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华北地区的高温望不到尽头,到了七月,终于下了几场雨,尤其是月底的那场暴雨,几乎让全城的交通陷入混乱。
岑樾昨晚帮朋友的工作室设计概念图,熬了个大夜,睡前忘了关严窗帘,是被雨声吵醒的。
天色阴沉,斜斜照进卧室,雨声激烈,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淹没。岑樾侧躺在枕头一角,脚踝细瘦白皙,露在薄被外面,他皱了皱眉,光裸的手臂探出床沿,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
通知栏堆满了APP推送和未读消息,第一条就是北京暴雨:全市平均降水量已达80毫米,多条公交线路取消,望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第二条是乐团的群消息,下周有个公益演出,去一所特殊儿童学校,曲目还在讨论。
第三条是周为川发来的,回复他昨天凌晨的消息。
昨晚他将琴键元素加到了设计稿里,画到一半,忽然想起周为川曾多次提到过的弹钢琴游戏,故而问周为川游戏的名字。
现在这条消息中也只有周为川简洁明了的答案:
- Piano Lesson。
发送时间是7点02分。
岑樾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周为川像朋友,但又没有朋友那么亲近自然,说是暧昧,又暂时保持着距离,以及恰当的分寸感。
很奇妙,他不想打破。
他下载了Piano Lesson,发现这个游戏确实符合它的名字,不仅可以在手机上弹钢琴,付费以后还能解锁更多功能,例如,当做钢琴初学者的入门教程。
除此之外,还可以关联微信,看到好友的注册情况;成为游戏好友后,能访问对方的公开曲库,即曾弹奏并记录下的曲子。
周为川的游戏昵称是“Z”,用户等级lv.8,Piano Lesson中的最高等级为lv.9。
看来他已经玩了很久,可惜公开曲库为空。
岑樾还没睡醒,行事做风下意识遵循本心,随心所欲,他向“Z”发送了好友申请,没想到对方正在线,且很快通过了申请。
这说明周为川正处在空闲时间,岑樾想都不想,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早上好,周工。”
他嗓音有点哑,发声也轻,听着比平时要乖:“虽然天气不好,但还是祝你新的一周上班愉快。”
“还没开始上班,”周为川笑着说,“我在公交车上。刚打开游戏消磨时间,就被你抓到了。”
“怎么坐公交……”岑樾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肩膀,困倦地闭上眼,“今天你的车限号吗?”
周为川答:“不是。下暴雨了,路上有积水,不想为了上班把车弄脏。”
“看来车比上班重要。”
一想到看似工作狂的周为川将上班的优先级排到车子后面,岑樾就忍不住想笑。他睁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周为川平时应该是八点半上班。
“你快到单位了吗?”
岑樾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鸣笛声,等安静下来后,周为川才开口:“没有,已经在半路停了十分钟。”
“为什么?”
“前面那条路积水深,暂时封了,要等抽水车来,”周为川平静地说,似乎他叙述中的麻烦事并未对他造成困扰,“这趟公交车上,有一半人怕上班迟到,下车步行了。”
“那你怎么还在车上?”
“下雨,迟到也正常。”
岑樾拖长嗓音,“哦”了一声,笑弯了眼睛,睫毛一下下扫在枕头上:“我知道了,周工不想为了上班淋湿衣服。”
周为川顺着他的话,接道:“如果可以,我想在家休息。”
聊到这里,岑樾彻底不困了。
他披上衣服,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玻璃上聚集的雨滴,决定代替Piano Lesson,消磨周为川的雨天。
这通电话一直持续到抽水车抵达路口,一番处理后,道路开始正常通行。
虽然早就判定周为川不是无趣的理工男,但跳出稳重形象,承认雨天不想上班的周为川还是让岑樾有种解锁新游戏卡片的兴奋感,心情随着这通电话轻易倒戈。
比起像朋友一样自然相处,他还是希望和周为川之间能多一点暧昧。
此时610路上只剩下两名乘客。
周为川放下微微发烫的手机,侧过脸,望向布满雨水的车窗,面色如常,唇线平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没有因为通勤时间过长而显出焦躁,也没有表现出其他情绪波动。
当天下午,岑樾决定开车去接周为川下班。
出门时雨势渐小,但路上仍有不少积水,他开了辆底盘高的越野车,停在研究院门口,给周为川发消息。
早上周为川在电话里说,最近不忙,今晚应该不用加班。
不想周为川还没回复,岑樾竟接到了表哥岑言的电话。
上次家庭聚会上,岑樾被大舅催促着读商科,然后进公司,他已经在考虑此事了,只是没想到岑言会亲自打电话来,邀请他到公司实习。
岑言言辞温和,没有说教的意思,还说岗位可以由岑樾自己来选,主要是体验,以后也不一定正式入职。
这样的说法对岑樾来说算是有吸引力,可对方是岑言,岑樾实在不想在公司里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岑樾一向随性,活得自在,不爱向内审视自己,也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能让他觉得尴尬,岑言也算个特殊人物了。
他含糊其辞,说自己需要再考虑一下,然后结束了和岑言的通话。
车内回归安静,只有雨刷器反复滑动,发出规律的响动,却在这一刻变得恼人——岑樾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变得像雨刷器的工作频率,规律、一成不变。
- 抱歉,等我五分钟。
收到周为川的回复,岑樾戴上头戴式耳机,随便找了个歌单,将降噪功能开到最大。
耳机和音乐充当真空玻璃罩,将他严严实实罩住,外面来往的人、各色雨伞、拥堵车流,都变成了无声的布景。
隔着雨幕,他不时看向研究院大门,心绪在周为川出现的那一刻,奇迹般地恢复了平静。
周为川在人群中总是很显眼,又或许只是在岑樾眼中如此,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步伐快而稳,坏天气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岑樾摘下耳机,打开双闪,看着周为川朝自己走来,收伞上车时,雨珠淋湿了他的发尾,也落在镜片上。
一个坏心的念头闪过,岑樾将纸巾盒递给周为川,周为川说了声“谢谢”,很自然地接过,而后摘下眼镜,轻轻擦拭。
“周工。”
“嗯?”
岑樾没有立即开口,故意等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近视的人摘下眼镜时,通常会比平时反应迟钝,目光难以立即聚焦,因此看起来温和无害。岑樾如愿看到周为川不戴眼镜的样子,明明计谋得逞,想好的问题却在嘴边卡住了两秒:“你……近视度数深吗?”
“还好,三百多度。”
周为川的那份温和中似乎多了点漫不经心,给人一种不完全无害的直观感受,模糊了他身上“正”的特质,甚至是亦正亦邪,标签也因此倾斜了一个角度。
可等他重新戴上眼镜,那点漫不经心又消失了,让人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我住在清苑,这个时间可能有点堵。”周为川说:“你没吃饭的话,路上有几家还不错的餐厅,我请你怎么样?”
迟钝的人好像变成了岑樾,他眨了眨眼,努力甩开恍惚:“好啊。”
周为川系好安全带,笑道:“不能让你白白当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