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接下来的时间,闫昆变得很忙,方止淮的课程也塞得很满,上午时间都被占去了。
两个人见面的机会愈发少了。
闫昆最近在帮赌场搬迁新的场地,他是负责人,因为这个事情,他没少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总算求得了上面的一丝信任,他也从外围看场地的一跃成为靠近中心的人物。
新的场地就在英才路上临安庆中学的筒子楼,所谓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眼杂,反倒不会成为焦点。
可是,闫昆失算了一点。
他,才是焦点。
那一天,闫昆来到英才路的尽头,安庆市第一中学的门口,因为下雨了,恰巧离得近,他就抽出时间来给戴阳送伞。
以前,闫昆和周思源每次来勒索学生,都是全身黑色装备,让人根本认不出来,而偶尔来接戴阳的话,便是正常的装束。
今天也是,闫昆从筒子楼里出来,去掉了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雨衣,拿着一把伞,看熙攘的学生从校门口走出。
闫昆的眼神很好,又仗着身高优势,戴阳还未出校门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戴阳和成浩宇同乘一把伞,旁边是刘梅英一个人一把伞。
为了给他惊喜,闫昆按捺着没有上前。
可是,闫昆亲眼看到一个穿着条纹汗衫的中年人走向了戴阳,几秒钟的时间,戴阳的表情变得害怕起来。
闫昆预感不妙,不及想其他,快步跑过去挡在戴阳面前,眉目凛冽,在雨中冷声道,“呆呆,我接你回家。”
戴阳拉了拉闫昆的袖子,小声,“他是警察……”
对面戴阳口中的警察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撑着一把黑伞,笑容温和中带着犀利,不说他是警察,就和普通家长无异。
“不要相信他,骗人的。”闫昆直接当着他的面说,“浩宇,你们也快回去吧,我们走。”
“这……”成浩宇犹豫着。
“你们走吧。”戴阳主动接过闫昆的伞打开,二人已经相偕着往前走了。
闫昆正当庆幸今天来接戴阳来对了,身后的男人一开口,让他彻底浑身冰冷。
“闫昆,11年前,你爸的案子是我经手的。”
刹那间,闫昆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心底里也响起无数个声音。
这短暂的瞬间,让他来不及理清所有情绪,一转头,闫昆松开了戴阳,拔腿就跑。
他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戴阳、成浩宇在叫他,还是那个警察在叫他,还是,他的父亲在叫他?
闫昆,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闫昆,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闫昆,我是你爹,你他妈敢对我说不?
闫昆,我看是你妈惯的你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闫昆,去,给我买包烟!
“闫昆!闫昆!”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闫昆也终于被声音的主人压倒,在雨水中制住他的身体,“你跑什么?”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闫昆的脸埋在泥水里动弹不得,身体也不再挣动。
身上的人撤了力气,喘着气,“不跑了?我们聊聊吧?”
闫昆的雨衣乱了,脸上都是湿的,那警察也早扔了伞,整个人暴露在雨下,最后二人选择在公交站牌下避雨。
“操。”警察掏出兜里的烟,却半天打不着。
闫昆好在有雨衣遮挡一些,他从上衣口袋翻出烟,给他递了过去。
两人靠着抽烟获取微弱的热量。
“嘶。”警察呼出一口烟,道,“我见过你。”
“我没见过你。”闫昆冷静下来,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我叫刘利华,别人都叫我华子,你就叫我华哥吧。”
闫昆没有回应他。
刘利华没生气,捋了捋头发,“你不待见我是对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杀父仇人,搁武侠小说里,你是要找我报仇的。”
闫昆瞳孔剧烈抖动,僵硬地转头望着刘利华,嘴巴张合,“是你…开的枪。”
“是我。”刘利华扔掉烟头,叹气,“当时我刚进警局不久,性子急,当了这开枪的人,成功救下人质,曾经也一度以此为傲。”
“可你知道多巧吗?”刘利华眼神从桀骜变得悲悯,“你小时候去云杉小镇那次,采访的记者就是我媳妇,哦,那时还不是我媳妇。她回来跟我说了你的名字,我一下就想起来,你是闫丰海的儿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有了一种罪孽感,不是对别人,唯独对你。”
“福利院当时不打算要你了,是我想尽办法让他们留下你,也从中打点,让他们帮忙照顾你,后来你离开福利院,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你关注没有之前那么多,但我知道你过得很好,有正经工作,我就放心了。”
闫昆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惊后,再没有波澜,好似刘利华说的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
“然后呢,你今天找我要说什么?”
刘利华伸手,又要了一根烟点上,才吁口气道,“我去了汽修店,他们说你不干了,我只能来找你朋友,从他这里问你的情况,想不到这么巧就堵到你了。”
“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没有亮身份前,你那么紧张,是怕什么?怕我跟你父亲一样?”
“你他妈到底要说什么?”闫昆没了耐心,声音徒然拔高,吓得几个等公交的学生纷纷避让开。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闫昆微微动了动,心跳得很快,“我没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行,可以,不聊工作。”
刘利华终于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为什么要纠缠他?”
“谁?”闫昆心跳再次加快,几乎要跳出胸口。
“你知道我说谁!”刘利华的眼神带着压迫,如凝视犯人一样紧紧盯着闫昆。
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对于闫昆善意的悲悯。
闫昆终于知道了,刘利华口中说的罪孽感和他无关,它只和刘利华自己的自尊心有关。
为了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他大发善心托福利院照顾他,而实际上不去看他过得到底好不好。
他嘴里说着一直关注他,有了好工作他就放心了,而实际上也不会去了解他过得究竟怎么样。
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告诉自己,看,他结束了穷凶极恶的歹徒性命,还善待了歹徒那可怜的儿子,他就是正义的化身,社会的榜样。
闫昆无从得知是不是因为对他的关注,让刘利华知道了他和方止淮在一起,而他又对他们的关系知道多少。
他不敢胡乱猜测,也不敢妄下定论。
“不敢承认是吗?”刘利华声音更加犀利,用上了审讯室的架势,“闫昆,你要还有一点良知,就该知道,你爸已经伤害了他们家一次,你不能再伤害他们家第二次,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亲手杀了你爸的人是我,你有本事冲着我来,都不该再去招惹他们可怜的一家人。”
“你觉得我在报复?”闫昆失笑。
“不是吗?”
“我爸死了是罪有应得,你打死他是正义之举,而他们家人,只是可怜的无辜的普通人,我为什么要报复啊,我报复谁啊?”
“既然这样,你就离他们远一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有权利这样要求我吗?”
“我有!闫昆,我会一直看着你,不会让你有机会的。”刘利华放低声音,似是苦口婆心地劝导,“你刚才的表现,说明你也怕你爸那样的人出现,你也憎恨那样的人不是吗?那就不要让自己成为那种人!”
闫昆想,刘利华或许还不知道,他已经是那种人了,这所学校里,有多少学生都曾被他敲诈勒索过了呢。
不对,如果刘利华连这个信息都不知道的话,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方止淮走得近呢。
是谁告诉他了?
方止淮知道了吗?
“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闫昆冷了脸,不愿再多说什么,直往雨里去。
“闫昆!我会盯着你的!”
闫昆没有理会刘利华,走出十几米后,颤抖着拿出手机,打给方止淮。
“止淮。”
“嗯?怎么啦?”方止淮的声音一如往昔,“想我啦?”
“你在哪?”
“我在公司啊。”方止淮那边很乱,“同事结婚,晚上我要去吃喜宴,嘿嘿,可以吃好吃的了。”
“我去找你!”
“不用。”方止淮刚拒绝,好像有人叫他,“不说了,同事发喜糖了,挂了。”
闫昆收了手机,思虑再三,还是直奔方止淮的公司而去。
在中心广场商厦的楼下大厅,闫昆等到了要等的人。
“我靠,去不了了!”方止淮见到闫昆,惊喜之后便是郁郁地咒骂,“嗷嗷,烦死了,还是要回家吃饭!”
“怎么了?”闫昆担心自己身上雨水蹭到他,不敢靠很近,只是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我爸妈非让我回家吃饭!”方止淮生气地抖着手里的雨伞,“不管了,我就不回去了!我就非要去吃喜宴了!怎么着吧。”
“止淮。”不知为何,闫昆心里预感很不好,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是不是想我啦?”方止淮主动凑近他,挑开闫昆雨衣帽子,“啧啧,怎么头发都湿了,脸也脏了。”
闫昆不安地擦了擦脸。
“呵呵,我就喜欢你这样。”方止淮突然说,“我喜欢你为了我冲动的样子,想我就来找我嘛,不想让我走就拉住我嘛,对不对?”
闫昆想起来,上次见面,方止淮坐杜林凌车离开的时候,他想留下他的,方止淮也想让他留下他的,可是他怯懦了。
不是他不想,闫昆很想告诉方止淮,真的不是他不想,他现在还不能冲动做事,他必须还要再等一等,等一等。
“那…你还是不去吃喜宴了好不好,我们俩去吃饭,只有我们俩。”
“好啊。”方止淮的眼睛里闪着星星,亮晶晶地看着闫昆。
闫昆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拉上方止淮的手,走出了大厦。
他们吃的是一家杭帮菜,包了一个小包间。
包间里,他们燃烧着彼此的热情,激烈地亲吻。
好像怎么也吻不够,好像只要唇齿分开,就要死掉了一样。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缺氧了。”方止淮拍了拍脸,长长的吸气呼气。
闫昆温柔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
“止淮。”
“嗯?”方止淮又开始动筷子,明明刚刚已经吃的不少了。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两年后,我们去挪威,结婚,好吗?”
“噗。”方止淮扑哧笑了出来,赶紧喝了口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你说真的啊?”
“真的,当然是真的。”闫昆抓住方止淮的手,“我会有办法做到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额,那我……”
“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只要你相信我。”
“额…嗯……”方止淮皱眉,嘴角向上撅着,似是在想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
“止淮,你还记得白云归处吗?”
“记得。”
“我想在挪威买一块地,像白云归处一样,背后是高山,出门是草原,门口是鲜花,家里面,就是我和你,好吗?”
“好啊。”方止淮一歪头,人就靠在闫昆肩头,两个人安静地独享着美好时刻,好似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吃完饭出了餐厅,外面还在下雨,天像是烂了个窟窿,下了一天不说,还越下越大。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打车吧。”方止淮拒绝闫昆,“这么大雨,你也打车回家吧。”
“好。”这一个字,闫昆说得无比沉重。
“阿昆。”方止淮踮起脚,在闫昆唇边印下一吻,并在他雨衣的口袋里塞了一把糖,甜甜地道,“喏,给你喜糖吃,不要淋到了哦。”
“嗯。”闫昆看着近在咫尺的方止淮的笑,心中充斥着无比地满足,好想能一直这样看着他笑。
“阿昆,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不会离开你。”
出租车到了,方止淮上车前留给闫昆这句话。
闫昆看着他坐车离去的身影,眼中湿气升腾,晕染着大雨下的安庆,心中悲恸。
人的欲望啊,真的是无穷无尽。
最初只要跟着他看着他就好,后来想要认识他接触他,再后来想要拥抱他亲吻他,到现在,根本就离不开他。
只想让他时时刻刻在身边,揉进自己血肉里,永远不分开才好。
上天,我愿用我的寿命去换方止淮永远不知道真相,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满足我。