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师父可以吗?你告诉我,我让他去找那个人说。”钟守骞保证道:“你留下的线索信息被封锁了,龙池可能有内鬼。督长给我们当夜的每个人都下了封口令,对所有人不许提及当晚发生的事,连同那只天眼筒。眼下你进不去,我也只能出来这一日,错过今天,就都来不及了。”
见她有所动摇,钟守骞趁热打铁。
雀杳闭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了决心似的拍桌,俯身骤然凑近了钟守骞:“好,那我就告诉你。你知道曹玺吗?”
“曹银枪?”钟守骞既答。
“正是。乌逖旧王死了,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实则是被新王。”意味深长的留白,雀杳话只说了一半,眼神讳莫如深,顿了顿,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继续道:“他可不是你们判断的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恰恰相反,他的势力一直在暗中渗透龙池,袭营战大获全胜是他麻痹龙池的障眼法,当然,他也的确损失惨重就是了。新王在营中,他的汉名叫……”雀杳几乎贴到了钟守骞的耳边说出了那个名字,女子口鼻里呼出的热气扑撒在耳畔,钟守骞难以置信地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纠集摇铃会,突击卢照金等人的押送队伍,是他在逐步瓦解龙池的环节之一。三个督卫将军,死了一个,卢照金现在重病,不能带兵,等同于废人。他们已经赚到了。出了这样大的事,龙池短期内一定不会外派任何将领,保持高度戒备,他们下手会困难得多。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因此,下一个突破点是曹玺。据我所知,曹将军爱酒如命,但饮酒有度。这个爱好不耽误正事时,无伤大雅,放在现在的局势中,却是致命的。”雀杳说的话,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徐成义只听到了一点耳风,顷刻汗毛倒竖。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师父说龙池与江湖人素无往来,我凭什么相信你。”钟守骞一边消化着消息,一边仍警惕道。
雀杳被这个实心眼的小子气得语塞,她坐回去猛灌了自己两口热茶,一抹嘴巴,解释道:“你以为我乐意管你们芥渊这档子破事呀?大殿上的岁君之位管他坐得是谁,这日子姑奶奶都能滋润潇洒地过下去!”
她看见钟守骞怀疑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咬了咬牙,她硬着头皮承认道:“曹玺是我哥。得到确切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来芥渊了,但是龙池大营不让进,我也不想报曹玺的名字。消息递不进去,我没办法,才想到了歪招,留下篝火和保麒司的物件吸引你们注意力。你说有人封锁了消息,几乎坐实了我对龙池有内鬼的推论。”
这回轮到钟守骞和徐成义大跌眼镜了。且不说这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曹玺年纪和卢照金相仿,也就小个三五载,当雀杳的爹都绰绰有余了。
“谁说我们是一个妈生的了。”雀杳急了:“我爹老婆娶了好几房不行啊。”
“你爹……”钟守骞整理了一下措辞,奉承道:“身体挺好啊。”
“你怎么不姓曹。”徐成义发现了盲点。
“谁行走江湖用自己大名啊,进得还是缴门,让曹玺知道非杀了我不可。”雀杳嘟囔:“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你们两个臭小鬼,一定要把此事告诉卢将军。”
“雀儿姐,我还有件事挺好奇的。”钟守骞蓦然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包括摇铃会动向的?”
雀杳支支吾吾,捂脸哼唧了片刻,她如是说:“三月前,我在弥楼关一户朱门大宅里偷了只金锁宝匣,翻出一封摇铃会的密函。物归原处后觉得蹊跷,着手调查了一下,真的查出了些东西。这个千万不要和曹玺说啊!”
“得嘞。”钟守骞爽快地应下:“我之后怎么联系你?”
“用不着联系,有事我自会去寻你。”雀杳再三叮嘱:“今天我所对你告知的内容要和卢照金说,不要忘了,小兄弟。”
“我叫钟寅。”钟守骞不满道。
“好,好,记得啦,你们还有别的事吧,我先撤啦。”雀杳殷勤地给二人的空碗里倒满了茶,跟着掌柜送斛叶根的身影一齐挤上了楼。
饮完茶水,钟守骞神清气爽,脸上的得意呼之欲出,与徐成义并排出了茶楼:“我说什么来着?信我的一准没错,你师哥能害你吗?”
“瞎猫碰上死耗子。”徐成义点评。
“赶紧买完东西回去,这可是大消息。”钟守骞活动了一下手腕,抽出那张清单,聚精会神地念出一样名字。
“新王的汉名叫什么啊?”徐成义按耐不住好奇心。
“去去去,不告诉你,秘密。”钟守骞挥手驱赶,卖起关子来,眉间猝然升上的肃意被徐成义看在眼里。
采购不难,难在东西琐碎,若有遗漏是要被问责的。
二人不敢怠慢,耽搁的时间此时须快马加鞭地追回来,解了钟守骞的心结,做事效率便如有神助。
他归心似箭,徐成义识趣地闭了嘴,如今摸清了暗敌的身份,笼罩在二人心头的阴云顿散,敌暗我明,身份逆转,处理起来想必不会多费功夫。
快马入营,正赶上伙房晚饭,钟守骞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交了马和货,迎头遇上张谪一行人。连招呼都没打,钟守骞与几人擦肩奔去,徐成义想叫他慢些,话到了嘴边,钟守骞跑得就剩个背影。
他只好转而对几人歉意地笑了笑。
“你师哥急什么呢?捡到钱了?”张谪犯起了嘀咕。
“不晓得,应该是想师父了。”徐成义张口胡诌道:“谪哥,那我也去了。”
“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跟卢将军感情还挺深,去吧去吧。”张谪没计较,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走到帐前,就听见什么东西摔了,卢照金在发火,徐成义捏了把冷汗,他知道师父的脾气,钟守骞这样乱来,不生气才怪。
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进去,卢照金在桌前面色阴沉,地上还倒了一只烛台,徐成义蹲身捡起来,默不作声地站到了钟守骞的身边。
“你倒是长本事,将营里的消息私通给江湖人。”卢照金冷斥。
“我什么也没给她说,她全都知道。”钟守骞执拗顶撞道。这下给卢照金气得够呛,猛咳了两声,怒道:“放肆。”
“师父,师哥确实没说什么,”徐成义赶忙解释:“那女子自称是曹将军的妹妹,真假一问便知,那时再责罚我与师哥也不迟。”
卢照金稍稍稳住了气,睨了一眼钟守骞,嘴里不饶道:“没规矩。”
见他火气稍降,钟守骞一刻也等不及,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雀杳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个干净。听到摇铃会的密函,卢照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由怒气冲冲转而变得凝重,他勒止了钟守骞说下去,立刻令徐成义去叫曹玺。
曹玺人如疾风,半盏茶不到的时辰就跟着徐成义推门而入。四人围坐,钟守骞才说了两句雀杳的样貌特征,曹玺当即拍桌骂道:“曹茵茵,她不搁家待着,跑这大老远跟着瞎掺和什么?”
“你把刚才与我说的,同曹将军再说一遍。”卢照金指示。
于是钟守骞便从如何等到了雀杳说起,讲到了曹玺许是这帮贼人的下一个目标,说到乌逖新王的汉名时,钟守骞观察了一下卢照金的脸色,吞吞吐吐道:“雀杳姑娘说,他叫……”
“叫什么,婆婆妈妈,没点男人样。”曹玺先不耐烦了。
徐成义望着钟守骞,忽然心生不祥之感,联合到他怪异的反应,他猜想此人也许他们都认识,甚至是日日得见的同袍伙伴。三人都静了静,钟守骞倏忽起身掩上了帐门。
“张谪。”他露出了难堪的表情:“我也不信。他入伍比我还早,乌逖王权更替时,他就在外面的校场上跟我们一同挥刀操演,怎么可能是他。”
徐成义错愕地张大了嘴,他甚至猜了会不会是那个每天都臭着脸的督长,却没有怀疑过是张谪。再回忆方才张谪那句“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跟卢将军感情还挺深”,更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消息可靠吗?”曹玺质疑道。
你妹递进来的消息,你问谁啊?钟守骞很想这么回他,但他可不想把卢照金气死了,认真点了点头,他说:“应该可靠吧。”
“吃了豹子胆。”曹玺抱臂道:“我就教教这些个愣头青,有来无回怎么写。”
“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先别打草惊蛇。”卢照金吩咐着:“你们两个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只是个口信,没有证据,不便惊扰斋帅。暗中盯着张谪些,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啊?”徐成义还是不相信会是张谪。
“绝对没听错。”钟守骞打包票道:“邪了门了,是张谪的话,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有分身?一边挨督长抽,一边在金殿登基?多少有点忍辱负重了吧。”
“老曹,”卢照金没有理会兄弟二人的揣测,忧心道:“别出岔子了。”
“放心吧。”曹玺言简意赅承诺道:“火海箭雨里都闯出来了,这几个上不得台面,只敢玩儿阴的小蟊贼,还能着了他们的道不成?”
暮色沉沉,灯杆一支支亮了起来,林立成一片繁星。帐外用过晚膳的稀疏人声渐渐汇聚成吵闹的河,医官派了小医郎来送卢照金今夜服用的汤药,人未进门众人先嗅到了浓重的苦药香。钟守骞闻这味儿就浑身不自在,打了个冷噤,他最怕苦,偏是这苦得让人胆寒的药汁儿,卢照金如今一日得喝三道。
小医郎拘谨地敲了敲门,卢照金垂下眼睑,似是已经疲惫至极,哑声道:“你们还没吃饭吧,不知道伙房还有没有余,若是没有了,就去公厨吧,我名下还有些吃食。叫小医官进来吧,我与曹将军还有些话说。”
钟守骞领着徐成义往屋外去,推门时,曹玺取笑师父“真当儿子养了”的字眼不痛不痒地挠了挠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