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学妹好像在旁边一直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话,我保持微笑,“嗯嗯啊啊”地附和着,实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夸张,我真的意识到,“奚容”这两个字,好像把我整个脑袋瓜子给占据住了,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分神思考别的。
我连吃昂贵日料的时候竟然都觉得索然无味,单纯就是在重复夹菜、咀嚼的动作,把胃填满而已。
救命,我这是怎么了?
吃完,我主动把单买了,没有用奚容的钱。
我喜欢悄咪咪地把他给我的钱存起来,尽管账户里只是一串数字,但就是看着很爽,不知道为什么。
是的,很神奇,奚容不欠我的,但我有任何事跟他说,比如社团聚餐,连我要打印文件,他都会给我钱。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我提出想买台新的笔记本,想问他先借点“启动资金”,之后再还给他。
当时做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了好几个月的,毕竟我是学计算机的,总是蹭学校机房的电脑也不是个事,有时候机房维护不开,我作业都交不了,期末期中周机房更是人满为患,我为了抢位子得早晨五点不到就起来。
几千块对那时候的我来说真的是一笔很大的钱了。
我在腹内打好草稿,想着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某一天,终于小心翼翼地跟奚容提了一嘴。
谁知,奚容听完,嘴角弯起一个相当恶劣的弧度,说,哟,终于憋不住了?我就在等你什么时候求我。
然后我就傻了,表情空白,眼睁睁看着他从书房的柜子里掏出了一台没开封的崭新笔记本电脑,顶配,内存大到能塞下我这辈子看过和将要看的所有黄片。
不知怎么,我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就消解了。
从那之后,我不会再不好意思跟他要钱了。
在他跟前,老子不需要面子,反正我都喊他爸爸了,问他借点钱怎么了?
然后这似乎就成了我俩之间的默契。
以至于演化至今,我连说一句我跟同学出去,他就直接给我打钱。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了,其实我已经能养活自己了,但我不想告诉他。
买完单,学妹拉着我去商场顶层的电影院。
她说这部片子她一直很想看,可惜没找到人陪她一起来,我也不想扫她的兴。
她问我要不要吃爆米花,我说她想吃就买,于是她买了超级大一桶。
坐进电影院,安静了片刻,周围被黑暗包裹,是个很适合做梦的环境,于是我又开始神游了。
我整整恍惚了一场电影的时间,散场之后才觉得有点可惜,花了几十块,就为了坐在里面发呆。
我们出来的时候,晚风凉丝丝的,我把学妹送回校门口。
我跟她告别之后,她没有动。
她矮我一个头,仰视着我,大眼睛一眨一眨,风吹着她微卷的发梢和柔软的裙摆。
然后她说,学长,我很喜欢你。
我愣住,良久,才干干巴地挤出一句话。
“但我们还不太熟。”
“嗯。”她笑了笑,样子好像有些伤感,“我猜到你会拒绝。”
“好吧。”她摊摊手,“我只是不死心,既然这样,就算啦。”
哎,我表现地这么明显吗?
一瞬间,我甚至有点疑惑。
心底里,我其实是想谈恋爱的,我又不是自闭狂,天生喜欢单着。
对方的样子绝对可以称得上漂亮,至少在我的择偶观念里是无可挑剔的,性格似乎也不错,不是那种难相处的类型。
可就是这么一个方方面面合格甚至是优秀的异性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简直好像是丧失了喜欢的能力,连尝试去喜欢对方,都做不到。
学妹回去了,我站在宿舍门口,也不知突然在冲动些什么。
随即,我背着包,转过身,往地铁站飞奔而去。
半个小时后,我在奚容家门口,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我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时我才想到,万一他已经睡了,那我这一趟跑来也太蠢了。
没过一会儿,他开了门,问,不是明天才来?
我冲上去,抱住他。
然后我说,嗯,但是我有点想你了。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辅导员突然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去伦敦交换。
我这才记起学校大三时的确是有交换项目的,只是我一直没怎么关注,倒是常听班里其他同学提起。
她说,全系一共就两个名额,下周一截止报名。
她说,以我的成绩,申请了就能去,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忘了。
我回去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打开电脑登上网页查了查。
一查吓一跳,这个项目有CSC全额奖学金资助,国家一个月给发一千英镑,包两张来回机票。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以我的花销能力,这钱甚至用不完还能有赚。
进大学以来,我拼了命地学习,原因无他,就是穷呗,想多挣点奖学金。
去年拿了八千块钱国奖,当时我真是开心坏了,拉着奚容冲进楼下麦当劳,阔气地表示随便点,这顿我请!
他送了我一个白眼,说,瞧瞧,就这点出息。
我胯下脸,说,嘿,八千块,你知道这八千块对我来说有多难呐。
那得是没日没夜地在图书馆学习,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全靠我的辛酸泪堆砌而成,不然在我们这种卷中之王的学校,读的还是卷中之王的专业,早就被茫茫人海淹得底裤都不剩了。
可就算这样,要知道,国奖一年才能申请一次,一年最多也才发八千块。
不知道为啥,我得知CSC一个月就给这么多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不敢置信。
我……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辅导员对这事很上心,还特意把申请表单独发了一份给我。
然后,在短暂的惊喜后,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忧郁。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能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吧。
这是件多好的事啊。
对着电脑上空空的申请表,呆滞地看着项目介绍上方的时间安排。
要去一年……
一年。
我要跟奚容分开一年。
听起来很长也很短,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数着数着也就过去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胆小鬼,连和他分别一天都做不到。
根据我过往的经验,在3小时之内他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就会开始坐立不安;24小时之内如果我看不到他,就会不可控制地陷入明显的焦虑;48小时之内没去他家,我就会发生一系列诸如失眠、精神恍惚、食欲不振等病理症状。
他简直就是我的充电桩,而我是一部电池老化的手机,得天天黏在他附近,才不至于被迫停电关机。
最终我还是放弃了申请。
辅导员表示相当不解和惋惜,她问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知道我妈去世的事,大约也明白我家庭困难,因为我大一的时候申请过一年特助,所以她对我格外关心。
她道,你是很优秀的学生,如果有任何困难,学校会尽力帮你解决。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我不希望你在将来留下遗憾。
……遗憾吗。
我当然明白,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关乎于我自己的前程。
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回想起如今的自己,因为选择了奚容,而感到后悔吗。
其实我也不是选择了他,这不关奚容的事,也不是奚容的问题,我只是败给了屈服于安逸与快乐的自己。
纯粹只是因为……我非常想要做一件明知不理智的事情,一意孤行。
因为心底的渴望超过了一切。
奚容知道我干了什么好事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说实话,我完全没料到他会发现。
那天他休假,来学校接我,我下课的时候看到他靠在走廊上,正对着年级的公告栏。
公告栏上贴着很多通知公示,就包括那个交流项目最终的选拔结果名单。
我兴奋地朝他招手,他都没理我,我又喊了他一声,而天真的我当时还完全没有料到危险已经降临。
奚容回过头,用一种莫测的神情打量着我,我疑惑地望着他。
然后他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进了辅导员办公室。
我心里一沉,顿觉大事不好。
然后,自然而然地,我就被公开处刑了。
辅导员当着奚容的面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小家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劝了他好多回,他就说是个人原因,连申请都没交,这下好了,选拔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家,奚容一句话没说,脸色阴恻恻的,我浑身发毛。
他用一种相当不可理解的语气问:“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去?”
我觉得他说的算委婉了,那话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没法解释,只是低着头,挨他教训。
他见我不答:“说话啊,哑巴了?” 我后背冒汗,舔着脸干巴巴地道:“哎,没呢,您消消气,消消气。”
他冷笑一声:“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对你自己不负责,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你还凶我。
哎,心里好委屈,明明罪魁祸首就在面前,他还要来凶我。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我毫不怀疑,如果我说出口我是因为他才不去的,他一定会骂我脑残,然后把我轰出家门。
我在心里默默腹诽。
他又问:“到底为什么不去?”
我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一下,谁知他下一秒就接了一句:“一个月一千英镑,你嫌钱太多,烫手?”
……我真不知道他调查地这么清楚。
我避重就轻地说:“我周末想看复联4。”
我心里说,如果我去交换了,就没有办法和你周末一起看电影了。
我想,也许就是那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再也不能离开了。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自由”。
曾经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她也很爱她的丈夫和孩子。
某一天,她和丈夫和孩子一起外出去度假,然而就在假期中,他们意外遭遇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那场可怕的车祸中。
只有那个年轻女人活了下来。
现在,她独自一人生活。
而这就是自由。
我最初看的时候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我想起那个故事,却换了一种心境。
原来爱是囚困,我自愿陷于名为“奚容”的囚笼中,束缚住了双脚,从此不得脱身。
于是我失去了自由,也心甘情愿地沉迷其中。
后来我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我仅剩的时间,我都在爱他。
每一刻,每一个刹那,每一个生命的瞬间,我都在为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