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九月三伏,摩城烈日炎炎。
破败的城门大开,被撞得歪歪扭扭。四周墙壁上被巨石弩凿出许多坑洼,还有不少没取下的箭,到处挂着红褐色的血印和已经风干的泥巴,发一股子腥味。墙头上却高高插着一面干净的旗帜,印着明晃晃的“周”字,带着金边云纹,迎风招展。
此处本是珩国地界,与周朝西南接壤。
春三月,周帝亲封周莫来为拓州武副史,率七万骑兵征珩国,仅仅半年便扫踏珩国五州十四城,直擒珩国一众王室大臣。
摩城不算富庶,物产本就不丰,如今先遭战乱,再遭三伏,百姓这半年内顾着逃难,更没人去管田里那些今年本就难以长成的庄稼。
粮米不收,遍地饥民。
“大爷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身着破烂的老人抱着巡城路过的士兵,苦苦哀求。
“去去去!”那人不耐烦地甩袖。
还驻扎在摩城内的步兵营,仅剩一支,一共三百多人。
伙夫长肖二揭开最后一缸米盖,用木瓢舀出半盆米,盖上盖。正准备往盆里倒水淘米,想了想,叹了口气,打开盖子,又舀出半盆来。
大米盆被放在地上,肖二弓着身一手倒水进盆淘米,另一只手伸进去和,上层的水很快变成米浆一样的乳白色,也像肖二灰掺白的眉毛。
“肖叔,咱还剩多少米啊?”同为军营伙夫的王小雅一把掀开灶房的帘子,大步走进来。
他刚从外面一众只会叫饿的步兵队伍里抽身出来,见肖二正在淘米,弯下腰和肖二一起半抬起木盆,把淘过一遍米的水倒了,嘴里一边骂骂咧咧道:“天天灶都揭不开,也不知道还能吃几顿。”
肖二不语,等木盆里的水彻底流干净了,扭头对王小雅道:“淘一遍就行了。”
米不多了,越洗越少。
“诶。”王小雅应了声。他瞅见旁边米缸,顿时又忍不住念叨:“就剩这点了,喂鸡都喂不饱,这城里还剩三百步兵呢。”
这米还已经不是大军刚拔营出征那会儿的精米了。出发打战的时候携带的粮草再充足,如今都已过了六个月,哪还有什么好饭吃。盆里这米都是已经不知道掺过多少遍的杂米。
然后就又想起,刚刚军营里那堆步兵后卫们气焰冲天的怨怒之词。
“周副史率大军班师回京,精锐骑兵带着粮草走在前面,咱们步兵营就被甩在后面,凭什么?”
“我呸!步兵就低人一等是吧,没人管我们死活。”
“老子跟着大军出来打战,合着就骑兵出力了,我们后卫是摆设是吧?谁他娘的不是带着身家性命出来的,没死在战场上,倒让兄弟一群人先饿死了!”
王小雅今年方才十五岁,人瘦得跟一条竹竿似的。大军出征途经崖州,因为家里穷,就想着报名参军入伍吃军饷。
再加上周朝上下,男女老少无一不听过战神周莫来的名讳,凡是其带领的军队,从未尝过败绩。
王小雅仰慕至极,又威风又有钱拿这等好事,想也不想就跟着人到了招兵营前,却不料连根棍都举不起来,更别提上前阵。前面几个已经被选上的新兵围着他看笑话,王小雅羞得满脸通红,又不愿意走,死乞白赖地求选拔征兵的兵长,哀求了半天无果,被赶了出去。
正巧这瘦猴被伙夫长肖二看见了,肖二想着灶房里倒是缺人手,问他愿不愿意干。
王小雅说,“愿意”。
于是人就留在了伙夫营里。
虽然是个做饭的,但王小雅本来就盼着参军威风一把,平时还是乐意和军营里的那些步兵们混在一起。出征前三个月,每每听起这些当后卫的步兵们,说起周将军如何用兵如神、横扫珩国,前阵骑兵又是如何如何长枪直率、策马杀敌,他便跟着一起叫好,心生澎湃。
珩国五州十四城,周莫来征之,易如探囊取物。
然而渐渐的,一直到后两个月,虽然大军还是一如既往未有败绩,势如破竹,长期征战所带来的颓败和疲惫却慢慢凸显出来。何况前阵骑兵再如何勇猛高大,军势如风,赫赫军功也落不到他们步兵营上。
随着珩国逐步亡国,九月大捷。
步兵营里兴奋、叫好的声音少了,各营依次拔营返京,他们又被落在了最后。
米缸一天一天的见底,王小雅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原来战胜方和战败方不一样,伙夫和行伍兵不一样,但就连在行伍兵里,人与人也是不一样的。
战争并不如他想象的一般威风。
“唉!”王小雅年纪轻轻,却长长叹了口深气。
连连摇头,就算别的都先不想,当务之急,也还是营里这三百多张嘴咋办。缸里的米最多撑不过三天,已经有不少步兵开始去附近的山林里打野物、采野菜,甚至和城里的饥民们抢东西。
补运粮不知何时才能到,他们现在又无法加快脚程去跟上前方队伍。而人一旦饿起来,是会发疯的。
肖二把洗完的米尽数倒进蒸桶里,架起生火。尽管王小雅在耳边嘀嘀咕咕地抱怨,他还是不言语,只有额前的眉毛蹙成一团。
火烧起来了,腾起的水汽从木桶边缘丝丝缕缕斜溢出来。另外几个伙夫备完今天要吃的菜,案板切得咚咚作响。
不多时,冷油下锅,开始炒灶。
右边的董土庄一边翻着大勺煸菜,一便随口对肖二闲言道:“肖叔,我今早儿上街上溜达的时候,瞅见城里不少饥民呢。”
他感慨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太惨了。但说不定再过两天,咱也和他们一样了,大家都没东西吃。”
“是啊,现在城里没东西吃,吃什么的都有。”另一个伙夫接嘴说,“昨天我跟着几个兵上山挖野菜,看见有人吃树根树皮,还有的扒石头上长的苔藓。”
“跟着大军乌泱泱地出来,谁想到战打赢了还混着这个鬼样子。等我熬过这几天苦日子回了长安,一定要去东街最贵的酒楼,狠狠吃一顿!”
“哈哈哈……”灶房里的几个伙夫闻言都笑起来。
“我也要我也要。”王小雅说道,“我还没去过长安呢。”
“好,等回了京,大家一起喝酒。”肖二笑笑。
几个人动作很快,饭菜的香气飘散出来。不管还能不能顺利返京,下顿如何,总之是勉强糊弄了这顿。做完三百多人的吃食,端出去分,半根菜叶都不剩。
王小雅吃过饭,检查了盖好的米缸,刚把灶房整理妥当,就听见肖二喊他。
“小雅,你和我一起,也去附近山上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好嘞。”王小雅应道。
摩城四周多矮山,两人一人背着一个竹编的箩筐,手扶锄犁,沿着长满藤蔓荆棘的山路上山。山路歪斜泥泞,原本都很不好走,现在却又宽又直,全是脚印,路两侧的植物也都被踩踏劈砍得差不多了。
就像伙夫说的,树被扒了皮,石被扒了藓,山都秃了一半。
见此情景,肖二的一颗心越往下沉。
他旁边的王小雅也不说话。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周围到处都是土坑,能吃的野菜估计连根都被人刨干净了。
王小雅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往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背后空空如也的箩筐“哐”的滚落在地。他心烦不欲去管,那箩筐却眼见着顺着斜坡越滚越远。王小雅忙起身伸出手去捞,反而被石头旁边乱七八糟生长成一团的黎藤刺伤手臂。
“嘶!”王小雅一声痛呼。
带刺的黎藤狠狠划出一道线,红色的血立即涌出。
真倒霉。
王小雅一边飞快把箩筐捞回来,一边把手臂往衣摆上一擦。血被布抹掉,然后又涌出来。于是索性不管了,这种伤口虽痛,但很浅,血迹没一会儿就会自己凝固。
“没事吧?”肖二皱着眉问。
王小雅摇头,“没事。”
也怪他自己不小心,周围哪哪的植被都已经叫人踩坏拔根了,只有这种到处都是的黎藤长满长刺,没人敢碰。大石头旁边就有不少,他也不仔细看着就胡乱坐下。
王小雅站起来重新背好箩筐,正要和肖二再一起往山上走,迎面却出现一个往山下走的身影,是个年轻男人。
王小雅下一秒睁大了眼。不是因为这男子样貌实在周正,不似寻常乡野百姓,而是因为他手里抓着一大把一大把的黎藤,灰扑扑的麻木衣服上全是破烂痕迹,满身泥印,手腕上、脖子上露出的皮肤,全是深深浅浅的红痕。
和王小雅一样,被黎藤的刺划出来的。
他手里抓着的黎藤还带着明显的血迹,人却跟感觉不到痛一样。
看着就疼。
王小雅心里吃惊,再去看他,才发现这男的虽然比自己高了一大截,但比他还瘦,活像一副皮包骨的架子。
虽然模样狼狈,眉眼五官呢,却是说不出来的好。
只是好虽好,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被刺划成这样子都毫无反应。要是让王小雅来形容,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整个就像透着一股子死气的人。
莫不是,大白天见着鬼了吧?
王小雅心里一跳,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身旁的肖二。
肖二也同样吃惊,却没他那么怕。何况心里还惦记着出来寻吃食的事,忙上前拦住这手抓黎藤的小子,气息有些着急地询问道:“这黎藤能吃?”
这男的被人拦住停下脚步,掀起死气沉沉的眼皮,空洞又麻木地看了肖二一眼。
“不知道。”他说。
肖二从军三十五年,这伙夫就干了三十五年。跟着军队行兵打战大半辈子,去过不少地方。从前困难的时候多了去了,被围困、被拦截,没粮没米的时候,跟着普通饥民也刨过树皮,吃过树根。
面前这小子虽整个人没什么活气,但看上去不像个疯子。既不是疯子,那总不可能自找罪受去抓那么一大把黎藤。因此肖二下意识问他,是不是这黎藤能吃。
听到这回答,肖二和王小雅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王小雅去看周围那些无人敢碰的黎藤。细细的一根,藤身上面却长满了又尖又长的硬刺,刺上还长着小小的倒毛刺,没有一处能下手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肖二回过神来,一片哑然,没再动作。
被拦住询问的男子看都没多看他二人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往山下走,很快就消失不见。
王小雅看着他削瘦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人真是古怪。”
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只当遇到了个怪人。两人继续往山上走,认真搜罗了半天,不出意料一无所获。直到天色渐渐黑下去,他们才返程。
一回到营里,几个伙夫们正要张罗着做步兵营的晚饭,就见刘石带甲揭帘进来。
刘石就是当初在崖州招收新兵的兵长,如今已经升职,当上了这支三百多人的步兵支长。
他脸色并不好,语气沉重地问过肖二还剩多少米,听完后略一停顿,然后下定决心道:“摩城不能待了。做完今日的晚饭,收拾好所有东西,明日一早便拔营出发,必须加快脚程跟上前面的大军。”
灶房里所有伙夫闻言都停下手头动作。
就王小雅也明白过来,这就是不会再有补充粮运到摩城的意思了。
他们就这样被放弃了?
凭什么!
王小雅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气愤。他年纪小,沉不住气,但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听见肖二问刘石:“那今天和以后每日,这三百多人的吃食怎么办?”
“仍旧按正常饭量做。”刘石回答,“只是之后每日只吃一顿,直到剩下的粮食做完为止。”
肖二点头,说知道了。
刘石吩咐完便出去了。剩下灶房的这堆伙夫们沉默不语,然后又重新忙活起来,继续手头的活。
王小雅一刀剁在菜板上,“他娘的!”却也无可奈何。
是夜,步兵营尚且饱餐了一顿,都接连收到了明日拔营出城的命令,一个个笑也笑不出来,像是被拔了毛的鹌鹑。
晚上太阳一落,就没白天那么热了,甚至还有点凉风。
吃过饭,王小雅听见外头几个步兵聚在一起,说要去大街上逛逛,为首的正是当初和王小雅同为乡邻的王麻子。此人生得五大三粗,一副黑面,在崖州城内时就是欺男霸女出了名的地痞,如今进了军队当了兵,也照旧是个不好惹的兵痞。又因他长得高大有力,在军中颇有威严,平日里能召集不少喽啰跟着他横行霸道。
王小雅见他们几个人浩浩荡荡往摩城街上去,神色不变,心情却复杂起来。
说是说溜达,但他知道,王麻子他们是去搜刮城内乱民粮钱的。
说白了,就是强抢。
明日拔营出城,营内剩下多少粮食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虽然大军统领周副史明令各军不准再强抢珩国百姓民脂,但摩城内这批被留下的步兵们心中已有怨气,何况如今没人管他们死活,不去抢,难道等着活活被饿死吗?
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刘石这几日对军中的这些行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小雅心中犹豫,最后一咬牙,跟了上去。
大街上人不多,家里有些钱的摩城百姓,早就卷着钱财逃出城了,剩下跑不动的老弱病残们,家家紧闭门户,生怕被战乱祸及。只有无家可归的残疾乞丐们,三三两两窝在巷尾的阴暗角落里,吱吱呀呀的呻吟,不时伸出手去抓路过行人的裤腿,乞讨一些吃食。
王小雅家里破落,要不是走运被肖二捡去当了军队伙夫,现在估计和这些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心中不落忍,奈何身上一穷二白,自己都快要吃不饱,更没什么能施舍别人。不仅不能施舍,还是偷偷跟着王麻子他们几个一块出来,打算强抢的。
王小雅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在啐自己还是在啐别人。
走着走着就路过一间破庙,门半敞着,露出里面的情形来。又脏又乱,不少饥民和乞丐混在一起躺着,周身全是泥灰,看不出是什么的黏糊物发出能熏倒人的臭味。
往里一瞧就知道这都是群等死的人,根本没什么可搜刮。王麻子几个兴趣不大地继续往前,王小雅多觑了一眼,顿时“嘿”了一声,停住了。
这不是下午遇见的那个怪人嘛。
破庙墙角处,那人虽然也是脏兮兮的,和周围又残又老的乞丐们混在一起,那张没表情的俊脸却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来。王小雅心里原本还盘算着,这人指不定是珩国哪家破落大户里的公子哥呢。
只见“公子哥”脚边几块碎石,周围全是他下午抓的那大把黎藤上的刺。他身上的衣服更破烂了些,刺扎进布里也不在意。
黎藤都被他用石头磨干净了,几根细长条随意扔在地上,又用石头碾碎。面前烧着茅草堆,上面架了一锅水,已然烧开了。王小雅好奇地远远看着,见锅里里面飘着黑绿色的东西,像是不少被碾碎的黎藤根。
这玩意真能吃啊!
王小雅边惊边伸出手,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推开了破庙的半边门。
他走进去,发现周围又好奇又眼巴巴围着看的不仅是他,还有庙里的所有乞丐们。人人眼里似乎都冒着渴望的精光,凝神盯着一处,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印证了那煮出来的东西能吃,锅底的茅草灰都能被生吞了。
目光中央的“公子哥”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像是根本不关心自己煮的东西能不能吃、煮出来又会不会被抢。他靠着墙根,伤痕累累的手用木枝挑开很快烧完的茅草,然后就没了动作,视线落在虚空处,好似在发呆。
锅里的沸水慢慢不动了,所有人等着那锅东西凉。
王小雅走近了些,突然听见细碎的“嗷呜嗷呜”的叫声。
这还有狗?
他讶然地四下寻找,就见“公子哥”背后的墙缝里,钻出一只眼睛乌亮亮的东西,是只癞皮狗。
这狗和人一样瘦,瘸了一条腿,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眼翳处结了痂,看来是只害了病的狗,难怪没被乞丐们吃了。
这东西从“公子哥”背后钻出来,睁着大眼睛汪汪地冲铁锅叫了叫,又可怜兮兮地去咬人裤腿,像是在求着什么。
人饿,狗也饿。
“公子哥”被它从发呆中叫醒,低头慢慢看它一眼。
很快,锅里的东西凉得差不多了。
王小雅看见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只破碗,把锅里漂浮的那些黎藤根全舀了出来,倒在地上。然后把碗继续伸进锅里,探进黑绿色的水中,从最底下挖了一碗半凝固的东西上来。
灰褐色的,黏黏糊糊。
这谁敢吃?
周围瞧热闹的人无一不如是心想。
压根没有一个人上去抢。
王小雅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这人端着破碗,也没吃。碗里的东西冒着热气,只有腿边的小狗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嗷呜”又叫了一声。
“你真的要吃?”他低声对它道。语气徐徐的,没什么起伏。
小狗冲他摇尾巴,眼神依然渴望。
于是他把那碗东西,喂给狗吃了。
因为只有一只碗,狗很快吃完后像是饱腹,慢慢在墙根趴下。他捡起碗,又从锅里挖了一碗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头吞了。
王小雅瞠目结舌!
吃这玩意儿,真的不会被毒死吗?
王小雅被震得连出门的目的都忘了,着急忙慌地赶回步兵营。碰上伙夫们正在把灶房里的炊具一一收拾洗净,装箱妥当。他问肖二:“肖叔,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今天下午,在山上碰见的那个怪人。”
肖二点头:“记得。怎么了?”
王小雅把刚刚出门看见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伙夫们见怪不怪,谈论道,“山都秃了,自然吃什么的都有。”
一个说:“我家小时候养蚕,有一年雨水不足,没有桑叶,就摘了其他草叶去喂。刚开始喂的几天,什么事都没有,一条条还活碰乱跳的。但喂了几天,就发现不行了,蚕开始拉稀,胖虫变细缩成一团,结茧化蛾的也挣不开茧,没过几天就全死了。”
“这人呐,也一样。吃不着粮食,就只能吃草、吃树皮。吃完能拉出屎来倒还好,拉不出的,就没喽。”
饥荒之下,人命本就轻贱。
听到他们这么讲,王小雅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肖二道:“那小子说不知道黎藤能不能吃,估计也是真不知道,现在只希望他自求多福了。”
伙夫们赞同说是。
很快收拾完物什,夜已深了,烛火摇曳。几个人各自歇下,王小雅也带着今日饱明日饥的重重心事,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