甩他那头扎眼的红发,张开双手就要过来拥抱他。

程所期一偏身躲过:“滚。”

抱了个空还被无情驱逐的男生也不生气,脚尖一踢将房门掩上,然后一脸受伤的转过身:

“噢我亲爱的程程,才几日不见,你真是越发懂得伤我心了……”

程所期站在原地,脸上尽是冷漠:

“莫工,你要是再学洋人说话,就别怪我教你怎么滚出去。”

莫工就嬉皮笑脸的摆手:“你怎么还是这样没趣,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他特意加重了“特意”这两个字的字音,如愿看到程所期变了脸色。

那一瞬间,他也直接挥拳而上,两人在房间里突然就打得不可开交。

还碰掉了不少东西。

在程所期被人一拳打中腹部的同时,锋利的刀刃也已经架在莫工的脖子上,只需要再贴近一寸,就能割开他的皮肤。

“你这胜之不武啊程程。”

程所期没有接话,脸色转白,额上甚至开始冒出冷汗,但是拿刀的那只手未曾抖动过半分。

莫工这才回忆起方才打中他时,那异于平常的闷哼,当下就意识到不对。

就像是没看见贴在脖子上的刀刃,视线落在他小腹上:

“受伤了?”

说着就已经靠过来想要看看他伤哪了。

程所期快速收回折叠匕首,拍开他的手:“死不了。”

“你少来,刚才切磋的时候你就不对劲,我还以为是你疏于练习退步了……”

程所期往后退:“说了是轻伤。”

莫工直接上手,估计也是真急了,一把掀开他的衣服,看到小腹上那道尚未痊愈,又被自己一拳打出血的伤口。

“……你踏马管这叫轻伤?!”

“——程老师,你没事吧?”

齐温书回来的不是时候,听到楼上乒乒乓乓响。

还以为进贼了,赶紧跑上来一看,发现程所期房间有声音传来,顾不上其他就推门而入。

脚步却在看见屋里两个人的姿势后,猛然顿住。

“你们……”

这是在干什么?

程所期一把拉下自己的衣服,将莫工踹开:

“没什么,屋里进虫子了。”

“是、是吗?”进了什么虫子,需要掀开衣服那样看的?

齐温书狐疑着,到底没问出来,只是不解地把视线落在屋里另一个没见过的男生身上:

“这位是?”

“他是……”

“我是他大舅。”

莫工直接截了程所期的话头,恬不知耻的占他便宜,还十分自然的上去和齐温书握手:

“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啊这个我跟程老师一样是来支教的,姓齐,叫温书,就是温书习礼仪的那个温书。”

莫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回头看着程所期:

“程老师,支教?”

“怎么,大舅你、你不知道吗?”

齐温书实在看不出这俩人是亲戚。

程所期走上前将莫工拉回来:“他这人脑子小,还喜欢开玩笑。”

“不是,我……”欲争辩的人被程所期轻飘飘扫了一眼,登时话一拐弯,“我确实跟你开玩笑呢,别介意啊。”

齐温书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不过回房后,齐温书就是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老是想起刚才在程所期身上匆匆瞟一眼看到的伤口。

实在辗转反侧睡不着,他还是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舅舅,你能帮我个忙吗?和我一起分到南寨支教的另一位老师,他叫什么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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