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哥哥,你在干嘛?”程嘉狸的右手正小心端着一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蜂蜜牛奶,于是他屈起左手手指,用白皙干净的指节敲了敲房门。
房门虚掩着,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推开,而是探头探脑地从门缝向里看。
房内原本持续不断的“沙沙”的写字声停下了。然后,传来一阵拖鞋与地板相触的轻微声响,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人扶着门框,垂下眼看着面前矮了自己半个脑袋的男孩:“我在写作业。”
穿着灰色拖鞋的开门男生穿着全套校服,眉宇间尽是冷冽的气息,但即使是宽大的校服也完全遮掩不住他那出挑的身材与气质。
男生身材高挑,身高腿长,站立时宛如一棵笔挺的竹子或者松树,带着一种直冲云霄的气魄。校服掩映下的身体肌肉结实且流畅,让人羡慕不已。
同时,他还是A市一中理科实验班的尖子生,自摸底考开始就占据了年级第一的位置,然后开始了他长达两年多的霸榜生涯。
因此,他在A市一中一向是个风云人物,毕竟一个又帅又牛又高身材又好的学霸实在是太惹眼了,这些优点甚至让他在A市所有学校中都很出名。
而且他对于那些想与他攀上关系的人一直都拒绝得十分干脆利落,这种漠然如刀的锋利气质非但没能帮他挡住桃花,反而让他那一众疯狂的追求者更加趋之若鹜。
“哦?哪一科呀?语文、数学还是英语?”程嘉狸把装着牛奶的玻璃杯递给面前的男生,露出一个富有感染力的愉悦笑容,“如果是英语的话,哥哥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哟!”
程嘉狸的母亲是个混血,因此他有四分之一的M国血统。他从小就在Z国与M国合资建立的贵族学校上学,假期和课程安排主要根据M国那边来制定,因此他在每年的圣诞节假期都会和父母一起去M国那里住一阵子。况且在学校的大多数课程都使用英语教学,所以他的英文水平自然比其他普通学校的学生要好得多。
程嘉狸的父亲是A市的首富,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大学同学,也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一头金色的卷曲长发就像阳光照耀下那波光粼粼的湖水,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又像是一颗璀璨的宝石,折射出夺目的光华,只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程嘉狸完美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不过微微打着卷,看上去就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自用手试试那头像羊毛一样柔软鬈发的触感。他的眼眸是浅蓝色的,温柔又多情,像是一口会不断向情人冒出汩汩爱意的井。他笑起来时,面颊上会出现两个酒窝,更衬托了他笑意的阳光与明媚。
他的那张面孔,不知道招来了多少人的喜欢与爱慕——其中就包括和他一起长大、他一口一个“哥哥”的杨程。
此刻,他就用着他那一副如同阳光般和煦温暖的笑容在杨程面前晃悠,直晃得对方睁不开眼,后来干脆扶着门框扭过头去:“我知道了,英语上有问题我会找你的。”
说完,杨程接过程嘉狸手中的玻璃杯,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继续埋首于题海之中。
程嘉狸没有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杨程身后。等杨程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笔时,他才弯腰看了一眼摆在书桌上的资料:“嗯?上一届的理综卷子?”
程嘉狸趁着杨程还没有开始写题的间隙,把桌上的资料拿起来在手上翻着:“哥哥,你不是刚上高三嘛?怎么现在就开始做真题套卷了呀?”
杨程看自己写了一半的试卷被程嘉狸拿在手上翻来翻去,也没有急着拿回来,而是叹了一口气说:“因为我在实验班,高中课程在高一就已经全部学完了,高二主要在准备竞赛,所以现在打算提前做一下高考的卷子热热身,免得高三一年不习惯题型和复习节奏。”
“这样啊!哥哥你真厉害!”程嘉狸把试卷放回桌子上,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杨程看。
“咳咳……”杨程被对方那真诚炽热的目光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倒也没有很厉害,只不过考试时运气比较好,所以分数比其他人高罢了。”
“那也很厉害!”程嘉狸双手叉腰说道。说完后,他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些什么,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的奶香味后又猛然想起来了,于是拿起杨程刚刚放到桌边的玻璃杯,十分热情地递到杨程嘴边:“哥哥,快喝牛奶!我特地给你冲的呢,还加了蜂蜜!”
杨程知道如果自己不喝的话,按照程嘉狸的小孩心性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于是接过对方手中握住的玻璃杯,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牛奶是程嘉狸爸爸为他们买的高档品牌,被程嘉狸稍稍加热了一下,哪怕只喝一小口,一股奶香味就能充盈在口腔内久久不散。而且确实如程嘉狸所说,牛奶里面加了蜂蜜,滋润人的口腔与唇舌,为饮用者带来了一种别样的风味。
程嘉狸看着杨程仰头喝牛奶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眼神不由自主地闪了闪,一丝顽劣且促狭的光芒在他眸中一闪即逝。
杨程喝完后,把杯子顺手放在桌子上,拿起笔就开始计算自己刚刚没有做完的题。程嘉狸拿起杯子,慢吞吞地要出去,结果他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在杨程前面半蹲下身。
杨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看到程嘉狸向自己靠近。
这个距离特别危险,杨程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怦”有力跳动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程嘉狸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在他感受到程嘉狸呼出的气息正喷在自己颈侧时,他就彻底僵住了,连动都动不了。
他的大脑在此刻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齿轮与齿轮间因为锈蚀严重而完全卡住了,运转得十分困难,完全丧失了刚刚做题目时的轻车熟路与得心应手。
“哥哥,你这里有一滴奶没有擦干净。”程嘉狸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伸出柔软的指腹轻轻擦拭过杨程的嘴角,然后把手指上的印记给他看,笑眯起眼的神态像是某只可爱的小动物,“不过我已经帮你擦掉啦!”
杨程的喉结有些不自在地上下滚了滚,不过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良久,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无所谓的语气:“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出去吧,我要刷题了。”
“好。”程嘉狸笑弯了眼,假装没有听出来杨程语气中异样的低沉与略微的滞涩,“那我先走啦,哥哥有事就叫我哟。”
等他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对杨程比了个心:“哥哥不要太辛苦啦,要注意身体。晚安。”
程嘉狸走了之后,杨程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干脆地投入学习中,而是难得地垂下眼,捏着笔坐在凳子上发呆。
空气中还萦绕着奶香味,久久未散。杨程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热,他的身体还记得刚才程嘉狸靠近自己时散发的蓬勃热度。
“该死。”他咬紧牙,过半晌骂了一句,也不知在责怪谁,似乎是在责骂自己。
此刻杨程虽然盯着面前卷子上的题,一个个汉字与数字都在他的眼前跃动着,刚刚打过的草稿也放在手边,但他就是连接不上自己的解题思路。
他把视线从题目上转移到桌子上,然后干脆撂下笔,用手掌用力地在脸上搓了搓。
“我怎么能……”他从牙缝中憋出这句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怎么能对他有这种想法……”
是的,他喜欢程嘉狸。
而且程嘉狸大概永远不会料到,他一口一句的“哥哥”,居然对他存了这种龌龊不堪的心思。
杨程知道,他和程嘉狸根本就不匹配,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首先,他们都是男生,而以程嘉狸爸爸的古板思想,根本不能容许自己的宝贝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其次,程嘉狸的爸爸有钱有权有势,程嘉狸自然就成了A市身份尊贵的小少爷;而他虽然被程嘉狸叫一声“哥哥”,身份却是程家管家和保姆所养育的孩子,和程嘉狸尊贵的身份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因此,他只敢把自己对程嘉狸的这份心意默默深藏于心底,做好了让它一辈子不见天日的准备。
…………
终于把这套理综试卷刷完了。杨程放下笔,将右手按在颈部左右扭了扭脖子,发出几声“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活动完僵硬的颈部后,他又站起来拉伸了一下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啊,也不知道等一会儿雨会不会下大。假如半夜打雷的话,程嘉狸可能会被吓得睡不好觉,到时候自己还要去照顾他……
杨程从衣柜中拿出睡衣和毛巾,然后脱掉身上的校服外套,带着洗浴用品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后,发现程嘉狸像只小猫一样,弓着身抱着一个枕头,在他的房间门口探头探脑。
程嘉狸马上就发现了站在自己身后正在擦头发的杨程,兴奋地叫了一声“哥哥”便黏了上来。
杨程无奈地伸出手,在程嘉狸即将撞上自己的前一刻扶住他的肩膀:“别闹。”
“哥哥,”程嘉狸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宛若盛满了星辰,“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嘛?”
杨程令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我明天有早自习,而且还要提前起来准备早餐,可能会吵醒你。”
“没关系啦!”程嘉狸抱住杨程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今晚在下雨,我怕半夜会打雷,所以想和哥哥睡在一起。”
杨程的大脑在今晚第二次宕机。他已经完全丧失了镇定的情绪与思考能力,于是看着程嘉狸那双期待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
“好耶!”程嘉狸爆发出一声欢呼,然后推开杨程的房门,把自己的枕头给丢到杨程的床上。
他扭头,看着仍然呆立原地的杨程,于是干脆蹬掉拖鞋爬上床,把自己的枕头整齐地摆在杨程的枕头旁边,然后拍了拍松软的被子:“哥,快上来呀!”
“你……”杨程走到门口,把毛巾搭在臂弯处,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没带被子吗?”
“不用啦!”程嘉狸看上去似乎异常兴奋,“我和哥哥睡一个被窝就好了呀!”
说罢,他还跪坐在床上,有些无辜地仰起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猜哥哥应该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杨程:“……是的。”
杨程和程嘉狸明明是同龄人,硬要算的话两人也就只有三个月的年龄差,但杨程看上去就是要比程嘉狸成熟很多,像是大了对方两三岁一样。
因为从小就开始陪在程嘉狸身边照顾他,相当于他的贴身仆人兼保镖,杨程要训练很多东西,比如卫生急救,比如心理素质,比如体能耐力,再比如自由搏击。因此,他看上去就比同龄人要成熟。
而程嘉狸从小就生活在家族的保护之下,习惯了杨程的照顾,再加上他长相乖巧可爱,因此难免有种天真的稚气。
程嘉狸兴致勃勃地在房内看了一圈,杨程坐到床边继续擦他的头发,程嘉狸这才把目光移回来:“哥哥,你把吹风机放哪里了呀?我帮你吹头发。”
“在床头柜里。”杨程回答完后顿了顿,然后说道,“不用了,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不过程嘉狸显然没听他的话。把吹风机从床头柜中掏出来,然后接上电源,按开开关,先在自己手掌上吹着试了试风力和温度,然后才开始帮杨程吹头发:“哥哥,你学习太辛苦了,这些小事以后我可以帮你的。”
杨程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任凭程嘉狸帮自己吹头发。
或者,应该说,是僵在原地。
杨程感觉特别不自在,在他的记忆里,时间仿佛没有这么慢。
慢到他感觉自己在逐渐被冻成一座冰雕,然后又缓缓融化。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程嘉狸的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梭,以及带着暖意的风轻柔地吹拂着自己的头皮。
程嘉狸怕风太大了会让杨程头痛,于是特地调了最低一档的风速。
杨程感觉坐了太久——其实他现在失去了一个对于时间长短的评判,完全不像考试时把握时间那么准确且游刃有余——因为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于他而言无异于一个甜蜜的折磨。
所以,他不自在地在床沿上挪了挪。
却不料一不小心就坐在了程嘉狸的脚背上。
杨程像是被火燎到了一样,“腾”地站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侧,站军姿一般笔直地立在床前。
“哥哥,你干嘛呀。”程嘉狸换了个姿势,把脚背收回来,然后屁股压住自己的脚跪坐在床上,好脾气地笑着看向杨程,“我都没说什么,你那么急做什么。”
“抱歉。”杨程的唇动了动,最后只吐出这两个字。
“没关系啦。”程嘉狸换了左手拿着吹风机,右手向他招了招,“你快过来嘛。头发还没吹完,现在下雨降温了,再不赶紧吹干你会头疼的。”
杨程于是低着头重新在床沿上坐下。
只不过这一次,他显然特别拘谨,那个小心翼翼的架势就像是让他坐老虎凳一样。
程嘉狸没忍住,被杨程这副样子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马上就收回笑意,认认真真地帮杨程吹头发。
一时间,房内没有其他人说话,只有吹风机发出的“嗡嗡”声响。
一段时间后,程嘉狸用手指在杨程的发丝间穿梭而过,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已经吹干了,快睡吧哥哥。”
说完,他把吹风机的线卷吧卷吧缠起来,然后把吹风机扔到了床头柜里。做完这一切后,他率先在被窝里缩了起来,只露出一头软软的黑发和一双明亮的眼,期待地看着杨程。
杨程站在原地没动,沉默半晌,最后才妥协一般,从床的另一边上去,掀开被子一角,然后小心地钻了进去,尽量避免触碰到程嘉狸的身体。
不过他的愿望显然落了空。
因为等他刚在枕头上躺好,程嘉狸就整个人都凑了过来,往他的怀里缩:“哥哥,我好冷呀。”
“冷就多加一床被子。”杨程双手放在身侧,笔挺地躺在床上,双眼直视天花板,不朝其他地方乱瞟。哪怕睡下了,姿势仍然像是在站军姿。
“不用啦。”程嘉狸在杨程身上耸动着,不断用自己一头柔软茂密的头发在杨程裸露在睡衣外侧的颈部皮肤上蹭来蹭去,笑得弯起眼睛,“哥哥抱着我就不冷啦。”
于是杨程伸出双臂,动作僵硬姿势怪异地环住程嘉狸。
夜晚,两人穿的睡衣都很薄,再加上靠得这么近,杨程能清晰地感觉到程嘉狸环住自己的身躯与四肢。
他们仿佛正皮肤相贴。
程嘉狸又高兴地“嘻嘻”笑了两声,最后找了个满意的姿势,缩在杨程怀里,头也枕在了对方的枕头上:“哥哥,爸爸让我下个礼拜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耶,你有时间吗?”
“我会陪你去。”杨程回答。
他现在感觉特别不自在,但是又没有选择,只能这么僵硬地像块直挺挺的板子一样躺在床上。
因为只要他换个姿势,难免会和程嘉狸抱在一起。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懦弱也罢,他就是不敢正视自己内心对于程嘉狸的那份感情。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将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扼死在心底,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狠手。
更重要的是,他怕程嘉狸会在两人的相处中感受到这种不自然,并据此猜测出他的心意。一想到可能会在程嘉狸脸上出现的嫌恶与恶心的表情,他就感觉心都凉了半截。
“好呀。”程嘉狸眯起眼睛,恶作剧一样用指腹在杨程白皙的颈部皮肤上轻轻蹭了蹭,“哥哥,那你们学校最近有什么活动呀?”
感受到程嘉狸的小动作后,杨程全身都绷紧了,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让程嘉狸停下来,于是只好默默忍受心上人的捉弄:“我们……在国庆假期之前会举办运动会。”
他的声音凝滞沉涩,甚至会让人误解他此刻在遭受什么折磨一样。
“那就是这个月月底咯!”程嘉狸开心地鼓了鼓掌,“哥哥,那我到时候可以进你们学校找你玩嘛?”
他的眼睛又大又亮,浅蓝色的眸子像是有吸力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哪怕最终溺毙也心甘情愿。
“我……”杨程捏了捏鼻梁,“我报名了项目,可能没有时间陪你玩。”
“那我就更要去了!”程嘉狸握住杨程的手臂,“哥哥,我到时候要为你加油呀!”
“好的。”看着程嘉狸一副天真又期待的神情,杨程发现自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快睡吧。”他略显生硬地结束了两人的夜聊,然后转过身背对程嘉狸。
雨声打在窗户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杨程强迫自己不去想身后的程嘉狸,不去深思他的触感,不去怀念他的温度,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比如今夜的理综题,比如此刻的雨,再比如月末的运动会。
就在他以为即将换来一阵宁静的安息时,耳畔的一股热风宣告他的愿望彻底落空——程嘉狸凑到杨程的耳畔,不断朝他的耳朵吹着温热的气流。看见对方紧闭的眼不由自主闪动一下,程嘉狸颇为得意地笑出声:“哥哥,你还没有问我们学校有什么活动呢。”
他的蓝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像只猫一样露出调皮的神态:“你应该问我的,毕竟我都问过你了,咱们礼尚往来呀。”
杨程不着痕迹地往床沿处挪了挪,尽自己所能离程嘉狸远一点:“你在贵族学校,活动肯定很多。”
程嘉狸哼哼唧唧地应了两句,姿势暧昧地搂住杨程的脖子,凑到他的耳畔说:“我们学校十一月份有一场马术比赛,我也报名了。哥哥到时候会来看看吗?”
“……”杨程吐出一口气,“到时候再说。”
他没有保证会去,也没有明确拒绝。
可这话在程嘉狸看来,就和答应了没什么两样。
“好的,那我到时候等着哥哥来哦!”程嘉狸一向精力充沛,这时候难得感觉眼皮变得沉重了,于是他又撑着和杨程讲了几句闲话,随后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我好困啊,哥哥晚安。”
杨程没有回答,直到身后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直到轻轻扫在自己脸侧的气流在一呼一吸间有了特定的频率,直到他确认程嘉狸是真的睡着了,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说道:“晚安。”
等杨程醒来的时候,发现果然如自己前一夜担心的那样,自己正和程嘉狸姿势暧昧地抱在一起。
程嘉狸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此时正软软地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嘴唇也微微嘟着,发出阵阵细小的鼾声。
他的手臂正紧紧环住杨程的胸膛,一条腿也干脆地伸到了杨程的双腿之间,与之相互纠缠在一起。
杨程颇为不自在地动了动,小心翼翼扒拉开程嘉狸的四肢,然后动作幅度很轻地下了床。
离开之前,他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程嘉狸,然后又俯下身为他把被角重新掖好。
等杨程洗漱完并且把早餐做好摆到桌子上后,才回房间叫程嘉狸起床。
“唔……”程嘉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缕头发软软地翘着,被杨程半拖半抱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用手臂无力地环住杨程的腰,然后将脸贴在对方的小腹上,闭着眼睛说:“哥哥,早啊。”
他的这些亲密举动总是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许多妄想,更遑论像是杨程这样早就对他有着异样心思的人。
不过杨程深谙“爱是克制”,所以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一直在压抑自己。
杨程知道这时候让对方起床有点过早了,所以也没有急着让他穿衣服,而是站在原地任由他抱着缓了一会儿。
“好了,哥哥。”程嘉狸终于像是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朝着杨程眨眨眼,“等我洗漱完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吧。”
两人和谐地吃完一顿早餐,接着,杨程自己坐公交去上学,程嘉狸则由家里的司机开车送去贵族学校。
杨程的高中实行走读制,他中午回来休息,程嘉狸中午则在学校食堂吃。
往常他一个人待在自己和程嘉狸合住的房子中,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可是昨晚,程嘉狸那些异样的举动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杨程坐在空无一物的餐桌旁发了会儿呆,然后抓起钥匙回程宅看自己父母。
他的父亲在程宅当管家。名义上说是管家,其实也就是个门卫兼保安的职务。他的父亲早年间在工地上干活,后来出了意外导致右臂断了,这也让他几乎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那段时间,全家人都只能靠着他母亲微薄的收入来生活。程家家主程晟——也就是程嘉狸的父亲——是杨程父亲的同学,知道这件事后向夫妻二人伸出援手,在程宅里为他们安排了工作。
后来,杨程和程嘉狸同年出生,他们就让杨程待在程嘉狸身边照顾他。
“爸。”杨程走进程宅的院子,看到父亲正拿着水壶浇花。
听到声音,杨父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平常不都是周末和小少爷一起回来的吗?”
“反正我今天中午也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了,顺便陪陪你们。爸,您先歇着,我来吧。”杨程上前几步接过父亲手中的水壶,然后向四周扫了一眼,“妈呢?”
杨父抬起左手手腕看了眼表:“这个时候程家老爷和夫人已经吃过午饭在午休了。你妈可能在收拾餐桌和碗筷。”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午饭吃过没?”
“没。”杨程摇摇头。
平常中午他都是自己随便下点面条解决的,但是今天中午实在是心事重重,也没什么胃口,所以就没准备了。
“等会儿你妈回来了给你做点。”杨父说。
“不用了吧。”杨程摆摆手,“我今天中午没什么胃口,实在吃不下,不然我肯定等吃过了才来。”
杨父看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走进院子门口的保安亭,从里面拿出几块手撕面包交给杨程:“你学习那么辛苦,现在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午饭不吃怎么行!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杨程接过手撕面包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两块后,自己的母亲也回来了。
“妈!”杨程朝母亲叫了一声。
“哎呀!”杨母看到儿子来了,十分高兴,笑得眼尾的细纹都聚起来了,一把搂住儿子左看右看,“上学很辛苦吧,我看你都瘦了。”
杨程无奈地笑了:“妈,哪儿有那么夸张啊,我上周末不是才回来过吗,这才几天,怎么可能瘦得这么快。”
杨母却不管这些,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才在儿子背上拍了几下:“对了,你是和程家小少爷一起回来的?”
“没。”杨程摇摇头,“他中午在学校。我自己回来的。”
“噢。那你和程家小少爷最近关系还不错吧?”
“我们很好,妈,你就放心吧。”杨程握住母亲的手笑着安慰道。
“嗨,也是。”杨母也笑了,“你俩打小就在一块儿,关系可好了,在我印象里你们好像从没闹过矛盾,两人就跟亲兄弟一样。”
“是啊。”谈到这个话题,杨程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程嘉狸他……他人挺好的。”
还有一个逼迫他将自己的心意深藏心底的原因,就是程家森严的等级观念。
尽管自己的父母和程家家主之前曾是同学,但父母已经为程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事了,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和程家的下人差不多,他们也和下人一起称呼程先生与太太为“老爷”“夫人”。
以及,将程嘉狸称呼为,“小少爷”。
这些称呼让杨程难过且不安。他知道身份关系无异于横在自己和程嘉狸之间的天堑,并且他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能够跨过这道障碍的机会。
所以,他不敢奢望太多,只是希望在最后不被伤得太狠,能为自己留存那么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在程家这样拥有绝对权势和金钱的大家族前,哪怕做不到挺直腰杆站着,他也希望自己至少不要太过狼狈。
他不希望程嘉狸看见自己的丑态。
知道儿子没吃午饭后,杨母穿上围裙,为儿子下了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
西红柿红艳艳的,酸甜可口汁水和面汤混合在一起;鸡蛋黄澄澄的躺在碗里,少许翠绿的葱花洒在洁白的挂面上,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面刚盛上桌,杨程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得酣畅淋漓。
杨母则坐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儿子吃饭,时不时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在外人面前,杨程看上去冷静理智又成熟;但是在自己父母面前,他才难得地恢复了一点在他这个年龄段所该有的朝气。
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是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愿意不论条件不计后果地支持他的。
在他们面前,他可以安心地当个孩子。
程嘉狸刚到学校,他的一个戴着唇钉的兄弟就凑了上来,哥俩好般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笑得一脸讨好:“程哥,你的大冒险进程怎么样了?兄弟们可都在等着看热闹呢,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手,拿下去。”程嘉狸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唉,好,好。”带唇钉的男生丝毫没有被冒犯了的愤怒,而是连忙把自己的手从程嘉狸肩上撤下,点头哈腰地跟在他身后。
冒犯?笑话。程家在A市是什么势力?他们现在能和程家的小少爷认识并且搭上关系,已经不知道能让多少世家眼红了。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程嘉狸脾气不好——准确来说,是在家里被宠坏了,喜怒无常——可是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不能忍。
虽然有时候他们一群定位为“小弟”的人确实会被程嘉狸的傲慢态度给惹毛,但只要想想程家的势力,再想想程嘉狸能给他们多少好处,他们也愿意心底骂着程嘉狸,脸上却还在给对方道歉赔笑。
戴着唇钉的男生名叫岳牟。岳家也是近几年才进军商业,资质与力量肯定和程家这种在A市盘踞了几十年的大家族不能比,因此他当程嘉狸的小弟也是当得最积极的一个。
此时,他就走在程嘉狸后面,然后困惑地挠了挠头:“程哥,你昨天在真心话大冒险时说的……喜欢你很久了的那个人,是你哥哥?”
见程嘉狸不愿搭话,他快走几步跑到程嘉狸身旁,一边继续问一边好奇地观察着程嘉狸脸上的表情:“真是哥哥?亲哥哥?”
程嘉狸双手插在英伦风的校服口袋里,实在是被岳牟吵得头疼,于是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不是亲哥哥。他是我家管家和保姆的孩子,从小就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岳牟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嗨,我还以为那人什么身份呢,原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而已。就这样的人还敢把心思打到我程哥身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晓得撒泡尿照照自己究竟配不配。像我程哥这么身份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呢?竟敢对我程哥怀着这样不敬的心思,也活该被整喽。”
说完,他马上就因为有即将到来的热闹可看,而高兴地“嘿嘿嘿”笑出声。
听到这话,程嘉狸皱起眉头,加快脚步想要甩开对方。他心底隐隐感觉岳牟的话让他特别不舒服,但他又找不到方法来辩驳,毕竟对方的话在他听来是那么有道理。
从小父亲就是这么教育他的,在程家这样等级制度可谓是森严无比的环境下长大,程嘉狸早就习惯了和人来往前先看看对方能带给自己什么利益。
而这也是他们这个阶层所达成的共识。
昨天,程嘉狸和自己的一群小弟在酒吧进行了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酒吧灯光昏暗,彩灯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营造出一种说不清的氛围。音乐声刺耳且嘈杂,不远处的舞池中,一群男男女女正随着狂暴的音乐群魔乱舞。
程嘉狸在被转盘的指针选中时,无所谓地耸耸肩,选择了“大冒险”。
他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指,在背面印着相同花色的代表“大冒险”的那一堆牌中,无所谓地用食指和中指随意捻起一张。
可是等他看清牌上的内容时,眸子中却闪过了一缕不耐烦的情绪。
大冒险的内容是:整蛊一名你的暗恋对象。
他的一堆狐朋狗友凑了上来,看清牌上的题目后,不由得发出阵阵爆笑:“哟,程哥,手气这么好啊。”
“我换一张。”程嘉狸喝了一口面前杯中的果酒就把牌扔了回去,打算重新抽一张。
“哎,别别别,既然抽了就不能反悔了。”几只手慌忙按住他,然后把牌重新塞回他手里,“程哥你怕什么啊?暗恋你的人不是挺多的吗?隔壁班俩丫头今早不就悄悄给你塞情书了?”
程嘉狸遗传了母亲的好皮相,长得精致乖巧,活像个洋娃娃,这也让人对他的性格产生了一个错误的估计,以为他的性格像看上去一样温文尔雅,或者以为他的本性就像他装出来的一样彬彬有礼。
因此,他的暗恋者就根据自己臆想中的程嘉狸的形象来写情书,赞美他的一切,然后把那封写给不存在的人的情书送到他手里。
想到自己那群和苍蝇一样烦人的暗恋者和追求者,程嘉狸只觉得一阵无趣和厌烦,哪里有心思整蛊人家。
看出了程嘉狸眉目中蕴含的厌倦,他的几个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劝说道:“程哥不喜欢今早那两个啊?那也没关系,上周隔壁学校不是也有人来给你送情书了吗?实在不行的话再往前想想,还有……”
还有……杨程。程嘉狸在心中默念道。
他早就知道杨程喜欢自己了。被自己触碰会脸红僵硬,被自己注视会移开视线,看到自己和其他人关系亲密则会暗自生气。
所以,每当自己无聊的时候,他就喜欢去招惹杨程。
杨程对他的这份感情,他并没有想过要负责,只当是一个无聊时的消遣而已。
更重要的是,杨程和自己一起长大,知道自己的真实脾气,也了解自己的真正性格,不管怎么说,也比那些只看了自己一张脸就开始随意臆测的人要强。
就他了。
他的兄弟们还在劝说,程嘉狸摸了摸自己耳朵,打断他们的话:“怎么整蛊?”
“啥?”他的几个兄弟都还沉浸在说服程嘉狸的这个话题中,被他猛然这么一问,集体傻了眼。
还是岳牟脑袋灵光,知道程嘉狸十有八九是答应了,连忙跑到他旁边,殷切地建言献策:“程哥,我先问问您的目标大概是什么人?咱们总要对症下药您说是吧。”
“我哥。”程嘉狸又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酒,淡淡道。
“啥???”包括岳牟在内的一众兄弟再次集体傻了眼。
对于他们这些堪称愚蠢的反应,程嘉狸有些不耐烦,放下杯子就打算起身离开,结果又被回过神来的一群人七手八脚地给拽住了。
他们都和程嘉狸玩了这么久,知道再不说点对方爱听的他就真的生气了,于是纷纷建言献策。
程嘉狸最后钦定了一个方案:对杨程释放暧昧信号,让他向自己表白,然后和他谈恋爱,再把他甩掉。
最后的结局程嘉狸不在乎,但是他这个时候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刺激感受:引诱杨程,和杨程玩暧昧,和杨程谈恋爱,大概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他拿起酒杯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恍惚中想到自己大概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