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红绿交织的灯光洒在包厢。
江野站在桌边,上身一件半透明浅紫色衬衫,下身一件黑色西裤。
“满上!”
“满上!”
坐在沙发的几人大声嚷嚷着,立在江野身边的男子立马给他倒满酒。
江野静静地看着那些人,视线不自觉的被秦澈吸引。
秦澈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一身清冷气息,和这里格格不入。
「请A031……到2号……」
“喝啊!”
“快喝!”
那些人轻蔑的笑着,或是吹口哨,或是大声催促。
江野垂下眼睫,视线落进晃动的酒水中。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他没有理会。
他一饮而尽,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终喝得受不了,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离开包间,打算到外头透口气。
「请A031……到2号诊室就诊。」
江野走到走廊尽头,身子贴着墙缓缓蹲下。
酒吧里嘈杂的吵闹声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仿若浸泡在轻轻晃动的酒水里。
秦澈从一片浑浊中走来,走到他跟前,递给他一瓶水。
他抬眸,望着那双眼睛。
淡漠。
清冷。
“请A031江野到2号诊室就诊。”
一阵机械的声音刺进来,墙面地面出现裂缝。江野晃神的功夫,长廊和秦澈都消失不见。
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映入眼帘的景象被强行塞进脑海。
江野讨厌这种感觉。
他揉揉发痛的眉心,起身走向2号诊室。
他关上门,坐在医生办公桌旁的座椅。
“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行。”江野回答得有些勉强。
医生:“你可以试着接触以前的人,或许能从中找到,属于你的救命稻草。”
“稻草?”
“让你感到放松的,让你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能让你的病情有所好转的。和这类人多接触,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和这类人待着就好。”
医生边说边打出药单,“用量和之前一样。药物只能辅助治疗,别太封闭自己。”
“好,谢谢医生。”江野接过药单离开2号诊室。
他觉得医生在胡扯。
哪儿有什么救命稻草,无非是说些安慰他的话,不让他太沮丧罢了。
“药物明明是主要治疗。”
江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单,觉得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领药的地方在一楼。
江野走到电梯门旁,静静等着电梯。
忽的。
身后有人拽住了他的衣服。
扭头一看,是个熟面孔。
“挺巧。”江野笑着把人打量一番,“我以为你死了呢。”
对方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声不吭。
江野也没再说话。
“叮!”
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拽着江野的那只手还是没松。
“松手。”他不悦的出声提醒,对方却宛若听不见似的,一门心思的抓住他不让他走。
眼看电梯门要自动关闭,江野只能将对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
刚掰开两根,另一只手就抓住了他。
江野:?
“你抽什么风?”
话音未落,便有两个护士匆忙跑来。
“天爷呀!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让我们好找。”一个二话不说就抓住秦澈的胳膊。
另一个拿着单子,视线在江野和秦澈身上流转一番,最后看着江野:“你们——认识?”
江野一怔,连连摆手:“不认识。”
秦澈眼睫半垂,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他低头,默不作声的向江野走了一步。
这个举动被护士觉察:“他好像……认识您。”
江野尴尬笑笑。
认识。
但他不想认。
“八成是认错了吧。”他随口扯了一句,目光落在护士手里的报告单,“这位患者生了什么病?”
护士一面翻着手里的单子,一面道:“17号患者脑部受损严重,智商和记忆都停留在幼年阶段。”
“他不记得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我们无法联络他的亲朋好友。如果再联系不上,我们只能把他送到救助所了。”说罢,沉沉叹了口气。
救助所不是个好地方。
江野稍稍沉默,问:“医药费多少?”
“6290元。”
“……”
“您要帮他支付吗?”
江野没立马回答。
他抬眸,冷不丁的撞进秦澈眼睛里。
他们四目相对。
有两个念头在江野的脑海中疯狂打架。
最终,一个胜出,一个败下阵来。
他收回视线,没直接说帮不帮,而是问:“17号患者的脑子什么时候能好?”
护士:“快的话,一个月便能恢复。”
江野点点头。
要是不能恢复,他帮忙付的医药费可不就打水漂了?既然能恢复,回去写个欠条,等这条死鱼脑子好了,他再去把医药费要回来。
左右钱还是他的。
跑不了。
“我帮他付。”江野说。
“行。您跟我来。”护士边说边了个“请”的姿势。
江野跟着护士到缴费窗口补交过医药费,办理好出院手续,末了,在护士的带领下,回到秦澈住的病房。
秦澈垂着脑袋,坐在病床边。屋内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后,他抬眼看去,看到江野的一刹那,眸子里绽出笑意。
笑得天真灿烂。
完全没了往日的淡漠疏离。
江野想起护士说的话,走到床边,问:“你今年……几岁?”
秦澈一脸乖巧的举起手,摊开手心,“五岁。”
“五岁……”
江野蹙眉,审视般的盯着秦澈,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但什么破绽都没有。
他低头,翻看着护士递给他的一叠报告单,轻声喃喃:“真摔坏脑子了啊。”
转念又觉得不对劲,“你认识我?”
他跟秦澈是十八岁认识的,秦澈五岁的时候,怎么可能认识他?
秦澈摇摇头,指了指江野脖子里的项链。
这条项链原本是秦澈的。
江野摩挲着链子上的吊坠,心中隐约明白了秦澈为何会拽住他。
他问:“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秦澈摇头。
“你爸妈呢?”
“在海里……但具体在哪儿,我不记得了。”
“好吧。”
“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秦澈抬眼看着床边的人,眼睛雪亮,声音听起来又娇又软。
“废话。”江野打开病房的储物柜,拿出秦澈换下来的那身衣服。
那身衣服像是被扔进血池子里浸泡过,满是血污,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真是……不要命。”
江野把衣服递给秦澈,“换上,换好衣服跟我回家。”
——回家写欠条。
要是没欠条,这死鱼脑子清醒以后不认账怎么办?
秦澈朝衣服淡淡瞥去一眼:“脏。”
江野:“脏也得换,你总不能穿着病服出去。”
秦澈:“不可以么?”
江野:“不可以。”
“噢。”秦澈闷闷的应了一声,刚要脱衣服,扣子还没解开,就被人连推带拽的推进病房里的卫生间。
江野:“到里面换,换好再出来。”
江野关上卫生间的门,立在门口等着。
他拿出手机,编辑好一条信息发送给v信好友“沈昀”。
刚发送就迎来红色感叹号。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拒收代表他在沈昀的黑名单里。
江野不恼,轻声笑笑,收起手机。
身旁的门被打开,秦澈换好衣服走出卫生间,好奇的盯着江野,天真而懵懂的问:“哥哥笑什么?”
“没什么。”江野跟沈昀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着秦澈才认识。
前些天听林献说,沈昀找秦澈找得都要急疯了。
他本想发个v信告诉对方秦澈的下落,结果意外发现自己被拉黑。
既然拉黑了他,那就继续疯吧。
病房储物柜除了衣服,还有一个黑色塑料袋。江野把装了东西的塑料袋拿出,塞进秦澈怀里,“拿好你的东西。”
-
一到家,江野就找出纸笔,写下欠条——
[今2124年5月29号,秦澈借江野6290元,为医药费。待秦澈身体恢复好后,需还款6290元+住宿费、伙食费、生活费(每日100元)]
江野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末了,把纸笔递去,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指了指,“写上你的名字。”
秦澈接过,看了一遍后,道:“哥哥,有几个字我不认识。”
江野:“你不需要认识,你签名就行了。”
“噢。”秦澈点点头,在“江野”二字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江野没计较签名的具体位置,反正签了就行,免得以后不认账。
他把欠条和医药费单据放进抽屉,随后走到卫生间,在浴缸放好水。
“过来。”他朝外面喊。
坐在客厅椅子上的秦澈乖乖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柔柔的喊了句“哥哥”。
江野摸水温的手一抖。
他发现这条死鱼脑子不清醒以后,总是喜欢喊他哥哥。
“为什么喊我哥哥?”他问。
秦澈:“不然,喊叔叔?”
江野:“……那还是哥哥吧。”
“你把衣服脱了,到里面泡一泡,泡完了,穿我给你拿的睡衣。”他边说边朝挂钩挂着的衣服指了指。
秦澈身上一股血腥气。
“知道了,哥哥。”秦澈现在说话比往前软了些,往前总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突然这般,弄得江野有些不适应。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秦澈,在心里默默重复:“五岁。他今年五岁。”
五岁的孩子这般说话,是正常的。
正常的。
“你好好泡,有事叫我。”江野说完,关门离开。
门关的一瞬,秦澈面上的无辜懵懂消失不见。他倚着墙,眉目间重新染上一层淡漠。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和朋友的聊天框,纤长的手指在键盘敲打出一行字:“你说的法子管用吗?”
怎么他装了大半天,也不见江野态度有什么变化。
林献:[管用。]
林献:[那份《恋爱调查问卷》是我亲眼看着小野填写的,你把那份问卷多看几遍,肯定能拿下他。]
林献:[秦哥加油,我看好你QVQ]
秦澈没再回复,他打开林献发给他的《恋爱调查问卷》,仔细阅读。
这份问卷是林献以制作恋爱游戏,收集恋爱素材的由头,发给江野,让江野填写。
里面包括了喜欢的类型、喜欢伴侣做的事情、喜欢追求者做的事情等等诸如此类。
江野对问卷没兴趣,但他对钱有兴趣。
填一份500块。
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快速填完,并告诉林献,以后有这种好事还找他。
江野离开卫生间,去了杂货间。
他租的房子不大,却也是两室一厅,只不过每个区域的面积小了些。他一个人住,住一间,另一件就当做了杂货间,放着许多东西。
而今多了个人一起住,他只好把杂货间收拾收拾,腾出个睡人的地方。
收拾好之后,他看了一眼时间,随后去厨房,准备做饭。
江野把饭菜做好,端到餐桌,在浴缸泡澡的人还是没出来。
“叩叩叩!”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依旧没有回应。
“秦澈?”江野手按在门把手上,迟疑片刻,道,“我进去了。”
说罢,推开门。
腾腾水雾中,美人鱼坐在浴缸里。
浴缸不大。
秦澈上本身倚着墙,下半身的尾巴浸在水池,尾巴的尖端冒出水面,恹恹的垂在浴缸边。
他闭着眼,听到开门声才缓缓睁开,眸前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睫沾附了几颗细小的水珠。
“哥哥。”
他薄唇轻启,面上挂着一副无辜。
江野喉结动了动,取下浴巾递过去。一开口,嗓音有些哑:“擦一擦,穿上睡衣,出来吃饭。”
“嗯。”秦澈乖巧点头。
他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江野的表情,在浓浓水雾的浸染下,他瞧不真切,辨别不出对方的情绪。
江野再次离开卫生间,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卫生间内,秦澈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有些烦躁。本以为江野会凑近些,会盯着他看得久些。
没想到才看了几眼就挪开了目光。
“要是像游戏里那样有攻略条就好了。”秦澈烦闷的抓了抓额前的碎发,变出双腿,用浴巾擦拭过后,取下挂钩上挂着的两件睡衣。
是旧的。
江野穿过的睡衣。
秦澈轻轻摩挲着睡衣的面料,将睡衣穿在身上。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二人默不作声的吃完,最终由江野出声打破沉默:“你好好在家待着,困了就回屋睡觉。”他边说边朝收拾好的杂货间指了指。
秦澈淡淡望去一眼,收回视线,咬着筷子故作懵懂的问:“哥哥要去哪儿?”
“上班。”江野言简意赅。
“噢。”秦澈把碗里的饭快速扒拉进嘴里,起身走到江野身边,“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江野怔了怔,道:“你在家待着。”
秦澈眉目低垂,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住江野的衣角,“可是,我害怕。”
他抬眼,眉眼间泛着几分不安和恐惧。
“……”
四目相对,江野鬼使神差的点头答应,不仅答应了,还回屋翻出一套衣服,递给秦澈,让秦澈换上。
等他神智清明些,他已经骑车载着秦澈到了酒吧。
江野摘下头盔后悔万分,但若是把人送回去再回来,上班肯定迟到。
他只能沉着脸色叮嘱:“进去以后听话些,别乱跑。”
五岁最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他真担心这条鱼等下给他惹出什么麻烦。
江野进到酒吧之后换上工作服,跟经理打了声招呼,将秦澈的情况夸大了些,难为情的道:“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只好带过来了。”
经理表示理解,只道:“让他在吧台待着,别捣乱就行。”
江野向经理道了谢,领着秦澈去了吧台。
他的工作是调酒,他调制时,秦澈就坐在椅子上,歪头看着他。
“哥哥,这个红色的是什么?”
“红石榴糖浆。”
“蓝色的呢?”
“蓝柑橘甜酒。”
“噢。”
安静几秒,秦澈托腮问:“我能喝吗?”
“不能。”江野拒绝得很干脆。
他把调制好的酒水放在托盘,低头对身旁坐着的人道:“你在这儿等着,我给客人送过去。”
秦澈闷闷应了一声,视线似黏在江野身上一般,江野去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他看着江野走到客人跟前,看着客人色眯眯的望着江野。
秦澈恨不能将那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江野对此习以为常。
他生了一副好样貌,往前陪酒时便碰到过不少动手动脚的客人。
“您点的蓝色郁金香好了,请慢用。”他维持着礼貌的笑,打算离开时,却被人抓住胳膊。
客人嘿嘿笑着,手顺着江野的胳膊滑到江野的手背。他揉搓两下:“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一边说,一边将朋友刚倒好的白酒递去:“要不要——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江野把酒杯推回去,“抱歉,我还有事要忙。”
“小伙子,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张总请你喝酒,是你的福气!”
“就是呀!你要是能得到张总的青睐,下半辈子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坐在张总身旁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更有甚者,直接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江野身边,颇有灌酒的架势。
不远处的经理快步走来,怒目圆睁的把江野拽到一边,骂道:“那边都要忙不过来了!你倒好,在这儿偷闲躲懒!还不快滚回吧台!”
江野恭恭敬敬的低头听训,末了,转身离去。
他回到吧台没一会儿,张总就挺着啤酒肚走到吧台,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
“来杯——”张总拖着长音,“莫吉托。”
顿了顿,出声补充:“要草莓的。”
江野礼貌应着:“好。”
张总直勾勾的盯着调酒的男子,视线从男子的唇,滑到男子的脖颈。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真想在你的脖子上……弄个草莓。”
江野没理会,专心调酒。
一旁的秦澈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我想去厕所。”
江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厕所标识,指着标识对秦澈说:“那个地方就是厕所,你出了吧台,一直直走就到了。上完厕所洗洗手,赶紧回来。”
“好。”秦澈乖乖点头。
他径直走向厕所,眸中闪着寒光。
原先端着酒杯打算给江野灌酒的那位,刚上完厕所,推开厕所隔间的门准备出来,蓦地发现,酒吧一片安静。
他疑惑的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倚着洗手池的男子身上。
男子背对着镜子。
镜子里却没有男子的身影。
只有一脸恐慌的他。
“你、你……”
他惊得双眸瞪大,到了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仿若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颈,他感觉呼吸困难,心脏刺痛。
“呃……”
痛苦的闷哼之后,他双目无神,身体似没了骨架,全靠双腿和脊柱撑着。
他摇摇晃晃的冲出厕所,在洗水池响起“哗啦”水声的一瞬,酒吧的嘈杂声重新涌入他的耳朵。
他穿过人群,宛若锁定了目标一般,双眼死死的盯着坐在吧台前的张总。
“哗啦啦——”
秦澈洗了洗手,关掉水龙头,悠闲的走回吧台。
“哐!”
吧台前传来一阵巨响,人群中炸开了锅。有人被吓得尖叫,有人好奇的围过去瞧。
“打架了!”
“打架了!”
围观群众里有人叫嚷两声,下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空气弥漫着血腥味。
沉寂几秒,有人害怕的捂着嘴巴,颤颤巍巍的声音从手指缝传出:“他亲手……亲手挖了那个人的眼珠……”
“手、手也被他咬下来了……”
秦澈绕过围观的人群,惊恐不已的走回吧台。
吧台里,江野担心秦澈回来时撞见吧台外的血腥场景,正要去外面找人。
殴打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未停止。
“过来。”江野朝秦澈勾勾手。
秦澈眼角泛着泪花,跌跌撞撞的走到江野身边,坐在矮凳上,搂着江野的腰。
他哽咽一声,“好吓人,太吓人了。”
江野不擅长安慰人,他僵硬的摸了摸秦澈的头,以示安抚。
秦澈的视线正好能瞧到外面。
殴打撕咬的人已经被拉到一旁,面目全非的张总正被几个人抬着离开。
秦澈看着血淋淋的张总,眸子里萦绕着笑意。说出来的话仍旧带着颤音:“哥哥,我好害怕。”
江野能感觉得到,搂着自己腰的人在抖。
他在脑海里搜寻安慰人的词汇,最后言语匮乏的憋出一句:“别怕。”
“嗯……”秦澈小声的回应。
酒吧的事惊动了警察。一行穿着制服的人推门而入,正巧和抬着张总离开的几人迎面撞上。
那几人一见警察,吓得撒腿就跑,哪儿还顾得上抬人?疼得快晕死的张总被这么一摔,彻底晕了过去。
那些人一逃,警察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赶忙追捕。于是一拨人跑着,一拨人追着,酒吧里闹作一团。
最终警方抓捕七名,逃脱两名,酒吧相关人员以及目击者被带到警局做笔录,酒吧提前关门。
凌晨1点。
江野离开警局。
他不是第一次到警局做笔录了。往前酒吧也有过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情况。
总有人借着醉酒的由头,清醒的做一些糊涂事。
酒吧离警局不算远,只隔了一个十字路口,走路的话,约摸着七八分钟就能到。
“饿不饿?”江野侧目看向跟在身旁的美人鱼。
美人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点点头。
“附近有一家麻辣烫,味道不错。以前下班肚子饿了,我就会去买一份,有时候下班晚,到那儿的时候,店已经关门了。”江野自顾自的说着。
风裹着凉意吹向他,薄薄的衬衫贴在他身上向后飘着,将他上半身的身形勾勒出来。
二人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秦澈的视线和心思都黏在了江野腹部,全然没注意江野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端详着风和衬衫勾勒出的腰线。
“愣什么?绿灯了。”江野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那条鱼还站在原地,不知发什么呆。
秦澈连声应着,快步跟上。
卖麻辣烫的地方在酒吧前面,江野先带着秦澈到酒吧后门,把车骑出来,免得等会儿还要拐到酒吧骑车。
秦澈坐在后座,刚想伸手环住江野的腰,放在兜里的手机蓦地震动一下。
他用的是小号,联系人就那么几个。
秦澈抬眸朝骑车的人瞧去一眼,随后悄悄拿出手机——
[牧:下手要注意轻重。]
这话秦澈不知听了多少次、见了多少次。他懒洋洋的把手机塞回去,打算搂着江野时,车忽的停下。
“下车。”江野一面下车,一面对后座的人出声提醒。
秦澈:“……噢。”
他乖乖站着,等江野把车停好。
进到店内,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服务员拿着菜单走来:“二位看看要吃点什么。”
江野朝菜单扫视一眼,“一份麻辣烫,多放些辣椒。”
服务员点头应下,看向另一位。
秦澈:“我和他的一样。”
“行。二位还需要别的么?”服务员刚在点菜单上记下两份麻辣烫、多辣,就被穿着白衬衫的男子拦住:“等等,要一份麻辣烫。”
“他的那份换成米线。”江野拿起菜单又看了看,“酥肉菌汤的就行。”
服务员只得把方才写下的划掉。
“再要两份白吉馍,一份不要青椒。其他的不需要了。”江野边说边把菜单递回去。
目送服务员离开后,他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美人鱼。
他问:“为什么要吃和我一样的?”
秦澈抿抿唇,没说原因,只故作天真的反问:“不可以吗,哥哥。”
“……”
江野知道秦澈不喜欢吃辣。
对于这种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吃的行为,他表示不理解,并给出评价:“神经。”
莫名其妙被骂了的秦澈:?
-
吃过饭,江野骑车带着秦澈回到租房的小区。
他停好电动车,一抬头,看见了挂在天上的月亮。
月牙弯弯,散发着清冷的光。
秦澈凑到他身边,“哥哥在看什么?”
“月亮。”
江野曾经把秦澈比作月亮。
疏离,淡漠。
清冷得像不慎跌入凡尘。
秦澈又问:“哥哥喜欢月亮吗?”
江野没说话。
抬眸望向天空的视线落在了秦澈身上,他看着秦澈的眼睛,只道:“月亮掉下来了。”
他曾以为月亮会永远高悬夜空,遥不可及。
可是月亮掉了下来。
掉在他的身边。
江野轻轻摩挲着项链的吊坠,只当这一切都是因项链而起。秦澈醒来忘记很多事情,忘记很多人,只记得项链,所以找上了他。
秦澈听不懂月亮不月亮的。
他只想抱着江野睡觉。
他就算挤出眼泪,也要顶着“害怕”的名号,可怜无助的钻进江野被窝。
二人没在楼下待太久,江野锁好车,到小区24小时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随后领着秦澈回了家。
家里只有一套他自己的洗漱用品,这东西不像衣服,没法混着用。
“你先洗吧。”江野把新的拆开,放到卫生间。趁着秦澈刷牙洗脸的功夫,将购物小票和欠条、医药费单据放在一起。
等秦澈从卫生间出来,他朝杂货间指了指,“你睡那儿。床已经给你铺好了。”
“噢。”
秦澈嘴上应着,去杂货间转了一圈,末了,趁江野洗澡,偷偷溜进卧室,钻进江野的被窝。
片刻。
江野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推开卧室的门。
忽的发现,床上多了一团圆滚滚的东西。
他扭头朝卧室侧对面的杂货间看去,杂货间空无一人,他倚着门框,抬手敲了两下门。
“叩叩!”
被窝里的那团东西掀开被角,探出了半个脑袋。
江野侧目朝杂货间睨去,“到那边睡。”
“哥哥。”秦澈刻意夹着嗓子,唤得又娇又软。
江野不为所动。
秦澈眼睛湿漉漉的:“我害怕……我一想到酒吧里的那个场面,我就害怕……那个人脸上都是血,地上也是血……我不敢自己睡。”
江野无奈扶额,“就一晚。”
“好。”秦澈快速躺平,脸埋进被窝,生怕被人瞧见他一脸的笑意。
江野关了灯,用手机手电筒的灯照着,躺到秦澈旁边,他双唇微动,道:“晚安。”
说的是晚安,到了秦澈耳朵里别有一番意思。
秦澈一遍一遍的回味,当他回过神时,身旁已经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卧室的窗帘被紧紧拉着,外头的月光和其他光亮都被阻隔。灯一关,房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黑暗中。
秦澈悄悄凑近,听着江野的呼吸,随后将自己的呼吸调成相同的频率。
他嘴巴动了动,无声的道:
“晚安。”
-
早上六点。
闹钟响起。
江野伸手在枕头边摸索着,关了闹钟。
他睁眼,发现自己被挤到床边,稍稍翻个身就会从床上掉下去。
秦澈紧紧贴着他,头埋在他的肩颈,腿压着他的双腿,手搭在他的腰间。
江野:……
今晚说什么都不一起睡了!
他把人推开,小心翼翼的下床——倒不是怕吵醒秦澈,主要是担心自己摔下去。
“嗯……”秦澈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你醒这么早……”
“上班。”江野言简意赅。
秦澈猛地坐起,“这么早?”
他慌忙掀开被子,下床跟在江野身后。
措辞一番,问:“还是去昨天的那个地方吗?”
他知道江野打两份工,但他不知道另一份是什么。他只清楚有一份是酒吧调酒。
“不是。”江野把紧跟身后的人往外推了推,“白天比较忙,我没功夫照看你。你在家老实待着。”
“哥哥……”对上江野的视线后,秦澈识趣的闭上嘴,委屈的趴在卫生间门口,“我乖乖在家,那你早点回来。”
江野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漱了漱口,道:“早午晚我都不回来,冰箱里有东西,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没想吃的也没关系,饿两顿饿不死。”江野没听说过饿两顿就饿死的。
秦澈:……
“哥哥。”他轻声唤。
江野弯腰洗着脸,洗好一抬眸,发现秦澈递来一个拳头。
在他的注视下,秦澈慢慢摊开手心。
手心里有一颗粉色珍珠。
美人鱼的眼泪,可以化作珍珠。
江野的同事认识一条美人鱼,那条美人鱼眼泪化作的珍珠是白色的,一颗80,闲来无事哭一哭,一个月在家待着就能挣好几千。
“也不知粉色的能卖多少。”江野暗自喃喃。
他捏起秦澈手心的珍珠,仔细端详。
末了,道:“怎么跟下蛋似的,睡了一晚上,突然多了颗珍珠。”
秦澈眉眼弯弯:“哥哥,这是我送你的。”
“谢了。”江野淡淡应着,把珍珠放进口袋,默默猜测能卖两百还是卖二十。
他不清楚珍珠的好坏,不知晓这颗粉色的,是比白色的好,还是比白色的次。
中午他在上班的地方吃,每个员工的吃饭时间是半小时,时间太赶,若是去珠宝回收店再回来,肯定要迟到,他只能等晚上下班去碰碰运气。
如果珠宝回收店关门了,他干脆就把珍珠先放着;如果没关门,他就卖了。
江野从没去过珠宝回收店。
他的生活跟“珠宝”二字完全不沾边。
江野深呼一口气,走进店铺,有些拘谨的道了声“您好”。
老板笑盈盈的点点头,问:“小伙子,你是打算买,还是打算卖?”
“卖。我想卖珍珠。”
“几斤?”
“一颗。”
“……啊。”老板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
他眯着眼睛将柜台前的人打量一番,男子低着头,戴着帽子,只能瞧见半张脸。
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珍珠,放到柜台。
那抹粉色闯入眼帘的一刹那,老板双眸瞪大,险些摔倒。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粉色珍珠,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的珍宝。
生怕男子反悔,他慌忙拿出一张纸质合同,在右下角签了自己的名字。
“价格……十万。”老板边说,边朝男子看了看,观察着男子的表情,生怕自己报价报得少了,男子拿到别价去卖。
男子没太大反应,只伸手按着自己的帽檐,“我在哪儿签字?”
老板把笔递去,“这儿,在这儿。”
“您留下您的银行卡账号,我现在就给转。”早点把钱转了,这单生意就成了铁板钉钉,想反悔也没处反悔!
江野签好名字,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慌忙点头答应,将银行卡号告知。
他从没想过一颗珍珠能卖十万。
他呆若木鸡的立在柜台前,死死的按住帽子,生怕被人瞧见自己露出的小熊猫耳朵。
江野特别高兴的时候,会露出小熊猫耳朵。
他进到店铺前戴上连帽卫衣的帽子,是因为那些亮闪闪的珍宝,会让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无处遁形。
所以他戴上帽子,他妄图把自己遮掩,妄图以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叮!”
手机有一条短信通知。
坐在柜台里的老板起身,谄媚笑着:“我给您转过去了,您看看收到没有……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欢迎您下次光顾。”
男子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的离开店铺。
老板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啧啧两下,“不愧是有钱人,这么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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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找了个公共厕所。
他躲进厕所隔间里,打开手机查看短信——
[【中银XX】您尾号0275账户2124年5月30号收到转账100000元,余额100729.27元]
“妈呀……”
江野怔怔盯着到账通知的短信。
他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大钱,对于他来说,十万已经够多了。平时打两份工,一个月的工资才一万,去掉房租水电,到手六七千。
再除去贷款、药费,以及杂七杂八的,到了月底,能剩一千都算是好的。
“十万。”
真不知攒多久才能攒到。
江野收起手机,努力平复心情。
他要是不冷静下来,毛茸茸的耳朵会一直在他头上待着。
江野做了就几个深呼吸,等耳朵消失后,离开公共厕所,骑车回家。
有了钱,回家吹在脸上的风都是甜的。
路边的小猫小狗变得顺眼了,连枝头叽叽喳喳的麻雀都变得可爱起来。
有了钱,世界都变得美好。
回家的路上,江野买了平时舍不得吃的牛排意面,买了两份,打包带回了家。
秦澈恹恹的趴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眼里顿时涌出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